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
皺了皺眉,百草將行李包放在地上,凝聲對滿眼怒火的金敏珠説。雖然耳朵還沒有從飛機降落的壓力中完全恢復,但是她也想看看,這金敏珠究竟是憑藉着什麼,在時隔三年之後居然還是囂張得一點沒變。
“不要!”
曉螢急忙拉住百草的胳膊。
不是她不相信百草的實力,而是金敏珠既然能夠如此張狂,那她們也不能太大意了。金敏珠明擺着是要給她們一個下馬威,萬一被金敏珠得逞,那那那那,那豈非很丟臉。
“百草,不要上她的當,”林鳳也説,“她以逸待勞,這種挑戰不公平。”梅玲、寇震他們也紛紛勸阻。
“哈哈哈哈,”金敏珠狂笑,“你們、害怕了!”
“害怕的是你,”拉開曉螢的手,百草直視金敏珠,“你怕到甚至沉不住氣。”
“胡、胡言八道!”
金敏珠氣得怒火狂燃,食指筆直地指住百草,大喝道:
“我、要好好教訓你!”
“啪——!”
突然,一記霹靂掌從金敏珠的腦後打過去,直打得金敏珠眼前金星直冒!眾人驚住,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白色道服的黧黑少年已帶着兩個弟子趕了過來,聽到金敏珠的那些話,他神色沉怒,一出手便將金敏珠打得險些栽倒在地上。
“誰、誰打我!”
金敏珠痛得眼淚迸出來,看不清眼前的來人。
“啪——!”
又是一掌打過去,金敏珠痛得眼淚狂噴哀哀直叫,她身後的那些女弟子們看到那少年,立刻便嚇得縮到一起,一個個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對不起。”
那黧黑少年認真地對着百草彎腰成九十度,嚴肅説:
“敏珠師妹對您失禮了。”
重重壓着金敏珠的腦袋,黧黑少年強逼着兀自在掙扎的她彎下腰,同時他也對面前全部岸陽的隊員們再次鞠躬,説:
“對不起,我們會嚴懲敏珠師妹失禮的行為。民載會先帶你們去休息,稍後,我們將就敏珠師妹的事情向你們正式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不要道歉!”被那沉怒的黧黑少年拖着走出老遠,金敏珠嚎啕大哭的聲音依舊滾滾傳來,“勝浩師兄,放開我!我要去報仇!那個人就是戚百草!我要報仇!我不要道歉——!”
******
曉螢繪聲繪色地講述着三年前百草大勝金敏珠的故事,林鳳、寇震等人聽得哈哈大笑,方才的不快也散去了許多,畢竟金敏珠並沒有真的佔到什麼便宜。
民載將他們帶入訓練營的院子,裏面已經住進了一些國家的隊員,見他們進來,都熱情地向他們點頭致意打招呼。
“這是你們的房間。”
兩間相鄰的房間,男孩子一間,女孩子一間。每個房間都鋪着乾淨整潔的米黃色榻榻米,枕頭被褥整齊的疊放在一端,看起來也是十分乾淨,房間內陽光充足,空氣新鮮。
曉螢和梅玲歡呼一聲,已經開始放東西了。
初原對民載表示謝意。
“初原前輩,這是您單獨的房間。”民載卻恭敬地説,拉開隔壁另一個房間的紙門。
眾人愣住。
百草朝那個房間看去。
簇新的榻榻米,簇新的被褥,窗前有一張書案,案上插着一束淡黃色的雛菊花。牆上還掛着一幅小小的水彩畫,畫中那個少年,笑容温暖,開朗明亮,竟彷彿是少年時的初原。
“我和大家住在一起。”
初原也略怔了下,目光從那幅水彩畫中收回來,阻止住民載幫他提行李包的舉動。
“不行,您一定要住在這裏!”民載急忙搖頭,堅持幫他搬行李,“這是恩秀師姐的安排,這個房間也是恩秀師姐特別為您佈置的。”
恩秀……
就是那個稱霸世界跆拳道的天才少女宗師?
曉螢頓時張大了嘴巴,林鳳和梅玲也竊竊私語起來,百草看向初原,見他聽到恩秀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底似乎閃過了一抹異常的神采。
“難怪今天在機場,我覺得婷宜有點緊張呢,婷宜一定是早就知道初原前輩跟那個恩秀的關係不同尋常。”
女孩子們進到房間裏開始收拾東西,梅婷一邊掏出洗漱用品,一邊興奮地説:
“居然還專門給初原前輩安排了單獨的房間,那幅水彩畫你們看到了沒有,一定是恩秀為初原前輩畫的。”
“可是,初原前輩不是在跟婷宜交往嗎?”光雅的行李很簡單,三兩下就收拾好了。
“哎呀,這就是韓劇裏常演的三角戀情了啊,”俯下身用洗面奶洗臉,梅玲陶醉地説,“太浪漫了,兩個天才少女,一位温柔俊美的少年,究竟少年愛的是誰,最終會和誰相伴一生……”
百草默默地拿塊乾淨的抹布擦拭大家的榻榻米。
“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林鳳失笑説,“初原前輩都已經在和婷宜交往了,怎麼可能再跟恩秀在一起。”
“你們吶,”用毛巾擦乾臉,梅玲嘆息説,“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激情,是一種難以控制的衝動,是不被理智所束縛的,更何況初原前輩只是跟婷宜在交往,新的戀情隨時可能會迸發。”
“為什麼你一幅好像很期待的模樣?”曉螢瞪她一眼。
“她呀,一直對初原前輩死心不息,又不敢真的去搶,只能幻想一下過過癮。”林鳳笑着説。
“哪有……”梅玲嘟囔着説,“兔子不吃窩邊草,我才不會去撬隊友的牆角,這點義氣我還是有的。我只是覺得,初原前輩跟恩秀之間,好像真的不太尋常嘛,恩秀特意安排初原前輩單獨一個房間,肯定是為了兩個人約會方便……”
“初原師兄才不是那種人!”曉螢有點生氣了,“別把初原師兄説的那麼不堪!”
“我哪裏把初原前輩説的不堪了!”梅玲也不開心起來。
“好了,都別説了!”林鳳打岔説,“別還沒跟那個金敏珠打起來,你們兩個倒先打起來了。”
曉螢扁了扁嘴,沒再説話。
“金敏珠可能還是會來找茬的。”光雅打破房間內的沉默。
“嗯,這女孩子真是囂張,還不如剛才就讓百草教訓了她。”梅玲很快就沒有再生氣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林鳳搖頭,“還是不要太輕敵的好。百草,我也覺得金敏珠肯定還會再來找你挑戰,你要做好準備。”
“是。”
百草點頭説。
只有她自己知道,雖然這幾年來一直在努力學着沉穩性格,但是方才金敏珠在挑釁她的時候,她心底還是冒上來一股火氣。如果不是若白師兄用眼神制止住她,她或許已經跟金敏珠交手了。
又過了一會兒。
“哼,不是説會來正式道歉嗎,怎麼這會兒了還沒動靜。”曉螢向窗外望了望。她還記得剛才那個黧黑的少年,三年前他曾經跟金敏珠一起到松柏道館找過百草,但是百草那天不在,他們落了個空。
他好像是叫……
閩勝浩。
咦,閩勝浩?好像這個名字常常聽到,曉螢用力想了想,悚然一驚!
收拾完行李,大家集合在一起,初原宣佈下午自由活動,好好休息。因為明天才是訓練營正式開始的時間,寇震、石綜他們在昌海道館裏四處溜達去了,林鳳、梅玲、曉螢她們留在庭院裏,跟已經到達的各國隊員們聯絡培養感情。
不聊不知道,一聊嚇一跳。
因為馬上就是世錦賽的關係,這次訓練營竟然彙集了各國幾乎所有的青年高手,其中很多都是響噹噹的名字,很多都參加過世界大賽,甚至取得過很好的名次!
簡直——
簡直就是青年版的世錦賽!
不,完全就是世界青年錦標賽的陣容嘛!
跟伊朗、日本、法國、意大利、卡塔爾、印度這次派出來的高手相比,缺陣了廷皓和婷宜的他們,都是基本完全沒有參加過世界大賽的。實力……好像有點懸殊……
曉螢、梅玲和光雅被震撼得有些不敢多説話了。
倒是林鳳老練沉穩,她談笑自如,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跟別國選手們大聊各國的風土人情,旅遊勝地。等聊到在韓國購物應該去哪裏最好時,曉螢她們才終於恢復過來,加入聊天的行列。
由於訓練營有年齡的限制,前來的全都是十五歲至十九歲之間的青少年,大家年紀相仿,興趣相投,越聊越開心,越聊越熱鬧。
庭院內滿是歡聲笑語。
“出來一下。”
百草正聚精會神聽着大家聊天,忽然聽到若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曉螢也聽到了,嘿嘿笑着對她眨眼做鬼臉,百草心中一窘,但是若白已經轉身往外走了,她也只得趕忙起身跟在他身後。
“好好約會哦。”
曉螢笑嘻嘻地送給她一個飛吻,回過頭去繼續跟大家討論到哪裏買小飾品最合適。
百草鬱悶地低頭走着。
她不明白,她已經跟曉螢解釋那麼多次了,她跟若白師兄沒有交往也沒有約會,為什麼曉螢總是不信呢?還有婷宜,也總是説她在跟若白師兄交往,甚至初原師兄也以為……
“砰!”
若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出神中的她來不及收步,一腦袋便撞到了他的後背上!
“對……對不起。”
好痛,她捂着鼻子慌忙道歉。
“在想什麼,注意力這麼不集中!”
這是一片柔軟的草地,滿眼都是茵茵的綠色,遠處有一棵茂密的大樹,枝葉如華蓋,再遠處是那片靜謐的湖面。景色很美,可是,若白師兄的聲音聽起來卻比平日還肅冷幾分:
“從上飛機之後,你就一直心神不屬。這是訓練營,不是夏令營,不是讓你來玩的!”
“……是。”
百草羞愧地低下頭。
沉默了幾秒鐘,若白説:“來之前,沈檸教練已經同意推薦你,角逐參加世錦賽的資格。”
百草一驚,仰起頭。
“可是,婷宜……”
太過難以置信,反而沒有了驚喜的感覺。她一直都知道沈檸教練對婷宜的喜愛,而且只是一次練習賽的勝利,應該很難動搖婷宜在沈檸教練心目中的地位。
若白淡淡地繼續説:
“條件是,你能夠證明,你具備打敗恩秀的實力。”
空氣中混合着青草的香氣。
百草發怔地看着若白,她有些聽不懂。
若白也不説話。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聽説……婷宜每次都敗給恩秀,”半晌,百草愣愣地開口,“聽説,恩秀包攬了凡是她參加的所有比賽的冠軍……”聽説,恩秀已經不滿足於僅僅同女選手競爭,在一些韓國的跆拳道比賽中,她取得特許,開始同男隊員同場競技,並且令人震驚地拿到了全國冠軍。
而且,曉螢告訴她。
因為出身跆拳道名門,外公和父親相繼是統領韓國跆拳道界的領袖人物,恩秀一出生就地位崇高。她也沒有辜負韓國跆拳道界對她的期待,初出道就橫掃了韓國的各路高手,隨之很快在確立了世界跆拳道界的霸主地位。
不僅如此,相傳她品性高潔,聰慧異常,對跆拳道的理論研究也頗有一番造詣,寫了幾本專著,在韓國跆拳道界備受推崇。所以韓國國技院破天荒地在恩秀十七歲時,授予了她黑帶八段的位級,恩秀被稱為“少女宗師”的緣故就來自於此。
據説,在韓國,恩秀已經成為跆拳道的象徵。在世界跆拳道界,恩秀也已經是一個神話。就算是婷宜,站在恩秀身邊時,光芒也會從明星變成螢火蟲。
“婷宜戰勝不了恩秀,你未必就戰勝不了。”若白神色淡然。
“……”
咬了咬嘴唇,百草知道若白師兄對她的期望。
可是——
不,她沒有那樣的自信。
她不能撒謊,她不能自欺欺人然後再去欺騙若白師兄。她連婷宜都是僅僅才取得了一次勝利,她怎麼可能有自信去戰勝比婷宜還強大很多倍的恩秀。
“假如這次戰勝不了恩秀,以後我會加倍刻苦地練習!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夠戰勝她。”吸了口氣,她對他説。
若白皺了皺眉,沉默着。
下午的風輕輕吹過草地,青草隨風輕搖,一種越來越大的壓力就像那陣風灌入她的心底。若白始終不説話,百草漸漸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是!”
在莫名的緊張中,她的聲音衝破喉嚨:
“我……我會證明,我有戰勝恩秀的實力,不會留到以後,我這一次就會證明給沈檸教練看!”
跟若白師兄對她的失望比起來,其他事情都不是那麼重要。無論若白師兄想要她做到什麼,她都拼命也要做到,即使……即使……是要去戰勝傳説中的少女宗師恩秀……
看着她漲紅的臉頰,和她望向自己的那雙惶恐而緊張的眼睛,若白的心底突然一融,像有溪流在冰川下緩緩流淌。
“也許是我錯了。”
他的聲音裏有微不可察的澀意。
“呃?”
百草愣了下。
“不用勉強。就像你剛才説的,即使這次無法證明你的實力,即使這屆的世錦賽無法參加,以後也還有機會。”若白淡淡地説,“是我太心急了。”
百草慌了。
她拼命搖頭,語無倫次地説:
“沒有!不是!”
一定是她剛才的猶豫讓若白師兄失望了。都是她的錯,她剛才為什麼要遲疑,若白師兄一定是生氣了才會這麼説,她應該相信若白師兄,若白師兄讓她去做的事情,從來都是正確的!
“我會戰勝恩秀的!我會證明給沈檸教練!若白師兄,你相信我,我會的!”她手足無措地連聲説。
“好。”
若白點點頭。
凝視着她,他的笑意很淡,是從眼底慢慢升起,然後慢慢擴散到唇角。那笑容如此的淺,卻像雪山上淡色的一朵冰蓮,看得百草呆住了。
目光從百草傻呆呆的面孔移到她的額頭。
她的劉海上彆着一隻紅晶晶的草莓髮夾,映得她的眼睛更加烏黑明亮。若白看了那隻髮夾幾秒鐘,聲音略低,低得像一抹心悸:
“你戴着它?”
“啊?”順着他的目光,百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頭髮上的草莓髮夾,然後臉騰地紅了,喃聲説,“……嗯。”
綠茵茵的草地。
燦爛的陽光。
若白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飄下來:
“……喜歡嗎?”
耳膜轟地一聲,百草臉紅心跳,慌亂地想起那個傍晚時分的小木屋,那隻將她的頭髮揉亂的温暖的手,卻忘記了這原本不是若白會過問的事情。
“……喜歡。”
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一樣,她死死地低着頭,不敢看身旁的若白師兄。
遠處的大樹茂密如華蓋。
綠草茵茵。
湖面如鏡。
太陽漸漸下山,傍晚的彩霞灑照在脱掉了鞋子,赤腳開始練功的百草身上。若白盤膝坐在草地上,看着她一次次高喝着騰空而起,那身姿如旋風般攪動了氣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畫。
******
夕陽西下。
若白和百草回到訓練營的院子時,彷彿出了什麼事情,各國的選手們幾乎都出來了,亂哄哄地圍聚在褐色的大門左側,一層又一層,裏面有哭鬧聲、斥責聲不絕於耳地傳出來。
“若白師兄,百草,你們終於回來了啊!快來看!”
發現了兩人,曉螢賊笑嘻嘻地從人羣裏鑽出來,一把拉住百草的胳膊,又往回鑽。
“看,金敏珠——”
奮力鑽到最前面,曉螢右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