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婆婆道:“巧玲姑娘,你比較聰明,試想想看,這是為什麼?”
謝巧玲道:“晚輩也想不出來,婆婆你的江湖經驗豐富,不妨推想一下!”
怒婆婆苦着臉道:“老身可不行,人一老,腦筋就遲鈍了,再加上我有個毛病,想多了事,頭會痛的!”
謝巧玲哦了一聲,沒有説話,顯然她已被凌千羽的不見蹤影,而感到頭痛。
羅盈盈見到她們站在那片灰燼旁邊,沉吟不語,不知她們為了什麼。
她的心裏也非常懸念凌千羽的死,雖是不願見到他的屍體,可是現在看到她們如此詫異的行動,心中不由起疑,忍不住行了過來;
她沉聲問道:“巧玲,什麼事?”
謝巧玲側身望着她,道:“姑娘,真是奇怪。”
羅盈盈問道:“你們沒看到他的屍體?”
謝巧玲道:“嗯!就是這件事透着奇怪,不但屍體找不到,甚至連他佩的寶劍也找不到。”
羅盈盈微微一愣,道:“哦!有這種事?”
謝巧玲道:“婢子跟怒婆婆找得非常仔細,絕不會看不見那把劍,可是……”
羅盈盈道:“會不會連劍也燒熔了?”
謝巧玲道:“姑娘,你親眼看過那柄寶劍,必然知道並非凡俗之物,像那等神兵利刃,如何會燒化?”
羅盈盈點了點頭,很快便陷入沉思中。
在她的心底,她是希望凌千羽能有特殊的神通,可以從這場大火裏逃生。
但她卻知道凌千羽既沒逃出火場,是絕不可能活着。
因此她在沒有見到凌千羽的屍體時,又存了一種幻想,希望凌千羽已經脱險走了。
幻想終歸幻想,她必須想出凌千羽是用什麼法子逃生,才能完全放得下心來。
默然忖想之際,倏地聽到謝巧玲道:“我想到了!”
羅盈盈目光一爍凝望着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已聽得怒婆婆問道:“巧玲姑娘,你想到了什麼?”
謝巧玲道:“那支金劍一定跟他的屍體埋在地下。”
怒婆婆道:“哦!”
謝巧玲道:“方才我擲出二十顆霹靂神彈,幾乎把這一片土地都翻了過來,他一被炸死,就被從空中落下的泥土掩埋起來!”
怒婆婆撫着滿是皺紋的臉孔,頷首道:“嗯!這很有可能。”
謝巧玲道:“何止有可能,一定是這樣沒錯。”
羅盈盈也覺得她説得很有道理。
她的心一沉,道:“既是這樣,我們可以放心走了吧!”
謝巧玲道:“不,婢子想要把他的屍體挖出來。”
羅盈盈氣得臉色發青,斥責道:“人都已經死了,你還不放過他?”
謝巧玲似乎沒想到羅盈盈會生這麼大的氣,驚懾之下,不知要説什麼才好。
她只是囁囁地道:“姑娘,我……”
羅盈盈壓制了許久的感情,此刻都已發泄出來,她那美麗的眼中,射出駭人的神光,凝視着謝巧玲,沉聲道:“你到底跟他有什麼仇?想要挖他的屍!”
謝巧玲看出她的神色不對,驚懾地道:“姑娘,婢子只是想證實他已經死了,好對老夫人交代!”
羅盈盈眼中掠過一絲殺機,叱道:“賤婢,你別動不動就抬出老夫人來,你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謝巧玲發現她的目中浮現殺機,嚇得臉色大變,趕緊跪了下來,道:“賤婢不敢,姑娘饒命!”
羅盈盈冷哼一聲,右手緩緩抬起。
她的武功修為比起謝巧玲高出甚多,謝巧玲也知道本身所學太過博雜,動起手來,絕非羅盈盈的對手。
她若跟別人交手,由於招式奇詭莫測,可以彌補功力的不足,往往制敵於機變。
但在羅盈盈面前,她的長處適足成為最大的弱點,因為她所會的每一招武技,羅盈盈都瞭如指掌,交手之時,她的每一招變化,都足可致自己於死地。
所以謝巧玲根本不敢存有反抗之心,趕忙跪了下去,就希望羅盈盈的心腸稍軟,就此放過自己。
誰知她一跪下,頓時便發現自己的判斷錯誤,羅盈盈顯然已存心要將她殺死。
她的全身都被濃郁的殺氣所籠罩,只要羅盈盈掌力一吐,便會心脈震斷,就此死去。
謝巧玲一顆心都提到了口腔,滿身冷汗,卻是動都不敢動彈一下。
此刻,她的一切智謀、巧計,都已無法施展,除了等死之外,別無其他辦法。
她的雙眼一閉,只聽得怒婆婆大喝道:“羅姑娘,等一等。”
怒婆婆橫杖一擋,攔住了羅盈盈出手,道:“羅姑娘,請你看在老身的面子,饒她一命!”
羅盈盈道:“怒婆婆,你老不知道,這個賤婢太過猖狂,平時仗着老夫人的寵愛,胡作非為……”
怒婆婆道:“姑娘,她的年紀還輕,不知高低……”
羅盈盈道:“你老是親眼看見的,她剛才那副樣子,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謝巧玲顫聲道:“奴婢無知,得罪姑娘,尚請!”娘體念婢子年幼,高抬貴手,饒了奴婢這一次!”
羅盈盈冷冷地凝視着她,沒有説話。
怒婆婆道:“姑娘,你饒過她這一次,她一定會感激你……”
羅盈盈冷哼一聲,道:“只怕她以後會日夜思想如何報復……”
謝巧玲畏縮地道:“婢子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對姑娘存有貳心!”
怒婆婆也幫着道:“姑娘,她説得對,她有幾個膽子,敢對姑娘不敬?”
羅盈盈道:“婆婆,你不知道,這個婢子工於心計,為人惡毒,就從她方才的作為就可以看出……”
怒婆婆輕嘆口氣道:“其實她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好功心切!”
羅盈盈冷冷道:“她想要回去向老夫人邀功,竟連死人都不放過,這種惡毒之人,留她在世上,將來只有害人!”
謝巧玲道:“姑娘,奴婢下次不敢!”
羅盈盈怒視着她,道:“這種事還有下次?”
謝巧玲哀求道:“姑娘,請你饒了奴婢吧!奴婢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她原先俯首叩地,額上已沾了不少的灰土,此刻淚流滿面,更顯得楚楚可憐。
怒婆婆道:“羅姑娘,你看她這樣懇求你,還是暫且饒過她這一次!”
羅盈盈餘怒未息地道:“賤婢,假使不是怒婆婆跟你求情,我決不放過你!”
怒婆婆見她語氣一轉,忙道:“巧玲,還不快些謝過姑娘!”
謝巧玲慌忙叩首道:“多謝姑娘不殺之恩!”
羅盈盈冷冷道:“你起來吧!”
謝巧玲又叩個頭,這才爬了起來。
怒婆婆道:“看你這樣子,還不快些把眼淚擦乾,讓人家看見了,豈不笑話?”
謝巧玲舉起衣袖,依言拭去淚痕,那等情態,完全是一副弱女子模樣。
羅盈盈道:“巧玲,你跟怒婆婆先回去收拾一下,我們立刻就動身返家。”
謝巧玲恭身道:“是!姑娘。”
羅盈盈似是想起什麼,又道:“我爹那兒,你不必過問,等我回去,自會設法勸告他老人家。”
謝巧玲應了一聲,怒婆婆道:“姑娘,你現在不回去?”
羅盈盈道:“晚輩要在這裏想幾件事。婆婆,你先走吧!”
怒婆婆凝目望着她一會兒,道:“姑娘,你不要再為二公子難過了,今日你大仇得報,應該高興才對,有心事也不要悶在心裏!”
羅盈盈的面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道:“這個晚輩知道,婆婆你放心好了。”
怒婆婆道:“姑娘,要不要老身陪你?”
羅盈盈搖頭道:“婆婆,謝謝你了,晚輩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怒婆婆輕嘆口氣,道:“姑娘,老身知道你的心裏難過,可是二公子已經去了多年,你應該放寬心胸,別為……”
羅盈盈悽然一笑道:“晚輩不是為那件事難過,事情過去了,難過也沒有用,晚輩只是在想未來。”
怒婆婆道:“老先生跟夫人對你都很好,姑娘你就等於他們的兒女一樣,何必……”
羅盈盈搖了搖頭道:“婆婆,請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怒婆婆的嘴唇嚅動一下,終於沒有説什麼。
她憐惜地望了羅盈盈一眼,道:“姑娘,老身走了。”
羅盈盈應了一聲,側過臉去,望着那片燒燬的松林。
怒婆婆搖了下頭,跟謝巧玲一起離開。
那兩個隨同謝巧玲一起來的蒙面大漢,一直站在那兒,如同木偶,等到謝巧玲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他們才隨在後面飛掠而去。
羅盈盈側首凝望着那塊醜惡的焚林,沒有一會兒工夫,眼中已充盈着滿眶的淚水。
她緩步行去,在那一堆堆的灰燼上走着,似乎想要找尋什麼。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所要尋找的夢,已隨着凌千羽的死,而埋在眼前這片土地下。
串串珠淚滑過面頰,落在地上,很快地滲入泥土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羅盈盈喃喃地道:“凌千羽,你的英靈不遠,定能明白我的苦楚,我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不得已,願你能原諒我!”
耳邊不時掠過低低的風聲,她似乎聽到了凌千羽那爽朗的笑聲,夾雜在裏面。
眼前淚光浮動,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凌千羽含笑向她而來。
他的笑容依然是那樣的動人,風度依然是那樣的瀟灑,那件飄飄拂動的紅衫,襯得他格外的迷人。
羅盈盈幾乎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
可是隨着兩串淚水自眼眶滾落,凌千羽的身影陡然消失。
她這時才知道,凌千羽的出現,只不過是一個幻影而已。
她痴痴地望着焦黑的地上,暗忖:“他的影子真的已經嵌入了我的心底?”
她明白這是真的。
凌千羽未死,她或許對他不會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然而凌千羽在松林裏被焚,由於一種歉疚的感覺,使她把凌千羽的身影,縈繞在腦海,永難忘懷。
她知道自己將永遠不能忘掉這個瀟灑英俊,武功絕世的男人。
就如同她不能忘懷另一個死去的男人一樣,她這一生將永遠活在回憶裏。
她的心靈將永遠承受着寂寞、痛苦、淒涼,一直到她老死為止。
她的跟前,彷彿又浮現起凌千羽憤怒地運功,毀去她的羅帕的情景。
“他臨死一定都在恨我!”
她暗忖:“因為我欺騙他的感情!”
她捧着頭喃喃地道:“啊!我是多麼的卑鄙,多麼的下流,用感情來欺騙他,我……我簡直不是人!”
她明白凌千羽假若不是中了帕上所灑的十日酥,決不會活活地被燒死在林中,而無法逃脱。
事實上,以凌千羽的絕世武功,根本不須逃走。
憑他手裏的一支金劍,曾經連敗武林四大邪魔,怒婆婆雖是華山長老,又算得了什麼?
就算再加上兩個羅盈盈,也比不上武林四大邪魔,更何況她們只有三人而已,凌千羽足夠對付的。
羅盈盈想到這裏,悔恨無比,自責道:“我為什麼不阻止那個賤人施放霹靂神彈,我當時為何那樣懦弱!”
其實當時她逼於情勢,根本無法攔阻謝巧玲施放霹靂神彈。
她當時是想,凌千羽眼見大火焚林,必定會逃出來,到那時,再設法放他一條生路。
沒料到凌千羽竟然寧願死也不離開松林,以致被燒得屍首無存。
“唉!”
羅盈盈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你為什麼不逃出來呢?”
她的話聲哀怨,如同烏鳥夜啼,動人心魄。
假如凌千羽地下有知,必然會躍了出來,將她擁人懷中。
然而……
羅盈盈一個人在廢燼裏,徘徊了又徘徊,直到走遍了整個松林,這才擦乾眼淚,緩步離去。
她的步履是那樣踉蹌,從背影望去,誰也不會相信她是綺年玉貌的美女,還以為是一個老嫗!
太陽漸漸西移,風漸漸的涼了。
金烏西墜,彤雲滿空,大地一片昏黃。
在這冷寂的荒野,景色便已夠淒涼了,黃昏之後,顯得更加恐怖——
drzhao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