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耀拉着展若穎走到休息區休息。
展若穎沒有拒絕,因為她的確是累了。
她坐下後,鄭司耀笑嘻嘻地問:「餓嗎?」
展若穎遲疑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有一點。」
「想吃什麼?」他的語氣很温柔。
展若穎抬起眸,看着他那笑得過分燦爛的笑容。
或許是剛才的呼叫讓她鬱積在胸口的悶氣釋放出來,這回面對他討好的笑容,她不再給他臉色看。
「我想吃爆米花,還有一杯熱咖啡。」
「愛吃零食的小傢伙。」鄭司耀抬起大掌,揉了揉她的發頂。
「不買就算了,別囉唆。」她瞪着他。
「我有説不買嗎?」給了她一記無辜的眼神,鄭司耀轉身往販賣區走去。
展若穎直直望着他的背影,瞬間出了神。
她不是不知道他這些日子來所做的努力,只是,她沒有勇氣,也不敢再踏出心裏面的堡壘。
受過傷的心,不是輕易就能夠撫平,更何況,她的心不輕易示人;然而她卻得赤裸裸的面對他,沒有保護的盔甲,所受的傷也就更深。
唉!在愛情這塊領域上,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
閉起眼,再睜開眼時,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再嘆了口氣,不見鄭司耀回來,她覺得奇怪,販賣區離這兒又沒幾步路,他怎麼去那麼久?總不可能會迷路吧?他都這麼大個人了。
她起身,往販賣區走去,拐個彎,只見鄭司耀蹲着身子,正在誘哄着一名哭得淚汪汪的小男孩。
「怎麼了?」她來到鄭司耀身邊。
「他迷路了,找不到爸媽。」鄭司耀回答。
展若穎也蹲下身子,温柔的問着小男孩爸媽的長相,然後和鄭司耀帶着小男孩到服務區。
沒多久,小男孩父母聽到廣播後,急忙的從另一處趕過來。
展若穎看着小男孩和父母重逢的畫面,原本以為平靜的心突然被扯動了下,已經封鎖的記憶倏地揚起。
站在她身邊的鄭司耀,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先到那兒坐吧。」他拉着她到休息區去。
展若穎垂下眼,沒説話。
鄭司耀凝視着她悲痛的神情好一會兒,「我去買你想吃的爆米花。」語氣刻意輕快。
展若穎還是沉默不語。
鄭司耀見狀,轉過身,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住;他扭過頭,看着低着頭的展若穎。「若穎?」
展若穎咬着唇,身子在顫抖。
鄭司耀眯着眼看着她,啓齒欲言,但她已先開了口。
「我好想到聽到失去的那個孩子叫我媽咪。」展若穎語氣中帶着濃濃的傷痛。
鄭司耀在心中嘆了口氣,轉過身去,雙掌正要搭上她的肩膀,展若穎撲身在他的胸膛上,哭得泣不成聲。
他沒有言語,任由她哭着,而他的心也隨着她一聲聲的哭泣而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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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了。
鄭司耀將車子停在大樓門口,「要不要送你上去?」
展若穎搖頭,「不用了。」
「真的?你的臉色很難看,好像隨時會昏倒。」他調侃説道,然而只要仔細一聽,可以發現他的擔心。
「我只是有點累。」哭過後,她的心沒有感到輕鬆,反而覺得很疲累。
鄭司耀沒再説話,表情突然變得深沉難測。
展若穎也跟着沉默。
氣氛突然僵凝住,沉悶得讓人無法呼吸。
「你很在乎那個無緣的孩子?」他出聲打破沉悶。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展若穎心頭一緊,身子微微發抖。
「不錯。」她坦白承認。
哭也在他面前哭過,已沒有必要在他面前説謊,更何況她也沒有力氣去想一個安慰兩人的藉口,那沒有必要。
她都已經決定……要跟他離婚了。
鄭司耀的心被狠狠地擊了一拳,「我真的很意外。」
展若穎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以為像你這種獨立自主的女性,孩子並不會是你生命的全部。」如果她跟他説,他不想要小孩,他還不會驚訝。
「想當一位母親和個性是沒有關係的。」她淡淡地道。不願意告訴他,她傷心欲絕的另一項理由,因為孩子的父親是他。
鄭司耀不再説話。突然間他明白,當初孩子沒有時,她情緒失控的原因,愛與恨是一體兩面的,是他的無心讓她對他的愛丕轉成恨。
展若穎轉移話題道:「謝謝你讓我度過一個難忘的週末。」
鄭司耀突然握住她的手,想跟她説的話卻説不出口。
展若穎起先被他的舉止嚇一跳,想問的話在見到他那一雙深沉幽邃的黑眸後,竟無法成言。
他想説話,卻又不知該説些什麼。
最後,他只能鬆手,以着雲淡風輕的口吻説:「晚安。」
展若穎點了個頭,開車門下車。
鄭司耀盯着她的背影,直至不見後,方向盤一轉,車子往堂本剛的飯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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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孤獨、是寂寞。
他都不知道自己度過多少個空虛的夜晚,等到他發現其實夜晚也是很美麗的時候,他卻失去享有的機會。
鄭司耀坐在牀邊,目光深沉的凝視着睡得香甜的展若穎。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她多久,直到他抬起手來,輕輕碰觸她的臉頰,惹來她睏倦的嚶嚀聲後,他才收回手。
他抬頭,不經意的看到牀頭櫃上的鬧鐘,這才知道他已經痴痴看着她三個多小時。
曾經,他有機會看一輩子的,是他親手毀去這個機會。
幽幽地嘆了口氣,他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
沉睡中的展若穎皺了皺眉,今天的她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總覺得有人在看着她?
難道會是……
不可能的,除了那一次之外,鄭司耀不曾再無禮的進入她的屋子;況且,她又再次把鎖換了。
可是,這種深沉灼熱的目光……真的好像是他!
展若穎緩緩地睜開眼,當她對上鄭司耀那張凝思的面容時,嚇了一大跳,睡蟲也瞬間跑光。
鄭司耀微微一笑,「我又嚇着你了?」
展若穎怔了怔,慢慢的坐起身,不説話。為什麼他的笑容中竟讓她感到有種想哭的苦澀?
鄭司耀深沉幽邃的黑眸直直望着她,也沒再説話。
展若穎壓下胸口突然竄起的酸楚,狠狠瞪了他一眼,挖苦道:「你很會收買人心嘛。」
她的話聽起來莫名其妙,但鄭司耀卻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事。
「人對弱者總是會有同情心,哪像你鐵石心腸。」他微笑的反過來指責她的不是。
他的反諷讓展若穎憤怒的眯起眼,她明天絕對要再次的警告管理員,如果他再敢放鄭司耀帶鎖匠上來,他就準備下個月走路吃自己。
鄭司耀從她氣怒騰騰的嬌容,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地道:「別為難老人家,不會再有下次了。」
展若穎一愕,不明白他的話怎麼會帶有離別的味道?
「鄭司耀,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在你的心目中,我是這麼壞的一個人嗎?」他反問。
「是的。」她連一丁點遲疑都沒有的,馬上回答,因為他讓她失去最珍貴的東西。
鄭司耀沒有生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問:「你還愛我嗎?我不要負氣的答案。」
展若穎本想直接説不愛,卻因他後頭那一句而打消念頭,她換了個詞道:「曾經愛過。」
「我知道,我指的是現在。」
「鄭司耀,別讓我恨你。」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怒道。
「你已經在恨了,從孩子失去到現在。」而他不管做了多少的努力,仍然無法解除她對他的恨。
一提到孩子,展若穎感到胸口一陣揪心的悶痛,她別過臉,選擇不看他、不説話。
鄭司耀也不再説話,緊盯着她的側顏瞧。
氣氛一陣沉默,空氣也因為這份寂靜而停止流動,讓彼此雙方感到快窒息;直到展若穎再也忍受不了的率先開口,才打破沉悶。
「有什麼事快説,我明天還有會議要開。」她不耐煩地道。
「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不在乎她的情緒,他突然説。
展若穎轉過頭,瞪着他充滿悔恨的俊顏,心一陣揪緊。
鄭司耀回望住她怔忡的神情,苦笑了聲,「或許,我沒有真正懂過什麼叫作愛吧。」
「鄭司耀?」
鄭司耀笑了笑,「有一句話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對不起,那一天我真的是無心的。」
展若穎沉默了會兒,「不必道歉,我也騙過你。」
「不怪你,你的欺騙是因為愛我。」
「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寬宏大量?」她挑了挑眉,一副你本來是小心小肚小腸的人。
「我從來不知道你一直是傻傻、痴痴的愛着我,更不知道你為了我,做了那麼多犧牲。」如果是為愛而活的女人,他還願意相信,若是展若穎的話,沒有一定的愛意,她不可能會犧牲這麼多。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
鄭司耀目光深沉的盯着她好一會兒,然後握住她的小手,「我討厭欺騙,尤其是愛情,可我從來不知道,你為了要來到我身邊,必須違背自己的心意,説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我……」
「夠了。」她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聽到他那類似懺悔的話,不想讓自己心軟,她受的傷夠多了。
「若穎!」
展若穎繃着臉,直想抽回手,奈何他緊緊抓住不放。
鄭司耀不願放手,到了此刻他才知道,要對她放手,不是件簡單的事。
「聽我把話説完,我就會放開你。」
展若穎沉默了下,不再掙扎,「快説呀!」她催促。
鄭司耀端詳她許久,直到她怒目瞪着他看,他才又開口:「大哥問過我,如果今天我和他角色互換,我會怎麼做?我想了下,告訴他,我也會跟他一樣,基於兄長的立場,他只想讓你找到幸福。」而當初他卻沒有冷靜去思考她的行事,反而一味的責怪她。
「你到底想説什麼?」
握住她的手倏地一緊,他語氣緊張地問:「告訴我,你真的不再愛我嗎?」或許堂本剛説得對,他努力許久也挽不回她的心,那就該放手讓她走,免得兩個人都痛苦;但是,他的心還是不願放棄,期望她對他仍有一絲情感。
展若穎僅僅只是考慮了幾秒鐘,「是的,不再愛了。」
她的答案令他心痛,他強忍傷痛的説:「我想,應該是我要學會放手的時候。」話落,他鬆了手。
展若穎整個人僵住不動,只覺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鄭司耀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輕輕的放在她手心上,「不用再換鎖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司耀。」她喚了聲,卻沒有勇氣問浮上心頭的可能性。
鄭司耀看着她,等待她的問話,直到認為她的確是放棄了他,不要了這段感情後,他才苦笑的開口:「明天我要到加拿大一個月,這段時間請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的答案還是離婚,那我們就離吧。」不想放棄,所以他只能請求她改變心意。
展若穎愣住。他的離別來得那麼突然,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而讓她更難過的是,他哀求的語氣、他充滿悔恨的俊容。
她掀了掀唇,想説話,卻又不知該説些什麼。
鄭司耀看着她,突然揚臂將她擁進懷中,「若穎,對不起。」
展若穎在他懷中搖頭,她不想再聽他説抱歉,不想。
鄭司耀低下頭,吻住她的唇,絕望中帶着渴望的氣息。
他的吻充滿道別,他是真的要——放開她!
「好好的保重自己。」丟下這麼一句話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司……」未完的喚聲,消失在他快步離去的背影。
他沒有回頭,更加深了他剛才的決定。
展若穎一動也不動的呆坐着,任由淚水爬滿她的小臉,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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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工作,的確是最好的療傷方法。
來到加拿大的這些日子,鄭司耀全副精力都投注在工作上。
只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展若穎美麗的倩影就會飄上他的腦海,讓他想揮去又捨不得。
讓她失去孩子,是他最不可饒恕的錯誤,如今代價是要失去她,他豈能有所怨言?
苦笑了聲,回到飯店,他正想洗去工作一天下來的疲憊,待會兒再繼續投入工作時,門鈴聲響起。
他皺了皺眉,這時候不是服務生會過來的時間。
雖是如此,他還是走過去開門。
當門開的那一剎那,他整個人呆若木雞,説不出話來!
展若穎淺笑盈盈的瞅看一眼他愣住的模樣,接着像個淘氣精靈似地越過他身邊,進入房間裏面。
「你到底是來工作還是來享樂,住這麼大的房間?」她環看房裏一眼,有些不滿的批評。
清脆甜美的聲音倏地灌入鄭司耀的耳膜,震得他腦子轟隆隆的,好半響他才回過神。
他轉過身,快步的來到展若穎面前,以着不敢相信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數回,語氣急切地道:「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
展若穎偏着頭,笑問:「怎麼,不歡迎我?」
「不是的。」鄭司耀怕她誤會,連忙否認;頓了頓,他老實的説:「我只是太驚訝了。」
展若穎倒是很滿意他驚慌的模樣,她展開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揚起一抹甜美的笑容,突然問:「有沒有想我呀?」
想,他當然想,只是……
「你該不會也出公差?」他問,扯下她不安分的小手。其實他很希望她能和以前一樣,但是她突來的熱情讓他一時間無法招架。
展若穎搖頭,「不是,再猜猜看。」
鄭司耀盯着她,沒再説話。
他要是猜得出來的話,也用不着問她了。
「若穎?」
展若穎皺了皺鼻,很不滿意他這麼快就放棄思考。
「你不再猜猜嗎?我對頭腦不靈光的男人可是沒什麼興趣的。」真討厭,怎麼不猜了。
聞言,鄭司耀苦笑了聲,「你對我已經沒有了興趣,和腦袋靈不靈光已沒有關係。」
展若穎望着他毫無信心的模樣,頭一回發覺到,男人和女人在愛情這條路上,都是弱者;唯一不同的是,男人生來就被賦予該是強者,所以他們只能把悲傷、心痛往肚子裏面吞,而女人在這方面則幸運的多,因為她們可以不用刻意的壓制住自己悲傷的情緒,正大光明的展現弱者該有的嬌柔。
不捨他極力壓抑住的負面情緒,她毫不忸怩的説:「我想你就來了。」
鄭司耀的嘴巴當下因訝異而差點合不起來。「我沒聽錯吧?」
展若穎微笑,她可是很滿意他驚愕的反應。
她沉下臉,故意説:「不歡迎我?那我走好了。」
鄭司耀連忙拉住她的手,使力一拉,將她擁入懷中。
「別走!」低柔的語氣含着請求。
他的懷抱還是那麼温暖,讓她眷戀,她深呼吸好幾次,汲取着充滿陽剛的熟悉氣息。
鄭司躍緊緊抱着她,怕她會再次離開。
「我不想離婚。」她低語。
鄭司耀放開她,不敢置信的問:「真的?」
展若穎點頭,「我想,我們應該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鄭司耀突然再抱住她,緊緊的,不願再放開。「所以你就來了?」
「嗯。」她承認,她還愛着他,所以她不想後悔,也不想因為女孩子就該有着矜持,而留在另一端思念着他。
「敢愛敢恨,定了目標就全力以赴達成,果然是你展若穎的作風。」所以對她由最初的欣賞轉為愛意,他一點都不驚訝。
「你不喜歡?」她抬起小臉,瞅看着他。
「我簡直喜歡透了。」
「那你要小心點喔!」她警告。
「為什麼?」他不解。
「如果你不對我好一點,我就會甩了你,另找別的男人。」
鄭司耀起先一愕,隨即從她晶亮眸子裏那抹狡黠的光芒讀出其意。「你不會有那機會的。」
展若穎挑起眉,挑釁似地瞅着他看,「自負和自大就只有一瞬間喔。」
鄭司耀低頭給了她一記熱辣辣的吻,「你不會,因為你的心在我身上,而我會傾其所有愛意的圈住它。」
像是允諾的甜言蜜語讓展若穎難得的羞紅了雙頰,半響像是想到什麼的説:「你還欠我一個蜜月。」
「我們不需要,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讓你如度蜜月般甜蜜。」他再也不會讓她傷心了。
「真的嗎?那我就拭目以待囉。」
鄭司耀微微一笑,低頭靠在她耳旁,輕聲道:「我有一句話從未告訴過你。」
「什麼話?」
「我愛你。」
展若穎微微一笑,笑得很甜美、很幸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