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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人的生日也講究時間。如果誰出生在期末考之前,就是時運不濟了。

    沈嘉的生日在國慶節之後的一週。有錢人過生日都比較折騰,沈嘉也是過兩次生日的人。農曆生日的時候,她的生日宴會就是一個為了大人們舉辦的Party而已,所謂的借花獻佛作用——這是為了她爸的人脈。公曆的生日自然是和我們一起過,為了貼近廣大人民羣眾,深入體會平民的世界,通常她都會和許洛共同面對這個和諧的世界。

    但是國慶節過完回來以後,公主和騎士之間的冷戰還沒有結束。我們很自覺地什麼都不提,只是杜若妍有天忘了這事——她天天朝五晚九地忙,一直把那一次扔玫瑰的事情當做牀頭吵架,以為到牀尾就那麼點距離早吵完了,結果,某天就那麼開口問了句:

    “喲,今年生日哪裏過?許少爺要送你什麼?”

    那天氣温驟降十度,沈嘉拖着個低氣壓在宿舍裏移動,我和蘇嬌嬌怨恨的眼神幾乎能在杜若妍身上戳出數十個透明窟窿來。

    作為睡前卧談會主力的杜若妍,當天晚上一句話也不敢説。之前每天晚上我們都能聽她的“反抗老巫婆的非人待遇日誌”口述版,從中得知她和學長的關係以南極冰山消融的速度一樣緩緩進展,一個星期見面時間累積起來還不到一個小時諸如此類的事情,到了那天晚上竟然是一句話都沒有了,所有人都安靜地享受沈嘉的低氣壓帶來的低温……

    翌日清晨,我還以為是手機鬧鈴,結果是條短信把我震醒。

    沈嘉和許洛還沒有和好?

    From杜若妍

    我抬頭看了看還在睡的沈大小姐,再看看已經被迫去晨讀的杜若妍那已經空了的上鋪,飛快地移動手指。

    你這個掃颱風尾的!

    From安然

    自從杜若妍去廣播站進修了以後,我們都是靠短信和便籤條聯繫的。當然誰都覺得杜若妍其實那不叫進修,而是叫做正式蹲點去了。

    實際上杜若妍的確在受着進修的折磨。她的學長還真的把她交給了何琳,逼得她從朗誦開始慢慢改正發音。所以她在收發短信的時候,被她認為是個老妖婆的學姐發現了:

    “手機沒收!專心點!”

    “你沒收了我還會更擔心的,反而專心不了!”

    何琳斜了她一眼:“那你就去操場上跑三圈鍛鍊肺活量,反正跑步不用專心,你腦子裏想什麼都可以。”

    杜若妍看了看樓下滿操場跟着球形物體跑的男生們,乖乖地把手機交了上去。誰要這時候去找球砸啊?

    所以,我到了上課的時候才看到杜若妍,該人依舊用着她好不容易要回來的手機浪費移動的300條免費短信,在上課的時候不知死活地跟我發短信。

    哪來這麼長的颱風尾?簡直就是海嘯了。

    From杜若妍

    我不由得想起蘇嬌嬌提議給沈嘉過生日的事情。這或許就意味着,我們三個人要重建那台風過後的重災區一樣的沈嘉的情緒。這是多麼艱鉅的一個任務!

    歷年沈嘉生日,都是她和許洛做東請好朋友幾個出去撮一頓,但是今年也沒有説取消,但也沒有説有這回事,夾在兩種可能之間讓我們也猶豫了,最後對於宿舍的Party提議還是不了了之了。

    生日當天沈嘉情緒很好,早上竟然早起,結果看見我們三個一個牙刷還含在嘴裏,一個在對着鏡子戴隱形眼鏡,還有一個毛巾遮了一半的臉。

    其中兩個看到沈嘉起牀,立刻説了“生日快樂”。那聲音雖然被牙刷和毛巾弄得模糊不已,但是竟然得到沈嘉的熱情回應:

    “謝謝哦。”

    然後還過來一人抱了一下,我和蘇嬌嬌都僵硬地待在原地不敢動。

    至於戴隱形眼鏡的那個終於能回頭的時候,一隻手已經伸到她面前。

    “大小姐啊,是你生日不是我生日,怎麼看也該我先出手啊!”杜若妍拍掉沈嘉的爪子,自己先伸出手。

    “洗手去了啦,滿手的護理液!”

    杜若妍立刻扯了張紙巾擦手,然後再伸出手:“生日快樂。”

    “謝謝。”沈嘉笑得像只狐狸一樣,“不好意思哦,我就是喜歡搶在你前面。”

    “你有病啊!針對我!”

    雖然這麼説着,杜若妍還是在笑。

    我今天特意留下來等沈嘉一起出門。沈嘉洗漱完畢後看到宿舍裏還有一個我,似乎有點驚異。

    “沒事的,你不用特地等我。”

    “相信我,食堂總有吃膩的一天。”

    沈嘉對我的冷笑話無動於衷,換好衣服拿了書包,就招呼我快走。

    一路上和沈嘉打招呼的人不少,所以她都是笑意盈盈地跟人道早,倒顯得我在旁邊很多餘。

    我並不覺得我跟她一起走是一個雞肋的選擇,沈嘉的笑容裏摻雜着一絲刻意的開心。她越是勉強的時候越會情緒高昂,這就是沈嘉自身的傲氣。

    放學後我還是要去打工,因為這天正是星期五。

    本來按理週末的人會更多些,但是我無心於此,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跟老闆請假,早點回去陪沈嘉過生日——不論在哪裏過也好,生日,就是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邊。

    這時候,店裏突然來了幾個少數民族模樣的人,穿着深顏色的衣服,衣服的邊上繡着五彩的紋條,最顯眼的還是毛皮帽子和長靴。個子都挺高的,有的很壯,有的卻瘦得像竹竿。

    他們用我聽不懂的話跟老闆説話,老闆也應對的很流利。

    我想不至於吧,老闆之前在工作之餘經常跟我吹噓自己是沒落貴族的後裔。

    沒落貴族,最容易讓人想到的還是沙皇俄國。歷史書上描寫的革命之後,有不少的貴族逃往各個國家,包括中國。以老闆那歐化的臉來看,勉強算得上是證據。

    而現在他跟這些明顯有着邊陲遊牧民族氣息的人來往,似乎證據再多了一個。

    不料就在我如此推理的時候,那些少數民族的同志們非常及時地講起了普通話:

    “喲,還僱了個小姑娘啊。”

    “是啊,附近學校的。”

    然後他們無視了我,把話題又轉去別的上面了。

    “嘿,我們今晚定的店就在新開的那家了啊。”

    “是哦是哦,你一定要來捧場。”

    “我會去的啦,不用一直講這個——”老闆心情愉快地應道。

    “你不來我們怎麼把妹啊,就你這種長得像歐洲人的傢伙最受那些娘們的歡迎,各個都以為你真的是貴族後裔,再不濟也以為你是個混血兒呢。”

    “就是就是,國產有什麼不好,非要摻點洋味才肯發嗲,真是麻煩。”

    ……

    後來的話我也沒有怎麼聽進去了,何況老闆又把語種給改了,肯定是在説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

    現在毋庸置疑了,這個店應該是從頭到腳的山寨,從賣的東西到它的老闆。

    老闆送走了他的同胞,回過頭來問我:“今天的賬做好了沒有?”

    “嗯。做好了。”

    “那就關店。”

    “哈?”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老闆就哼着不知名的小調開始收拾東西了。雖然挺開心的,但是總覺得老闆的架勢特別像是要去接頭交貨的樣子。這肯定是剛才那個謊言戳破了的緣故。

    “老闆,我問個問題可以嗎?”

    “嗯?你説,別太三八的問題就好。”他顯然對剛才的身份暴露耿耿於懷。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很誠懇地問道:“你是少數民族嗎?”

    “是啊,當然是,鄂倫春族!珍稀種族!全族就38個人!”

    “啊?”我已經不能相信他的話了。

    “我念書的時候,教科書上寫着38個人,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他果然在自爆,前後矛盾,不過更像是在耍我玩。

    正當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跟老闆示意我要接電話,然後走到牆角去。

    “在幹嗎?”電話那頭傳來沈嘉平靜的聲音。

    “呃……”我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説我在打工。

    還好,沈嘉不等我回答就繼續自顧自地説:“許洛約我出去,在紅月亮。你現在過來。”

    紅月亮是離學校有點遠的一家有名的西餐廳,牛排啊Pizza啊都做得頗有特色。據説老闆是個意大利人,在這個城市開了這麼一個餐館。價格並不便宜——對我來説,對沈嘉來説,根本是個小Case,那裏的環境比較好,所以同學聚會都在那裏。

    “你已經在那裏了?”

    “我在路上。你直接過去,許洛定了包間,A3。”

    “哦,好。”

    “因為那個毛衣的事情,所以我才叫你的。”停頓了一下,沈嘉刻意壓低的聲音從手機裏傳過來。

    我回頭看了看老闆,他還在哼着走調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想到那件山寨毛衣,我就覺得全身不自在。可是這種關頭,不去是不可能了。

    “安然?”

    “嗯,好,那我現在過去,你們稍等一下。”

    “哦,儘快。”

    我掛了電話,幫着老闆收拾完,急忙往紅月亮趕去。

    我趕到的時候,他們兩個正在扮家家酒。

    紅月亮的包間是用簾子當門,我掀起來的時候,看到的場景是沈嘉很賢惠地在給許洛倒茶,背景是橘紅色的牆壁。我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戰。

    許洛先説“謝謝”,然後回頭朝我笑笑,彷彿是説“啊,你來了”。而沈嘉也轉頭看了我一眼,散發着一種“你自便”的氣息。

    四人座,我乖乖地坐在了沈嘉的旁邊。許洛接過沈嘉手裏的茶杯給我倒茶。一陣薰衣草的味道撲鼻而來,有點嗆人。

    三個人沉默不語。

    “你們女生之間,一般送什麼生日禮物啊?”最後還是許洛帶頭打破沉默。那話題衝着我來的,我看了一眼沈嘉,見她正漫不經心地摸着杯子的邊緣,就老老實實地回答:

    “範圍很廣啊……”

    “有沒有送衣服之類的?”他直奔主題,看樣子是被沈嘉給折騰夠了。

    “難度太大了吧,尺寸又不一定合適……”

    聽了我的回答,沈嘉突然笑盈盈地説:“可是安然,你不會這麼傷我的心吧,一起買那麼多次衣服了,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我心裏想,我怎麼不知道——沈嘉的穿衣型號一直是S,跟她面對許洛的時候一樣S(*狂)。

    “沒有的,我當然知道,最近我在打工,就是要練就看着人就要分出穿衣型號的本事啊。”

    那家店是個萬惡的根源。我看見沈嘉的臉迅速冷下來,許洛有些不安地撇開了視線。我也尷尬無比。一想到那個來退貨的女人和沈嘉她父親的客户的太太,真的是除了失意體前驅(Orz),沒有任何動作能表現我的心情。

    “安然在哪家店打工?”許洛突然問我。

    “……學校附近那家。”我含糊地回答。

    “我還帶人去買過衣服。”沈嘉繼續接話,説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竟然泛出了微笑。許洛想起那條短信的內容,默默地看了沈嘉一眼。

    “你去過沒?”

    她依舊微笑着,但是那個微笑讓人看起來很痛。

    我的心一陣緊縮,沈嘉已經知道許洛要拿訂的毛衣騙他的事情,從現在的反應看來,她對許洛的感情,或許比我們想象的,也比她自己察覺到的更加深厚,所以這次的騙局的確是深深地傷到了她的心吧。

    三句一冷場簡直成了慣例。

    “我去過的,還碰到安然也在那裏買衣服。”許洛接上話。這事情快接近核心部分了。

    然而他話鋒一轉:“是在買禮物給沈嘉嗎?”

    一邊説着,一邊認真地注視着我。黑色的眼睛亮閃閃的,幾乎會説話。

    “啊,當時其實我沒有在買衣服……”我想他是在暗示什麼。

    “你們倆遇到了?”沈嘉適時地插進來。

    “我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準備走了。後來也是她先走的。”許洛對沈嘉撒了謊,那態度似乎有點緊張。説完就端起茶杯喝水,真是一點兒都不會掩飾緊張。

    “哦,那安然今年要送什麼禮物給我?”沈嘉目光炯炯地看着許洛,然後看着我的眼睛,那目光彷彿暗夜中的一道閃電,震懾四野。

    “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也不在學校,禮物放在宿舍裏了。”這句話是百分之二百的原話,不過沈嘉的重點肯定不在於此,而是阻斷許洛和我説話。

    “這樣啊,我生日的第一份禮物不是來自安然啊……”沈嘉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故意無視許洛的存在嗎?當我有些擔心地看向許洛的時候,他只是不以為然地笑笑:

    “那我是不是有機會搶這個第一名了?”許洛笑得有些小心翼翼,“沈嘉,肯給我這樣一個機會嗎?”

    沈嘉抱着雙手,猶如蝴蝶翅膀一樣的睫毛抖動了幾下,點點頭。

    許洛拿出一個粉紅色的Smile的手提袋,袋子上笑得無比燦爛的金色Logo有點刺眼,沈嘉接了過去。

    “包是我想送你的,包裏是你想要的禮物。”

    許洛非常温柔地解釋着,我一直覺得如果桌上有盤糖,也會在他的注視下化掉的。

    沈嘉打開了包,拿出了一件毛衣。淺淺的米黃色,對襟領開司衫。

    她的臉上並沒有笑意,但是線條明顯柔和了下來。她似乎對剛才許洛的微笑覺得心軟,沒有拆開塑料紙包裝去展開整件衣服看是不是贗品,手指無意識地在塑料紙的邊緣劃了幾下,抬起頭看了許洛一眼:“謝謝你。”

    許洛本來是帶着擔心的目光看着沈嘉,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笑容顯得更加温柔。雖然平常我很喜歡看這樣的笑容,但是現在並不是跟着笑的場合。沈嘉肯定會發飆的。

    因為,事情還沒有完。

    “雖然我剛開始提要求的時候,對你來説真的很過分。但是你肯送我,我必須説謝謝。”沈嘉分寸拿捏得很好地道謝。

    許洛微笑着搖搖頭。

    沈嘉抱着衣服,低下了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半張臉,我不知道她是傷心還是難過,被男朋友欺騙,收到的衣服其實是贗品,也就是那場女人的戰爭還是輸了。

    “這個衣服,我知道是你前女友送給你的,現在你把它送給我,是不是我可以認為,我在你的心裏,還是很重要的?”沈嘉慢慢地揚起頭,微笑也從來沒有撤下,只是那笑容像天邊的月牙一樣搖搖欲墜。

    “嗯,那當然。”許洛温柔地應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應該珍惜現在,不是嗎?”

    沈嘉笑得很夢幻。許洛也跟着笑,一對金童*,看起來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我背上的寒毛都起來了。

    果然笑了那麼一會兒,沈嘉就冷下了臉:“你騙我!你果然在騙我。”

    “什麼?”許洛還沒有跟得上對方的思維。

    “那天的事情你説謊,安然其實沒有在你進去之後就走,她是一直看着你買了新的毛衣才走的。明明是你比她先走。你送我的不過是同款的新品罷了,我要的,是原來的那件。在你心裏,果然還是死去的人比較重要,所以你就拿新的毛衣來騙我!把我騙得團團轉了,還跟我説什麼‘現在’!別笑死人了,你就跟着‘過去’過吧!”

    沈嘉一口氣説完,就想把毛衣往許洛那邊扔回去,可惜手才舉到半空中,就被許洛架住了。

    “你幹什麼?放開我!”她掙扎了幾下,並沒有掙脱,看來許洛是用了挺大的勁。

    沈嘉看着許洛,不出意外地看到他很尷尬的表情,一直把眼神往我這裏飄。沈嘉下死勁甩掉他的手,也終究沒有把毛衣丟出去。

    然而我看到沈嘉的眼睛裏已經失去了光芒。她把毛衣隨意地往我這邊一擱:

    “我不要了。許洛,你走吧。”

    許洛的目光一直緊緊跟着那件毛衣。因為沈嘉隨手把毛衣往我這邊丟,我捧着毛衣也不知道是還給許洛好還是再遞迴沈嘉那邊,然而那道目光卻隨着毛衣的移動而移動。

    我皺了皺眉。

    僵持了好一陣子後,許洛終於把眼神從毛衣上移開。

    “我給你看個東西。”許洛嘆了一口氣,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照片裏許洛穿着那件衣服,旁邊站着一個女生,沈嘉把照片拿在手裏,那個女生的部分對着我卻是反光,我只看見當時的許洛笑得一臉温柔。

    “沈嘉,你聽我解釋。”他有些猶豫地開口,可能是覺得沈嘉在氣頭上是不太會聽得進解釋。而靠在椅背上的沈嘉只是抓着那個包的帶子,磨着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Logo,似乎在任由他唱獨角戲。

    “這件衣服你可以拆開來看。上面有當時沒有洗掉的痕跡。”

    我比沈嘉動作更快地拆開了包裝紙,而沈嘉立刻把毛衣拿了過去,展開來,果然在胸口處有一塊污漬。但是她看到污漬的時候,動作似乎停頓了一下,皺着眉頭抬起頭看着許洛。

    “這是什麼痕跡?”她開口問。我也覺得那顏色頗有些詭異。

    “咖喱的污漬。”許洛尷尬的摸摸鼻側,但是表情上似乎無限懷念地在穿越時空,“出車禍之前,我們去吃咖喱。當時的侍者還不太熟練,放下的時候都有點灑了出來,我沒有注意,還靠近了桌子,結果沾上了。”

    説到這裏的時候,許洛停頓了一下,看着沈嘉正在聽他説,並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他搓了搓手,繼續説道:“當時她拿了紙巾幫我擦,但是也沒有擦掉,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當然,當時誰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車禍……所以這件毛衣就成了甜蜜又痛苦的回憶。

    屋裏頓時很安靜。這個詭異的痕跡雖然有了由來,沈嘉似乎打算忽略掉許洛那深切懷念的表情,正專注地對比照片和實物上的毛衣:

    “哦,那這張照片誰照的?”

    “現在的數碼相機不是都有*設定嗎?”許洛很快回答。

    怪不得拍出來的兩個人只有上半身的上半部分。然而咖喱的痕跡的確在胸口。沈嘉捏着照片的手有點顫抖,眉頭緊緊地皺着,卻是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

    “你想説什麼?”

    “我是沒有洗過,因為這也算是一種紀念。你開口向我要,所以現在送給你了。”他輕輕地説,“我知道你生氣,因為之前安然看見我去買毛衣——的確我是去買了,因為我想重新買一件做紀念。沈嘉,你不會介意吧?”

    故事到此,也算是有始有終。沈嘉默默地不説話,只是慢慢地把照片放到了許洛面前。她的眼眶有些發紅,但是也不説話。氣氛有些壓抑。許洛是在等沈嘉的回答,沈嘉或許是在整理思緒。

    許洛雖然把原來的毛衣送給了沈嘉,但是又買了一件做紀念,這説明他對她的前女友還是念念不忘……女人的戰爭裏輸掉的人還是沈嘉。

    許洛並不會知道沈嘉和她爸爸之間的矛盾的,他對沈嘉家裏的瞭解僅限於她爸爸在生意上的關係。雖然沈嘉的媽媽已經不在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完全不會明白那種在嚮往和失望中一次又一次重複地尋求“愛”的經歷。他只是驚訝,像沈嘉這樣出身的女孩子,竟然如此希望得到一場純愛。

    沈嘉抬起頭,有點勉強地笑了一下:“我不介意。”

    介意也沒有用,她有些失神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黑色的夜幕裏閃爍着燈光,玻璃隔離了外面和裏面的世界。就好比她再怎麼努力,也進入不了許洛內心的禁區。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她努力地擠出一抹笑,“我們和好吧。”

    沈嘉雖然常常説,別勉強自己,但是她卻是那個最會勉強自己的人。因為她是三頭六臂的沈嘉。即使一敗塗地也要昂首挺胸是她的原則。

    “嗯,生日快樂。”

    我安靜地坐在一邊,看着這幕鬧劇最後以偽裝結局。

    ×××

    “安然,你打電話叫她們來吃飯吧,我們換一家。”沈嘉一邊收東西一邊這樣跟我説。

    “不用換了,我們要個大桌子吧,這邊氣氛也挺好的啊!”許洛提出反對意見的時候,我有點驚訝。或許思維定勢認為是許洛什麼都聽沈嘉的,其實是沈嘉在鬧脾氣撒嬌的時候,許洛都很好説話。

    “嗯,也對。”沈嘉一邊按鈴叫服務生,一邊叮囑我,“叫她們兩個帶男伴過來吃飯好了。你也叫個男伴過來吧!”

    “什麼?!”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她在想什麼呢?

    “省得你們在旁邊當電燈泡啊,等會兒人來齊了,沒有男伴的要受懲罰哦!”沈嘉的心理承受能力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剛剛還在黯然神傷,現在還沒過兩分鐘,馬上又活絡起來。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沈大小姐的思維跳到哪裏去了,於是把視線轉過去朝向許洛。許洛只是無奈地笑笑,並沒有説什麼。而沈嘉現在是阻止我和許洛交流:

    “你看,許洛也沒有意見!”

    我就説了吧,許洛對沈嘉的百依百順都是在無理取鬧的時候……

    雖然被驚嚇到,我還是以極大的熱情叫來了蘇嬌嬌和杜若妍。因為我對他們和好的事情十分開心,就好像他們不冷戰世界就太平了一樣——如果那世界之前的定語是“我”的話。

    於是在等他們來之前,我們換了個十人座,在大廳的角落裏,以台階和塑料植物的垂簾隔開的一個半開放式的角落裏。

    我還在翻看菜單的時候,那兩個常年錦衣玉食的傢伙已經決定好了要點的東西,講着一堆我聽不懂的英文單詞,看樣子是在討論附餐的葡萄酒。

    好在其他人都很快趕到,解了我的窘境。

    先到的是蘇嬌嬌和一個短頭髮男生,就是腫着臉來送內衣的那位。

    蘇嬌嬌簡明扼要地説:“這位是肖安。上次約我去了斷的那位。”

    知情者非常無語,只有許洛説:“不打不相識啊。”

    當事人一個訕訕地摸右臉,一個搓了一下左手,一人分一邊坐下。座位是半環形,幾乎以許洛和沈嘉為中心,男女各半地佔座。

    “哎呀呀,這麼坐着沒意思。嬌嬌,你坐過去了啦!要不然我就跟許洛換位置。今天可是我生日哦,壽星最大,你們都要聽話!”沈嘉笑嘻嘻地説,我和嬌嬌一陣背脊發涼,這分明就是*裸的威脅!於是蘇嬌嬌默默地坐到了肖安旁邊。然後杜若妍也來了,帶着她的學長。

    我們都有點驚訝,畢竟之前還是在台上看見的跨年級的人,沒有想到竟然出現在自己的聚會里。只有沈嘉不以為然地連頭都沒有抬,繼續和許洛説着話。

    杜若妍咳了一聲:“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正好我們下班,這個是誰就不用介紹了吧?”

    我們默默地點頭,其實很想知道她是怎麼把人拖過來的,這是巨大的進展啊。其實蘇嬌嬌帶來的人我也很有興趣問,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呃,不,是什麼時候這麼熟了的。

    吳迪在看到在座的有沈嘉以後,一瞬間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但是因為被杜若妍拖着入座去了,他並沒有説什麼。而沈嘉正在和許洛説着什麼,還不時地捅一下許洛的腰。許洛毫不在意地張羅着餐前酒和開胃菜,完完全全如臨無人之境。

    於是吳迪轉回去,對杜若妍展開一個微笑:

    “謝謝你邀請我來。”

    “説什麼呢,要不是學長答應陪我來,我可是會被罰的哦。”

    杜若妍也眉開眼笑,昏暗的燈光下,她臉上的紅暈就跟水波一樣盪漾開來。

    最後只剩下我孤家寡人,沈嘉看着我,拖長了聲音説:“沒有男伴的人要罰——酒——哦——”

    好吧,其實我打電話的時候就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

    “罰酒等一下啦,我們先把禮物給壽星吧。”蘇嬌嬌朝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是説她幫我把放在宿舍的禮物帶過來了。我今天一下班就被沈嘉拖到這邊來充當證人,還真沒空回去取。

    蘇嬌嬌一邊催促肖安把他腳邊那個大袋子拎起來,一邊抱怨着:“你們每個人都在外有活動,就剩我一個留守看屋子呀。你們真的……”

    “好殘忍好殘忍啊!”還沒等蘇嬌嬌説完,我們三個就異口同聲地把她要説的下半句接上了。

    説完,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只有蘇嬌嬌滿臉通紅,嗔怪了一句:“討厭!”

    我們已經全體虛脱了。

    “你要先看誰的?”嬌嬌抱着一個大袋子坐好,問沈嘉。被問到的人看了一眼杜若妍——

    “杜若妍呀。”

    於是蘇嬌嬌在袋子裏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給沈嘉。

    “謝謝。”她伸手接過,“若妍,我可以拆吧?”

    “當然。”

    杜若妍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寶。沈嘉看了幾眼以後,笑嘻嘻地問她:

    “你這是在哪兒買的呢?”

    “隆盛百貨七樓。”那是我們這裏最大的一間百貨大廈,算是中層消費水平。

    “以後別去那裏買了喲,那邊東西又貴質量又不好。你看這個毛筆是狼毫沒錯,可是色澤很雜,明顯是邊角料堆出來的。看你這倒不像送我禮物了,更像是找我鑑定啊。”

    沈嘉在小學就得過全市書法大獎金獎,以她的家境來説,肯定會對她在這個方面多加培養,對用品方面必然熟悉過明顯是去買東西來應景的杜若妍。

    杜若妍顯得若無其事地喝下半杯開胃酒,然後湊了過去:“啊,那以後我去買就帶着你吧。”

    “你當我是人形質量監測器啊,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了哈。你應該送我別的呀,別這麼附庸風雅的牽強。”

    杜若妍的表情上彷彿出現了“我就知道,你又來了”的字樣,她在桌子底下踢了蘇嬌嬌一腳,意思是提醒她繼續。不料蘇嬌嬌並沒有理解這個暗示,依舊呆呆地坐在那裏。

    吳迪的臉色有點暗淡,杜若妍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他彷彿醒過來一樣,安慰性地朝她笑笑。

    杜若妍頓時覺得心都要化了,學長是在擔心她嗎?

    “嬌嬌,把我的也拿出來吧。”我趕緊打圓場。

    “嗯嗯,好。”她趕緊反應過來,然後把一團白白的物體朝沈嘉拋過去。

    “是什麼?”沈嘉穩穩當當地接住。

    我送的是薰香羊形抱枕。據説有催眠作用,那個並不是在正規商店買的,而是網購來的。

    沈嘉看清楚以後笑了起來,“安然,你好小孩哦,送我綿羊公仔!好扁的羊哦。”

    “沈嘉……那是抱枕。”杜若妍看不下去了,插嘴説道。

    “抱枕啊。”沈嘉本來要做個蹭蹭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仔細看上面的説明書。

    “安眠抱枕啊!安然,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失眠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貴嗎?”她突然又問道。

    “啊,哈,還好啦。”我嚇了一跳,怎麼會説到價格上去了?

    “難道你前一陣打工就是為了買這個?”

    “……算是吧。”我含糊不清地應着。雖然和在座的同學基本不在同一階層上,但是沒有必要這樣爆料吧。

    “謝謝。”她盯着我説,“不過如果是為了這個理由的話,以後就別打工了。不就是頭抱枕羊嘛,花不了多少錢,你何苦去那種地方?”

    我知道沈嘉對那家店很有怨念,但是我不能放棄那個工作,只好含糊的應着“知道了”。

    可是那羊的價錢對我來説可不是一點錢,怎麼可能不去。

    等沈嘉放過我的時候,我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無意間對上吳迪學長的表情。剛開始他只是很安靜地坐在杜若妍旁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我和沈嘉説話的時候,他的臉色顯得特別深邃。也或許是他和杜若妍坐的角落比較偏,臉一半被籠罩在較為濃厚的陰影裏的緣故。

    “那最後剩下嬌嬌了!”沈嘉又轉向蘇嬌嬌。

    “是,是。”嬌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沈嘉,沈嘉接過去,拆開一看,是一瓶50ml裝的Marysue的香水。心形的粉紅的玻璃瓶讓整瓶香水看起來分外的少女情懷。

    “嬌嬌。”沈嘉説,“我沒跟你説過嗎?這個牌子的香水,味道是我最聞不習慣的。”

    蘇嬌嬌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了。

    倒是許洛在旁邊説了一句:“擺在那裏也挺好看的,你就放着吧,朋友送的禮物呢。”

    “也是。”沈嘉也點頭同意。

    “嬌嬌,我下次也送你香水好了。香水這種東西很女人的,肯定聞到味道就會知道性別的。”沈嘉突然這麼説。

    我看見肖安訕訕地摸了摸原先腫着的半邊臉,而蘇嬌嬌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除了我們以外的人,能適應沈嘉的言語直通車的人還是很少的。所以蘇嬌嬌乾脆就説:“我們來喝酒吧。”

    侍者開始把餐點送來,許洛給沈嘉開了一瓶和她出生日期相同的77年波爾多幹紅。望着那紅色的液體往高腳杯裏落的時候,我都有點眼睛發直。

    許洛和沈嘉輕輕地碰了杯,那訓練有素的禮儀讓人覺得這個餐館都變成了金碧輝煌的社交大廳。然後這兩個人才轉過來面對羣眾,許洛舉高着杯子:

    “大家一起祝沈嘉生日快樂吧。”

    於是眾人紛紛舉起手裏的杯子,那架勢很像是要説“女王陛下,千秋萬代”。

    女王陛下一口氣喝乾了杯子裏的乾紅,轉頭朝我眨眨眼:

    “安然哦,懲罰遊戲要開始了喲!”

    ×××

    人要喝酒的時候什麼藉口想不出來?剛開始是玩真心話大冒險,就被一羣人説不是真心話的要喝酒,後面就開始國王遊戲了,各種整人遊戲不願意做就用喝酒代替。

    真心話問得比較離譜,比如剛開始問的是鞋的尺寸,後來還問到內衣的品牌上去了。我喝了幾杯就上頭了,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看着蘇嬌嬌和肖安傻笑,他們兩個被我看得毛骨悚然。再然後還問到有沒有喜歡的男生,我回答沒有,於是眾人一起要我喝酒。

    國王遊戲的時候男生的尺度也放開了,什麼人體俯卧撐都出來了,就差沒去鄰桌搭訕了。學長被蘇嬌嬌勒令唸了一首很酸的情詩,全桌趴下了一半。杜若妍被迫對肖安表白,那表情倒很像“我要跟你單挑”……

    至於我自己,則對那晚的記憶很模糊,可能是因為喝了太多酒的緣故,也可能是自動屏蔽了自己的丟臉行為。因為後來酒醒以後全宿舍都不時地拿那次喝酒的事情跟我開玩笑,比如喝多了就看着人傻笑,別人説什麼都聽話,就差把賣身契給簽了。

    “啊?你們把我賣給誰了?”

    “沈嘉呀,你反正就是她的小跟班!”

    ……

    ×××

    沈嘉看着抓着杜若妍在那裏左右搖晃已經完全醉了的我,回頭小聲跟許洛説:“要不今天就先玩到這裏吧,安然差不多了。”

    “嗯。”

    仍然由許洛“主持”了結束儀式,其實不過是在眾人鬧騰了一陣安靜下來的時候成功地插上話。被拉來作陪的男士其實都比較矜持,説結束的時候都答應了,倒是女生們興奮得很。

    “再喝呀,你們要是都醉成安然那樣我可不管!就讓你們睡街頭。”沈嘉恐嚇道。

    “不會的啦,學長會帶我回去的吧?”

    “我會把你放在廣播室裏的喲。”吳迪微笑了一下,杜若妍只覺得學長眼角一眨,有一顆星星飛出。

    “啊哈哈,我反正會走回去的啦。”蘇嬌嬌也在逞強。

    “好了好了,別鬧了,再不回去學校關門了!願意爬牆的舉手!”出人意料的是肖安突然一聲大吼。

    一陣安靜。

    沈嘉攙着已經走路踉蹌的我站起來不到三秒,我又如一攤爛泥一樣滑了下去。她無奈地對付錢回來的許洛説:“來,把安然揹回去吧……”

    許洛笑了一下:“真的醉得厲害了呢。”

    當他們兩個好不容易把我放到許洛的背上時,其他兩對都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我要去買酸奶,頭疼。”蘇嬌嬌雙手插在口袋裏對其他人説。肖安也跟着去了,看樣子是口渴。

    “我和學長騎車過來的。”杜若妍也説。

    “嗯,路上小心。”沈嘉一邊扶着許洛背上的我,不讓我滑下來,一邊點點頭。

    “今晚很開心。”沈嘉突然這麼説。

    許洛把我往上託了一下:“你生日啊,一定得開開心心的。”

    “不過酒真的喝多了。那瓶葡萄酒,年份太久了,後勁特別大。”

    “77年的乾紅呢。本來都是老爸他們工作時候才喝那麼高年份的。”

    “啊,不是吧,把對方灌醉了套話,簽單?”

    “你果然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兩個人相視而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許洛的眼睛亮晶晶的,沈嘉抿着嘴笑。許洛偏過頭,慢慢靠近沈嘉。沈嘉並不閃避,只是繼續嘴角噙笑地看着許洛。

    其實那天晚上沒有什麼星星,雲層也很厚,只有路燈的白熾光帶來一點暖意。

    背上的我動了一下,頭在許洛的肩膀上蹭了蹭,彷彿是在蹭抱枕一樣,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就又不動了。

    許洛覺得脖子上癢,應該是我的髮尾掃到了。他偏了偏頭。

    沈嘉本來還有些期待的,看到這個樣子,終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許洛本想抬起手摸摸鼻側的,結果想起自己還揹着人,只好跟着傻笑。

    兩個人越走越開,然後又慢慢地走近。

    沈嘉覺得自己臉上還有點燙,側過頭看着許洛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前方的表情。但是彷彿有感應一樣,許洛也側過頭看她,然後笑着説:

    “果然啊,一家三口約會的話,孩子還真的是不能看午夜場呢。”

    “你在想什麼‘午夜場’?”沈嘉覺得那句“一家三口”有點刺耳,伸手去擰許洛的耳朵,結果發現,我是趴在許洛的右肩上。她走到許洛的左邊去,卻沒有繼續“懲罰”他的慾望了。

    ……

    “到了。”許洛在宿舍前把我放下。正好碰上同時到達的蘇嬌嬌。肖安像是已經回去了,於是蘇嬌嬌接過了揹我上樓的任務。就剩下杜若妍沒有回了。明明騎車的人,卻比走路的人更慢。

    我醉得厲害,根本沒有辦法爬上自己的牀。蘇嬌嬌稍微把我弄醒一點,結果我抱着爬牀的扶梯杆在那裏傻笑。沈嘉無可奈何地爬上去,把我的被褥什麼的全抱下來,給我打地鋪。

    剛把地鋪打好,沈嘉的手機響了。她以為是許洛的短信,卻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我們又見面了。不是我要纏着你,而是你自己邀請我來的。

    沈嘉皺了眉頭,迅速把短信給刪了。

    “毛巾毛巾。”蘇嬌嬌擰了一條冷毛巾遞給沈嘉。

    “謝謝。”沈嘉接過毛巾給我擦臉。

    蘇嬌嬌在旁邊笑着説:“真看不出來你還有賢妻良母的潛質哦。”

    我似乎被毛巾粗糙的表面和温度磨醒了一點點:“水……”

    “嬌嬌……”

    “我去打水就是。”蘇嬌嬌心想,這明明是古代嫁出去了還要使喚陪嫁丫頭的少奶奶啊……等一下,她為什麼要把自己設定成陪嫁丫頭?!

    “許洛……嗯……也喜歡許洛呢……”

    雖然我迷迷糊糊地説得很小聲,但是沈嘉還是聽到了。

    蘇嬌嬌把水遞過來。沈嘉動也不動,蘇嬌嬌捅了她一下。

    “想什麼呢?”

    “安然剛才説夢話呢,我正在想她到底在説什麼。”

    “喝糊塗了,一般酒後吐真言呢。”

    “沈嘉,你去哪兒?你是讓我給安然喂水啊?”

    “嗯。我也頭疼,先去洗臉。”

    ×××

    杜若妍推着車走在吳迪的左側,她放慢了步子,歪着頭看着學長髮短信的樣子。那修長的手指很漂亮,即使是按着手機鍵盤,都有種似乎是在彈奏樂器的感覺。

    “我臉上有東西嗎?”發完短信的吳迪抬頭看到杜若妍呆呆地看着自己,笑了。

    “不。學長和誰發短信呢?”

    “給宿舍同學,叫他們幫我留個門啊。”

    “沒有那麼快關門吧……”

    “按這個速度走下去可難説哦。”

    “唉,我本來是想和學長多走一會兒的。啊,對了,剛才我送沈嘉禮物的時候,學長的臉色不太好,是人不舒服嗎?”

    有的時候,人還是裝傻比較可愛。杜若妍裝做不經意地提起。

    “嗯,沒有,我在擔心嘛!”

    “擔心我被她的話刺傷嗎?”

    吳迪轉過頭去看着這個無比直接的女孩,笑了笑並不回答。

    不回答可以當做是默認了吧。杜若妍這麼想。

    吳迪又問:“對了,你從來沒有跟我説過,沈嘉是你的好朋友啊?”

    “啊?我為什麼要和學長説這個?學長自己也沒有問我啊。”

    “也對……”吳迪微笑着,“對了,杜若妍,我們下次一起出去玩吧。”

    “真的?我們兩個?”杜若妍突然覺得自己進入了粉紅薔薇盛開的花園,而不是身處喧鬧的大街上。

    車輛來來往往,車前燈金色的光一束束從身邊滑過,由濃到淡。

    在那明明滅滅的光裏,吳迪只是微笑着,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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