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遲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門打開,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連忙站起身,見正是廷皓來了。好像是從什麼正式的場合趕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閒西裝,看起來英朗帥氣。
“廷皓前輩。”
百草對他鞠躬行禮。
“要喝點什麼?”
掃一眼桌面,廷皓正準備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百草微紅着臉攔住他,説:
“廷皓前輩,你……你想吃牛肉麪嗎?”
“嗯?”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麪,”被他明亮的眼神盯着,她有點窘意地低下頭,“那家也有很多好喝的飲料,如果……”
“好,走吧。”
跟服務生打了個招呼,廷皓帶着她就往外走。
“等一下。”
她急忙喊住他,對剛才招待她的服務生説了很多抱歉。在店裏坐了這麼久,又白白喝了人家的冰水,她心裏真的很過意不去。
“傻丫頭!”
廷皓好笑地發動汽車。
按照百草指的路,不一會兒,車子停在一條小巷裏。繁星如點,夜風徐徐,小巷的青石板上灑了些水,清新濕潤。臨街有很多家小店,百草帶他走進去的那麪館,門口掛着兩隻紅燈籠,店面不大,裏面擺放着不到十張桌子。
“很乾淨。”
廷皓邊脱下西裝外套,邊説。
這裏每張桌子都鋪着白底碎花的桌布,桌布上沒有一絲油漬和污垢,地面的白色地磚也是乾乾淨淨的,餐具都是消過毒後一次性密封起來。
“嗯,而且這裏的面很好吃!”
聽到他這麼説,百草高興起來,向他介紹:
“他們的牛肉麪很大碗,肉很多很多,燉得很爛很香,你要嚐嚐嗎?”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廷皓笑了。
“當然要嘗一嘗。”
濃濃的湯汁,撲鼻的香味,新鮮的香菜,醇厚的牛肉,老闆娘將那碗牛肉麪端上來的時候,廷皓點頭説:
“看起來很不錯。”
百草臉紅紅的,低下頭。
“對不起,廷皓前輩,我……我現在只能請你吃這個,將來,如果我有了錢,一定請你吃更好的。”
筷子夾起一根面,熱氣騰騰。
廷皓嚐了嚐,滿意地説:“嗯,味道很好。我正好剛才沒有吃好飯,那就不客氣了,謝謝你請我吃!”
見他喜歡,百草心裏很是高興,也埋下頭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面。
“沒想到,你居然還知道哪家店好吃。”又吃了幾口,確實很好吃,廷皓頗有些意外。
“是若白師兄帶我來的。”
牛肉麪的熱氣燻着她的睫毛。
去年的道館挑戰賽,松柏道館拿到了冠軍,道館裏一直歡慶到晚上。夜深了,弟子們終於散去了,若白師兄帶她來到這裏。她記得那晚她吃得開心極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牛肉麪,而且碗裏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牛肉,每一根面她都細細地嚼,感覺醇厚的湯汁已經滲進到面身裏面去了。
等她快要吃完了。
才發現若白師兄面前的那碗居然幾乎沒動。
那晚,他並不像其他弟子們那樣興奮。
在走回松柏道館的路上,他始終沉默着。走着走着,她漸漸也沉默起來,雖然取得了冠軍,但是在沒有廷皓、婷宜參加的比賽中取得冠軍,勝利的滋味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坐在夜晚的庭院裏。
“終有一天,我會戰勝婷宜,從她手中拿到冠軍。”打破沉寂,她對若白説,“你也會的,有一天你也一定會戰勝廷皓!”
月影疏淡。
若白沉默着,一夜沒有説話。
她坐在他的身邊,陪了他整整一夜。
“廷皓前輩,”麪館裏,百草放下筷子,不安地看向廷皓,“請你在韓國之行的名單裏,加上若白師兄的名字,好嗎?”
廷皓夾起面裏的一根青菜。
“為什麼?”
“呃?”
“既然若白那傢伙那麼討厭我,”口中的青菜很是新鮮,廷皓笑了笑,“我為什麼要為他做這些?”
“……若白師兄沒有討厭你!”她急忙説。
廷皓又笑了笑。
“……若白師兄……”她猶豫了一下,“……只是將你看成最值得重視的對手而已。他真的不是討厭你,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強。”
“傻丫頭。”
搖搖頭,廷皓笑而不語。
“怎麼?”
她不懂。
廷皓慢慢地吃着面,一抬頭,見她還是緊張地望着他,眼睛烏黑烏黑,裝滿了困惑和懇求。
“初原還在練跆拳道的時候,岸陽所有的跆拳道弟子只能生活在他的光芒下,那時候的松柏道館,是最令人崇拜的道館。”廷皓回憶説,“後來,初原突然退出,松柏道館從頂尖的道館,淪落為二流的道館,喻館主也心灰意冷,基本放棄了對松柏的管理。若白成為大師兄之後,承受的壓力很大,他一心想要重振松柏……”
百草怔怔地聽着。
以前她聽曉螢講到這一段時,只是在遺憾初原的退出,卻並未想到過當時若白的處境。
“若白那傢伙,是我見過最刻苦最有韌勁的人,”廷皓搖頭笑,“如果我和他在同一個道館,應該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曾經有一次,若白出現在他的面前,希望他回來參加比賽,希望還能有跟他在比賽中交手的機會。
他明白若白的心情。
只是,他已經答應了父親。
那天,若白凝視了他很久,終於沉默着轉身離去。
“你這樣來找我,希望我在去韓國的名單上重新加上他,若白知道嗎?”看着百草的臉漲得通紅,侷促地盯着桌面,廷皓笑了,“你不怕他知道了會生氣?”
“我……我會勸若白師兄的……”她結結巴巴地説,“……只要廷皓前輩同意加上若白師兄……”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她愣住。
是啊,廷皓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若白師兄可能還是不去,她並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説服若白師兄。雖然她覺得若白師兄應該是想去的,到韓國跟其他國家的選手的切磋,這樣的機會沒人捨得錯過。可是,若白師兄對廷皓前輩……
“除非,是因為你的請求。”
眼底有太陽般的光芒,像逗她一樣,廷皓笑笑地説:
“為了百草的請求,我可能會答應哦。”
“是,我請求你!”
百草想都不想,立刻回答説。
“嗯,那你先幫我一個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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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的事情,昨天百草剛來找過我,”下午的陽光從辦公室的窗户照進來,訓練完畢後,沈檸換上了一身鵝黃色的香紗旗袍,身材窈窕,香氣暗湧。看了眼站在面前的若白,她坐回到辦公桌後,説,“今天你又為百草的事情來找我,真是有默契。”
“她找你什麼事?”
“為了去韓國的事情,她希望我能在名單中加上你,”沈檸打量他,“她難道不知道?你不希望接受廷皓的任何幫助,哪怕是去韓國交流這麼難得的機會。”
若白背脊一僵。
“説吧,你找我什麼事。”
不再調侃他,沈檸凝視他。
“我希望您能夠推薦百草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若白正色説。
沈檸挑了挑眉毛。
“你應該知道,婷宜將會參加世錦賽的這個級別,有她在,百草沒有機會。”
“為什麼?”
“因為婷宜是這個級別的全國冠軍,因為婷宜在去年的國際交流賽中,打入了這個級別的前四名,”沈檸凝聲説,“因為百草的成績,跟婷宜完全沒有辦法相提並論。”
“那是因為,凡是重要的比賽,您都不會派百草參加,她完全沒有參加的機會,怎麼可能拿到成績。”若白淡淡地説,“而且,她已經證明了,她並不比婷宜差,她可以戰勝婷宜。”
“我聽説,百草剛進入松柏道館的那一年,她在館內的選拔賽中,打敗了所有女弟子,得到第一名。可是,你沒有讓她參賽,而是讓第二名代表松柏參加。為什麼你會那樣做?”
沈檸笑了。
“那麼多次敗給婷宜,只有偶爾戰勝一次她,還是在隊內的練習賽中,如果你是我,你會讓百草參加世錦賽,而放棄婷宜嗎?更何況,無論是過去的成績,技戰術,還是大賽的經驗,婷宜都勝過她很多。”
“那一年的道館挑戰賽,最終證實是我錯了。百草用她的表現證明了她的實力,她一路全勝,即使在最後一場敗給婷宜,但她也險些就將婷宜KO。”若白凝視沈檸,“您也看到了那場比賽,所以才在選撥隊員的時候,將百草也列入名單。”
“而且,雖然婷宜這幾年一直是全國冠軍,但是她在大賽中最好的成績也只是第四名,她參加世錦賽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百草參賽就會有大的突破?”沈檸笑起來,“萬一她第一輪就被淘汰,倒是會有大的驚嚇。”
“沈教練,百草並沒有您説的那麼差!”
若白聲音沉寒。
“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的彈跳,她的判斷,她的反應,她的進步,包括上次練習賽,她騰空之後的三連踢,目前在國內除了她,還有誰能做到那麼出色?還有,她不僅僅身體素質好,她的腦子也好用。”
將一張張近乎滿分的試卷放到桌上。
“前段日子,她一直加倍地訓練,幾乎沒有複習備考的時間,可是她依然考到了全年級第四名。”
“沈教練,我不明白,究竟是您看不到百草身上越來越綻放出來的這些光芒,還是因為婷宜的外公曾經是您的師父,所以您即使看到了,也當做沒有看到。”
“若白!”
沈檸聲音薄怒,一雙美目瞪向他。若白神色依然淡定,他直視着她,目光半分不讓。
“好,好,你真是有膽色。”
看了他幾秒鐘,沈檸不怒反笑,笑容嫵媚。
“沒錯,因為她的外公是我的恩師,所以我格外照顧她,而且她的成績和表現也值得我格外照顧,有什麼不對?”
“不對在於,您剝奪了其他隊員公平競爭的機會。百草同樣是您的隊員,她具備了超過婷宜的能力,她完全有競爭參與代表國家出戰世界比賽的資格,不應該因為您個人的原因而犧牲掉她。”
“你怎麼證明她具備了超過婷宜的資格?”沈檸反問。
“您需要怎樣的證明?”若白眼神直視,“只要您有標準,她就可以證明給您看。”
辦公室內的氣氛凝固住。
陽光燦爛刺眼。
摸了摸髮髻上的水晶簪子,沈檸沉吟半晌,説:
“這次韓國之行,各國的選手水平都很高,而且有可能會遇到韓國的恩秀。近年來恩秀一直獨霸她們這個級別的世界冠軍,婷宜也每次都敗在她的手下,如果百草能夠證明她有打敗恩秀的能力,我就給她機會。”
若白皺眉,説:
“既然婷宜也始終無法打敗恩秀,為什麼這樣要求百草?”
“如果反正她們都不是恩秀的對手,那麼又何苦冒換下婷宜的風險,而去使用百草呢?”
“……”若白沉默片刻,“……是,百草會證明給您看的。”
“不過,派誰參加世錦賽,並不是我一個人説了算的事情。”沈檸又説,“即使我可以推薦百草,她也必須通過一系列的比賽,向體育總局證明她的實力,經過體育總局批准,才有可能參加世錦賽。”
“是,我明白。”若白説,“只要您肯給她機會,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努力和天分。”
“還有……”
盛夏的陽光中,沈檸沉思地凝視着若白,説:
“如果你想讓百草參加大賽,有一件事情你必須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