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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無心琴聖般玄神掌

    冷月孤寂地照在絕谷之中,夜風低迴的聲音恍如夜梟啼叫,襯托着那根矗立如劍的石筍,使得谷里平添不少的恐怖氣氛。

    顧劍南終於憑藉着天賦的本能和心中堅強的意志,剋制住體內那有如浪潮般陣陣激盪的痛苦。

    他此刻真是狼狽無比,全身汗水黏滿了灰土,衣衫上盡是被碎石磨破的血痕,再加上頭髮凌亂披散,真個比乞兒還要不如。

    他平卧在地上,仰望着穹空的冷月繁星,喘了好一會氣:心情方始平靜下來。

    回想剛才身心所經歷的痛楚,真像一場噩夢。

    雖然那只是短短的一眨眼工夫,但是在他的感覺中,卻是身入地獄,歷經萬劫。

    仰望明月寒星,他發覺自己的心情,有着從未有過的寧靜,那恍如經過怒潮險灘激流湍濤之後,到達一個平場靜謐的水面,兩岸花樹雜陳,柳絲低拂……

    他心情舒暢愉快,喘完了氣,正待站起身來,突然聽到了一聲呼喚傳來。

    “玲玲,玲玲!”

    顧劍南暗吃了一驚,忖道:“那個小女孩還沒有走?”

    他想起那個雙腿殘疾的小女孩,心中一動,目光轉處,已見到一條黑影從矗立的石筍後飛奔而出。

    月光之下,那人一襲黑衫,頭挽高髻,原來是個中年婦人。

    她手中拄持着一根黝黑的鐵杖,呼聲才了,身形竟已飛出三丈之外,躍到顧劍南卧身之處。

    在濛濛的月光下,她遠遠望到顧劍南躺卧在地上,還以為是她所要找的人,待一走近,才發覺是一個全身灰土、狼狽不堪的少年。

    她咦了一聲,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顧劍南雙目有如寒星,望着那個黑衫中年婦人,霍然坐了起來,道:

    “在下顧劍南,因為……”

    那個黑衫中年婦人厲冷一聲,打斷他的話聲道:

    “小子,你跟我站起來,在我銀姬面前誰敢坐着講話?”

    顧劍南沒想到這個自稱銀姬的黑衫中年婦人火氣如此大,他慌忙地雙手一按地上躍了起來,道:“在下……”

    他原想藉着雙手之力躍起,誰知身形一動,體內突然好似充塞—股新奇的力量,竟使得他的身子飛起二丈多高。

    頓時,他那剛剛出口的話聲,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異,嚇得吞嚥了回去。

    那個自稱銀姬的中年婦人神色一變,她腳下一動,如影隨形的向顧劍南躍去,陡然一杖掃出,嘴裏冷道:

    “好小子,原來你是那個老鬼的徒兒,別走,吃我一杖!”

    杖身激起凌厲的狂飆,夾着一股尖鋭的嘯聲,往顧劍南攔腰掃去。

    顧劍南心中正在着急,卻已見到那烏黑的鐵杖夾着疾勁之風掃到。

    他驚叫一聲,也不知道要如何避開才好,左掌本能地伸出,死勁地往杖尾抓去。

    “啪!”的一響,鐵杖擊中他的左掌,立即將他的身子挑飛而起,升高三丈,斜斜往峭壁上撞去!

    也就在這時,銀姬手中所持的那根枴杖被兩股力量一震,齊腰折斷。

    銀姬駭然變色,再也想不到這形像猥瑣的少年,竟然身具如此深湛的功力,較之數十年苦練的武林高林毫不遜色!

    她怔了一下,已看到顧劍南在怪叫聲中,身子撞在石壁之上。

    “砰!”的一響,顧劍南那瘦弱的身體有似鐵鑄般,硬是將那峭平的石壁撞出一個凹洞。

    石片飛濺中,他的身子沿着石壁迅速的滑落下去!

    他駭得魂飛魄散,急忙的伸出雙手,亂抓亂扣,想要抓住可住攀附之處,誰知他十指用勁一抓,卻深深沒入石壁之中,就像那石壁是豆腐做的一樣。

    這一連串事情的發生,在他只不過是無意中所做的,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怎會如此,但是在銀姬眼中看來,他這番舉動,卻正是一個武林高手所顯露的上乘武功!

    她一楞之下,隨即大怒,厲聲叫道:

    “小子,你想憑着這點功夫便來斷腸谷橫行,那你就是在做夢了!”

    顧劍南怎麼聽得懂她的話?他此時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不知道要怎樣才能下得去這片石壁?

    他吊在四丈多高的空中眼望着地面,弄不清楚自己怎麼會飛到這麼高的地方來!

    他囁嚅道:“我……我下不去了!”

    銀姬厲聲道:“小子,你説什麼?”

    顧劍南道:“前輩你把我擲上這麼高的地方,我要怎麼下去?”

    銀姬又怎會知道顧劍南説的都是出於本心話,他還以為顧劍南在故意裝蒜,想氣自己哩!

    她怒喝一聲道:“好小子,我今天不將你宰了,便不是斷腸谷的人!”

    她腳下一動,衣衫飄飛,陡然騰躍而起,向着顧劍南飛撲過去。

    “啊喲!”顧劍南失聲大叫,忖道:“我命休矣——”

    一念方動,夜空陡然響起一陣陣輕柔的鈴聲。

    銀姬在半空,一聽到這鈴聲,再也顧不得傷害顧劍南,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倒射而去。

    她從林立的石筍之後掠過,一眼便看見了顧劍南,根就沒有看到倒卧在石筍旁的玲玲!

    這下方向一反,她在空中立即便看到玲玲卧倒之處。

    她驚叫一聲,腳步剛一落地,立即便撲到玲玲身邊!

    俯身抱起玲玲,她失聲道:“啊!孩子,是誰將你打傷成這個樣子?”

    玲玲後腦撞在石筍上,鮮血從傷口湧出,此時都已凝結,與頭髮結成一個血餅,無血的臉色在月光映照下,更形蒼白。

    銀姬看得心中一痛,趕忙將她抱了起來,滿腔怒火的大叫道:

    “好小子,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不與你干休……”

    “休”字方一出口,夜空傳來一陣如似龍吟的朗笑,緊接着一個清晰的聲音道:

    “銀姬,你為何發那麼大的脾氣?”

    銀姬揚首望去,只見對面絕壁之項,立着一個清癯的身形,她一看便知道那人是誰了,她的神色微微一變,道:“還不是你的寶貝徒兒,將我們的玲玲打傷了……”

    那人話中露出強烈的驚訝,道:“我的徒兒?老夫有什麼徒兒?”

    銀姬恨聲道:“這小子不是你的徒兒?那麼他是誰?”

    那人驚訝地説道:

    “你説的是誰?天下又有誰敢冒充老夫的徒兒?待老夫看看他到底是誰?”

    顧劍南雙手插在石壁裏,上不得上,下又不得下,就這麼吊在那陡直峭壁上,他雖然聽到頭上有聲音傳下來,但抬頭望去卻又看不到那人。

    他此時也不管那人是誰:心中盡在盤算要如何才能下得去。

    倏地頭上傳來那人的聲音,道:“喂!你是誰?盡吊在那兒做什麼?”

    顧劍南抬頭一望,只見峭壁的頂端露出半截人身,正自俯望着自己。

    他目光一接觸到那人,不由嚇了一跳,忖道:“怎麼天下有這麼醜的人。”

    敢情那人長髮披肩,全身的衣衫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金光閃閃,流灩泛映月光之下恍如一尊金人。

    由於他俯視而下,背向月光,顧劍南無法看清楚他的臉孔,但是他那筆直出峭壁外的身形,卻使得顧劍南為之一驚。

    因為那人雙足好像釘在峭壁上,整個身子平伸而出,露出崖外幾乎有一半以上,而他卻沒有跌落下來,這種功夫可真是不簡單。

    顧劍南心中正在感到驚奇不已,那人已大聲道:

    “喂!是誰叫你來這裏冒充我的徒弟?你莫非想破壞我的好事不成?”

    他的聲音沙啞,有如破鑼,這一突然的吼叫,嚇得顧劍南心頭一震,雙手差點抓不住,從巖壁上摔了下來!

    他訥訥地道:“前輩,我可沒有冒充你的徒弟,我……”

    那人冷道:“呸!誰是你的前輩?我的年紀還輕,給你這麼一喊,豈不是把我叫老了?”

    顧劍南苦笑一下,頓時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正在這時,一陣銀鈴聲從谷里飄將出來。

    銀姬一聽那陣玲聲,尖叫道:“老鬼,你等着瞧吧,讓我們小姐來跟你算帳!”

    這身着金衫的人似乎非常害怕什麼小姐,一聽銀姬之言,急得大叫道:

    “銀姬,你別對你家小姐胡亂説話,那小子可不是我的徒兒!”

    銀姬行動如風,對他的話毫不理會,那的話聲尚自飄在谷里,銀姬已摟着玲玲,隱沒在那矗立的石筍陰影之後。

    那金衫人呆了一呆,隨即大聲冷道:“都是你這小人害人!我花了二十年的苦心,好不容易到了斷腸谷上築廬而居,卻被你……”

    顧劍南仰首望去,只見那金衫人平伸出崖外的身子已經縮了回去。

    他一聽對方之言,心中歉疚道:“前輩,在下不是有意的,我……”

    那金衫人怒冷道:

    “小子,你既然來自武林,怎會不知我鄭無心的規矩?呸!”

    “呸”聲方出,他重重一頓腳,就這一頓,那崖旁突出的一大塊山石土壁,頓時一陣搖晃,碎裂開來!

    顧劍南雙手十指勾進壁中,正自懸空掛着,他一聽那金衫人之言,尚未開口辯白,頭上隆隆微響,沙石碎土已飛墜而落。

    顧劍南這下真是駭得魂飛魄散,眼見那紛落如雨的沙石碎土,他實在無法可想。

    垂首望着底下六七丈深的谷地,他心想自己跌下也是必死無疑,無可奈何,只好弓起身子,將頭頸縮了起來,全身緊貼石壁,依然懸掛在巖壁上。

    在他的想像中,那些砂石碎土自空墜落,必然不會每一塊都貼着峭壁而下。

    他雙手緊緊勾住,只要不讓沙石擊中頭顱,身上就無什麼關係了。

    被沙石打傷,總比自己跌下而斷去雙腿,甚或喪命要好得多!

    這些想法原是不切實際的,但是,人的心理總是這樣,遇到有重大打擊來臨時,自知無法應付,便會仿效駝鳥一樣,將頭深深的埋藏在沙裏………

    好像這樣便能躲過危機,避過打擊似的……

    顧劍南到底還是一個孩子,他就殘廢,自幼便軟弱慣了,一向都是依賴他那天神似的父親,就像攀附在一棵大樹上的藤蔓一樣。

    如今,他的父親卻被六大門派掌門人聯手殺死,大樹倒傾,那緣附的藤蔓如何能在一時之間堅強起來呢?

    他雖然知道自己雙足已愈,體內尚還藴藏着一股奇異的力量,但是他一時之間,心裏卻無法堅強起來的!

    他縮首平貼在崖壁,心中害怕得要命,耳中聽到那呼嘯自身後墜落的沙石,禁不住想起以前藏身在父親的竹簍裏的那一段安全日子……

    可是此刻呢?他想起了父親,立即腦海中便浮起在那大湖之畔,父親目眥俱裂,嘴角流血,緊緊的抱着自己的情景……

    他悲叫一聲道:“爹爹!”

    他的聲音混雜在沙石墜落地上的轟隆聲響裏,不復可聞。

    但在谷里的迴音淹沒時,他的心底依然迴盪着自己的悲呼!

    淚水從眼中湧出,落在臉頰上,也浸濕了那平滑的崖壁,涼涼的,滑滑的……

    他的思緒又被那自稱是鄭無心的金衫人粗暴沙啞的話聲打斷:

    “好小子,你的命真大!”

    顧劍南暗自察視,竟發現自己身上頭上一片乾淨,根本沒有被沙石擊中。

    他愕然忖道:

    “這是怎麼回事?那麼多的碎石沙土,一點都沒有打中身上,難道,難道……”

    他暗咽一口唾沫,大驚忖道:“難道是爹爹的英靈在保佑我不成?”

    他一時之間,只想到父親處處保護自己,不使自己受到任何打擊的情形。

    因而他自然便會有了這個荒謬的念頭,事實上,他也無法解釋為何在紛落如雨的砂石中,他會一點也沒有沾到。

    那金衫人此刻心中也是奇怪無比,他暗忖道:“這小子莫非身具玄門‘罡氣’,或者佛門‘金剛不壞’神功,否則怎會不受一絲損害?”

    一念既出,他隨即啞然失笑,忖道:

    “就算這小子從娘肚子裏開始就練武功,此刻也不可能會有這高功力!”

    他心中惱怒顧劍南,真恨不得飛身躍下斷腸谷,在半空中一掌將顧劍南劈死!

    但是他想到自己曾與隱居谷中的主人立有約束,不得踏上斷腸谷的地面一步……

    他暗忖道:“我若是凌空發掌,或者因為距離太遠,而無法將那小子斃了,但我若用‘殘琴之操’,則又恐怕更惹得素素生氣……”

    一時之間,他腦中意念紛亂,轉了好幾轉,方才決定施出自己成名的‘般玄神掌’,將顧劍南殺死。

    他深吸口氣,雙掌一搓,立即自掌心冒出一股白煙,剎那之間,他的雙掌瑩潔如玉…

    這時天空中浮雲飛馳,一大片雲彩將月光吞沒,大地陡然一暗——

    鄭無心也就在這一剎那,沉喝一聲,上身陡然俯出峭崖,雙掌平拍而下,向顧劍南懸身處拍去。

    空氣中響起一陣急嘯之聲,他一掌發出,已見到陰暗的谷中,顧劍南附身之處,湧起一幢淡淡的青蒙光圈。

    那幢光圈好似秋夜的螢火蟲尾部發出的光芒,正好將顧劍南全身都罩住。

    鄭無心眼見這等奇景,心中大駭,忖道:

    “這是什麼怪人?身上竟能發出光瞳!”

    他畢生之中,也沒有見過有人能使本身的內力滲出身外,形成光瞳,加之方才又眼見顧劍南沒被砂石擊中的怪異情景。

    所以此刻一見這等駭異的奇事,心中大為驚奇,還以為顧劍南是練有他所從未知曉的一種護體神功!

    要知武學之深浩渺無邊,在八荒四野之地,有許多奇人異士是練有超人想像的神奇功夫的!

    鄭無心既然認為顧劍南身外現出光瞳是一種超人想像的護體神功,他便不能不顧及自己發出般玄神掌之後,被對方護體神功的反擊力量計算在內。

    他自己明白,此刻他雙足釘進地中,施的正是苗疆的“一柱擎天”功夫。

    若是他發出的掌力受到對方的反擊,那麼他將會立身不住,而跌落懸崖。

    雖然這種高度並不會使他受傷,但是他不能預計自己受到對方護體神功的反擊後,還能不能安然落地!

    武林高手在面對敵人之時,必然會在心中將對方與自己衡量一番,而憑藉自己的經驗,計算勝負的差數。

    鄭無心在這一剎那已將許多意念在心頭比較過,他很快的便已決定了,寧可自己估計錯誤,而不要冒險一試對方那怪異的神功。

    他深吸口氣,將發出的七成功力收回四成之多,順着雙掌回收之力,整個身軀藉着雙足足尖為軸,旋空打了個轉,倒翻出三尺之外。

    顧劍南雙手攀勾在石壁中,根本就沒有想到月光隱沒在雲層後的一剎那,他已經歷過一次死神的考驗。

    他根本沒有顧及自己衣中所藏的四顆明珠在這一剎那發出的奇異的光芒,因為空中一陣異嘯之後,隨着便是一道有如狂濤洶湧激盪的勁風當頭壓下。

    他一聽便知是那金衫人發出的劈空掌力!

    一陣駭懼的情緒立即流過全身,他暗忖道:“我命休矣——”

    可是他並非像以前那樣雙足不能動彈,他的雙腳已經不再癱瘓了!

    出於人類本能的反應,他一感到呼吸困難,頭漲欲裂,全身血液幾乎就要凝結之時,雙手便自然而然的揮舞起來,欲要保護自己,抗拒那份巨力的壓迫。

    他雙手十指一直沒入在石壁之中,這下猛然拔,手竟能毫不費力的將兩塊碎石抓了出來!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抓住手中的兩塊碎石,使勁的往上拋。

    隨着兩顆石塊有如流星殞石般的激射而上,他的身子也因為失去依恃,而快速的跌落下來。

    顧劍南身形急速落下,可是他卻沒有感覺到一點恐懼,因為此刻浮雲掩月,谷中一片黑暗,根本就不能感覺到這份高度的可怕。

    耳邊風聲急響,他雙手將石塊拋出,這才想到自己是往下跌去!

    心中剛剛泛起恐怖之念,他的雙腳已接觸到地面。

    一陣大力自腳底傳來,他體內的那股力量自然而然的與之一衝一導,顧劍南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身體在地上打了幾滾,已安然站起。

    他楞楞的站着,真不知道是怎麼跳下來的,摸了摸身上竟毫無傷痕,他驚忖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浮雲緩緩飄過空際,那被遮的月亮又顯露出她的笑靨,谷中一片皎潔……

    顧劍南抬頭望了望那高有六尺,方才吊在上面的石壁處,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暗忖道:“這真是奇蹟,我從這麼高的地方跌下來,卻沒有跌死,不但這樣,而且連一點傷那沒有……”

    這是什麼原因?

    他腦海中掠過一個意念:“莫非又是爹的陰靈在暗中護持我不成?”

    他除了這個想法之外,已沒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釋,因為他並不知道他本身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中,會起了如此大的變化……

    仰首望着當空的皓月,他痴痴的道:

    “爹你老人家永遠不要離開南兒一步,我……”

    眼中一陣模糊,淚水立即充滿在眼眶之中,話聲一停,他頓時説不出口。

    淚水盈盈,當空飄浮的彩雲,倏地好似是顧明遠那魁偉軒昂的身軀……

    那張樂觀的臉孔,對着他在不斷的微笑……

    顧劍南不由白主的奔了兩步,喚道:“爹!”

    在眼睛中打轉的淚水落了下來,他眼前映現的父親遺容已經又隱去了。

    空中那身有什麼顧明遠?除了幾片浮雲之外,便是皓潔的月亮……

    顧劍南痴痴的望着穹蒼,陡地,在他的視線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顧劍南目光一轉,只見站在絕崖之上那人,正是那穿着金衫的鄭無心。

    鄭無心俯視谷底,只見顧劍南似是毫無顧忌的仰望自己。

    他勃然大怒道:“好小子,你敢渺視我鄭無心,你把師承替我報出來!”

    他一生狂妄之極,也是隻憑本身好惡行事,從不問什麼理法宗則,更不講什麼門派友情,若非是年輕之即眷慕一個女孩子,而居留於此達十數年之久,那麼江湖上又將不知起了多大的風波!

    因為琴聖鄭無心之名舉世皆知,他那一手琴藝,更是絕世之技。

    在傳説之中,當年琴聖以一把金鏤天香寶琴,曾在第七次南北綠林會盟大會中,僅憑琴音便將黑山十三妖與勾漏三怪一齊震死……

    這種以音殺敵的功夫,較之摘葉飛花,傷人致死,尤為神奧……

    因而琴聖身居天下七大絕頂高手之中,十餘年未出江湖,而武林中人並沒有忘懷他!不但沒有,甚而對他的失蹤江湖,反而更生起無限的神秘感。

    顧劍南雖然出身於武林世家,血手天魔也是天下七大絕頂高手之一,但他自幼即因殘疾而不問武事,對於劍聖,琴聖、苦海離亂人等等武林絕頂高手毫無所聞。

    他又怎知道此刻對自己説話之人就是琴聖鄭無心?鄭無心三字對他只不過是代表一個人的名號而已!

    他聞聲訥訥道:“師承?什麼師承?在下沒有什麼師承?”

    鄭無心狂妄一生,那曾見過這麼一個不將自己放在眼中的少年人?他原先還是因為看到顧劍南一身奇異的護體神功,而有所顧忌,所以才詢問對方的師承門第!

    此時卻見對方如此回答,顯然是有渺視自己之意。

    他的眉宇之間湧出一絲殺氣,獰笑道:

    “好一個無知的小子,你真活得有點不耐煩了!”

    顧劍南雙眉一皺道:

    “前輩為何如此説話?在下並沒有得罪於你,前輩何必非要取在下的性命?”

    鄭無心最忌諱別人稱他前輩,他一生都以風流瀟灑,俊俏郎君自居,最恨別人將他説得太老。

    他這習慣,江湖上可説是人人皆知,但是顧劍南又怎麼知道呢?

    鄭無心暗忖道:“好小子,你幾次故意如此稱呼我,顯然有意觸我楣頭,我若不下辣手,豈能對得起自己?”

    他暢笑一聲,道:“小子,你怪不得我了!”

    顧劍南遠遠望去,只見鄭無心自背後解下一張金光閃閃的長琴,他也不知道對方為何如此,只覺得此人全身皆金,俗不可耐,且又言語無味,狂妄之極。

    他暗忖道:“與此種無可理喻的人説話,真是枉費精神,他雖然出言無狀,我卻不可與他一般見識,還是去找一找看,這谷里是不是還有出路……”

    他望了一眼,只見鄭無心左手拿着金琴,右手撫在琴弘之上,似乎要開始彈琴。

    他也懶得再看,轉過身去,向方才銀姬出現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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