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衞非的病房,對上的是他驚訝的眼。
“你怎麼回來了?”
沒有立刻回答他,早在一進門,我就看見他手裏拿着的厚厚的文件,忍不住皺眉。他似乎從來不懂得照顧自己!
我走過去,直接抽走那一疊印滿數字的紙。
“你如果想永遠待在醫院裏的話,我可以還給你。”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受傷的只是腰和腿,不是腦子。”他先是一愣,隨即無所謂地説,但行動上也沒堅持,任由我將報表拿走。
“我現在沒辦法親自去紐約,所以只好讓他們先傳資料過來。”
我才沒興趣理會紐約分公司的經營情況如何,現在我只記得王醫生説的話——他需要充足的休息。而這也是我去而復返的目的之一。
“……倒是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他説着,吃力地撐起身子,想要變換一下卧姿,卻又力不從心。
我立刻彎下腰,一手托起他的肩膀,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腰側,讓他稍微挪動了一下。這期間,雖然我一直很小心地避免動作太大,但他卻仍然臉色蒼白地緊緊抿着唇。我不知道他的腰到底有多痛,但僅是因這個輕微動作而帶來的他的眉心的緊蹙就已經足夠讓我難受的了。
他稍微側着身子,面朝我的方向。
“這樣可以嗎?”我有點擔心地問,“醫生説現在你的腰最好不要過度用力。”而此刻這種側卧的姿勢,不知道被不被允許。
“……沒事。”他調勻了下氣息,説道:“這兩天一直平躺着,感覺上半身都快麻木了。現在這樣反而舒服些。”
知道勸也沒用,我不再説話,只是拉來兩個枕頭,靠在他腰後。但由於就這樣不固定地擺着,不能受力,又怕影響到他的傷,我只好在牀邊坐下,一隻手繞過他的腰際,頂住鬆軟的枕頭,讓他輕鬆地靠着。
定定地看着我的舉動,半晌後,他才開口問:“你還沒回答我,怎麼又回來了?”
我側過頭,不知道該怎麼説。
“嗯?怎麼了?”他握住我的手腕。
“我……”轉過頭,發現他正牢牢地盯着我,猶豫了一下,我才彆扭地説:“為了照顧你。”
這句話説得飛快,而且聲音很低,最後一個字甚至感覺沒有完全吐出來。可是,衞非卻還是聽清楚了。
“真的?”聲音中帶着驚喜,他的手指從我的手腕移至掌心,輕輕捏了捏。
“……嗯。”我的眼神飄忽不定,不敢與他對視。
這一次,是我主動放下矛盾,因為程悦方才的一番話。雖然只是暫時的,我仍覺得很尷尬。
“為什麼呢?”
“嗯?”
“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你這次車禍,也算與我有關,不是麼?”我實話實説。
這也是我決定留下來照顧他的主要原因。畢竟,我應該對他的傷負責。
可是沒想到,我的話剛落音,衞非原本還掛着笑意的臉忽然冷了下來,眼裏盡是鋭利的冷光:“你是説,你因為內疚,所以才要照顧我?”他停頓了幾秒,同時放開我的手,“不用了!你不用感到自責,這件事與你無關!”説完,他冷着臉,閉上眼睛,不再看我。
因為他突來的變臉,我愕然。
“你在氣什麼?”我無法理解他的怒氣。
一直以來,我都對他冷言相向,如今,雖然仍無法忘記過去的傷害,但畢竟我已經開始主動接近他了。而他又何必用這種態度對我!
失去了他指尖的微涼觸感,我的掌中是一片空虛和失落。我也站起來,看着他仍帶着怒意的臉:“既然你不要我管,那我走好了!”
沒再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我轉身就走。——然後,我聽見身後傳來很明顯的一陣抽氣聲,緊接着是一聲悶哼……
我轉身時,衞非抬離牀面的上半身已經重新頹然地倒回去,反手按着腰,低垂着眼,眉間盡是深深的摺痕。
“你怎麼樣?!”我快速回到牀邊,按下呼叫鈴。
他仍閉着眼,不語,指節泛白。唇色與臉色同樣蒼白,像在忍受極大的痛苦,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不一刻,醫生帶着護士快步進來。病牀被嚴實地圍住,我看不見他,只能靜靜等在外圍。
然後,我聽見其中一個護士的聲音:“病人的腿在痙攣!”
頓時,焦急和憂慮兩把尖鋭的刀,划着我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