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冬又過,幾許落花逐水流。
歲月悠悠,韶光易逝,兩度秋色已去,隨着最後一片落葉消失在樹梢,大地已愈來愈是寒冷。
陰霾的彎蒼,整日沒有開朗片刻,寒風呼嘯,迴盪在空際,枯枝老丫在北風裏顫抖着,眼見快要下雪了。
漫漫荒原,離離萋草,大地昏暗,陰雲低垂,在那連亙的羣山下,十幾户散落人家的小村莊裏,幾個莊稼漢正忙着將茅草拿進屋去,鋪在坑上,也有人收集柴枝堆在屋檐下,防備冬日的到來。
幾隻土狗在稻場上圍着身穿厚厚夾襖的小孩打轉,那些孩子們根本沒有顧及寒凜的北風,嘻笑着在稻場上玩耍,男孩們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女孩們則在玩着永遠也玩不膩的辦家家酒。
突然,在呼嘯的北風裏傳來一聲響徹雲霄的轟然巨響,隆隆的回震聲,有似天雷敲擊,傳到這個小村落裏,頓時使得稻場上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那正忙着劈柴的莊稼漢放下了斧頭,抬起頭來,望着聲音傳來的遠處,愕然道:
“大柱子,那是什麼聲音?你聽到了沒有?”
那蹲在屋上鋪茅草加厚屋頂的大柱子揚目遠眺,望了一會,轉過臉來道:
“山那邊好像有黑煙冒起,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不過聽這聲音好像是火藥爆炸,大牛,你説像不像?”
大牛哦了一聲,道:“打前年起,聽説金縷宮用火藥封山以來,好久沒有見到宮裏有人出來,除了繳租的時候帳房龔先生帶人來收租之外,平時沒見到宮裏出來一個人,聽剛才的爆炸聲,莫非是他們又用火藥開山了?”
大柱子站在屋頂上,遠遠瞭望了一會兒,然後蹲了下來,道:
“大概就是了,這次龔先生不是在你家透過一句口風,説是他們公子要在年底之前訂婚,説不定揀在過年的時候便完婚……”
他話未説完,咦了一聲,道:“大牛,有人向我們村子來了。”
大牛放下斧頭,往村外望去,只見一個頭帶竹笠、身穿黑色衣衫的大漢,匆匆的往這邊行來。
那幾只圍在稻場上打轉的土狗,此時也覺察出有陌生人走近,聳起耳朵,吠叫着衝出莊去。
犬聲吠叫,大牛還未來得及喝止,已見到那循着小徑匆匆行來的黑衣大漢陡然抬起頭來,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那幾只土狗已停住了吠叫,夾緊尾巴轉身逃回稻場。
大牛微微一怔,心中莫名其妙,目光閃處已觸及那黑衣大漢的視線,頓時,一股寒凜的感覺直透內腑,使得他暗暗打了個寒顫,忙不迭地轉過臉去,不敢再多望一眼。
現在他才曉得那幾只土狗為何會在那人一瞪之下便夾着尾巴而逃,不敢多叫一聲,敢情那黑衣大漢不但渾身散放出一股肅冷寒煞之氣,那雙黑亮的眸子更如冰刀,直透人心。
那黑衣大漢悄無聲息的走進莊來,有似幽靈,但是稻場上的每一個人齊都望見了他,也都立即轉過臉去,同樣的不敢再多望他一眼,頓時一片寂靜,稻場上沒有一絲聲音。
場中靜寂了半晌,突然那蹲在地上玩沙子的小娃娃放聲哭了起來,“哇!”的一聲,打破了稻場的寂靜。
黑衣大漢臉上泛過一個錯愕的神情,已見到一個莊稼婦從屋裏跑出來,急急忙忙的抱起那個孩子,又急急忙忙的奔進屋裏去。
那些在稻場上玩耍的孩子們,也都鬨然散開,奔回各人的房裏去,立即稻場上只剩下幾個大人。
黑衣大漢這時才曉得那些孩子是因為害怕自己才跑開的,他的嘴角掠過一絲落寞的微笑,抱了抱拳道:“這位大哥請了!”
那叫大牛的莊稼漢拘束地抱了抱拳道:“大爺請了,不知有什麼事可以效勞?”
黑衣大漢道:“在下已有兩年多沒到此地,記得前面不遠處曾有一座山神廟,方才卻沒見到……”
大牛道:“大爺説的是那座山神廟啊!早在前年就被一把天火給燒了,到現在已有兩年多,我們也沒有辦法重新建廟,所以您老人家沒見到。”
他這下方始偷偷的打量那黑衣大漢的模樣,只見對方戴了一頂竹笠,足登多耳芒鞋,身穿一襲黑衫,背上背了一柄傘,長得濃眉如劍,玉鼻挺拔,若非唇際兩腮問的茸茸髭鬚,倒算得上是一個英俊之極的美男子,不過那絡腮的短髭,卻使他看來更加雄偉而豪放,也使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年紀。
隨着對方神色稍緩,大牛隻覺得這黑衣大漢已不若方才那樣冷煞寒厲、使人心顫了。
那黑衣大漢略一沉吟,道:“在下兩年之前曾經由小徑到金縷宮去,方才欲依循舊時記憶前往宮裏去,卻發現路徑已變,昔日舊道已無路可通,不知……”
大牛肅然起敬道:“大爺您是樸宮主的朋友?”
那黑衣大漢哂然笑道:“也可以這麼説!”
大牛疑惑地望着他,還未説話,聽他又道:“他們認識我,我也認識他,算不算是朋友?”
大牛點頭道:“當然算是朋友!別説是兩年沒見,就是十年二十年不見,朋友終歸是朋友,大爺,您説是嗎?”
黑衣大漢只見這誠摯樸實的莊稼漢説出如此一番話來,微微一笑道:
“你説的一點都不錯,朋友的真義便是如此。”
大牛非常高興地道:“樸宮主他老人家對我們真是太好了,平時每年只要繳一次租,逢到災旱不但不收租,而且還佈施米、麥、雜糧給我們,所以我們這個莊裏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的感激他老人家!”
黑衣人冷哼一聲,暗罵道:“哼,假行偽善的傢伙!”
大牛見到黑衣大漢臉色一寒,楞了楞道:“大爺,您……”
黑衣大漢啊了一聲道:“沒什麼,你不要稱我什麼大爺了,在下姓顧,顧劍南,請問大哥是何稱呼?”
大牛受寵若驚地道:“原來是顧師傅!小的姓餘,叫餘大牛。”
顧劍南只見這叫餘大牛的莊稼漢滿臉風霜,黝黑的面龐上浮現樸實的笑容,正是一般安於現實、勤勞墾植的莊稼漢的典型。
他點了點頭,道:“敢情是餘兄,請問餘兄,為何……”
大牛誠摯地道:“顧師傅不需要這樣客氣,就直接稱我大牛便是,不然小的可擔當不起!”
顧劍南微微一笑道:“啊,那麼大牛兄,請問通往金縷宮的小徑,是從何處去,以前的舊道彷彿都關閉了……”
餘大牛道:“顧師傅您有兩年沒來了,怪不得不曉得宮裏發生的變故!”他話聲頓了頓,道:“兩年多以前,樸宮主曾命人用火藥炸山,把所有的路徑全都封住,據去年到這兒來收租的龔帳房説,宮主和樸公子齊都閉宮苦修武功,防備有人會入侵,其實樸宮主對人那麼好,還有誰會拿他老人家當敵人?那些人也真是太壞了。”
顧劍南問道:“那個龔帳房是從那條路出宮的,你可知道?”
餘大牛搖頭道:“他們説是經秘道出來的,怎麼個走法,就不是我們所能知道的了,不過……”
顧劍南心中正在失望,一聽餘大牛的話還有下文,連忙凝神傾聽,只見他繼續道:“顧師傅你來得非常湊巧,則才不久,小的我們聽到爆炸聲響,好像是宮裏又派人用火藥炸山,據説是因為樸公子就在這兩天內訂婚,年底便要迎娶……”
顧劍南啊了一聲,道:“什麼?樸立人在這兩天要訂婚了?這話可真?”
餘大牛嚇了一跳,囁嚅道:“顧師傅您……”
顧劍南抑制心中的激動,問道:“大牛兄,你可知道新娘是誰?”
餘大牛搖了搖頭,歉然道:“這個小的便不知道了……”
顧劍南心中正有點失望,已聽見那坐在屋上的大柱子道:“顧師傅,我知道!”
顧劍南轉過首去,問道:“請問這位大哥,樸宮主未進門的婚婦可是姓梅?家住陝西……”
大柱子一楞,點頭道:“顧師傅您知道麼!正是那個梅姑娘,聽説他們兩人本來極要好,兩年前不知為什麼鬧了一點彆扭,所以梅姑娘回陝西去了,這次還是她父親親自帶着她來!”
餘大牛問道:“你怎麼曉得這麼清楚,誰告訴你的?”
大柱子道:“前些日子跟着龔帳房來收租的隨從裏有一個姓張的,他們都叫他快嘴小張,是他告訴我的,攀起親戚來,我們還是同宗呢!”
顧劍南既已曉得這個消息是從快嘴小張嘴裏傳出來的,自然明白不會有虛假的,他抱拳道:“多謝兩位大哥,在下就此告別了。”
話聲一完,他頭也不回,轉身便走,留下那兩個仍在愕然中的兩個莊稼漢,餘大牛叫了聲道:“顧師傅,您……”
顧劍南霍然轉身,問道:“什麼事?”
餘大牛隻見顧劍南一轉身,雙眼寒煞凌厲,全身又回覆方才的那股冷森森的神態,他心頭一凜,急忙搖頭道:“沒……沒什麼!”
顧劍南神色一緩,微微笑道:“請原諒在下失禮,在下實非有意使你受驚。”
餘大牛囁嚅道:“顧師傅您的神態真是威武,小的可從未見過像您……”
大柱子打斷了他的話道:“大牛,你盡在説些廢話作什麼?告訴顧師傅走那條路啊!”
餘大牛尷尬地一笑,指着左前方,道:“顧師傅,您從這條路走去,繞過那座山,便是一條狹路,那兒原先被山石所封,現在大概已經炸開,在清除通道了,您從那兒走,絕不會錯的……”
顧劍南再次抱拳,道:“多謝,多謝,在下就此告別了。”
他轉過身去,依着餘大牛所指示的方向,飛奔而去,全然沒有顧到這麼快的身法會使得那兩個莊稼漢大為吃驚,因為他的心已全部放在樸立人與梅冷雪即將成婚上。
黑衫飄拂,他一躍出了數十丈遠,轉過一小座山,方始腳步一緩,情緒才稍稍冷靜下來。
站在山坳裏,他默然忖思道:“據他們説,現在梅冷雪尚未到金縷宮來,我這樣堂堂皇皇的從大門走進去幹什麼?還不如先找到一條小路進去,或者就等到入夜之後……”
心念一轉,他決定還是等到入夜之後再進宮去,因為他經過兩年多的苦苦修練,已不若以前那樣衝動,由於武功的突飛猛進,他的意志愈來愈堅強,頭腦也愈來愈冷靜。
這兩年多來,他練成了鐵傘尊者傳授給他的所有功夫,同樣的他也將梅冷雪在兩年前小樓中偷偷塞給他的華山冷梅劍訣上所載的十八式劍法練成了。
他每當一觸及那本劍訣,立即便想到了梅冷雪那深厚的情意,而恨不得立刻便飛身躍出絕谷。
他一出谷後,立即便找尋那個亂葬崗,結果雖然找到了,卻發現二年前他用以逃出金縷宮的地道已經被堵塞住了。
他繞着四邊尋找了一匝,竟發現整個地理位置與他記憶中所想到的完全不同了。
於是他只好廢然行到那個小村落裏,向人探尋道路,結果倒是頗為滿意,最使他震駭的該算是梅冷雪即將下嫁樸立人的消息……
他激動了一下後,心情慢慢的冷靜下來,尋思之間,目光已瞥到山坡上一株枝椏槎峨,滿纏藤蔓的大樹。
他身形一晃,飛掠上樹,藏身在樹椏上,凝目遠望,只見十多丈外山石頹倒處,幾十個工役正勞碌地開闢路徑,清掃碎石。
延着那條石板鋪成的大道蜿蜓而去,他看到那兒層層相疊的重重高牆,遠望過去,視線越過牆垣,他的目光落在高聳入雲的旗杆上。
那兒,正飄着一面三角形的旗幟,旗上用金線鏤結而烕一個斗大的樸字,雖然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顧劍南哼了一聲,忖道:“早晚我會把你這個‘樸’字改變成‘僕’字,讓你仆倒於地永不能抬頭!”
他蹲在枝椏上,正在胡思亂想,突然看到從那高聳的石牆裏,馳出兩騎快馬,前面一騎棗紅色快馬上坐着的是一個身穿紅裳足登紅色小蠻靴的少女。
她滿身火紅,不但手持一枝紅色的馬鞭,而且長長的黑髮上還繫着一束紅色的絲絹,隨着快馬奔馳,有如跳躍的火焰!
顧劍南隔着那重重的石牆有二十多丈遠,那個紅衣少女馳馬又快,所以沒有看清楚她的面目。
火紅的影子才從眼前掠過,他已見到後面緊緊跟隨而來一匹油光滑亮、烏黑墨亮的駿馬。
那匹通體沒有一絲雜毛,烏黑閃亮,正是烏錐名馬。
顧劍南心中則對那匹馬起了一陣讚賞,眼簾已映入那馬上騎士的身影,立即他全身一震,暗叫一聲道:“樸立人!”
雖然是有兩年多沒有見到樸立人了,而且雙方距離又是如此遙遠,但是那熟悉的身影一映進眼簾,他立即便可判斷出那人便是他時刻不能忘記的樸立人。
一發現樸立人,他立即凝神細看前面奔馳的馬上那火紅的身影,冀圖從記憶中找出一絲熟悉的影子。
但是他凝神再三,依然不能找出那紅衣少女與梅冷雪相同之處來。
他暗忖道:“這個少女不是冷雪,那麼她是誰呢?”
雙騎一前一後,快速奔騰,片刻之間,已越過了那一大片碎石崩坡,那些挖石挑泥的工役,齊都停止了工作,抬頭望着那兩匹追逐中的快馬。
顧劍南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那兩匹急馳的快馬,他只見前面那騎棗紅馬奔馳到了兩條岔路交叉之處,馬上少女將馬往左一帶,快騎如飛立即離開大道,奔向小徑而來。
樸立人未想到前面紅衣少女會突然轉向往小徑奔去,他一帶繮繩,烏錐馬衝出丈許,才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停止前衝之勢。
就這麼一會兒光景,那紅馬已經急衝而來,距離顧劍南存身的老樹枝椏已不足四丈,他只見那紅衣少女長髮飄飄,衣袂飛舞,瘦癯白皙的臉頰上,浮起氣惱之極的顏色,鮮紅温潤的櫻唇高高噘起,雖然嗔怒之中,卻更使人動心。
顧劍南忖道:“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可是較之梅冷雪,卻實在相差太遠……”
在他的記憶裏,梅冷雪飄逸出塵,冰肌玉膚,冷豔絕世,較這個潑辣辣的紅衣少女可要高雅多了。
其實他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心坎深映着梅冷雪的印象,對其他的女子自然認為都差上一籌了,而事實上那個紅衣少女有如榴花,美豔熱情,與梅冷雪完全是另一種不同的典型,正是各有千秋,不分軒輊。
樸立人稍稍緩了一緩,用力一帶繮繩,疾追過去,大聲喝道:“玲玲,你聽我説嘛!你聽我解釋嘛!”
紅衣少女回頭望了望從後追來的樸立人,尖聲道:“你去跟那丫頭成親好了,你管我幹什麼?我可不要聽你的話,我要回去了!”
樸立人高聲喚道:“玲玲,你別生氣,聽我跟你解釋嘛,玲玲,你聽到沒有?”
紅衣少女滿臉委曲之色,搖頭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顧劍南蹲在枝上看得清楚,只見那少女搖頭之際,眼眶中竟含着淚水,顯然心中非常痛苦。
他暗忖道:“這個少女如此傷心,莫非是因為聽了樸立人就要成婚的消息,所以……”
思忖之間,他已聽到樸立人高聲道:“玲玲,前面是墳堆,那裏到處都是毒蚊,不要到那裏去!”
紅衣少女尖聲道:“我死掉算了!”
話雖是這麼説,她卻一夾馬腹,拉緊了繮繩,不敢再往前面荒草叢中馳去。
樸立人縱馬急馳而來,他一見棗紅馬不再前進,大笑了一聲,挑身從馬上躍起,撲了過來。
紅衣少女叫了一聲道:“你要幹什麼?”
纖手一揮,紅色的馬鞭在空中兜了一個半弧,劈啦聲響,往樸立人的身上抽去。
顧劍南藏身枝椏,隔着密密的藤蔓隱住身子,往下望去,一見那紅衣少女揮鞭急抽,他心裏不禁一笑,忖道:“你根本沒有用什麼力道,光是窮叫,樣子嚇人,樸立人又如何能被嚇得住?”
果然樸立人身在空中,一見鞭影抽來,朗笑道:“哎喲,玲玲,你好狠的心喲!”
笑聲中,他右手疾抄,已抓住鞭梢,輕輕一抖,卸去了對方的勁道,身形落處已躍落在紅馬背上。
他一騎上馬背,右手疾伸已摟住紅衣少女,笑道:“玲玲,你別生氣!我……”
那喚作玲玲的少女頭一甩,恨恨地道:“你摟我作什麼?不去摟你的雪妹?”
樸立人涎着臉,道:“玲玲,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之所以答應那件婚事,只因為父命難違……”
紅衣少女冷哼一聲道:“什麼父命難違?你老子要你自殺,你也用刀子割自己的脖子不成?”
樸立人苦笑道:“我爹爹怎會要我割自己的脖子呢?”
玲玲道:“你曉得就好了,他若曉得你不願娶那個梅冷雪,一定不會強迫你,又怎會決定明天訂婚,月底成親?還不是你自己願意的?”
樸立人苦着臉道:“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爹的脾氣?他老人家已決定之事誰能夠反抗?我雖然心裏不願意,可是卻也不敢反抗……”
那紅衣少女哼一聲,左肘陡地往後一項,只聽樸立人啊喲一聲,跌落馬下。
紅衣少女罵道:“窩囊廢!”
話未説完,已聽到樸立人坐在地上啊喲的大叫,她側過頭去,只見樸立人捧着肚子愁眉苦臉的哼叫,她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少跟我裝死,我可不再相信你這一套了,老讓你騙!”
樸立人低聲道:“你把我骨頭都打斷了,我痛得都要死,你還來訕笑我!”
紅衣少女只見樸立人説話之時,額頭上沁出汗珠,心中一急,臉色微變,躍下馬來,道:
“立人哥,你真的……”
樸立人苦着臉道:“肋骨斷了,還能裝假不成?”
紅衣少女輕哼一聲道:“誰相信你?我就曉得你最狡猾了,一定是假裝的。”
樸立人雙手按着肋骨,頭上汗珠顆顆滴落,苦着臉道:“玲玲,你……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難道説你非要我把心挖出來,你才相信嗎?”
紅衣少女似乎怒氣未歇,氣沖沖地道:“這句話你最好跟你那冷雪妹妹説,説給我聽做什麼?”
樸立人眼中泛出痛苦之色,顫聲道:“玲玲,你……”
説着,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躺卧在地上不再説話。
紅衣少女問道:“立人,你怎麼啦?”
她連問兩句都不見他回答,臉上已湧現惶惑的神情,輕輕的咬着下唇,她飄身躍落地上,走到樸立人身邊,再一次問道:“立人,你究竟怎麼啦?”
樸立人呻吟一聲,道:“我,我的肋骨斷了。”
紅衣少女問道:“你為什麼不運氣呢?”
樸立人低聲道:“我又怎麼曉得你會突然那樣對付我?我怎麼都不敢相信你會如此狠心……”
紅衣少女道:“你跟梅冷雪就要成親了,豈不是更狠心對我?你又為什麼呢?”
樸立人痛苦地道:“我跟你説過幾次了,那並非我心甘情願,而是父親之命!”
紅衣少女跺腳道:“死冤家,你不曉得反抗他呀,平時看你那樣神氣,誰曉得竟會這麼軟弱……”
樸立人無詞以對,捂着肋骨不斷呻吟。
紅衣少女雙眉緊皺,輕輕咬了咬紅唇,恨恨地道:“你死掉算了!”
她口裏雖是這麼説,可是卻已蹲下身去,從懷中掏出一個綠瓷小瓶,問道:“你還痛不痛?”
樸立人冷哼兩聲,道:“我還是死掉算了,別管我痛不痛?”
紅衣少女扶起樸立人的頭,柔聲道:“你張開嘴來,把這兩顆藥吃下去,很快便會好的……”
樸立人張開了眼睛道:“你不是要我死掉嗎?我還要吃什麼藥?乾脆我就這麼死給你看吧!”
紅衣少女臉上的刁蠻之色盡去,温柔地道:“方才我説的是氣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想,我怎會要你……”
樸立人抿緊了嘴,轉過臉去,不再望她。
紅衣少女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唉,冤家,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人家老遠的從洛陽趕來,心裏急得要死,好不容易見到你,你卻是如此對我,我……”
她兩眼中滾動着淚光,顫聲道:“你如果要死,乾脆我們兩個一塊兒死算了!”
樸立人目光凝注在她的臉上,伸出手臂環過她的肩背,將她摟進懷中,柔聲道:
“玲玲,不要再説這些傻話了,我們應該好好的活下去,這麼年輕便整日説着死呀死的,豈不辜負大好時光!”
紅衣少女道:“可是你……”
樸立人沒等她把話説完,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地上,俯下臉去,飢渴的唇像是尋找甘泉一般,當觸及她柔軟的兩辦紅唇後,立即便緊緊啜吸起來。
紅衣少女輕輕唔了一聲,雙手推着壓在身上的樸立人,掙扎了一下,很快便無力地垂下了手,闔上雙眼,任由樸立人密密的擁吻。
顧劍南藏身枝椏之間,俯視下去,將整個的情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對於樸立人的狡猾,他的心中生出憤怒之感,而對那紅衣少女開始倔強後來軟弱的態度,他又感到難過。
他暗忖道:“樸立人久歷情場,手段高明,那紅衣少女雖然本性倔強,卻無法識破樸立人所加之的手段,真是可嘆,像他這樣的人,又怎能讓梅冷雪嫁給他呢?”
他心中為梅冷雪抱屈,同時也為那紅衣少女嘆息,因此也就更加痛恨樸立人,幾乎想就此躍下樹去將他殺死!
可是迴心一想,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依然靜伏在樹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