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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被告知的權利很重要嗎?那麼,和生存的權利相比呢香煙還夾在他修長的指間,與她的臉頰近在咫尺,猩紅的火光在她眼角危險地閃爍。

    似乎是被嗆到,又似乎是他力氣太大,她咳了兩下之後便揮手掙靜脱,眸光盈然彷彿泛着一層透明的水汽。

    她也怒了.“周子衡,有什麼就直説,我受夠你這樣了。”

    “那你就滾出去。”

    “你説什麼?”她彷彿沒聽清。

    “受夠了就滾。”冰冷漠然的詞語像支利箭,穿透令人窒息的空氣,深深刺向她。

    而他説完之後似乎似乎懶得再多看她一眼,轉身重新走回窗邊。

    從來沒有誰對她説過這個字。

    從來沒有。

    她只愣了一下便飛快地撲上去,掄去拳頭惡狠狠地砸在那可惡高傲的脊背上。

    可她分明不是他的對手,他只是一轉身便輕鬆地鉗住了她。

    “你憑什麼威脅我?”她咬着牙,感覺自己像極了瘋婦。

    可他不理她,乾脆而野蠻地拽住她的雙手將她往外拖。

    這樣掃地出門的姿態終於徹底激怒了她。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力氣.她突然止住被迫向前的腳步,埋頭就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是真的用了力,因為很快唇齒間便嚐到血腥昧,心頭不由得升起一陣莫名的

    而他卻僅僅只是悶哼了一聲。她猶不解恨,可是下一刻,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被丟在了牀上。

    他的動作毫不客氣,顯然也是氣極了。

    背上和腦後傳來的撞擊後的疼痛讓她一時回不過神來,躺在牀上暈眩了兩秒,髮絲散亂,氣喘吁吁。最後她定睛看向他,那張英俊得近乎囂張的臉俺壓下來,薄唇露出一個微小的弧度,像是嘲諷,卻一直涼到她心裏去。

    想不到你也有撒潑的一面。”逆着光,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凜冽危險的聲音貼近她的耳邊,“看來你並不想走,反正我也突然改主意了,現在你只好留下來贖罪了。”

    “贖罪?……”她有點兒發懵,“贖什麼罪?”

    舒天害死了小曼。”他終於解開了她的疑惑。其實他的樣子依舊冷淡.看不出多少傷感,甚至平靜得有些可怕。她卻不由得睜大眼睛.彷彿真的吃了一驚,連憤怒都顧不上了。

    怎麼會?

    她一時之間不能接受。

    嘴唇囁嚅,還想問個究竟,可是周子衡卻已經站了起來。修長的陰影覆蓋住她的身體,他居高臨下地再次看了她一眼,然後便默不作聲地大步離開房間。

    門板砰的一聲關上,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周他記得很清楚,當小曼的死訊傳來的時候.自己正在外面應酬。那是當年年末與政府合作的一單大,席上觥籌交錨.推懷換盞,談話進行得格外融洽順利,他難得地有廠幾分醉意。

    然後便是老爺子的秘書匆匆匆匆打來電話.請他無論如何儘快趕回家。那位秘書在周家服務多年,向來從容淡定,做起事來更是有條不紊,可是那一回,語氣裏曼斯倉皇悲切。

    後來他才知道,是小曼出事了。

    在那個西南偏遠的小城鎮,搶劫偷盜時有發生,窮山惡水,犯罪率更是居高不下,這也正是當時他不贊成小曼去做志願者的原因。結果沒想到,小曼居然真的出了意外,而且……過程不堪回憶。

    當時動用了周家的關係.案件的詳細信息第一時間被傳回C市。原來案發地點離小曼支教的地方還頗有一段距離,她與朋友傍晚外出採購,大概是在鎮上耽擱得遲了,錯過了最後一班返回村子的汽車。於是在夜幕降臨之後沒多久,她便在鎮郊遭遇了意外。

    現場的照片被傳真過來,周子衡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瞳孔急劇緊縮。

    小曼。

    他的小曼。

    那個莢靨如花,甚至比鮮花更燦爛的生命,就那樣毀在了骯髒不堪的手段下。

    一場愁雲慘霧因為周小曼的離世而長期籠罩在周家上空。

    從那之後,他便整天整年地忙於工作,很少再回周家大宅去。其實他知道,事業並沒有忙碌到讓自己如此抽不開身的地步,其實只是因為那棟大宅院裏有太多的回憶,而他第一次承認,自己竟也會自欺欺人,以為不去觸碰,就可以漸漸忘懷。

    第二天做完筆錄.舒昀被一位警察同志送到大門口。對方的態度十分和藹,未了還客氣地叮囑她保重身體。

    她笑了笑,知道這全是周子衡的面子,否則自己哪裏能得到這般禮遇?

    蔣小姐的事情到此總算告一段落。其實案情並不複雜,警方鑑定為自殺,只不過她在c市似乎已經沒什麼親戚了,也不知道後事該如何料理。直到離開公安局’舒昀始終都沒見到那位與蔣小姐關係密切的神秘男士出現。

    正值中午,太陽變得有點兒耀眼。站在車水馬龍的路口她突然感到一陣迷惘,不知道接下來該到哪兒去。

    她一邊思索一邊往前走,冷不防被人從身後拽了一下。

    那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臂,清俊的眉心微皺了一下,語氣嚴厲,“這是第幾次,沒看到紅燈嗎?”

    她眨了眨眼睛,好像這才反應過來,”這麼讓巧!“見他臉色不佳,她倒反過來提醒他,”你心臟不好,應該控制情緒,不要為這點兒小事皺眉頭。”

    其實他這副樣子,倒她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時候他也經常兇巴巴地對她,好像不耐煩,但又不會真的不管她。

    “你成天都在想什麼?”裴成雲鬆開手,不免有些擔心地凝視着舒昀。幾次見面,她似乎都並不快樂,或者説,她總是在佯裝開心,總是裝做着無其事的樣,可是偏偏能被他一眼看穿。

    “什麼。”舒昀微微笑道,“你出差回來了?”

    “嗯。”他確實剛剛出院,手背上還有吊針留下的青紫淤痕。將手收回褲子口袋中,裴成雲問:“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舒昀這才想起這是公安局門口,隨即搖搖頭,“辦點兒事情。你呢?”

    受我父親的委託,過來拜訪一位當領導的長輩。”裴成雲衝着身後那棟莊嚴的辦公大樓示意道。

    “哦……”似乎想了一下,舒昀突然抬起頭,陽光底下烏黑的瞳眸閃閃發亮,“如果你和這裏的人熟悉,可不可以幫我調查一件事情?”’

    在接下來等待消息的幾天裏,舒昀暫時從周子衡的視線裏消失了。恰好工作也忙,接受公司的各種安排,她發現自己從沒這樣心甘情願過。

    而周子衡也沒再找她。

    這個城市説大不大説小也不小,她與他的生活,彷彿突然之間就被割斷了,完全沒有半點兒交集。

    她還記得那晚他看自己的眼神,有訝異,有恍然,也有厭憎……每一種情緒都像一根被烈火炙烤過的鋼針,在她回憶起來的時候扎進心底,令她難受得連笑容都偽裝不出來。

    他説,是哥哥舒天害死了周小曼。

    面對這樣的事實,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惶恐。

    偏偏這個時候,劉阿姨帶着珊珊從B市來看望她。

    一段時間不見,珊珊似乎胖了一些,小臉蛋上隱約透出粉嫩的光澤,終於有了一點兒健康的氣色。

    劉阿姨感激地説:“上回你那位朋友給我們介紹的專家醫生實在太好了,最近犯病的幾率也少了很多。這次來,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他出來,讓我當面謝謝他。”

    提到周子衡,舒昀的神色不免微微一黯,繼而卻又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推託道:“他可能比較忙,不一定有空,看看再説吧。”

    兩個大人帶着珊珊到公園玩,然後又去吃麥當勞。看到別的小朋友玩滑梯,珊珊也吵着要上去。劉阿姨護送她進了遊樂池,自己在外邊小心翼翼地看着,笑着嘆了口氣道:“別看她身體不好,其實可好動呢!也不知道像誰。”

    舒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阿姨,當年我哥和大嫂為什麼要鬧離婚?”

    這是陳年舊事,況且如今兩個當事人都已經不在了,猛地聽舒昀這麼提及,劉阿姨先是一愣,然後才説:“你那時候還在學校裏,我們都當你是個孩子,所以這種事都不願意跟你細説。直到後來……”

    後來,其實都是我自私。”舒昀接過話題,神情愧疚地承認,“自從大哥去世以後,我總怕想起他的事,所以即便心裏好奇,也一直忍住不問。”

    那麼現在突然問起這個,又是為什麼呢?”劉阿姨側過頭,眼角皺紋密集,雙目卻是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她不想對這位長輩説謊,可又不確定要不要把周小曼的事情透露出來,只好默不作聲。

    最後還是劉阿姨自己嘆氣,“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和你叔一直都在後悔,當初真不該讓阿穎嫁給你哥哥。如果阿穎嫁的是別人,或許現在她會生活得很好。也不至於……”劉阿姨再也説不下去,沉默了一會兒,便將目光轉移到珊珊身上。那是女兒留給她的唯一寄託,在那場車禍之後,她和老伴幾乎崩潰,可是為了照顧珊珊,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話題,勾起老人的傷心往事,舒昀心中不免歉意橫生。

    其實她與大嫂的關係向來很好,當年在學校裏接到噩耗,她立刻請假趕到B市,甚至比大哥舒天都要去得快。那個時候她只知道哥哥嫂子在鬧矛盾,似乎是要離婚,但消息並不真切,抑或是大家都無意跟她提起,真的當她是不問世事的孩子。可是,最終這場婚姻以大嫂因車禍離世而突然告終。葬禮上,她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反倒是剛剛失去了妻子的大哥,從頭到尾只是沉默再沉默,眼睛裏卻鮮有悲傷。

    是因為他已經愛上了比人吧?

    那個周小曼,在他精神崩潰之際仍舊活躍在他的思維裏,如影隨形,直至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哥哥才是真正薄情的人,而且薄情得那麼可怕。他的愛情已經轉嫁到了別處,而她那是居然還天真地以為,那是大悲大痛過後的極端麻木。

    或許那場離婚糾紛,也是因周小曼而起的吧。

    可是舒昀不敢在老人面前貿然確認此事,於是心底千迴百轉,偏偏表面上卻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帶着珊珊在外面玩了大半天才回家,結果在公寓樓下意外地看到裴成雲的車。

    這個季節,花壇中已是繁花盛開。裴成雲穿着一件灰白條紋的休閒襯衫。袖口挽起,清俊的身影背對着鮮紅似血的夕陽。之前彷彿正在為某事微微出神。見到她出現,他才抬起視線説:“正想給你打電話。”

    逆着光,他的臉色有些疲倦蒼白。

    有消息了嗎?”她一時激動,然後才想起劉阿姨還在旁邊,便説:“你等我一會兒。”

    裴成雲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到她懷裏的小朋友身上,什麼都沒問,只是説:“需要幫忙嗎?”

    珊珊伏在舒昀的肩頭睡得正香。雖然身體不好,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到底還是有幾分重量的,舒昀平時又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抱了一路,確實手臂痠疼。她遲疑了一下,珊珊便在懷裏動了動,小手揉着惺忪的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奶聲奶氣地叫:“姑姑。”

    舒昀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去,忙問:“怎麼啦?”

    珊珊扭動身子不做聲,只拿一對烏黑圓亮的眼睛盯着裴成雲看,一眨都不眨,彷彿很有興趣。

    劉阿姨在一旁笑道:“乖,説叔叔好。”

    叔叔好。”珊珊聲音甜甜的,同時卻又伸出手去要求,“叔叔抱。”

    這一下,連舒昀都傻眼了。因為在她的印象中,珊珊向來都是極認生的,除了少數親近的大人之外,她很少會主動向陌生人示好。

    這邊劉阿姨也愣了愣,可是裴成雲已經幾步走到跟前,極自然地將珊珊接了過去。

    “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他露出淺淺的笑容逗她。

    “舒予珊。”

    裴成雲聞言看了舒昀一眼,舒昀只好解釋,“是我侄女。”然後又哄着説:“珊珊,跟姑姑先上樓去,好不好?”

    珊珊顯然不大情願,小腦袋搖了搖,大眼睛眨啊眨,手臂倒是一直圈在裴成雲的脖子上。

    最後沒辦法,還是裴成雲親自將珊珊抱上樓。進了屋,舒昀只得訕訕地笑道:“真奇怪,這孩子怎麼會這麼親近你?”

    “或許這説明我有親和力。”

    “會嗎?可我記得小時候,你明明一副水火不侵的樣子,冷酷得要命。”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能那舊眼光看人。”裴成雲微笑着糾正。

    又聊了幾句,直到劉阿姨領着珊珊進卧室之後,舒昀這才問起正事來,“查到了嗎?”

    “嗯。”

    那我們出去説吧。”

    兩人重新回到樓下,裴成雲從車裏拿出一隻文件袋,在交給她之前,神色微凝地問:“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調查這個案子?”

    理由有很多。”舒昀邊説邊將文件抽出來看,然後便陷入一陣極長的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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