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歸氣,多倫仍是不由自主的來到糕餅店外,靜靜的望着鋪內佳人的一舉一動。
將蒸好的百花糕端出籠,擱置在大桌上,桐兒的目光忍不住的往鋪子外望去,見多倫還是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心底不由得一嘆。
自從那日他莫名其妙的和她吵了一架後,接連幾天,他下了朝都會站在那兒,直直地望着店鋪,不吃不喝的直到她收鋪後才離開,讓她已平靜的心湖再起漣漪,為他心疼呀!
在內心嘆了口氣,桐兒抬起頭往外頭瞧去,烏雲從遠處飄來,看來等會兒將會下場大雨,目光一轉,瞧多倫並無離去的打算,她再也忍不住心頭的不捨。
“大牛,你去告訴他,快下雨了,要他快走。”
“哦。”大牛應了聲。
雖然他笨拙,但也看得出外頭那名男子和桐兒姑娘關係匪淺。
大牛快步的走出店鋪,不一會兒便轉回鋪子。
“姑娘,他不理我。”
“不理你?”他到底想做什麼?
桐兒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突然間下起了傾盆大雨,她往外頭一瞧,多倫已渾身濕透,卻還是站在原地。
不由得一嘆,她走進屋內拿出二把油傘,一把是為大牛準備的,另一把則是要大牛拿給多倫。“你拿過去給他。”
大牛拿着油傘衝出鋪子,回來時手上還是拿着油傘。
“他不要?”瞪着油傘,桐兒臉色一沉。
大牛用力的點點頭。
在心裏嘆了口氣,桐兒決定不理會多倫,但是隨着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她心頭的不捨如漣漪般愈來愈大,最後她決定親自出馬。
拿着油傘,她來到了多倫面前,冷淡地道:“你是鎮國大將軍,若是淋出病來,你怎麼對得起大王?怎麼對得起社稷?”
多倫直直地望着她,半晌後才緩緩開了口:“你終於肯出來了。”他就不信她當真狠得下心。
桐兒的目光避開他的眼,不願見他眸中閃動的光彩。“先到鋪子躲雨,我去熬碗薑湯,你要是受了風寒,那就真的枉費大王對你的栽培。”她二話不説的便將油傘塞在他手上,轉身走進店鋪,沒看到多倫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得意微笑。
進了鋪子,桐兒趕緊到廚房熬薑湯;而大牛對於多倫不由得感到害怕,也顧不得做生意便尾隨桐兒進廚房,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
“姑娘,他是誰?好像對您挺在意的。”再也忍不住的,大牛啓齒問道。
在意?
大牛的話,令桐兒怔住了,忘了她正在將鍋子中的薑湯倒進碗裏,連薑湯溢出來也不知道。
“啊!”桐兒驚呼了聲,鍋子從她手中掉落,小手被燙得紅腫。
“姑娘!”
大牛驚慌的衝到桐兒面前,還來不及看清她的傷勢,身子便被多倫給拋到一旁去。
乖乖!他可是個四、五個大男人也推不動的壯漢。
“你受傷了?”她的小手一片紅腫,令他心疼。
桐兒白了多倫一眼,被滾燙的薑湯燙着,能不受傷嗎?
她推開他,走到坐在地上、一臉痛苦的大牛身旁,扶起他,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大牛扯出一個想讓桐兒安心的笑容,“姑娘,我沒事,你傷得如何?痛不痛?”
桐兒微微一笑,“不礙事的。”
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關懷,讓多偷的雙眸差點沒噴出火來,一股醋意在心頭翻湧。
多倫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近二人,一把將桐兒擁進懷中,不管她的掙扎。
“還不快拿藥過來!”他嚴肅的對大牛下令。
多倫是將軍,不怒而威的氣勢震懾了生性樸實的大牛,他幾乎可以説是連滾帶爬的到鋪子裏找藥膏。
桐兒瞪着他。“你嚇到他了。”
多倫臉色嚴峻的回望她,“這麼不經嚇的男人,怎麼配當日國人民?”他的口氣出奇的温柔,像是怕嚇着她一般。
“強詞奪理。”她別開臉,不敢再瞧着他。他的眼神、語氣皆有着温柔,令她心動。
多倫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心跳莫名地加快,她嬌嗔的模樣竟別有一番韻味,令他心神盪漾。
就在此時,大牛拿着藥膏衝了進來,瞧見多倫擁着桐兒的樣子,不由得一怔,他們像極了一對恩愛夫妻!
多倫沉着臉,從大牛手上拿過藥膏,以眼神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想當然耳,大牛也乖乖的退下,讓他們獨處。
多倫放開她的身子,動作輕柔的為她上藥,細細的呵護彷佛她是易碎的瓷器一般。
桐兒身子一顫,她無福消受他的柔情呀!
多倫抬超眸,兩人四日相接,過往的不快瞬間消失無蹤。
“桐兒。”多倫柔聲低喚,口氣裏盡是濃情蜜意。
桐兒的身子顫抖着,説不出話來。
多倫目光往下移去,這才發覺她的衣裳濕透,婀娜多姿的身材因此畢露無遺,眸光頓時一沉。
他眸中的熱情目光令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她轉過身子,語氣不穩地道:“你先將衣物脱下,薑湯在桌上,我去拿件被子過來。”
多倫揚手扣住她的臂膀,將她擁進懷中,似笑非笑地説着:“我瞧該喝薑湯的人是你,你很冷吧?”
桐兒雙頰紼紅,低聲抱怨:“你還敢説!要不是你,豈會累我衣裳也濕了?”
多倫緊緊抱住她,故意的在她耳後呵氣,得意地看着她白嫩的耳朵微微泛紅,“瞧!這不就暖和了?”
曖昧的動作及話語讓桐兒羞赧得想掙脱他的懷抱,奈何只是徒勞無功。
多倫扳過她的身子,俯首吻住她的柔唇。
“不!別……放開我……”
熱吻持續加温,他將她的抗議、拒絕全數封在這個吻中。
腦子糊了、身子軟了,桐兒嬌柔的身子無力的貼着他強壯的胸膛。
她無法抵抗他的霸道呀!
離開她的柔唇,多倫倏地驚覺,曾幾何時他竟眷戀起她來?就連芙蓉也無法讓他有這般熱烈的感覺。
貪婪地嗅着他陽剛的氣息,驀地她有想哭的衝動,都分別了一段時日,為什麼她竟還眷戀着他温暖的懷抱?
難道這一輩子她都逃不開他嗎?
難道她真的逃不了這段揪心的情感嗎?
感覺懷中佳人有些不對勁,他勾起她的小臉,直直地望進她眸底深處,只瞧見一道哀傷的目光。
“怎麼了?”
她默默地離開他的懷抱,轉過身背對着他,深吸口氣,壓下波濤洶湧的情緒,平靜地道:“我待會兒會叫大牛拿被子過來。”話落,她逃命似的快步離去。
多倫沒有追上去,他知道她冰冷的心已開始融化,她不再拒絕他了。
然而桐兒請大牛將被子拿給多倫後,便到房裏歇息,直到多倫離去,她都沒踏出房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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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從桐兒那裏回府後,馬上到書房處理公文,直到傍晚芙蓉進來後才稍作休息。
芙蓉哀怨地瞅着多倫,柔聲抱怨:“將軍,您好久沒到芙蓉那兒了。”本以為趕走桐兒後,多倫的身、心都會完完全全地由她掌控;誰知道,他對她不像以往那般疼寵,雖然有時候仍會上芙蓉軒找她,但都只是待一會兒便匆忙離去。
多倫抬頭瞧了芙蓉一眼,隨即低下頭繼續批閲公文。
他自個兒也不知道為何對芙蓉不再痴戀,照理説她像極了他心儀的皇后娘娘,自己應該會對她疼愛有加,但他的心似乎被什麼事物佔據着,令他對她失了興趣。
瞧他不答,芙蓉的口氣更為哀怨:“將軍,您不再喜歡芙蓉了嗎?”
喜歡!?
芙蓉的話讓他登時想起了桐兒,他對桐兒或許是……
天啊!他不知道自個兒是在什麼時候喜歡上桐兒了。
原來,他對她並不是自以為的愧疚!
而他不喜歡大牛則是因為他吃醋了;他沒法子忍受別的男人對桐兒獻殷勤,也沒法子忍受桐兒對別的男人展現柔情。
她是他的,任何男人都不可以痴心妄想她柔美的容顏!
該死!真該死!他竟然直到現在才聽到他內心深處的聲音,才明白他愛的人到底是誰,而他卻讓她傷透了心。
芙蓉敏鋭的感覺到多倫有些不對勁,她的語氣難掩驚慌:“將軍,您怎麼不説話呢?”
多倫淡淡地道:“你回去吧,國事要緊。”明白自個兒心意後,他當機立斷的下了決定,他會再度擁有桐兒,至於芙蓉,他會給她一個好的安排。
對於多倫冷淡態度,芙蓉縱使滿心不悦,也只能咬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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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兒失魂落魄的過了一個下午。
多倫,她曾經全心去愛,卻將她傷得遍體鱗傷的男人!
唉!如果他不讓芙蓉進府,她相信她會一直跟在他身邊,努力的討他歡心,就算他不愛她,她也會默默的付出情意;但他的不信任讓她徹底死了心,堅決的離開了他,只想讓自己保有一絲尊嚴。
本以為她不會再見到他了,沒想到他卻三番兩次地來撩撥她平靜的心湖,他到底想做什麼呀?
今日他突如其來的舉止,讓她深刻的發覺到,她對他的情依舊濃烈,是否她想斬斷這份情,就必須離開日國呢?
但她能到哪裏去?她不可能回月國,殷王一定把皇后的背叛也算了她一份,回去等於是自找死路。
唉!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悲哀呀!
大牛收拾好鋪子後,來到桐兒面前,小心翼翼地問:“姑娘,您沒事吧?”
桐兒回過神,揚起淡淡的笑意。“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她從桌上拿起幾錠碎銀。“這些你先拿着,買點好東西給你娘。”這幾日和大牛相處下來,她知道他是位孝子,明日是他孃親的壽誕,所以她才先發工錢給他。
“謝謝姑娘。”大牛羞澀一笑。
桐兒瞧大牛沒離開的打算,他似乎有話要問她。“還有事嗎?”
大牛尷尬地笑了笑,“姑娘,下午那名男人是誰?”忍了好久,他終於問出口了。
桐兒嘆了口氣,幽幽回答:“他是我前夫。”
聞言,大牛愣住了,他們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那他還會再來嗎?”應該會吧。
“不會了。”她説出連自個兒也沒把握的話。“別談他了,你快回去,天快黑了,你娘一人在家會擔心你的。”
“好。”
一提到孃親,大牛巴不得能馬上趕回家。
大牛離去後桐兒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接着才拿着帳本走進房內,剛要坐下來算帳,便頭一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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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來到糕餅店,盯着緊閉的大門,眉頭不由得皺起,都晌午了,桐兒怎麼還沒開店鋪?難不成她走了?
不!不可能,她既已在城裏開了鋪子,代表她不會輕易離開,再説大牛現在也應該要在鋪子裏,那麼是出事了嗎?
不安漲滿他的心頭,最後他決定進去瞧瞧,於是他來到後院一躍而入,來到桐兒的房門前,推開門板,只見桐兒昏厥在地,他心頭一驚連忙奔至桐兒身旁將她抱起,這才發現她的身子燙得嚇人。
不多想,他抱着她奔回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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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桐兒睜開眼,知道自個兒身在將軍府時,她嚇了一跳,本欲起身,卻發覺全身無力。
“你醒了。”
一道低沉男聲震住了桐兒,抬頭一看,只見多倫沉着一張臉站在牀畔。
“我怎麼會在這兒?”頭好暈、好重。
“你染上風寒。”都是因為昨日他害她着涼,所以她才會染上風寒。想到這裏,他的心倏地湧起歉意,他似乎老是在傷她,不管是身或是心。
桐兒垂下小臉,緩緩説道:“我該回去開鋪子了。”
“病了還開店,你打算不要命了嗎?”他的口氣難掩惱怒。
暗自吸了口氣,她冷冷地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多倫冷哼了聲,她拒絕的態度再度惹惱了他。
桐兒不理會他的怒氣,正要下榻,多倫攔住了她。
“你要做什麼?”
“我要回去。”
她揮開他的手臂,不願再與他有所牽扯。
“你回去那間破店做什麼?”
“那不是破店,那是我的心血!”
多倫沉默半晌,壓下欲升起的怒氣,有些暴躁地道:“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回去的,你就別再有出府的念頭。”
“你這樣做等於是強搶民女。”
多倫冷笑了聲,“皇后娘娘將你交給我,在你腿傷未愈之前,我都有權管你。”這個好理由他怎麼到現在才想到?
“你!”原來,他會連日來店鋪看她,都是因為皇后娘娘的關係。
思及此,桐兒的心倏地一沉,疼痛難當。
多倫沒注意到她眸底乍現的哀傷,轉頭呼道:“傳沈御醫進來。”
不一會兒,沈御醫便戰戰兢兢的走進房。
“瞧瞧夫人的腿傷。”
見沈御醫欲走上前,桐兒板着臉威脅道:“沈御醫,你要是敢過來的話,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夫人。”沈御醫猶豫着該不該上前。
多倫抽出劍抵着沈御醫的背,沉聲道:“沈御醫,你若不替夫人醫治,這把劍會馬上要了你的命。”
沈御醫嚇得冷汗涔涔。
“夫人,你就別為難下官了。”御醫怎麼這麼難當?
桐兒狠狠地瞪了多倫一眼,別過臉,不再説話。
瞧着她無計可施的怒容,多倫忍不住揚起一抹得意的笑,接着便定定的瞧着沈御醫替她醫治腿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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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兒生了一晚的悶氣,隔日一早,多倫突然來到瀟湘軒,毫無預警地抱起她,嚇得桐兒低呼連連。
“你要做什麼?”
多倫不顧她的掙扎,硬把她抱出府,將她放在車廂內;他駕着馬車飛也似的來到城外,到了目的地,他又抱着她下馬車。
桐兒怔怔的望着眼前景象,剛才在車內她就覺得有股刺鼻味兒,原來這裏有池天然温泉。
“沈御醫説只要你天天過來,藉由浸泡天然温泉打通腿上的瘀血,不消時日定可痊癒。”
“我……”
“別任性了。”
淡淡地説完這一句,多倫將桐兒抱到温泉旁的大石上坐着,讓她的右腿浸在温泉裏。
頓時兩人陷入一陣沉默,約莫過了一刻鐘,多倫又將桐兒抱至一旁,温柔的替她做腳底按摩。
桐兒不説話,只是看着他。
她真的無法想像堂堂的鎮國將軍竟會替小宮女按摩腳丫子,而他會做出這麼有辱身分的事,只因為皇后娘娘的交代,相信若皇后娘娘要他去死,他也一定會把命心甘情願的獻上。
“聽説剛進宮的宮女免不了要被罰跪,你也曾被罰過嗎?”他突然憶起小喜子一事。
“這是必經之路。”這麼久的事她都快忘了。
“能在宮裏待這麼久,你受的苦想必不少吧?”他抬頭望着她問。
“你能夠當上鎮國大將軍,相信也不是一朝一夕得來的,沒有付出怎會有收穫呢?”
多倫一笑,她説得也是。
“那你認為你對我的付出有收穫嗎?”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此刻她的心還有他嗎?
桐兒別過臉,一副拒答模樣。
多倫定定的凝望着她醉人的容顏,這才明白他早已被她吸引,只是自個兒遲鈍,沒發現罷了。
“為什麼不敢回答?”
“答案就在你心中。”
“若我説有呢?”
桐兒冷笑一聲,好可笑的話呀!
多倫放下她的腳丫子,伸手捧住她的小臉,讓她面對着他。
“你不再喜歡我了嗎?”問話的同時,他的心忍着沉重的壓力。
桐兒揚起一抹悽美的笑。
“在我決定離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斬斷了傻氣的情絲。”她不再冀望了,那種付出所有卻得不到回報的愛太苦了。
她的話像利箭一般,一字一字的刺進他的胸口,心頭淌着血,但他仍開口問道:“你不會再給我機會了嗎?”
桐兒很想保持冷靜,但仍掩飾不住哀傷地道:“我給過你無數次機會,也給過我自己機會,我一次又一次的討好你,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累了、倦了,現在的我只想平平靜靜的度過餘生。”
無力的垂下雙臂,多倫不發一語。
錯,是他造成的;傷,是他給她的。如今他雖已明白自個兒心意,但又怎能要她忘記過往再次接受他呢?
“桐兒,不管我做了多少贖罪的事,你也不再原諒我了?”
沒聽見回答,他望着她沉默的俏臉,他知道她的意思了,她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