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偉格替她買了一箇中國小丫鬟。
當年輕羞澀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向她報到,寧馨錯愕得説不出話來。
「小姐,-好,我叫青梅,今年十六歲,裏那先生分派我來伺候。」一口清脆的普通話帶着濃濃的寧波口音。
「裏那?」極度的驚愕讓她的口氣聽起來稍微尖鋭了一些。
小青梅對她異常的反應有點不知所措。
「裏……裏那先生……就是外頭那位壯壯的男士,他剛才告訴我--」聲音細細怯怯的。
「我認識裏那。」她耐心地插斷話,儘量避免再嚇着這隻小文鳥。「我不明白的是裏那從何處找來-的-是華裔的阿拉伯人嗎?-的家長呢?」
要命!這小丫頭甚至還未成年!青澀的少女臉蛋就像初開的春花,雖然不是十分美麗,卻秀氣得惹人憐惜。像這樣-蔻年華的小女生怎會到韓偉格的門下討生活?
「我打從中國的上海市過來的,幾個星期前有一位先生到我家鄉,和我爹爹談妥了僱用我幫傭一陣子,不過要離開中國,我和爹爹討論過後也就答應了。」青梅偷偷打量她逐漸變色的容顏。「小……小姐,-……-不喜歡……青梅嗎?」
寧馨簡直不敢相信。
「讓我弄清楚一件事。」她的玉容呈現鐵青。「-是説,韓偉格派人到中國買了-過來。」
小女生雖然不認識什麼韓偉格的,可是多少也摸清了女主人的問題重點。
「是呀!」青梅急切地邀功。「小姐,-甭看我年紀輕,其實我什麼都會做。我能洗衣燒飯劈柴火,打掃的本事也很俐落,還有人派了一位先生教我説阿拉伯語和英語,我已經可以講得很流利了。真的!求求-別生青梅的氣,別趕走青梅!」
原來裏那所説的語言培訓就是這麼回事!韓偉格找人替青梅惡補兩個月的阿拉伯語。如此一來,青梅既能以中文與她交談,又能以阿拉伯語與其它傭婦溝通,符合了她所要求的「能和我溝通的女侍」。
「他『買下』-!」寧馨火大得幾乎暈眩。
這是第二次了。他第二次送個活生生的人到她面前。
那個自大狂妄、該砍一千次腦袋的傢伙!他憑什麼把人當成牲畜走獸來買賣?
旋風般的俏影刮向前廳,襲過韓大主子的書房、卧室,沿途還險險撞倒了正提着髒衣服迭洗的僕婦,最終目標瞄準正廳旁的會客室,頗有「擋我者、殺無赦」的氣魄。這回她尋定了韓偉格的晦氣。
鼓拳正待擂開會客室,雕花門率先一步打開,免於承受她怒拳的命運。
「喝!」迎面走出來的訪客陡然被一隻憤懣的粉拳嚇到。
寧馨硬生生收住玉手捶下去的速度,救回一位無辜的路人甲。
驚魂甫定的訪客是個壯實的白種男人,蓄留着服帖的西裝頭,銀白色的髮絲襯托得圓臉紅通通的,年紀豹莫五十歲。
「抱歉。」她僵硬地向無辜的戰火波及者頷首為禮,儘量避免開口打招呼,以免不小心讓滿腔的忽火失控地焚燒起來。
「沒關係。」白種男人身後跟隨一大串安全人員裝扮的大漢,離去之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幾眼。
正好!閒雜人等迴避出戰區,省得干擾她的興師問罪。
砰!寧馨反手摔上門,極度憤怒的質問聲隨着竄上前的步伐開始出口。
「閣下為何惡劣得如此之徹底?天下第一大惡人也難以望及你的項背!」她駐足在大皮椅的正前方,居高臨下忿睨他。
「謝謝,我也是努力了很久才有今天的成就。」他禮貌地頷首道,偶爾也會尊重「做人要謙虛」的至理名言。
「你--」寧馨的舌頭打結了。若非對手的體重超出她兩倍有餘,實在很想演練一記過肩摔。
韓偉格根植於人性深處的強悍氣魄又浮上表層,轉眼間就從有些驕寵的表象僵化成冰人。
「別太沖動!」驟然鋭利的目光強化了他的威脅性。「我可以包容-激亢起伏的情緒,甚至縱容-的張牙舞爪,然而那並不包括太失敬失禮的舉止。」
她-細了眼瞳,研究着這男人的性格特點。
很多人誤以為所謂的「酩」等同於沉默寡言,或陰暗的個性,臉上永遠只有一號表情。然而在她眼中,「冷」與「酷」絕非表現在外的倨傲冷然,如此一來反而讓人有跡可循。真正的「酷」應該如同韓偉格這樣。
他絕非毫無表情,相反的,他最常掛在臉上的面具就是現在這抹淡淡漠漠的、平平靜靜的、讓人抓不住線索的笑容,事實上稱呼這種表情為笑容有點太美化了,充其量只能歸類為「牽動嘴角肌肉」的動作。
韓偉格的天性極度深沉,永遠把情緒掩藏在淺淺冷笑的表情後頭,讓人打從心底茫然起來,無法拿捏分寸,於焉,旁人恐懼和敬畏交織的心念構成了他驚人的威權地位。
但是她不在乎!她有更要緊的議題必須質問他。
「你憑什麼。」寧馨下意識揚高倔強的俏鼻尖。所幸韓偉格依然安坐在皮椅上,她得以更容易地睥睨他。「青梅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你憑什麼教她離鄉背井二千里?」
原來是為了那個小丫頭!韓偉格籲出無奈復無聊的喟息。
「上回那名提供服務的男妓也才剛滿十八歲,-的反應與現在完全不同。」
「那不同!男妓的事情我並未責怪於你,是因為在你僱用他之前,對方已經從事販賣靈肉的營生,既然他已先輕賤了他自己,旁人又有什麼可議的。」她越來越憤忽。「然而青梅完全是兩回事。她今年才十六歲,對整個世界懵懵懂懂的,自己都還需要長輩大人照護,你憑什麼擅自介入她的生命,將她帶往一個完全未知的國家?她的家人、朋友、兄弟姊妹在哪裏?」
「假若-挑剔那個東方女孩年紀太輕,我會處理掉她,另外為-選擇更合意的。」他稍微用點兒勁,女戰神立刻顛躓人他的懷中。
「你敢!」寧馨悚然一驚。姓韓的該不會索性滅口吧?
「放心!那個小女僕的身世沒什麼值得-難過的。即使她繼續留在上海老家,再隔一年半載也會步上她兩個姊姊的後塵,被父親賣給東南亞的人口販子當娼妓-寧願稚嫩的小同胞一雙玉臂千人枕,也好過跟在-身邊跑腿服侍?」
寧馨爭辯不過他鏗鏘有力的説詞。「可是……人類和畜生有所差異,不應該成為買賣的商品。」
彷佛她説了一個天大的趣談似的,韓偉格忽然嘿笑出聲,越笑還越厲害,樂不可支地埋進她頸後喘氣。
多天真的小女人!她純淨的人生觀簡直是他的最佳娛樂。
濕熱的氣息呵向她敏鋭的感覺神經。寧馨勉強抑下雪膚下層的疙瘩。
「你笑什麼?」她氣惱極了,有些下不了台。
「沒什麼。」他輕啄她潤瑩的鼻尖,輕描淡寫地説:「在我眼中,庸庸碌碌的眾生與牲畜並沒有差別。」
寧馨猛然向後幾。
「你怎麼可以這麼説!」她一直知曉韓偉格的矜貴狂放,卻沒想到他已經偏執到駭人的地步。
「『上帝是我的牧羊人,我必不致匱乏。』聖經詩篇第三十三章。」韓偉格若無其事地聳了聳寬肩。「-看,我並非第一個將人類視為獸類的先驅。你們所信奉的上帝已經早數千年將你們歸類為牛羊畜生,而-是你們的牧羊人,宇宙閒唯一的智者。」
他言語中以「你們」做為主詞,猶如他已超脱了人種與動物的分類。
「那不同,上帝是上帝,你是你。」寧馨漸漸對他的論調感到心驚。
「-錯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主宰、支配他人命運的人,就是上帝。」他氣定神閒,渾然未將她逐漸累繃的表情放在心上。
她頓時頓悟,在韓偉格眼中,為了顧全整體局勢的利益,犧牲幾百、幾千,甚至幾萬名小人物根本不算什麼。
天知道她雖然不至於純潔到相信人性本善、天下既均等又太平,然而視眾生如芻狗的觀點還是太狂故偏執了!
李白稱他自己為--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
而韓偉格更勝李白一籌,即便連萬物之神「上帝」,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
她突兀地跳下他懷抱,遠遠跨開兩大步距離。「你好恐怖……你真的好恐怖!」
冷藍色的寒意將他的瞳仁凍成兩潭玄冰。
「回來!」他不樂意見到她縮回抗拒的硬殼裏,一點也不!
她用力搖頭,手心不自覺地摩挲着臂膀。突然覺得不寒而慄。
「不,我想獨處……我必須好好思考一下。」
「-開始把逃離我當成習慣了-他的語氣摻加了警告的意味。
空氣浮漫的曲張氣氛驀然增加壓力,擴展成無形、無質的網。恍惚間,他的方向彷佛幻化成撒網的源頭。寧馨一步步倒退,緊蹙着眉心,慘白的容顏毫無一點一滴的血色。
「那是因為你令人不得不逃避!」她振作起最後一絲尊嚴,揚足跑開使人窒息的氛圍。
「我叫-回來!」震怒的低吼在她身後爆開。
頸後根根豎起的汗毛告訴她,韓偉格以驚人的高速欺近而來。門,就在兩公尺之外。她想躲開他!即使明知無路可退,即使明知他擒縛得着,她依然想躲逃,越遠越好。
「該死的-!」
距門框僅僅一步之遙,兩隻如同銬鎖的手臂猛地圍抱上來,瞬間擠幹她肺腔內每立方公分的空氣。
「咳咳,咳--」她無法剋制地嗆咳起來。
「-以為自己逃得到哪裏去?」陰風怒吼的低喃聲在她耳畔質問。
寧馨興起陰森森的哆嗦。
「放開我。」顫動的部位擴及她的聲帶。「你答應過不強迫我,要我心甘情願--」
「何必?我已經發覺-永遠不可能心甘情願。」兇猛的呢語有若悶悶的響雷。
她嬌喘一聲,身子突然被帶了半圈,堅硬火熱的唇重重掩上她,充滿懲罰的意味。
她改變主意了。以前她盤算得太輕易,能抗爭的就抗爭,該放棄的就放棄,頂多充任他短暫而聽話的玩偶娃娃。
然而,她錯了!錯在低佑了韓偉格,高估了她自己。即使她甘願退化成沒有反應的洋娃娃也不成,因為他不會允許!
她怕!真的怕!
「不要!」寧馨死命地推、捶、踢、打,甚至達顛狂惶亂的地步。
他索性將掙扎的佳人壓抵向牆面,將她圍困在石材與肉身、冰冷與沸騰之間。
「住手。」他知道自己真的嚇到她。
「你到底還要耍弄我們多久?何時才能將其它人當成真的『人』看待?」寧馨的髮絲散了,心情亂了,頹喪的儀容映着她的潰決。
「別説話。別再惹我動怒。」他輕輕低喃,聲音帶有安撫的味道。
纖細的骨架子在他懷中顯得如此脆弱,彷佛單手便足以斷折。韓偉格已經測驗出這朵粉雪百合的韌度,看似堅強的鐵莖遠比他想象中更脆弱。雖然他還不確定該如何栽植這朵小百合,可以想見的是,折斷她旺盛的生命力絕非他的願望。
環摟的臂膀越圈越攏,直到兩人緊緊黏貼成一體,再也無所分隔。
冷汗從她額上滴落他臂彎。
一股類似温柔的情緒滿溢於胸腔,暖熱如温流。
他不能太心急。
「不要怕我--」-啞的嗓音讓韓偉格自己也感到訝異。
寧馨姣美的菱唇依然輕抖着,偶爾露出幾顆玉米似的雪白貝齒。
看憤了他頤拾氣使的狂態,現在的謙柔和順反而使她不知道該如何應措。
「我以為……你喜歡我怕你的樣子。」她抬高清弱的水眸。
「我改變主意了。」
密吻再度接管一切交談,這回,帶着迥異於以往的温存。
他橫手一抱,擁着百合花坐回大皮椅。兩人貼近彼此分享體膚氣息,卻沒發生更進一步的親暱,這是以往尚未出現過的詭譎現象。
她帶着些許畏懼地審視他,試圖從他的臉上探出蛛絲馬跡。
誰能揭開韓偉格完全無偽飾的面目呢?或者,他的面具太多層了,臨到終了,連他也忘懷自己實質的臉譜是哪一張?
「我只説一次,日後不會再重複。這是-最後一次從我眼前逃開,日後不許再發生第三次。」他低下頭,俊毅的鼻端觸着她的鼻尖,堅定而專斷的喃語掀起她全身的寒顫。「別忘了,我並沒有勉強-,是-出於自主的意識決定和我交換條件。所以,一旦成為我的人,-一輩子也別想逃開,除非我容許。」
寧馨不願吭聲。
「告訴我,-需要什麼?」他再靠近一些就能舔吻她的櫻唇。
很耳熟的問題!寧馨莫名地覺得受傷害。
韓偉格總是在苛待過她,或寵愛過她之後提出來。莫非他認為給與姬妾要求的一切,就是最佳的補償或回饋?
「嗯?」他輕聲催問。
「……我想念考古隊的同伴。」她迫切需要與俗世的正常人接觸。
一根食指抬高她纖白的下顎,黑瞳看進她靈魂的最深處。久久長長的沉默,讓人以為他不會給與響應了。
「我會叫人安排。」
ΩΩΩ
「小江!」歡欣的喚聲從營地邊緣傳過來。
向晚時分,沙漠漸漸低轉成涼爽宜人的温度,最適合進行揮汗挖掘的工作,考古隊成員紛紛集合在營區中央,準備進行開工前的意見交換。
不期然的,久違多日的寧馨突然蒞訪現場。嘰哩呱啦的驚喜聲馬上沸騰起來。
助教小江最接近她,差點被撲上來的考古隊之花撞倒。
「哇!」他樂不可支。「歐陽,-這個沒良心的女人,現在才想到我們。」
「沒辦法,你們一點也不讓人思念。我白天起牀的時候不會想,吃飯的時候不會想,無聊的時候不會想,睡覺的時候不會想,就連翻到皮夾裏面與大家的合照時也不會想,真的,我一點也不想念你們。」
眾位隊友打從心眼兒裏舒暢起來,虛榮心得到滿足。
她分出一隻胳臂勾住第二位同伴的脖子。「哈-,老石,難道您老人家從來沒聽過『水士不服』這句成語?」
區區兩個多月不見,印尼僑生就吃胖了幾公斤。
「有啊!」石俊賢笑嘻嘻的説。「水和土本來就不能服用。這句話跟我發胖有什麼關係?」
「胸無點墨!」她點了點僑生的額頭。
整隊同僚擁抱成一團,嘻嘻哈哈地打鬧成一片,彷佛回到昔日的工作情景。以往,在開工之前或收工之後,大夥固定會來上這麼一段嬉鬧時間。
「教授呢?」直到寒暄遍了每位夥伴,她甫注意到施仁道的缺席。
「他出去琛勘東邊的新領域,來回大概十分鐘的車程,應該很快會回營地來監督。」小江提供興奮的解答。「我們的挖掘工作相當順利,已經找出一些精銅化文明的生活遺蹟,教授認為,如果繼續往東方深入,應該會有更可觀的斬獲。」
「真的?」她輕籲着失落的喟嘆。「真希望我也能和你們一起工作。」
「若非-的緣故,我們也無法順利進入沙漠區,所以-的功勳已經夠彪炳了,麻煩不要再來和我們搶功勞。」石俊賢咋咋舌頭。「女人的貪婪慾望真是恐怖。」
「你!」
一場攻防戰現場開打了。
「小朋友們,別鬧了。」小江趕緊出面主持正義。「歐陽,先招呼-的朋友進拖車裏坐一坐。」
寧馨陡然醒悟。對哦!她還有同伴。靦腆的愧疚感霎時衝熱了全身。
「嗨--」她不好意思地挨向司機先生。「抱歉,疏忽你了。」
原本她料想韓偉格會派遣裏那或其它人手,載送她前來考古隊的紮營處。孰料臨出發前,吉普車的駕駛位置卻由大頭目親自上陣。事出突然,他甘願成為司機而受到忽略,也不能歸咎於她。
「無所謂,我的時間很充裕。」韓偉格鋭利的目光幾乎灼傷人,顯然不太樂意受到漠視。
「我不耽誤你辦正事了,你先走吧!隔幾個小時再來接我沒關係,我會留在營地裏等你。」為了對他開放門禁的行為表示感激,寧馨儘量體貼他繁忙的行程。
原本僅是針刺刺的黑眸,立刻蒙上清晰分明的愠惱。
「我説過一點也不忙!」霸悍的鐵腕勾住她的纖腰,直直欺近拖車。
她的感恩招致反效果!
寧馨被他多變的情緒搞得莫名其妙。她體諒姓韓的工作忙碌,自動及早放他抽身,難道也不成嗎?他着惱些什麼?
車廂內迎面撲來颯涼的冷氣,舒緩了空氣間的燥悶。
老好人小江對任何人都缺乏戒心,傻呼呼地向貴客伸出手。「韓先生,您好,我叫江冠宇,謝謝您對於本隊工作的鼎力相助。」
「嗯。」韓偉格隨便應了一聲,對他示意要握手的動作視而不見。
她不悦他瞪視他,而後回頭對小江抱歉地笑笑。「對不起,韓先生比較粗線條。」
「當然、當然。」小江尷尬的表情馬上雪霽天晴朗。
任憑兩隻毛毛蟲在他鼻端下進行交談,韓偉格根本不放在心上。四下環顧了拖車內一圈,角落的陳列小木櫃收放着眾人過去三十多天來辛勤的收穫。
小木櫃最裏側,一圈鏽綠色的指環引起他的注目。
「這樣東西從哪裹找回來的?」他大步走過去取出指環,鋭悍的眉心若有所思地蹙緊。
「施教授出外探勘場他的時候,在東部地區翻挖到的。」小江熱心地提供考古信息。
「這個拾環可能是精銅化文明的遺蹟,外行人看不出門道。」她補充一句,言下之意暗示他不僅就別亂碰。
韓偉格忽地冷哼了一聲。
「歐陽,真的是-?」爽亮的嗓門撲進車廂裏。
考古隊的大家長千呼萬喚始出來,紅光滿面的笑容幾乎照亮整片沙漠。一大一小兩個人馬上摟成一團,重複着方才上演過的瘋狂慶團圓。
狹小的拖車擠進這許多人,一時之間顯得壅塞。
「外頭的人告訴我-來了,我還不相信哩!」施仁道的雙眼炯炯發出璨光。「韓先生,好久不見。」
「嗯。」韓偉格的嚴苛分外彰顯出老教授的過度熱誠。「你在哪裏撿到這個指環?」
他好象非常關心首飾的來源。太關切了!寧馨怪異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
「我想想看……」施仁道的咧笑停頓了幾秒鐘。「應該是在營區外發現的。」
「江先生方才告訴我,你私自進入東合沙漠探勘?」
「呃……因為……」施仁道立刻想解釋。
韓偉格完全不能他機會。「當初我和貴工作隊曾經約定保護每位成員的人身安全,條件是你們必須待在我設定的範圍內。施先生,你似乎違反了我們的口頭契約。」
「可是……」老教授猶自做垂死的抗辯。
「記住!我的人只負責看護信守承諾的對象。」最後通牒以完美的警嚇語氣撂下,大頭目飄飄然閃身,走向拖車的入出口。
「喂,你要上哪兒去?」寧馨愕然地追到門口,暫時忘記指責他疏冷失禮的言談。
「離開。」韓偉格頭也不回,迅速邁向吉普車的方向。
「你不多坐一會兒?」剛才他還板着臉表達留下來的意願,不是嗎?
「我很忙。」
簡捷有力的回覆險些氣煞人。
搞什麼!她很不滿。姓韓的得罪遍了應該得罪的人,轉頭一走了之,善後工作交給她處理,她該如何向大家解釋?
「他的脾氣一向這麼不好相處,還是今天比較特別?」小江打量訪客遠去的背影,提出滿肚子疑惑。
「或許是每個月的生理期作祟吧!」石俊賢走人車廂,正好捕捉到小江的最末一句。
「拜託!我們討論的對象正好是個男人。」小江很想揍他。
寧馨任由兩位同伴嘻嘻哈哈,兀自發了一會見怔。
韓偉格如此執着於一項古物,原因實在值得推敲,莫非他知道了什麼她並不清楚的內情?
偷眼向施仁道瞄過去,她發現老教授的表情也一陣陰一陣晴,情狀並不比韓偉格的詭異高明多少。
施仁道發覺了她的打量,立刻收斂起一切思慮。
「喂!大夥兒準備開工了。歐陽,-也一起來。」
「好。」她告誡自己丟開雜亂無章的念頭。
無論其中有什麼可議之處,韓偉格的手下自然會守護教授一行人--這是他們倆最初的交換條件--而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瞭解韓偉格的能耐。
沒什麼好掛懷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