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陸劍平大叫一聲,隨着那黃袍老者越窗而出之際,只聽身後響起那“妙手時遷”的驚叫聲:“啊!龍飛九天!”
接着,又聽一個焦急的聲音叫道:“爺!您的菜!啊!爺!別跑!您的帳!”
他的身形不由微滯,但一看那黃袍老者已閃入人羣,當下略一遲疑,便加勁追去。
當他耳中聞得那癩和尚得意的憨笑之際,他的身形已越過大街上眾人的頭頂,飄落在長街的十字路口。
他分明瞧見那小叫化擠入人羣,而黃袍老者也隨後追去,為了節省時間,他採取了急進的策略,大膽的跨過眾人的頭頂,打算先搶在前面,但是,誰知他等了半晌,卻不見那小叫化和黃袍老者出現。
那初升的旭陽,已漸漸的上騰,街上擁擠的人潮,也顯得清散了不少,正當他打算返回“狀元樓”向那座中諸人詢問之際——
突聞身後響起一聲慘叫,同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夾着聲聲的喝叱,狂馳而來。他一回頭,只見街旁有團人影,像只皮球滾了開去。勁風撲面,他劍眉一揚,雙手齊抬——
兩匹狂奔而來的駿馬,猛然長嘶一聲,人立起來,騎在馬上的兩個綠衣漢子,似乎想不到這陡然的一變,若非騎術精湛,幾乎被摔將下來。
饒是如此,亦已受驚不小,他們齊都橫眼打量,只見馬前立着一個白衣書生,但見他口噙微笑,衣袂飄飄,朗朗如臨風玉樹,瀟灑俊逸之極。
左邊那個長臉的漢子,面孔一板,“唰”地一聲,虛空揚了揚馬鞭,怒喝道:“咄!窮酸丁,走路不帶眼睛,想找死不成,竟敢攔住大爺們的去路!”
他大聲叱喝着,又虛揚了一下長鞭,但馬前那白衣書生似乎根本沒有理會他,依然口噙微笑,望着他。
“***,在大爺面前竟敢裝聾作啞,窮酸!活得不耐煩了!”
長臉大漢的臉拉得更長,大喝一聲,揚起手中長鞭,“唰”地向那白衣書生猛然抽去—
—
但聽“哎啊”一聲短促的慘叫,接着一聲馬嘶,卻見那長臉大漢瘦長的身軀在半空中翻了個筋斗,摔落在街心,鮮血自他碎裂的頭顱流出,他的脖子上還纏着一截皮鞭。
右邊那麪皮白皙的綠衣大漢,想不到猝然生變,定神之下,只見那白衣書生依然口噙微笑,睨視着他,當下萬分憤怒,迅即翻身下馬,一指陸劍平道:“狂徒,好大的膽子,快報上名來送死!”
“你現在只剩下半條命了!”
“喝!”他想不到那白衣書生根本沒有理會他,反而口噙微笑,冷冷的説話,不禁心頭火起,怒喝一聲,右手長鞭一揚,左手一掌拍出——
但他只覺眼前一花,一聲冷冷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不聽勸告,趁早把頭留下滾回去!”
剎時,他膽魄俱裂,急忙中一低頭,頭也不回反手一鞭抽去,但是——
“啊——”慘叫自他的口中呼出,他的頭骨碎了半邊,鮮血,如泉湧般冒出,於是,他像泄了氣的皮球。“蓬”地,摔倒在馬前。
陸劍平口噙冷笑,拂了拂長袖,突地,又聽到道旁響起一片驚叫,他一抬眼——
只見街道兩旁立着許多行人,個個面含驚懼,他微微一怔,但一陣狂馳的馬蹄,打斷了他的思路。定睛一瞧,只見數乘駿馬疾奔過來。
“哼!”他悶哼了一聲,嘴角撇動了一下。
這時那數匹駿馬陡然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蹄聲夏然停下。
馬上幾個清一色的綠衣大漢“呼哨”一聲,齊都翻身下馬,只見居中一個蓄着短髭的漢子,邁前一步,一抱拳,向陸劍平施禮道:“閣下何人,何以出手傷害敝幫門下?”
陸劍平一抬眼,只見眼前諸人,個個面露精悍,與先前兩人一樣,清一色的綠衣勁裝,頭纏綠巾,那面蓄短髭的大漢,頭上尚插着一片竹葉,似是眾人頭目,遂冷笑一聲:“閣下何人,何以縱容門下動手傷人?”
他這句話完全模仿那短髭大漢的語氣,但聲音卻冷峻得多。
那短髭大漢想不到陸劍平如此反問過來,不由微微一怔,回頭望了望身後道旁,只見一個老者倒卧在血泊之中,道旁尚有許多行人,佇定圍觀。
他似乎自知理屈,但濃眉微皺,回首對陸劍平一抱拳道:“在下‘百步遊魂’王雷,乃山西青竹幫程老當家手下,此番奉命南來,適才屬下傷及無辜,自有敝幫法規處置,而閣下竟將之置於死地,這點尚請還在下一個公道來!”
陸劍平劍眉一揚,冷冷道:“閣下説得好輕鬆,傷及無辜竟視若無睹,本已該死,不聽在下勸告,竟又想再度傷人,更該萬死,這般死法,已是太看得起他們了!”
“百步遊魂”王雷聞言幾乎為之氣結,濃眉一揚,一振手中長鞭,怒道:“好!好!來來來,讓在下瞧瞧尊駕是何方高手,竟致狂傲如斯!”
説罷,他手中長鞭在頭頂靈活無比的繞了一匝,便待抽出,但陡地他又順勢用勁一收,口中叫道:“且慢!”
接着,他一回頭對身後一個綠衣漢子道:“李延奎!你帶弟兄們先將那金令送到‘千柳莊’當面交給劉五爺,依照當家的吩咐,將話傳下去!回頭我再趕去!快!”
那名叫李延奎的漢子恭喏一聲,轉身一打招呼率眾上馬,準備離去。
“且慢!”
陸劍平聽那王雷説有什麼金令要交給鐵掌劉五爺,不禁心中一動,故而出言喝止。
馬上眾人聞言齊都回頭,立在馬前的“百步遊魂”王雷似是一愣,倒揚長鞭,一沉臉道:
“怎地?”
“我問你們!你們送什麼東西到‘千柳莊’去?”
“哼!閣下也未免欺人大甚,吃家飯管野事,竟管到這地方來了!”“百步遊魂”王雷微微發怒。
“你怎知這事與我無關?”陸劍平撇嘴一笑反問。
“這?……”王雷沒想到陸劍平如此回答,一怔後面色一變道:“到底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戲弄大爺!”
“到底我是誰!你説出來我就告訴你!”陸劍平依然保持着微笑回答。
“你!……”百步遊魂為之語塞,恨聲道:“好!大爺告訴你!小子!聽着!”他咳嗽了一聲忿忿説道:“月初本幫山西總壇接到關外傳來北海‘玄冰宮’‘寒心冷魔’他老人家的‘寒玉令’,着即傳令北六省綠林,查尋掌傷座下弟子‘青衫飄客’之‘八臂金龍’,並則命北六省各同道準備,不日他老人家將移駕中原,與‘九天神龍’挑戰。本幫受命,當即依言傳令,復因本地‘千柳莊’劉老爺子身為‘火雲門’北路分堂瓢把子,交遊廣泛,故而奉命現時傳下‘寒玉令’。我的話説完了,輪到你回答我了!”
那“百步遊魂”忿然的説完了話,怒視着陸劍平。
陸劍平微微一笑,説道:“我不是已經回答你了嗎?”
“啊!……”那“百步遊魂”摸了摸頭,滿頭霧水,突地,他面色一變,驚道:
“你!……你是八臂金龍?”
“嘿嘿!不敢當得很,你們要這樣叫我,那也卻之不恭!”陸劍平雙袖一拂,瀟瀟灑灑的拱了拱手!
“啊!”鬨然驚叫自其餘馬上眾人口中喊出!
那“百步遊魂”王雷一驚之後,卻面色一凜,一拱手道:“閣下盛名飲譽江湖,適才諸多冒犯,罪該萬死,但在下自信落草十數載,尚不曾有皺眉之時,謹依前言,在下願向閣下討教!”
他一聽陸劍平自承是八臂金龍之後,頗為一驚,仔細打量對方,的確有如傳言中那般風範,尤其是那眉宇之間的氣度,有一種*人的氣勢。
略一遲疑之後,一種天生的傲氣支使着他,雖然,他曾聽説“八臂金龍”武功詭異絕倫,獨上武當竟連敗數名高手,並曾掌傷“青衫飄客”,那份功力遠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但他依然出言挑戰。
陸劍平見這“百步遊魂”聞言之後依然還要討教,那語氣不卑不亢,硬傲之極,不禁大為讚賞,微微一笑,搖頭道:“你走吧!我不和你計較!快去告訴他們,傳令天下,説‘八臂金龍’隨時隨地等候着那北海老怪物的挑戰!還有,遇到‘青衫飄客’,同他説‘八臂金龍’要找他討回以前盜去的東西!”
青竹幫諸人微微一怔,那“百步遊魂”呆了一下,望望陸劍平,接着似有所悟的點點頭,一拱手,轉身招呼手下抬起那兩具屍體,絕塵而去。
望着遠處絕塵的黑影,陸劍平微微一笑,拂了拂長袖,暗道:“哈!居然有一天,我會有了外號,居然又有人聽了我的外號會吃驚,哼!‘寒心冷魔’、‘青衫飄客’,你們來吧!
哈!”他心中感到一種從來沒有的豪氣在洶湧着,他想振臂長嘯——
“啊!”他若有所覺的回過頭,只見路上行人已慢慢的恢復了秩序,那受傷的老人也似乎已被抬走,當下他一聳肩,轉身離去。
他的目光在人叢之中搜索,他仍冀圖發現那小叫化,或者是黃袍老者,但是他失望了。
“為什麼我那樣關心那小叫化呢!他是誰?那被喚做‘單手擎天’的黃袍老者又是誰呢?”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那小叫化有一種説不出的好感,也許是他自己也曾經淪落江湖,受人欺凌的緣故吧!他這樣想。
他朝着“英雄居”而去,他覺得,他應該先向那“鐵爪金鞭”問明那鐵掌劉五爺的為人,然後再決定自己所要做的事。
“那個滿頭疥瘡的癩和尚是誰?他一定是一位風塵異人!”他一面走一面想着。
“還有那個‘妙手時遷’看樣子也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他自稱是‘風雷門’的弟子,哈!‘風雷門’弟子竟敢扒‘風雷門’掌門的玉令,哈!”想到得意處他笑了!他決定,要找“鐵爪金鞭”一齊到“千柳莊”去。
“我要讓他們知道,‘八臂金龍’居然還是‘風雷門’的掌門!啊!”
他正思忖着,只見街上馳來一輛三套騾車,那車轅上坐着的正是他的盟伯,“鐵爪金鞭”
孫鳴志,但旁邊卻多了一個虯髯的大漢。
“驅!籲!嘿!”孫鳴志似乎也看到了他,一扯繮繩喝叱着減低了車速。
“快!快上來吧!”陸劍平剛一拱手,孫鳴志已連聲催促他上車,雖然是滿頭霧水,陸劍平還是依言,坐上了車。
“嘿!驅!”黃臉老人孫鳴志一提手中長鞭,“唰”地一聲,在鞭梢裂空的聲音裏,騾車滾動着輪子,又疾馳起來。
車輪在光滑的路面滾動,“骨轆轆——骨轆轆——”響起規律的聲音。
“得得!”鐵蹄敲打着地面,清脆的!
路上的行人有的聞聲紛紛讓開,有的回頭瞧了瞧車上三個不同裝扮的男人——駝背躬腰、莊稼打扮的黃臉老者,挺胸闊背的虯髯大漢,以及雄姿英發、風度翩翩的白衣書生。
一路上,黃臉老人一直沒有説話,好幾次陸劍平想開口,但一見孫鳴志的神情,又把話縮回肚裏。
“得得!”鐵蹄敲打着地面,單調的!
街旁的屋宇,慢慢的落在背後,道旁蒼茫的原野,蕭索的樹木映入視野。
出城了,洛陽城已被他們拋在背後。
“劍平!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麼不和你説話麼?”
“鐵爪金鞭”孫鳴志長長吁了一口氣,轉頭向陸劍平問道。
陸劍平微微一怔,搖搖頭,黃臉老人一笑説道:“我先告訴你,這位是你那武盟伯的侄兒,江湖人稱‘力士錐’武維屏,你們親近親近,日後也好有個照應!”
説着他指了指身旁的那個虯髯大漢,接着又説:“武賢侄,早晨我已跟你説過了,不用再提啦!”
那虯髯大漢對陸劍平一笑,熱情的道:“陸兄年輕有為,名揚江湖,小弟甚為欽佩!”
説着一抱拳。
“哪裏!哪裏!一切尚請武兄指導是幸!”
陸劍平見這虯髯大漢武維屏言語之間朗爽得很,不禁極有好感,當下也一抱拳謙虛的還了一禮。
“鐵爪金鞭”孫鳴志四顧無人,轉頭一掀車簾,説道:“藍芝!你弟弟怎樣了!”
陸劍平跟着回頭一瞧,只見車篷裏躺着那賭錢被打傷的年輕人,此時,他頭上尚扎着白紗,面上有幾處地方尚露出傷痕,正閉眼熟睡着。
他身旁坐着那個頭垂長辮的姐姐,她聞聲,一抬頭答道:“爹!卿弟已經睡着啦!”
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轉到陸劍平身上,一看陸劍平也正在望着她,四目交投,她臉上飛起一片紅霞,嬌羞地低下了頭。
“藍芝,孫藍芝,好美的名字啊!”陸劍平低低的在心裏覆誦着。
“孫藍芝,長辮子的姑娘!”他的腦中浮起了歸雲莊的小鳳,那長辮子的姑娘。
“劍平!你在想什麼?”黃臉老人見陸劍平出神地睇視那飄動的浮雲,問道。
“啊!沒有!沒什麼!盟伯!”陸劍平一驚回頭道。
“嗯!”孫鳴志不解地點點頭,又向叫髯大漢説道:“維屏賢侄!現在你把叔叔的事向劍平簡單説一下。”
説着,他將中間的座位讓給了虯髯大漢武維屏。陸劍平不解地望了望黃臉老人和“力士錐”武維屏。
武維屏咳嗽一聲,笑着對陸劍平道:“劍平兄,相信你一定對剛才的行動有所不解,現在讓小弟説個明白。”
他停了一下,又望了望四下,然後道:“小弟因為自小沒爹沒孃,故而一直投靠着我那武二叔,武二叔又因為自己個人有所不便,故而令小弟拜在崑崙門下!”
陸劍平正感不知道這武維屏跟他講這些毫不相干的事是何用意之際,又聽武維屏説道:
“小弟在崑崙學藝十載,下山之時,恰逢武二叔因與塞外的一個魔頭比武落敗,而歸隱於此,其時小弟奉二叔之命,行道江湖,藉以增加閲歷,總算不負師門之望,小弟憑着手中一柄大鐵錐,打過北六省的綠林好漢金刀馮茂,也砸過南七省的黑道豪傑,翻天鷂子文懋凱,獲得了一個‘力士錐’的匪號,不過比起劍平兄來,小弟還差得遠就是!哈!”他説着,望望陸劍平朗爽的一笑。
“他倒是個口沒遮欄的漢子。”陸劍平心中暗道,卻聽武維屏又説道:“有一年,小弟到二叔處過年,奉二叔的指示,要小弟設法查出‘火雲門’搜尋‘旋風一劍’,也就是令尊陸老前輩的結果,因為那時江湖正傳言‘火雲門’在擒捕令尊!”
陸劍平聽他提到自己父親,不禁虎目圓睜,凝視着虯髯大漢武維屏。
“乖乖!我這位陸老弟眼光怎地這等嚇人!”武維屏微微一怔,但接着道:“小弟當時奉命,即四處打聽,但始終沒有人知道令尊陸老前輩的下落,這樣子過了半年,小弟從一個人口中獲悉令尊已被‘火雲門’掌門‘火雲尊者’尋到而傷於掌下,告訴我的那人自稱‘沖霄劍客’司馬驤,當時他神情似乎非常萎靡,同時受了很重的傷,倒在一處山坳中,為小弟行經該處時救起……”
他説着時見陸劍平眼中吐出的光芒更是鋭亮,不由停下口望着他,只見陸劍平口中喃喃講道:“沖霄劍客!司馬驤!司馬驤?司馬凌空……”
“你認識他?……”武維屏側頭問道。
“不!沒有……”陸劍平答道,接着他一拉虯髯大漢的手説道:“結果怎樣了?告訴我……”
“當時小弟為了證實該事,曾經親自遠赴冀北霧靈山,但始終未能探出一些端倪,倒是數年前小弟赴一位朋友宴會時,無意中獲得一些有關當年‘火雲門’搜尋‘旋風一劍’之事,牽涉到了當時北道的豪傑鐵掌劉冠爾,也就是現時的‘千柳莊’鐵掌劉五爺!”
虯髯大漢武維屏望了陸劍平一眼,繼續道:“因為那劉冠爾與我武二叔曾有數面之交,而當時他卻是‘火雲門’北路分堂主,故而我將情形稟告了武二叔,當時武二叔曾命我繼續不動聲色的偵查,接着不久,突然有一位斷臂婦人闖上霧靈山尋找‘火雲尊者’……”
“後來,那斷臂婦人不知所蹤,接着江湖上傳出那斷臂婦人隻身上武當索丹未果,而傷於武當掌下,但這時卻有一個年輕人闖上武當,自承是那婦人之子,居然掌劈武當掌門,臨走之時,使出了震驚江湖的‘回龍神功’……”
武維屏發覺陸劍平凝神的睇聽着他的敍述,遂咳嗽一聲,説道:“當時的情形,陸老弟你自己經歷的當然比小弟詳細得多啦!不過有一點陸老弟你還不知道,那就是之後江湖傳出武當掌門手令門下擒捕‘八臂金龍’,以及北海‘玄冰宮’傳下‘寒玉令’要尋‘八臂金龍’陸老弟你報仇之際,那鐵掌劉五爺忙碌了起來,這幾日他大發壽帖,聲稱五十大壽,而廣邀江湖同道,而其實骨子裏恐怕不是這般簡單呢!”
“當時武二叔也收到了請帖。他決定親入虎穴,一探虛實,故而前二日已入‘千柳莊’,因為他與劉冠爾這幾年來交情不惡,進出‘千柳莊’可通行無阻,暗中探勘結果,他發現了一樁秘密……”武維屏停住了嘴,因為他發覺不遠之處的道上出現了幾個黑影正疾奔而來。
那一直緘默在一旁的“鐵爪金鞭”用長鞭虛空揚了一下,同時鞭繩一卷,已將車簾放下。
須臾之間,幾匹駿馬疾馳而過,揚起了一片灰塵,陸劍平一眼看出那些漢子正是山西“青竹幫”的那幾個幫眾,馬上之人似乎也看到了陸劍平,但輕咦聲裏,已擦身而過,只留下一片灰塵飄散在半空中……
“時間不多了,小弟簡單的説一下好了。”武維屏眼看那幾匹駿馬已遠遠而去,接着一清嗓子説道:“當時小弟曾經也進過‘千柳莊’,因為莊裏的總管‘五爪鷹’凌公俠與小弟乃是至交,故而當武二叔發現了一些昔年‘火雲尊者’與鐵掌劉五之間來往的信柬之時,便不動聲色地命小弟趕往湖南,尋找孫師伯,告知情況……”
“當時我已離開了湖南,所以維屏沒見到我。”好久沒開口的“鐵爪金鞭”突然插口説道:“今早上維屏到了‘英雄居’才把詳細情況告訴我,因為這兒乃鐵掌劉冠爾的勢力範圍,故而我們行動務須謹慎。現在,我打算親自進‘千柳莊’,也好與武鉞有個接應。劍平賢侄,有一句話我要叮囑你的,目前情況不詳,敵暗我明,切記不可妄動,等時機成熟,你再露面,那時你父親的血仇,還要你親自來償報……”
説着,他忖度一下地勢,回頭對虯髯大漢武維屏説道:“維屏!依照我早上告訴你的話,小心和劍平保護着藍芝和藍卿往西走,到恆曲尋找當地威遠鏢局的總鏢頭‘鐵翅雕’方天德,此間事了,我再趕去,事不宜遲,你就從這兒走吧!”
他揚鞭指了指道旁一條岔道,用力一扯繮繩,停下了車,又轉頭對陸劍平説道:“劍平!
你那些在客店的馬匹東西,回頭我再幫你帶去,一定要聽我的話,好生護送你的兩個弟妹,到山西尋找那‘鐵翅雕’,因為方天德的兒子方根偉是藍芝的未婚夫婿,他們倆從小就指腹為婚的,好了!你們走吧!”説着他把手中長鞭交給“力士錐”,拍拍他的肩膀躍了下車。
“盟伯!”陸劍平一揚手叫道。
“什麼事?”“鐵爪金鞭”振了振衣袂,正打算離去,聞聲轉過頭。
只見陸劍平眼眶紅了紅,劍眉一軒,堅決的道:“盟伯!小侄懇請您老人家答允讓小侄同行……”他頓了頓接着道:“家父母血仇小侄刻骨銘心、沒齒難忘,身為人子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安得畏懼賊人而苟且偷安,兩位伯父以及維屏兄為小侄之事奔波勞苦已令劍平汗顏無地,劍平理當手刃元兇,以報血仇,豈能獨自翹首而讓盟伯涉險。”
他傾聽那虯髯大漢武維屏的敍述時,已覺全身血潮洶湧幾乎不可遏抑,但他一直盤算着要如何查出那鐵掌劉五的秘密,如今一聽孫鳴志竟説不讓他去,不由大急,故而出言懇求。
“鐵爪金鞭”聞言眉頭一揚,但接着一沉臉道:“劍平,你看你孫伯伯可是偷生怕死的人,只不過現在因為時機並不成熟,對於那‘火雲尊者’手令‘鐵掌’劉冠爾設法告訴你父親‘旋風一劍’行蹤之信札尚未完全證實,故而不宜妄動,以免打草驚蛇,你初涉江湖,雖身負稀世‘回龍神功’,但經驗不足。彼輩江湖奸險之徒,實非你所能防範,再者你身負血仇,責任重大,若輕易蹈險,可對得起你死去的雙親?……”他見陸劍平眼眶濕潤的低下頭,遂停了一下,接着緩和了一下語氣,説道:“盟伯也是為了你好,希望你只要不忘親仇,發奮圖強,到時老夫定當叫你親刃仇人,再説,目前那鐵掌劉五與老夫等尚未撕破臉,此次前往‘千柳莊’也絕不會有險就是,等老夫與你武二叔查出了真情實據,再説也不遲,哦!我忘了告訴你,那鐵掌劉冠爾的師父‘一鶴子’乃是你父親的師叔,而劉冠爾在北道行俠時曾與‘火雲尊者’的次子‘縹緲劍客’冷培傑有過片面之交,好啦!時間不早啦!你走吧!”
“鐵爪金鞭”孫鳴志説着悵然的揮揮手,轉身離去!——
“叔叔!”一聲清脆的嬌啼,又使他轉過身來,只見孫藍芝掀起車簾探身出來望着他,一臉哀怨的樣子。
“孩子!乖!一路好好照顧弟弟!聽兩位大哥的話,回頭我再趕去!走吧!”
黃臉老人臉頰扭動了一下,強自忍住了湧出的老淚,揮揮下。
陸劍平咬了咬嘴唇,挺了下胸,虯髯大漢回頭一擺手,右手長鞭一揚——
“嘿!驅——”
“咻——”車輪滾動,騾鈴叮噹,姑娘長辮梢頭紅絨搖曳中,飄起一片灰塵,車子慢慢遠去……
灰塵揚起,又飄落,黃臉老人眼眶微微濕潤,惆倀地放下抬起的手,長嘆了一聲,一提袍角,便騰身縱起——
就在他袍影尚未消失之際,原先立足之地落下一個人來,但見這人身披藍袍,腰繫飄穗紅絲帶,雙眼炯炯,太陽穴隆起。
望着鐵爪金鞭遠去的背影,他鼻孔裏冷哼一聲,嘴角不屑地一撇,一跺腳,隨後追了過去——
但是,他沒有想到在他身後不遠之處,一株大樹之後,此時正有一雙冷冷的眼光透過重重黑紗在窺視着他。
他的手中,還反握着一柄長約三尺的奇形白玉古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