雨夜。
醫院裏。
走廊的門被一隻修長的手推開!
也許是走得太急了,尹夏沫被白色晚禮服的裙角絆住,突然踉蹌了一下,那隻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立刻又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尹夏沫茫然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好像聽不懂他在説什麼,只是推開他。眼前是長長的走廊,燈光蒼白而刺眼,外面的雨聲忽然聽不見了,一片寂靜。她耳旁轟轟的響聲卻越來越大,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胸腔中奔騰而出。
“夏沫——!”
聽到走廊裏的腳步聲,正坐在加護病房外長椅上的珍恩扭過頭來,她臉上有殘餘的淚痕,眼睛依舊是紅紅的。當看到走廊裏的人影是尹夏沫,她想也不想就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抓住夏沫,慌張使得淚水再一次湧上她的眼眶,亂七八糟地喊着——
“夏沫!你終於來了——!剛才小澄……”
略帶哭泣的聲音在看清夏沫樣子的時候戛然而止,珍恩微驚地睜大眼睛,夏沫……她怎麼了?
醫院走廊冰冷的白色燈光下,尹夏沫目光渙散,面容異常蒼白,一絲血色都沒有,彷彿一吹就會倒下的紙人。她用力地抓着珍恩的手,卻顫抖得不成樣子。
珍恩陡然害怕起來。
“夏沫,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夏沫怎麼了?她不是這樣的啊,她一直是那麼的淡定,彷彿沒有什麼能打垮她,她一直像一棵大樹一樣堅強得讓人心安理得地依靠着。如果夏沫也倒下了,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珍恩驚慌失措。
“別慌,尹澄怎麼樣了?”
忽然響起的低沉有力的聲音使珍恩從慌亂中發現旁邊還有個人,那人身上獨一無二的淡淡的清貴疏離的感覺……
是歐辰。
他怎麼會在這裏?
“……小澄……小澄已經沒事了……”歐辰的鎮靜使得珍恩勉強穩住心神,她努力擠出笑容,“夏沫……你不用擔心,醫生説沒有什麼大的問題……是我大驚小怪把你嚇壞了吧……對不起,夏沫……夏沫……”
尹夏沫恍若未聞,手仍然冰冷徹骨。
歐辰焦急的將她扳過身,又怒又疼的説:“你沒聽到嗎?已經沒事了,尹澄已經沒事了!”
“已經……沒事了嗎?”
尹夏沫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看着歐辰緩緩地重複。
珍恩心中一痛,再也無法強顏歡笑,忍不住抽泣起來:“對不起……你讓我好好照顧小澄……我卻眼看着他昏倒,一點辦法也沒有……而且,我還嚇到了你……夏沫,對不起……都是我沒用……”
小澄沒事了……
“不要哭……”
歐辰的聲音好像漸漸喚醒了尹夏沫,那個堅強的她彷彿又回來了,只是眼眸深處藏着脆弱。
“小澄醒了嗎?”
珍恩哭聲稍停,搖搖頭,沮喪地説:
“還沒有……不過醫生説已經沒有危險了!”
病房裏只亮着一盞小燈,護士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尹澄躺在病牀上,昏暗的光線裏,他竟蒼白得似乎透明,了無生氣的樣子彷彿他會隨時停止呼吸。
尹夏沫僵直地站在病牀旁邊。
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斜長,輕輕覆蓋着尹澄,他像一個睡王子,靜靜地閉着眼睛,漆黑纖長的睫毛也靜靜地一點都不眨動。尹夏沫的心驟然一緊,莫名的恐懼使她顫抖着伸出手,搭在他手腕的脈搏上——
……
突……
……
突……
……
輕微的脈搏使得尹夏沫終於從漆黑窒息的空間裏墜落下來,那種失重的感覺,彷彿一下子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有人扶住她,慢慢從眩暈中恢復過來,她看到護士關切的面容,聽到護士問她身體是否不舒服。
“……謝謝,我沒事。”
尹夏沫機械地回答她,緩慢坐進病牀邊的椅子裏,望着沉睡中的尹澄發怔,良久良久,她如石雕般一動不動。
珍恩默默站在病牀的另一角。
她很笨,她不知道自己該説什麼該做什麼,似乎只有這樣靜悄悄地陪伴着夏沫和小澄才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幽暗的燈光。
病牀上蒼白沉睡的小澄。
病牀旁蒼白失神的夏沫。
珍恩的心又痛又澀,還有一種微苦的酸意,似乎那姐弟兩人的世界她永遠也無法進入,永遠只是一個局外人。茫然地抬起頭,她透過病房房門的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歐辰。
剛才她以為歐辰會跟着夏沫走進來,可是,他突然停下腳步,黯然地任由房門在他面前慢慢關上。
或許是隔着玻璃。
或許是隔着遠遠的距離。
在她印象裏總是淡漠高貴得不可接近的歐辰少爺,竟看起來那麼的孤獨脆弱。他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卻始終隔着玻璃凝望着夏沫,彷彿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會死去的唯一的光芒。
尹夏沫輕輕握住尹澄的手。
她握得很輕,像是怕吵醒他,像是怕握痛他,然後用右手輕輕將他額前的髮絲撥開。小澄長得真好看,她怔怔地出神。
還記得他出生的那一天,當時雖然她只有四歲,卻記得清清楚楚躺在媽媽身邊襁褓中的他是那麼漂亮。皮膚嫩嫩的,出生第一天竟然就能夠睜開眼睛,眼睛像葡萄一樣烏溜溜濕漉漉,她好奇地碰碰他的臉頰,還是嬰兒的他竟然對着她咯咯地笑。
媽媽很忙,生產完半個月就回去夜總會上班了。
以前一個人在家總是很孤單害怕,可是她現在有小澄了。她每天喂小澄喝奶,給他換尿布,搖着他哄他睡覺,給他唱兒歌,推着嬰兒車讓他出去曬太陽。
小澄第一個會叫的就是姐姐。
“唧……唧。”
咦,他在説話嗎?五歲的小夏沫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小弟弟。
“你在説什麼呀?”
被她養得胖胖的小澄笑眯眯地看着她。
“唧……唧……”
唧唧是什麼。小夏沫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他不會是在叫她姐姐吧!
“是姐姐啦,不是唧唧,小澄,跟姐姐説,姐……姐!”
“唧……唧……”
小澄笑眯眯地重複。
“不對,是姐——姐——”
“唧唧。”
小澄越來越流利了……
可是……
可是她沒有照顧好小澄,可是小澄四年前剛剛大病出院又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時她在那個漆黑的地方卻一無所知,可是她的血型和小澄不一致,可是她自己的腎竟然不可以換給小澄……
輕輕握着小澄的手,尹夏沫嘴唇蒼白。
******
雨,越下越大。
黑暗的雨幕中,刺目的車燈將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晝,車速加大到最快,雨刷在玻璃上瘋狂地擺動。
她的手機一直是關機……
找不到她……
在這漫天大雨的深夜,他找不到她……
洛熙握緊方向盤,手指緊得發白。
當他從宴會大廳追出來時,她已經不見了,就像消失在雨中一樣,路上沒有她的身影,她去哪裏了,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她衝出宴會大廳時臉色會那樣蒼白……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猛烈的疼痛從他的心臟處傳來!
那樣絕望蒼白的她,她衝出大廳那痛楚失措的身影,好像是她要從此離開他的生命般,恐懼和害怕讓他再也顧不得去在意她和歐辰的一切,只想將她找到,立刻將她找到!
可是……
她去了哪裏……
她家裏沒有燈光,黑漆漆的,好像很久沒有人住過了,大門外的鞋墊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他不死心地按着門鈴,期待她會奇蹟般地打開門,他再也不要懷疑她,就算她真的和歐辰還有什麼聯繫,他也不要再懷疑她……
她的鄰居卻告訴他——
她沒有回來過。
她去了哪裏……
將車速加到最大,車窗半降,雨滴冰冷狂亂地打在洛熙的身上!他渾身已經被大雨淋得濕透,心裏卻彷彿有痛苦燃燒的火焰,要硬生生將他焚燒成灰燼!
可是……
她的公司裏也是黑漆漆空蕩蕩的……
她去了哪裏……
有一種絕望,有一種恐懼,慢慢地從洛熙的骨髓裏蔓延開來……
是那樣一種不祥的預感……
如果找不到她,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雨滂沱的公路上。
尖鋭的剎車聲!
汽車猛地停在路邊!
洛熙的身體“砰”地向前傾,他緊緊握着方向盤,漆黑的濕發凌亂地散在額前,襯得他臉色如雪,嘴唇卻鮮豔得彷彿在淌血。他僵硬地望着擋風玻璃上白茫茫的雨水,胸口痛得無法收拾,她究竟在哪裏呢……
瓢潑般的大雨。
整個世界好像都被雨水包圍了。
突然,洛熙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
記得她説過……
小澄生病在醫院……
眼中閃過一道希望的亮光,他整個人似乎瞬時活了過來!抓起手機,他撥打查號台,開始一家一家醫院地詢問……
******
病房裏。
幽暗的燈光。
尹夏沫如石雕般一動不動地坐在病牀旁,她呆呆地望着地面上自己的黑影,腦中一片空白,只覺那黑影將會要撲過來,把她一口一口地吞噬掉。
不知過了多久。
她的手指彷彿輕輕動了動。
然後——
被輕輕反握在一隻虛弱的手掌裏。
“小澄!”
珍恩激動地喊了聲,衝到病牀邊。
尹夏沫怔了怔,她的目光從地面的黑影慢慢移上來,看到小澄的手指正輕輕將她的手反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好瘦好長,似乎都能看見關節處隱隱的血管。
“姐——”
尹澄掙扎着想要坐起來,然而虛弱的身體使得他絲毫動彈不得。
“你醒了。”
尹夏沫的笑容像花瓣一樣輕盈,卻避開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到她眼底的水氣。她伸手摸摸他的頭髮,剛才試圖起身的動作讓他額頭有了薄薄的一層汗,她拿起牀頭旁邊的毛巾輕柔地為他擦掉汗。
“姐……我又讓你擔心了……”
“沒有啊,你只不過是有點累,所以睡過去了而已。”尹夏沫聲音柔靜,用手指將他微濕的頭髮梳順,“可能是最近你畫畫時間太長了,往後要多休息,好嗎?”
“……好。”
“還是很累對不對?”她將被子拉上來,蓋住他的肩膀和手,“再睡一會兒吧,姐姐在這裏陪你。”
“我不累……”尹澄眼神柔和地凝視她,聲音卻有點斷斷續續,“姐……你的裙子真好看……今晚的party……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Party很盛大,有很多朋友參加,天鵝城堡也像傳説中一樣美麗,被無數燈光照亮的天鵝城堡倒映在湖面上,美麗得就像童話故事……”尹夏沫用催眠曲一樣低柔的聲音對他説着,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閉上,呼吸均勻起來,知道他又睡着了。
靜靜地望着尹澄的睡容。
良久。
尹夏沫緩慢地站起身來,她的動作很慢,彷彿有什麼力量在壓逼着她,身子竟微微搖晃了一下,珍恩低呼,走過來想扶住她。尹夏沫搖搖頭,沒有讓珍恩攙扶自己,她勉強站穩身子,面容雪白地緩慢向病房門口走去,同方才和小澄説話時的她相比,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珍恩擔心地看看她,又回頭看看病牀上的尹澄。一時間不知道是應該出去陪夏沫,還是應該留下來照看小澄。
尹夏沫走出病房。
病房的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
長長的走廊。
她的眼睛是空茫的漆黑,面容雪白雪白,恍若她忽然失明瞭,什麼都看不見,然而卻一步一步走向始終站立在那裏的人影。輕輕的腳步在寂靜的走廊裏有種空洞洞的迴音,就像她空洞洞的眼睛。
走到歐辰面前。
她緩慢地抬起頭。
如同電影裏的慢鏡頭,她的睫毛緩緩抬起,望着他,眼底像黑夜的海水般空茫茫一片。
雨夜裏。
汽車從漫天大雨中飛馳而來!
車剛剛停穩,洛熙打開車門衝了出來!他衝進醫院的大堂,衝到護士台問出尹澄所在的病房,然後就衝上了樓梯,只剩下值班的護士們難以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跑上樓梯!
他推開走廊的門!
他在長長的走廊裏拼命地跑!
肺裏彷彿有烈火在燃燒!
她在這裏……
她一定就在這裏!
“我答應你……”
尹夏沫的聲音靜如雨滴,她沒有看到歐辰驚痛的神情,她沒有聽到歐辰低啞地正在説些什麼,她沒有感覺到歐辰緊緊握着她的肩膀想要讓她聽自己説話。
眼前是白茫茫的霧氣……
她已經別無選擇……
“……只要你願意將腎換給小澄,”空曠的醫院走廊裏,她的眼睛空茫茫的,“……那就……結婚吧……”
加護病房門口,珍恩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聽到了什麼?!小澄?!換腎?!難道歐辰的腎可以幫助小澄活下來嗎?!難道夏沫要為了那顆腎而同歐辰結婚嗎?!這世界瘋了嗎?!
歐辰目光深黯地望着面前的尹夏沫!
他以為自己已經輸掉了。見她如此失魂落魄,見她如此蒼白痛苦,他在內心裏早已輸掉了,不想再堅持下去,不想讓自己成為折磨她的劊子手。雖然,這也許是他得到幸福的唯一機會。
就在他打算告訴她,他放棄堅持同她結婚的條件時……
她卻同意了。
她的痛楚如此明顯,以至於在她終於答應時,他竟無法感到幸福和快樂。望着她空洞洞的眼睛,他的心也彷彿墜入了漆黑的深洞中。可是,就算是漆黑的深洞,就算是永無光明的寒冷,如果失去這個機會,如果沒有她,又該怎樣活下去……
走廊裏。
歐辰沉默着伸出手臂,將蒼白失神的她擁進自己懷裏,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斜斜長長地映在地面上。
走廊的另一端。
地面上映着另外一個影子……
孤伶伶的……
很長很長……
洛熙呆呆地站着,雨水從他額前的亂髮滑下他的面頰,慢慢地,滴到地上,小小的濕潤的印痕。
望着前方被歐辰擁抱在懷裏的她。
洛熙呆呆地站着。
渾身被雨淋得濕透,雨水滴答地從他的頭髮、從他的手指滑落,雨水很冷,他的面容漸漸蒼白得可怕,望着被歐辰擁抱着的她,胸口的血液一點一點凝凍起來……
然後……
他慢慢轉回身。
身影像霧氣般消失在走廊盡頭。
恍若在厚厚的霧氣中……
有一個隱約的身影,就像很多年前深夜櫻花樹下飄落的花瓣,那身影熟悉得讓她的心隱隱澀痛……可是……那身影的消失如同它的出現般悄無痕跡……
恍惚的思緒中,尹夏沫的心底是一片沒有聲音的死寂,她靜靜閉上眼睛,任由歐辰將她擁進懷裏。
歐辰擁抱着她。
聲音暗沉而低啞——
“好,我們結婚吧。”
******
******
那晚,洛熙發了很重很重的高燒。
卧室的落地窗大開,夜風混着雨水吹進來,窗邊的地毯被雨水打濕,濡濕的,冰冷的,浸滿了雨水的地毯有種暗色,就像窗外漆黑的夜。
洛熙高燒着躺在牀上。
他昏迷着,渾身滾燙滾燙,身體卻在靜靜地顫抖,彷彿忽然回到了兒時的那個冬天,孤獨地坐在遊樂園的長椅上。那晚,大片大片的雪花靜靜飄落,其實他很怕冷,其實他知道,他被媽媽丟棄了……
其實……
他恨媽媽……
即使媽媽後悔了,即使她終於跑回來找他,他也不要原諒她,他再也不要那麼地去愛她,他心裏真的很恨她……
可是,媽媽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
也不會回來了嗎……
越是愛她越是恐懼……
越是温暖越是害怕……
所以在覺得自己受到傷害的時候,反射性地將她推開,這已經是他的本能了啊。無法承受自己再被拋棄一次,所以,主動地離開她……可是,只要她隨便表示一下,他就會回頭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她根本沒有什麼抵抗力……
可是,卻忘記了,沒有人會挽回他的……
沒有人……
心痛得卻彷彿要裂開了……
要裂開了……
卧室裏很冷,雨越下越大,雨絲輕輕地飄進來,飄落幾絲到牀邊。漆黑的睫毛緊緊地閉着,嘴唇蒼白乾裂,洛熙在牀上靜靜地顫抖,臉頰染着兩朵高燒中的紅暈。
……
“……那就……結婚吧……”
醫院長長的走廊裏,她的聲音靜如回聲。歐辰將她抱在懷中,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斜斜長長地映在地面上……
……
她終於……
徹底離開他了……
屋裏冷得如同冬夜,洛熙陷入高燒的昏迷中,漆黑的睫毛漸漸濡濕,彷彿他正在做一個噩夢,輕輕顫抖着卻無法醒來的噩夢……
第二天洛熙原本有個通告。
可是潔妮左等右等也不見他出現,遲到在洛熙身上是很少發生的,而且他的手機沒人接聽,他家裏的座機也沒人接聽。等到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用手中的備用鑰匙打開洛熙公寓大門時,赫然發現他竟已經在屋裏發燒得昏迷了過去!
趕到公寓的張醫生診斷後説,是傷寒受冷引起的高燒,如果高燒持續不退,必須儘快送到醫院治療。
洛熙整整發燒了兩天兩夜。
潔妮雖然聽不清楚昏迷中的洛熙在囈語些什麼,但是他喉嚨中一直沙啞着喃喃呼喚的那個名字,和那種痛苦絕望得令人窒息的氣息,使她明白可能是他和夏沫學姐之間出現了問題。她想要給夏沫學姐打電話,但是夏沫學姐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狀態。
而沈薔,大約是從公司那裏得知消息後,竟連夜趕來陪在洛熙身邊。
整日整夜。
寸步不離。
只是,高燒中的洛熙始終喃喃囈語着夏沫學姐的名字,潔妮看着沈薔呆呆地坐在牀邊,眼神中的那種痛苦和失落令她心中也是不忍。
慢慢地。
洛熙高燒終於退了下去。
望着他嘴唇蒼白地斜倚着牀頭沉默出神的樣子,潔妮掙扎猶豫,要不要四處去找一找夏沫學姐,也許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誤會,夏沫學姐應該還不知道洛熙病得這麼厲害吧。然而,喬進屋後黑沉着臉將她拉到客廳,他手中拿着一些報紙,報紙上醒目的標題幾乎都是——
《尹夏沫即將嫁入豪門》!
《尹夏沫與歐氏少董婚期已定》!
報紙上還登出來一張偷拍的尹夏沫和歐辰約會見面的照片,尹夏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歐辰凝視着她,兩人坐在山頂的咖啡屋裏。
看着那些報紙,潔妮徹底呆住了!
******
彷彿就在一夜之間,尹夏沫與歐氏集團少爺歐辰婚訊就成為了財經界與娛樂界的重磅新聞,引起世人無比矚目!
歐氏集團一貫神秘低調,它的財勢和影響力究竟有多大,始終是個謎,歷任的歐氏集團繼承人也都鮮少在公眾場合露面,使外界對其的好奇心愈發濃烈。
歐氏集團的少爺歐辰常年生活在國外,一年前回國後,也是行事風格非常低調,偶爾的幾次八卦新聞卻都與新人明星尹夏沫有所牽涉。這次竟然爆出他將與尹夏沫步入婚姻殿堂,不僅娛樂圈震驚,連財經界都震動不已。豪門公子和女明星鬧出緋聞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如此著名財團的正位繼承人與女明星正式結婚卻是難以想象。
媒體上的財經欄目固然對歐辰和尹夏沫的婚事大加報道,各娛樂八卦類的報紙雜誌電視台更是將火力集中在尹夏沫身上。尹夏沫自從出道以來,緋聞幾乎沒有斷過,還在新人訓練期的時候,洛熙就親身出現在彩虹廣場為她打氣加油,並且出演了她的第一支廣告和MV,使她開始在演藝圈中嶄露頭角。
參加電視劇《純愛戀歌》的拍攝以來,尹夏沫的緋聞更是真真假假轟轟烈烈。安卉妮事件中,尹夏沫被指控試圖引誘凌浩來謀得上位,使世人為之側目,雖然後來得到了澄清,但是她和洛熙的戀情卻被完全曝光在公眾面前。正當世人感動於洛熙和尹夏沫浪漫如童話般的愛情時,有第三者插入的傳言悄悄流傳開來,沈薔與洛熙的關係,尹夏沫與歐辰的關係使一切顯得那麼撲朔迷離……
如今,尹夏沫和歐辰的婚期居然都定下來了,據説最近幾個星期內就將進行。
尹夏沫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使得紅透半邊天的天王巨星洛熙和歐氏集團繼承人歐辰為她神魂顛倒。她固然美麗淡靜,有種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的光芒,可是演藝圈中比她迷人的女星並不在少數。
是天生狐媚吧。
媒體上各種惡意的攻擊紛紛向尹夏沫射來,有的説她一貫踩着男人向上爬,有的説她進入演藝圈的目的就是為了嫁入豪門,所以一旦機會出現就毫不猶豫地將洛熙拋在身後……
在鋪天蓋地的指責和嘲弄聲中,尹夏沫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手機無人接聽,也不再出席任何通告,公司和家裏都見不到她的身影。娛記們沒有能力接近歐辰,只得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洛熙身上,希望從他的口中能夠探些八卦出來。
但是——
洛熙竟然也找不到了!
原本他的幾個通告也臨時取消。
娛記們愕然之際,又有小道消息傳出,説洛熙因為感情受傷導致生病了。不過洛熙的公司立刻駁斥了這一傳聞,解釋説是由於《天下盛世》即將進入殺青階段,工作太過繁重才不得不取消一些原本定好的通告。果然幾天後,洛熙依舊神情自若地出現在公眾面前,跟沈薔一起為即將殺青的《天下盛世》進行宣傳,看上去實在不象為情神傷的樣子。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似乎永遠沒有人説得清楚。而不知不覺中,夏日的氣息已經漸漸淡去,這幾天連着下了好幾場雨,天氣變得涼起來,彷彿忽然就秋天了。
深夜的公寓裏。
“週四那天除了《天下盛世》的通告外,《八卦天下》想邀請你參加下午兩點的錄影,《孔雀週刊》想在下午五點採訪你,《娛樂麻辣秀》節目邀請你參加晚上的直播,還有……”潔妮低頭翻看着記事本,一項一項的彙報着。
“好。只要時間不衝突,你全都答應吧。”
玻璃窗半開着,風將細細的雨絲吹進來,洛熙站在窗邊,病後本來就虛弱的聲音好像被風吹散了一般,空空蕩蕩。
“可是你的身體……”
潔妮抬頭,眼角的餘光忽然瞄到茶几上的幾份報紙,那些報紙裏醒目的標題讓她嚇得心臟一緊,話語被卡在喉嚨裏再也説不出來!
《婚禮緊張籌備中,尹夏沫即將嫁入豪門》!
《尹夏沫婚禮將會秘密進行》!
《欲秘密舉行婚禮,尹夏沫想避開誰?》
……
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洛熙和夏沫學姐突然就分手了?為什麼突然間夏沫學姐就要嫁給歐辰少爺了呢?潔妮心裏沉甸甸的。
“你……要不要找一下夏沫學姐?……”
潔妮猶豫着問。她知道身為一個助理不應該過多地干涉洛熙的私人感情生活,可是這樣的洛熙無端地讓她心裏有種恐懼。
以前和夏沫學姐戀愛時,洛熙將所有不重要的通告全都推掉了,只為了晚上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和夏沫學姐在一起。如今,他卻接下了很多的通告,將時間排得滿滿的,沒有絲毫的休息,沒有自己的社交生活,甚至連沈薔打電話過來都十有九次讓她代為接聽。如果不是喬堅持要她詢問洛熙,她都想直接替他拒絕掉這些通告。
他是在自虐嗎……
這幾天,每次接受採訪和上節目,那些記者和主持人都要或直接或拐彎抹角地探問他和夏沫學姐的感情問題。雖然他總是談笑自若,輕描淡寫地就可以將話題轉移開,但是她留意到,每當提起“夏沫”這個名字,他的身體就會悄悄變得僵硬起來。
“找她?”
洛熙輕輕呵口氣,看着白霧瀰漫在玻璃上,和細密的雨絲混在一起,輕若無聲地説:
“……是要我去恭喜她嗎?”
“不是的!”潔妮慌亂地説,目光再次落在報紙裏那些關於夏沫學姐馬上就要結婚的消息上,“……我總覺得……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在裏面……也許是你和沈薔的緋聞讓夏沫學姐誤會了……也許夏沫學姐有什麼苦衷……也許,是可以挽回的吧……”
“如果是我親眼看到的呢?”
眼底是黑漆漆死亡般的沉寂,彷彿又回到了那晚的醫院,親耳聽到她説出那句話,親眼看到歐辰擁抱住她。洛熙呆呆地站着,唇片的血色緩慢地一絲一絲褪去。
“就算親眼看到也有可能是假的啊,比如你和沈薔的緋聞,照片上登出了那樣的照片……可是其實你和她並沒有真正在交往啊……”潔妮小心翼翼地説。
親眼看到也會有假的嗎?
洛熙恍然失神。
白色的夜霧在玻璃窗上瀰漫着。
是啊,他不是曾經故意不向她解釋和沈薔之間的緋聞,甚至説出要分手那種話嗎?那夏沫呢,會不會也是假的,會不會只是為了和他賭氣,讓他嫉妒……
回憶起自己曾經説過的那些絕情的話,回憶起曾經那樣試圖想要讓她嫉妒……
洛熙的嘴唇蒼白如紙。
眼底卻怦然迸出了最後一根稻草般的光芒!
******
下午時分。
書店裏。
一排排矮矮的書架前,尹夏沫的目光慢慢掃過那些書冊,她不時伸手拿下一本書,低頭翻看。
小澄已經開始接受換腎手術前的各項檢查,但是醫生告訴她,小澄的身體在手術前最好要調整到最佳狀態,前幾天因為疲累而昏迷過去的事情應該儘量避免。小澄真是很聽話,微笑着答應她,説往後會減少畫畫的時間,注意多休息。
所以,她準備買幾本畫集給小澄看,讓他在病房裏可以打發一些無聊時光。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去書店的,歐辰卻恰好出現,陪她一起來到這裏。
書店裏靜悄悄的。
尹夏沫將一本畫冊插回書架,抬起頭來時,發現書店裏還是冷冷清清,只有她和歐辰兩個顧客。
以前她來過這個書店幾次,這是一家專業的美術書店,雖然店的規模不是很大,但是因為書的品種比較全,所以每次來店裏總是有不少顧客。今天冷清到如此詭異的程度……
她默默看向歐辰。
歐辰在前一排書架的前面,他身邊已經堆起了一疊選好的書,全是畫集。他又拿起一本書,低頭認真地翻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似乎比前些日子瘦了很多,手腕上依舊繫着綠色的蕾絲。
自從那晚在醫院裏答應了歐辰的交換條件,一切恍如都已成定局,而媒體也幾乎立刻就知道了她與歐辰的婚訊。
尹夏沫心底空茫一片。
她不想去知道結婚的消息是如何傳播出去的,對於媒體上那些惡毒的攻擊她也早已變得麻木。這是她應該付出的代價吧,世間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她想要的,必然要付出相等的代價。
她輕吸口氣。
將心思收轉回來,她迅速地把挑好的畫冊放進購物籃裏,然後向收款台走去。
“都買齊了嗎?”
低沉的男聲響起,一隻手將購物籃從她手中接過去。尹夏沫略微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任由他將購物籃提走,既然已經決定和他結婚,那就逐漸習慣他的存在吧。
“……買齊了。”
有一本小澄喜歡的畫冊《FromMonetToPicasso》並沒有買到,可她不想告訴他。若他知道,一定會竭力為她買到,而那樣她心中會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一共是298元整。”
書店的收款小姐手腳麻利地將尹夏沫購物籃裏的書結算完畢,甜美微笑着説。
“謝謝。”
尹夏沫説着,剛從手袋裏拿出錢包,一張金卡卻已經先她之前遞給收款小姐,她微微一怔,手指立刻從錢包裏的卡移到了現鈔,迅速地拿出來三百元錢來,對收款小姐説:
“請用我的,我有現金。”
她的聲音很靜,然而話語裏有種堅持的味道。收款小姐不知所措地看着歐辰,像是在請問他該怎麼辦。
歐辰凝視尹夏沫。
她沒有回頭看他,只是靜靜將錢放在收款台上,下午的光線裏她的肌膚潔白得恍如透明。
他慢慢地將自己的卡收了回來。
收款小姐結算完尹夏沫的書款,又開始結算歐辰所買的書。他買的都是畫冊,卻並沒有一本和剛才買的那些重複,當收款小姐掃描書後面的條碼時,他又看了看尹夏沫買下的畫集,沉聲問道:
“店裏沒有《FromMonetToPicasso》?”
尹夏沫愕然抬頭!
在前往書店的路上,他曾經看過一眼她想要買的畫集書單,只是看了幾秒鐘而已,竟然記得如此清晰。
“啊,前天剛剛賣完,還沒來得及補貨。”收款小姐查詢了一下,歉意地説。
“最快什麼時間能到?”
“三天以後就可以,如果需要的話,等書到貨我們立刻送到您的公司。”收款小姐笑容滿面。
“好。”
歐辰頜首。
走出書店,天色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樣子。尹夏沫注意到書店的門口放着一個“暫停營業”的牌子,而當她和歐辰一走出去,就有店員將那個牌子收回去了。
從小時候,他就是這樣,很多場合會將旁人完全摒除出去,只有他和她單獨相處,使她覺得自己不過是他養的一隻金絲雀。可是轉念想去,近日來她結婚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將書店裏的人羣清空也是他試圖保護她的一種方法吧。
她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心緒複雜。
加長林肯房車行駛在回醫院的路上。
司機專心致志地開車。
由於車內的隔音玻璃,空間裏彷彿只有歐辰和尹夏沫兩人。
她望着車窗外面的景物,眼珠淡淡的,似乎思想是放空的,寧靜得就像一個洋娃娃。他看着財經報紙,手指卻一直沒有翻頁,終於他抬起頭,默默凝望她。
“很抱歉,那些報道一定讓你很困擾。”
歐辰低沉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尹夏沫側頭看了看歐辰。窗外的天空陰雲密佈,此刻的光線接近傍晚般的幽暗,他的面容在光影裏有些看不清楚。
“沒關係。”她淡淡地笑,“既然已經決定結婚,媒體早晚會知道,只是提前一些而已。”
“那些負面報道,我會處理。”
“謝謝。”
她客氣地説。
然後她又開始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在想。天空漸漸下起了雨,雨絲細密地交織在車窗玻璃上,她的肌膚被映得異常潔白,就這樣地坐在他的身邊,她卻恍如離他很遠很遠。
“你……”
歐辰眼神沉黯。雖然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場交易,可是他竟然奢望能夠見到她幸福喜悦的神情,就如世間普通的新娘一樣。
“……會後悔嗎?”
尹夏沫沉默片刻,她抬頭凝視他:
“你後悔了嗎?”
“沒有。”
“……”她的目光如清晨的海水般靜靜在他的面容流淌,“有一句話,好像我一直沒有對你説。”
“什麼?”
“謝謝你,歐辰。”她淡淡對他微笑。
“……”
“謝謝你,願意把腎換給小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過自私了。換腎手術對你的身體而言,畢竟是有傷害的,我卻執意要求你一定要將腎換給小澄。這麼想來,真的是很過分。”
“你不恨我?”歐辰心臟抽緊。
“剛開始的時候,恨過你。”她望向車窗外,街道旁的景物被細雨籠罩着只餘下如霧的輪廓,“可是,有什麼理由去恨你呢。小澄是我的弟弟,於你不過是毫無關係的旁人,身體健康對於你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堅持拒絕了我,我也毫無資格去責怪你。”
“……”
歐辰望着她。下午疏冷的光線中,她就像被窗外的雨絲包圍着,明明坐在他的面前,卻彷彿永遠也無法碰觸到。心口一痛,聲音緩慢地從他的喉嚨裏擠出:
“或者,我們可以將婚期推遲,等到尹澄做完手術,等到……”等到她能夠真正地接受他……
可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呢,他從十四歲開始等待,究竟要等多久,而洛熙又會給他等待的機會嗎……
尹夏沫微怔地凝視他。
留意到他眼底的黯然和握緊的手指後,她靜靜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低聲説:“既然婚期已經定下,就不用再改變了。我心中沒有怨恨,這件事情是我心甘情願答應的,婚後我也會努力去盡到妻子的責任。”
妻子……
歐辰的心底好像被針紮了一下!然後,漸漸地,一陣温熱從那裏湧出來,愈來愈滾燙……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
歐辰努力將心底那種狼狽的熱情壓下去,去聽手機裏傳來的聲音,是西蒙提醒他五點時和滙豐銀行的高層有約。他應答了幾句,電話就結束了。
加長林肯房車也停在了醫院門口。
“謝謝你陪我去書店。”
尹夏沫對他説,唇角扯出一抹淡色的笑容,眼珠象玻璃般透明。然後,她堅持拒絕了歐辰送她到小澄的病房,抱起新買的畫集,從車裏走進細細的雨絲中。
歐辰在車裏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細雨中。
她的身影看起來單薄柔弱,背脊卻始終挺得直直的。
她走的很快。
甚至沒有回頭看過他一次。
走進醫院的大廳裏,她也沒有回頭看他,消失在進進出出的醫護患者人羣中。
******
尹夏沫閉緊眼睛。
站在醫院大廳的角落裏,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身後那道沉黯痛苦的目光,她才緩緩地放鬆身體,微笑從唇角褪去,嘴唇變得漸漸蒼白起來。在他面前,總是有種強烈的罪惡感逼得她彷彿窒息。
是她要求他將腎換給小澄。
是她同意了交換條件。
那麼,她就理當努力去回應他。
這樣才公平……
可是,她無法做到。她想要用演戲的技巧來掩飾,但是她知道那無法騙過歐辰的眼睛,只會讓他更加黯然。今天,他是否又被她傷害到了呢……
慢慢走在醫院的走廊裏。
尹夏沫恍惚地想。
五年前的事情在她的記憶裏逐漸淡忘了,無論是那晚櫻花樹下對他的恨意,還是在那個黑暗的地方發誓永遠也不原諒他,現在竟然都如雲煙般淡去了。或許對他來説,她的出現才是更大的劫難吧……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尹澄的病房門前。
尹夏沫深吸口氣,調整一下心情,讓自己微笑起來,讓自己的眼睛變得象星星一樣明亮快樂,她敲敲病房的門,然後擰開門把走進去。
“姐——”
病房裏沒有開燈,窗外的雨使房間裏顯得出奇的暗,尹澄輕聲喊她,他斜靠在牀頭,膝上放着畫夾,神情卻看不太清楚。
“你又畫畫了啊,不是説少畫一些嗎?”尹夏沫笑容裏微微帶些埋怨,伸手按下病房的大燈開關,頓時滿室光亮,“你看姐姐買什麼回來給你了?”
“是什麼?”
尹澄好奇地説。
“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眨眨眼睛,高興地走過去,正要將厚厚一疊的那些畫冊放到小澄的牀頭櫃時,她突然發現珍恩也在病房裏。
“珍恩,你也來了。”
尹夏沫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然而珍恩站在窗邊,神情有種説不出的古怪。
“呃……”
珍恩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她的出現是很不合宜的一件事情,然後視線從她的身上轉到另一個方向。
尹夏沫下意識地隨着珍恩的視線看過去——
病牀正對面的紅色小沙發裏。
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夜,深深凝視着她,目光裏彷彿有瀰漫的霧氣,他慢慢站起身來,視線凝固在她的面容上。
“好久不見。”
洛熙的聲音略微有些低啞,象窗外的細雨,忽然使得這世界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