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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窮理天道大智若愚

    一夜的風雪,給大地添上一層新裝,到處都是粉裝玉琢的,極目望去,玉樹瓊枝,只見天地間是一片純白的,彷彿是一大塊凝結的玉……

    傻大寶披起了衣衫,睡眼惺忪地套上了鞋,然後打個哈欠緩緩地走到屋角,拿起一柄竹帚,走到門口,拔開了門閂。

    這是他每天早晨都要做的例行工作,把店門打開,清掃乾淨,然後取下掛在牆上的燈籠喚醒掌櫃的,再到旁邊院落裏準備馬匹,再站在店門口哈着腰送客人上路。

    昨晚,直到夜深之後,他還接了兩批客人,所以睡得晚了些,起牀時也覺得睏倦之極。

    他打了個哈欠,拔開門閂,眼睛還未完全睜開,堆積在門口的雪已隨着門閂被拔開,而倒了進來。

    傻大寶不禁嚇了一跳,一拉開門,只見門口堆積的雪,足足有半個人高,張眼望去,街道上也都積雪四尺,不見一個人影。

    他抬起頭來,只見灰濛濛的天空,尚有鵝毛似的雪花片片飄落,每一户人家的屋頂上都鋪上一層厚厚的新雪,一條條的冰珠從檐角掛下,頗為美麗。

    他喃喃説:“立冬以來,這是第一次雪,怎麼會下得如此之大,看這種光景,恐怕要好幾天才能天晴!”

    他話聲未完,背後一個聲音接道:“嗯!這場大雪恐怕要好幾天才能停得了!”

    傻大寶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只見一個身穿褐黃長衫、足登壽字履的長髯老者,正負着雙手站在自己身後。

    他認得這個老者正是昨夜最後來到的那四個客人之一。

    他更記得清清楚楚,那四個客人中兩個是老人,兩個則是年約十八歲左右的少女。

    昨夜,他雖然僅仗着昏黃的燈光瞥了那兩個少女一眼,卻也使得他一晚都沒安睡,敢情那兩個少女長得美如天仙,他有生以來竟是第一次見過如此美麗的少女,因而他在目瞪口呆之餘,一夜都沒睡好。

    一看到這長髯老者,他的腦海裏不禁又回想起昨晚所見到的那兩個少女的倩影!

    他腦海中綺念叢生,卻因為那個長髯老者威嚴的目光而清醒過來。

    望着那老者頷下雪白的長髯,他口吃地道:“老爺子,您……您起得真早!”

    那個長髯老者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道:“嗯!老夫一向是早起慣了的,雖然昨夜風雪紛紛,卻也不耐久睡!”

    傻大寶臉上堆着笑,道:“是呀!年紀大的人,總是睡不久的,老爺子,要不要小的替您去預備些熱水洗臉?”

    那長髯老者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我要看一看今年的這場新雪,而且你還要把門前的積雪清掃乾淨,不必麻煩了。”

    傻大寶被他一提醒,這才想起自己每天清晨所要做的例行工作,慌忙地拿起靠在門邊的掃把。

    那老者看到他這麼慌張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問道:

    “我看你倒好像沒睡醒的樣子,否則怎麼會這樣慌慌張張的?不如讓老夫來替你掃去門前的積雪……”

    傻大寶聞言一楞,雙手把竹掃把抓得緊緊的,似乎惟恐那老者會奪過去似的。

    那長髯老者微微一笑,道:“看你那樣子,老夫説的不錯吧!”

    他又搖了搖頭,笑道:“你放心好了,老夫不會奪去你手中的掃把,你又何必抓得那麼緊?”

    傻大寶這時也覺得自己這樣的動作太過緊張了點,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小的並非這個意思,而是老爺子你是何等尊貴之人,豈能夠替小的掃去門前的積雪?

    等會兒讓我叔叔看見了,小的不被罵死才怪!”

    那長髯老者微微一笑,道:

    “老夫在家中也時時掃地掃雪,事實上這也算不了什麼,你又何必如此緊張?”

    傻大寶囁嚅道:“不是小的過於緊張,而是方才老爺子您悄悄的來到身後,着實把小的嚇了一跳,所以……”

    長髯老者笑道:“哦!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倒錯怪你了!”他話聲微微一頓道:

    “我看你這個倒也很誠樸可愛,數十年來,老夫只見到人心愈來愈險惡,愈來愈是狡猾,像你這樣老實忠厚之人倒也少見了。”

    傻大寶喃喃道:“老爺子您太過誇獎了,其實小的最傻不過了,我叔叔便當罵我傻,而別人也稱我為傻大寶……”

    那長髯老者道:“世人每自以為聰明,天下沒有一個人自認是傻瓜,像你這等自認為傻之人,的確少見……”他掀髯感嘆地道:“為人處事,最難之處便是自認為傻,其實大智若愚,世人多不知此理,而偏欲賣弄聰明,勾心鬥角,竭盡智力,以致江湖糾紛日起,天下蒼生不寧!”

    傻大寶不解地望着他道:“老爺子,您説的話太過深奧,小的一點都聽不懂。”

    長髯老者感嘆地道:“聽不懂也好,其實世事懂得愈多,愈是使人痛苦,還不如不懂的好!”

    傻大寶搖着頭,不解地道:“老爺子,您這番話,小的更是不懂了,小的只聽説過人要讀書,要明白世事,懂得人情世故,還沒聽過如您老説的愈是不懂愈好!”

    長髯老者沉聲道:“何止你不懂?老夫行年六十有九,直到最近方始悟出此理,以往老夫還不是認為窮理致知,以畢生精力苦研絕學,誰知後來卻發覺天下任何事情都是一樣,愈是窮其深奧,則愈是痛苦!”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拍了拍傻大寶的肩膀,微微一笑道:

    “我説的這些話,你是不會懂得的,事實上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夠懂得?”

    傻大寶哈哈地一笑,道:“是的,老爺子您説的話太過於深奧了,小的怎麼想都想不出來,這就跟昨夜那個年輕客官一樣,他説的話,小的一句也聽不懂!”

    那長髯老者頗為驚奇地啊了一聲,問道:“有這樣的事?你且説説那人説過些什麼話你聽不懂?”

    傻大寶摸了摸後腦勺,道:“那個年輕的客官大概比老爺子您早到一個時辰,他曾經要小的直接稱呼他的名字,老爺子,你想想我們這些做夥計的怎敢稱呼客官的姓名,當然小的不敢羅,誰知道那位客官卻説出一番道理!”

    那長髯老者非常注意地問道:“他説了些什麼來着?你説給老夫聽聽看。”

    傻大寶道:“那位客官説的話小的雖不懂,不過還記得他大概是這麼説的!”

    他沉吟了片刻,道:“他説,每一個人都是生來平等的,沒有一個人可以因為出身的不同而瞧不起別人!”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繼續道:“在做人的基本條件下,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尊嚴,而不能夠隨着出身的高低尊卑,劃分等級,也就是説人是絕對平等的!”

    説到這裏,他望了望那長髯老者,訕訕地道:“那位客官説得很多,小的也不能夠完全記得,不過他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老爺子,您想想看,小的身為這個客棧裏的夥計,怎能照他所吩咐的那樣,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他把話説完了,只見那長髯老者右手輕輕撫着頷下花白的長髯,默然沉思,竟似沒聽到他説的話一樣。

    傻大寶楞了楞,問道:“老爺子,您怎麼啦?”

    那老者依然撫髯沉思,沒有理會他。

    傻大寶愕然忖道:“看來這又是個怪人,跟昨晚那位姓顧的客官一樣!”

    他正在忖思之際,只聽得那長髯老者喃喃道:

    “人皆生而平等,在做人的條件上,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尊嚴!”

    傻大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那長髯老者,正想不再理會他,準備持掃帚將門前的積雪掃去,卻聽見那老者驀地一拍掌,道:“説的真有道理,真有道理!”

    傻大寶問道:“老爺子,您!怎麼啦?”

    那老者笑道:“老夫好得很,沒什麼!”

    傻大寶不解地問道:“老爺子,你認為那位客官所説的話有道理?他並非在胡説?”

    “怎麼會是胡説?”那長髯老者肅然道:

    “這一番話大有道理,豈是一般平庸之士所能想得到的?”

    傻大寶疑惑地道:“這麼説,皇上豈不也是人?難道我也跟皇上一樣平等?這豈不是説小的也可以做皇上了?”

    説着,他不禁傻笑起來。

    那長髯老者肅容道:“孟子曾説過這麼幾句話,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他的意思裏還未完全説出人皆生而平等的真意,但是每一個人確實是應該平等的,你豈不聽人説過這麼一句話?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人只要有毅力、有恆心,有什麼事做不到?皇帝老兒又算得了什麼?”

    傻大寶嚇得伸了伸舌頭,道:“老爺子,您這麼説,小的可不敢聽,別讓官府裏的人聽見了,抓去要殺頭的!”

    那長髯老者看到他這付樣子,心中不禁暗自嘆息道:

    “現在我倒也分不清楚,人到底是要聰明的好,還是愚笨的好?聰明如那個客人所説的人皆生而平等,他那種智慧必能使他有一番大的作為,愚笨如這個傻大寶,他的愚笨卻使他永遠安於現實,不求上進,料想十年二十年之後,他必然也僅是一個夥計,可是他卻少了許多痛苦,那面對人生絕望的痛苦!”

    他眼中現出一片迷茫之色,凝望屋外自空中飄落的片片雪花,沉思道:

    “具有大智慧之人,窮研人生哲學,而能發現人生無限深遠的痛苦,然而愚笨之人卻只昏昏噩噩的終其一生,眷戀着與生俱來早已被命運安排好的生活一直到死,這兩種人那一種才算是真正的聰明?

    人,到底要做那一種人?是要作個平凡庸碌一生的人呢?還是作一個反抗命運、洞澈人生奧秘的人?”

    一時之間,他整個思緒都回轉在這個問題上,可是卻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搖了搖頭,將這個問題拋諸於腦後,忖道:

    “反正這場大雪不會就此停止,我也不急於趕路,無論如何,面對如此智慧之人,不能輕易錯過,總要與他見上一面,談説一番!”

    他意念一定,於是決定讓傻大寶帶着自己去見一見那個客人。

    抬起頭來,他只見傻大寶雙手握着掃帚,已快將門前石階上的積雪清掃乾淨。

    他輕輕咳了聲,道:“夥計!”

    傻大寶聞聲抬起頭來,問道:“啊,老爺子,您有什麼事嗎?”

    那長髯老者道:“你可否暫時放下掃雪,帶領老夫到那位客官處拜訪他一下?”

    傻大寶道:“您説的那位姓顧的客官?”

    “哦!他姓顧?”那長髯老者:“你去瞧瞧,如果他已起牀,那麼便傳話進去,説老夫想和他談談!”

    他話聲頓了頓,道:“你對他説,老夫姓梅,草字逸夫!”

    傻大寶嘴裏唸了念那老者的名字,道:“梅老爺子,小的認為恐怕有點不妥!”

    梅逸夫微愕道:“有點不安?莫非他……”

    傻大寶道:“那位客官昨晚冒着風雪步行而來,在路上滑了一跤,摔得好重,肩背上都腫起一大塊,他昨晚又喝了不少酒,此刻恐怕還未醒來!”

    梅逸夫輕撫長髯,道:“哦!原來如此!”他心中暗自忖思道:“天道不公,以如此大智慧之人,竟連匹馬代步都沒有,在大雪之夜,還要步行而來!”

    “唉!”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忖道:“其實以他的那種思想,絕不會被人所接受,尤其如此智慧之人,自然不肯向任何人低頭,他的落魄也將是必然之理了!”

    傻大寶不曉得他心中想些什麼,聽到梅逸夫嘆氣,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未能替他帶路所發;略一猶疑,傻大寶道:“老爺子,如果您一定要見他,小的去問問看,如果他已經醒來的話!”

    梅逸夫聽了傻大寶的話,才曉得他誤解了自己嘆息的意思,他也懶得向傻大寶説明,順着他的話,説道:“老夫雖非郎中,但是跌打損傷之類的小恙,老夫相信是可以治得好的,你如果看到他已醒來,便説老夫可以為他治病。”

    傻大寶喜道:“老爺子,您還會治病啊!那位客官昨晚便對小的説過,要小的一大清晨,便去替他請一個郎中來,小的剛剛起來,正愁雪下得太大,不方便出門,誰知……”

    梅逸夫微微皺眉道:“好了,你這就去吧!”

    傻大寶道:“老爺子,您要不要跟小的一道來?”

    梅逸夫想了一下,道:“好吧!你帶路。”

    傻大寶領着梅逸夫往裏面行去,還未走到甬道盡頭,左側第三間房的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個虯髯滿面、臉色黝黑、身形高大的老者探首出來。

    他一見梅逸夫,連忙躬身道:“老主人,您早!”

    傻大寶只見那身形魁梧的大漢正是昨夜御車而來,載着那兩個美麗少女的香車上坐着的車伕。

    梅逸夫聞言點了點頭,道:“太平,你也起得很早,昨晚沒睡好吧!”

    鄧太平道:“老奴一想到快到金縷宮便睡不着覺,加以昨夜風雪頗大,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合了下眼,方才聽到老主人您在與人説話,所以起來看看有什麼事。”

    梅逸夫道:“太平,老夫對你説過好多次,不要那麼稱呼我,你怎麼老是改不過口來?

    説實在的,我是一向把你當自己兄弟一樣看待,你又何必這樣呢?”

    鄧太平笑了笑道:“也許就如老主人您所説的,叫慣了就沒有辦法改過口來,而且老奴這條命都是老主人所賜,怎敢與老主人兄弟稱呼!這豈不是老奴太不知好歹了麼?”

    梅逸夫揮了揮手道:“太平,老夫不許你再這麼説,需知人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全是生而平等的,至於我救你一命,那純是巧合罷了,而且過去的事又何必一再去提它?”

    鄧太平聽不懂梅逸夫所説的話,楞了楞道:“老主人,你的意思是……”

    梅逸夫笑道:“難怪你聽不懂我的話中含意,這種思想是別人從未想到的,也不是任何人能夠懂得的了,事實上我也是第一次聽人説起的,有許多地方我也不太明白,現在正要請教別人。”

    鄧太平知道自己的老主人名蓋天下,被許為武林中絕代高手,可是他已封劍十年,隱居冷梅谷中,每日以讀書、植梅自娛,從未親履江湖。

    此次是一方面因為受到金縷宮樸摩天之傳書所邀,另一方面則是受不了梅夫人時刻在耳邊嘮叨,所以帶着小姐一起下山到金縷宮去。

    他曉得這一去便要決定梅小姐的婚姻,老主人最主要的目的當然是要親眼觀察未來的女婿,嶺南幽客樸摩天之子樸立人是否夠資格做他的乘龍快婿。

    他記得三年之前金縷宮生變之時,自己曾見過那個俊逸的年輕人,他也明白為了那個顧姓年輕人,梅小姐曾誓死反對嫁給樸立人。

    可是梅逸夫卻禁不住梅夫人大力贊同這門婚事,出乎不得已,只好攜女下山,預備親自再考察樸立人,以作最後之決定了。

    一想到此次下山是為了梅小姐的婚事,鄧太平不禁想起一路上而來,梅小姐在車中鬱郁不歡之情。

    他暗忖道:“這隻怪那個姓顧的小子,自從三年前逃金縷宮出後,便毫無下落,音訊不明,否則……”

    意念未了,他已聽得梅逸夫呼喚自己,説道:

    “太平,你又在想些什麼,是否認為老夫之言太過於荒謬?”

    鄧太平啊了一聲道:“老奴無論如何都不敢這麼想,也許是老奴太過於愚笨,不能瞭解老主人您話中的深奧之意!”

    梅逸夫微微一笑,道:“太平,你也不必這麼説,今天這場大雪不曉得要下到幾時才停,我看你也可以多歇歇了,我這就要去看看那位具大智慧的年輕朋友!”

    鄧太平不曉得梅逸夫如此器重的那個人是誰,他也沒有多問,垂手道:

    “老主人,您去吧!老奴到門外去瞧瞧!”

    梅逸夫看他始終改不了這個稱呼,搖了搖頭,揮手道:“夥計,咱們走吧!”

    傻大寶站在一旁等了好一會兒,這下聽梅逸夫説可以走了,連忙急步往裏面行去。

    梅逸夫在後面跟隨着他,不前不後的,直到傻大寶走到顧劍南房門前停住了步子,他也停下身來。

    傻大寶站在門外,低低的喚道:“客官,客官!”

    房中一片靜寂,沒有迴音。

    梅逸夫道:“夥計,你不必再叫了,想必他昨夜宿酒未醒,就讓他多睡一會吧!”

    傻大寶猶疑了半晌,道:“好吧,老爺子,等會他醒了,小的再來請你!”

    話未説完,他突然聽到房中發出一陣呻吟聲,緊接着又停了下來,不復可聞。

    他愕然道:“客官,你怎麼啦?”

    梅逸夫道:“聽他發出的呻吟之聲,似乎他的病還不輕呢!夥計,你再喚一喚他看看。”

    傻大寶舉手敲門道:“客官,你開開門,小的把大夫請來了,您起來開開門!”

    裏面傳來一陣呻吟,接着便是斷斷續續的聲音道:“我……我不能……起……”

    梅逸夫臉色凝重,沈聲道:“他的病很重,夥計,你趕快想辦法把門打開,遲了恐怕……”

    傻大寶嚇得幾乎臉都青了,急道:“可是老爺子,門是從裏面扣閂的,除非把門敲碎,不然……”

    梅逸夫道:“讓老夫來看看。”

    他踏前一步,右手虛虛一按,裏面“喀折!”一聲輕響,門已應聲而開。

    傻大寶愕然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梅逸夫也沒有管他在發什麼傻,急步跨了進去,只見一個身形魁梧的年輕人,正袒着胸睡在地下,好像受不了暖炕上的過熱,而從炕上滾落下地,就那麼一直睡在泥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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