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止無盡的路在茫茫的夜色下婉蜒開去,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樹林裏,那一片蒼茫的叢林,展露在黯然的星光下,恰似一望無垠的大海……
白長虹踉蹌地邁着步子,將那重疊的山岩遠遠的拋在身後,踏上了這條蜿蜒的山道。
他的身影在淡淡的星光下,顯得是那樣的孤獨,正似一個無助的老人獨行在夜晚的街頭,踉踉蹌蹌的行着,歸向於那孤陋的草屋,心境是同樣的淒涼與孤寂……
晚風挾着嘲笑而來,在空中呼嘯而過,戲弄地拂起他散亂的長髮,在星光下,他的影子彷彿更加踉蹌了。
“白長虹!白長虹,你切不可忘了自己曾遭遇到何等的痛苦!”
他拂了拂掛落額上的髮絲,喃喃道:“你既然能夠忍得下那一連串錐心的苦痛,也應該忍得下這份孤寂,熬得起心靈上的悲哀。”
他仰首望着烏雲濃密的夜天,星星正自投以憐憫的輕輕一瞥,眨動着那熠熠的眼睛。
他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自嘲地道:“我何須你們來憐憫我?我一向都是孤獨慣了的,就像影子似的,這份孤獨永遠跟隨着我。”
他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眼角流出一滴淚水,大聲地吶喊道:“我是永遠孤獨的,我不須任何人的憐憫!”
呼嘯的夜風帶走了他的吶喊,留下一片空寂緊緊的包圍着他。
“我是不該學武的。”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喃喃低語道:“我一生下來便不是學武的人,我曉得一牽涉到武林,將永無寧息的日子。江湖,原就是一個大旋渦,身入江湖沒有任何人可以脱離這個旋渦!”
他邊行邊想,愈想心裏愈是難過,到後來只覺天地茫茫,自己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歇息,僅是孤獨一人流浪天涯,受盡無數的艱辛,而無人加以撫慰。
心中情緒有似滾滾江潮,不斷的衝擊着,他痛苦地大吼一聲,像是瘋狂似的飛奔起來。
傾斜的山道之上,他那沉重的足音急促地響起,清晰地傳了開去。
衝入林中,堆積的枯葉被踏,發出沙沙的聲響,將樹林裏棲息的夜鳥都嚇得撲翅飛起。
淡淡的星光下,無數的夜鳥羣羣掠過夜空,投向濃濃的烏雲深處。
當鳥鵲鼓譟之聲遠去時,林中的沙沙聲也停歇了。
白長虹重重的喘着氣,怔怔地望着撲入夜空深處的鳥羣,心中激動的情緒漸漸平息。
他頹然俯下頭去,吁了口氣,緩緩坐了下來。
微弱的星光自枝葉隙縫裏穿過,灑下斑駁的光影,不停地晃動在他的身上。
一眼望去,林中黑黑沉沉,也不知道有多深多遠,濃密的樹林裏,一股股潮濕而微帶着芬芳的氣息撲入鼻來。
茫茫的林野,夜鳥振翅聲遠去了,留下的是如死的寂靜,靜得連夜風輕躡過葉上的腳步聲都聽得清楚。
白長虹收斂起紊亂的心緒,盤膝趺坐在厚厚的落葉上,運功療治內傷。
他曉得自己這一陣奔跑,渾身血液流動,已將適才服下的“續命丹”藥力散開,現在若是趁此運功,必可事半功倍,很快便可使內傷痊癒十之六、七。
在這個時候,他也不再細想剛才碧玉琴魔為何會拋給他這顆“續命丹”,並將自己的真氣存於丹田之中。
一縷暖氣自丹田升起,緩緩的順着經脈循行全身,霎時天人相會,空靈寂滅,真氣已運行全身兩大周天。
真氣一暢,很快便使得任督二脈相通。
就在這時,沉靜的密林裏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一盞大燈搖曳着爍爍的光芒,穿過密密的樹幹向這邊而來。
一個宏亮的話聲響起道:“這樹中突然飛起大羣夜鳥,莫非是那老怪物逃進樹林裏了?”
“嘿嘿!”另一個人扯開喉嚨大聲道:“那老王八羔子,好像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飯,竟敢偷跑到太子帳蓬裏偷東西吃,若非大佛爺……”
他話聲未歇,倏地呃了一聲,栽倒在厚厚的落葉上。
燈光一閃,那手持燈籠的人身形一動,兩面銅鈸鏘地一聲大響,泛着澄黃的光芒,射向陰暗的林中。
可是這一去卻如石沉大海,一點聲音都沒有。
密林深處傳來一陣嘲笑,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王八羔子的,你們這兩個喇嘛不蹲在西藏念喇嘛經,跑到這裏來吃屎?”
那手持燈籠的人將手中燈籠一揚,燈光下可看清他正是身穿紅袍,剃光了頭,一副藏土喇嘛的模樣。
他怒喝一聲,一揚手,又是兩片銅鈸飛出,向那聲音之處射去。
那兩面銅鈸發出之時,自密林之中,倏地飛出一個黑影,朝着銅鈸而來。
“噗!噗!”兩聲,兩面銅鈸齊都射進那黑影上,只聽一聲低弱的慘叫響起,那黑影便已重重的墜在地上。
那紅衣喇嘛似是沒想到自己兩面銅鈸竟然奏功,他怔了一下,也沒顧到自己同伴如何,跨開大步,朝黑影落地之處奔去。
誰知他一跑到前面,卻發覺自己所發出的兩面銅鈸一齊釘在一根枯木上。
他“噢!”了一聲,心知不妙,正待迴轉身去,頭上枝葉一響,一枝長長的大煙杆已點在他腦後“玉枕穴”上。
歐陽空自那仆倒的喇嘛手上接過燈籠,輕蔑地吐了口唾沫道:“他XXXX的王八羔子,這些混帳喇嘛不在宮裏參什麼歡喜禪,跑到這兒在鬼混!”
他的話陡然止住,右手煙桿一伸橫在胸前,身形一空,貼在一株大樹旁。
還沒等他將燈火吹熄,一枝長劍已悄無聲息的自黑暗中伸了出來。
劍刃映着燈光,泛起片片似鱗的光華,將他胸前三個穴道齊都罩住。
歐陽空悚然大驚,大煙杆一抖,灑出點點黃光。
“叮!叮!叮!”一連三聲,那輕盈如水的劍式倏地一頓,詭譎怪異的劃了半弧,自側面迅捷地切入。
歐陽空似是沒想到對方變招如此之快,手中煙桿剛被對方長劍盪開,身前便又閃現對方這一記詭異的快劍。
他怪叫一聲,左手燈籠往前一送,大煙杆橫裏一掃,身形閃了開去。
燈光爍爍,劍光連翻,那枝燈籠已被削為三截,平刺在樹幹上的長劍,半截燃着的蠟燭豎在劍背之上。
這手劍術委實快速到了極點,在燈籠墜下之際,竟已連發三劍,而在蠟燭尚未落地之間,便用劍背接住。
歐陽空舉起袖子一看,只見袖口已被劍鋒削去一片,只留下零碎的布絮掛在袖上。
他暗暗咋舌,忖道:“我若不是躲得快,這下豈非整條手臂都送給他了?”
“嘿嘿!”樹林裏倏地傳來一陣宏亮的笑聲:“海南派‘飛鴻劍’的確不同凡響,老衲佩服!”
歐陽空回頭一看,只見不知何時樹林中亮起了六盞燈籠,一個高大魁梧的年老喇嘛緩緩的行了過來。
他暗自叫苦:“糟糕,今晚上了薩迦這王八羔子喇嘛的當,被他誘敵之計騙到了。”
他目光連閃,發覺身旁樹幹之後,又走出了兩個斜背長劍的年輕劍手。
那兩人臉色陰沉,全無一點表情顯露在臉上,但是在眼睛之中卻全都射出兇狠的光芒,凝望着歐陽空。
大煙杆歐陽空吁了一口涼氣,曉得今晚是無論如何都跑不了這似是天羅地網的包圍了。
他心中暗忖道:“他XXXX的,這些狗腿子既然放不過我大煙杆,説不定我要送他們兩顆霹靂子,管他XX的,同歸於盡算了!”
薩迦大喇嘛全身好似浮在葉片之上,悄無聲息的飛越了三丈,來到距歐陽空不足兩丈之處立住了腳。
他微微一笑道:“阿彌陀佛,施主這下總該隨老衲去見二太子了吧?”
歐陽空乾咳一聲,緩緩走前兩步,道:“大國師你這樣客氣,以如此隆重的禮節來請我老人家,嘿嘿,我再不領情,豈不是對不起你?”
薩迦大喇嘛灰眉微動,道:“好説,好説!”
身後六個身穿紅袍的年輕喇嘛,手提着燈籠,齊都走向前來,站在薩迦大喇嘛身後。
歐陽空眼睛一斜道:“當今天下後起之秀,武林七劍之中,這兒倒來了三位,我老人家也真正榮幸。”
“呸!”飛鴻劍竺西沉聲喝道:“老傢伙,你還不束手就縛?還敢胡言亂語?”
歐陽空猛然回頭,潑口大罵:“去你奶奶王八羔子的,海南劍派又有什麼了不起?哼!
到底是海外野蠻之人,一點敬老尊賢的禮貌也沒有!”
飛鴻劍竺西怒道:“什麼?”
他手中長劍一抖,燃在劍背上的蠟燭倏然飛起,射向歐陽空面門而去。
歐陽空上身微斜,手中大煙杆一揚,那個大大的煙鍋一沉一迎,已將那蕾火花接住。
他將煙嘴湊在唇上一吸,“叭躂!叭躂!”,一連兩響,煙鍋裏的煙絲燃着,一絲輕煙嫋嫋升了起來。
他張口吐出一口濃煙,呵呵笑道:“謝謝你替我老人家點火!”
他臉色一整又道:“你看長白千山劍客與北海屠龍劍便文雅多了,不過你還曉得替我老人家燃煙,看來孺子可教也!”
飛鴻劍竺西勃然大怒,一領長劍,進步撩身,劍刃顫起一片如水寒芒,向歐陽空射去。
驀地,一聲沉喝自薩迦大喇嘛嘴中呼出:“竺西!”
劍式去得快,收回得更快,竺西冷喝一聲,那爍亮的劍光已倏然斂去。
歐陽空面不改色道:“想不到這等毫無禮貌的野人,也會被列為武林七劍之列,當真是武林之羞!”
“嘿嘿!”樹葉一響,一個勁裝漢子自樹梢躍下,陰毒地笑道:“大煙杆你可別把我也罵進去了?”
歐陽空一見來人暗自叫苦道:“想不到裴文海這壞小子竟也混進大內,看來星宿海獨霸武林的計劃還沒有放棄!”
他吸了口煙道:“哦!原來是劍郎君裴文海,嘿!武林七劍來了四位了,只不知忘情劍客白長虹來了沒有?”
他扯開了嗓子亂喊,在這夜深人靜的叢林裏,聲音傳出老遠,使得那盤坐在十丈之外,運功療傷的白長虹全身一顫,自沉思中醒了過來。
他暗自咦了一聲,忖道:“這不是老怪物歐陽空的聲音嗎?怎麼他會在這個樹林裏?”
劍郎君裴文海冷笑一聲道:“白長虹算什麼東西,竟能列入武林七劍?他若在我面前,本郎君十招之內便將使他長劍脱手!”
歐陽空怪叫一聲,道:“王八羔子!你裴文海只不過是赤足神魔的徒孫,古雷那老猴崽子的徒兒,竟敢……”
白長虹一聽他話聲突地一咽,深吸口氣忖道:“我的內傷已經痊癒了十之六、七,看來若要擊敗裴文海是絕無問題了!”
裴文海陰森森地道:“我這是讓你見見星宿海‘流沙劍法’的厲害,請你閉上臭嘴,快快隨薩迦大國師而去!”
白長虹暗忖道:“咦,想不到這兒竟有大內國師,不曉得歐陽空又有什麼麻煩了?”
他提氣輕身,似是一片柳絮,隨着晚風,向右側飄身而去。
歐陽空剛才連接裴文海五劍,被逼得連退三步。
他喘了口氣,平抑住心中驚駭之情,忖道:“不料裴文海這小子劍法較之他師父尤為厲害,看來今晚非要拚命了!”
他雖是決定在不得已之時,扔擊昔年東海霹靂大仙洪雷遺下的霹靂子,但是在這兩敗俱傷的情形未發生前,他還是想要設法脱離這個惡劣的形勢的。
“唉!”他吐了一口煙,嘆着氣道:“我大煙杆真倒楣,在這裏餓了兩天,想找點東西吃,竟會撞到什麼二太子狩獵,而弄得我像犯人似的不準逃跑……”
薩迦大喇嘛沉聲道:“老施主有何話,可對二太子説明,不須拖延時間,今晚無論如何,你是逃不了的!”
歐陽空苦笑一聲道:“好罷,算我倒楣,全碰上你們這羣王八羔子的!”
裴文海怒道:“歐陽空,你真不要命?”
歐陽空罵道:“小王八羔,你老人家只不過聽到要將江南、川蜀之地交與蒙……”
他話聲一頓,身形倏地一個大翻身,大煙杆一抖,向千山劍客龍鷹敲去。
龍鷹未提防他會突然偷襲,微楞之下,被逼退一步。
他怒喝一聲,劍刃出鞘,陡地橫裏劃出一劍。
長白“千山劍法”的確不是尋常,龍鷹長劍一擊,立時便是羣山並立,重崖疊嶂擋在身前。
歐陽空連變兩招,手中煙桿始終沒能攻得進對方那堅固如山的劍幕裏去。
他攻式一受挫折,身形疾轉,斜撲西北方站着的屠龍劍陶墨人而去。
陶墨人沉喝一聲:“來得好!”
他腳下一滑,劍光倏地閃爍而起,猛地往歐陽空煙桿上砸去。
“當!”的一響,歐陽空身形一空,手中煙桿蕩了開去,一點火星閃了一閃。
他吃一驚,左手一模煙桿,竟發覺杆上已被敲出一個米粒大的缺口,不由驚忖道:“這些王八羔子怎麼如此蠻力?”
陶墨人陰沉地一笑,長劍一偏,又是一劍斜劈而來。
歐陽空怪叫一聲,滑溜地旋身移步,讓開對方那沉猛的一劍,大煙杆倏轉,湊在嘴上。
他用力一吹,“噗!”那煙鍋中未燃盡的煙絲,帶着火花飛出,迅捷無比的射向屠龍劍。
陶墨人不料歐陽空倏出奇招,微一定神,那枚“暗器”已射至胸前。
他怒吼一聲,整個身子順着長劍擊出之勢,向右側身,欲待避開那團煙碴,可是火星一爍,他的衣裳已經着火,燙得他大叫不已。
歐陽空哈哈大笑道:“這手‘毒蛇放屁’如何?”
陶墨人怒叫一聲,左手用力一扯,將身上衣裳齊都撕去,露出滿是黑毛、結實粗壯的胸膛。
他滿腮的叫鬚根根豎起,好似刺蝟伸出了它的針毛,顯得嚇人無比。
歐陽空沒等對方撲了過來,他上身前傾,有似陀螺疾轉,煙桿一抖一翻,大喝道:“去你媽的王八羔子!”
陶墨人悶哼一聲,那碩大的個子向後翻出,一連翻起五六個筋斗,方始撞在一杆大樹幹上,煞住了翻滾之勢。
歐陽空一招得手,再也不加停頓,朝着西北方留出的空隙飛奔而去。
“阿彌陀佛!老施主慢走!”
眼前紅影一閃,薩迦大喇嘛左袖一揮,拍出一股狂飄將他飛躍的身子擋住。
歐陽空身子一定,深吸一口氣,杆影一立,大煙杆交在左手,右掌一揮,劈出一股掌風。
“砰!”的一聲,在腳下連退兩步,方始站穩。
薩迦大喇嘛紅袍輕飄,微微一笑道:“老施主真個不識好歹?”
歐陽空一怔,罵道:“王八羔子,你們這羣賣國賊!”
薩迦大喇嘛臉色一沉,兩道灰眉倏地一聳,沒等歐陽空把話説完,身子平飛而起,如電而來。
他右手一舉,整隻大袖倒翻肘上,手掌陡地一劃,急嘯之聲響起,一股勁道排山倒海似的湧到。
這等沉猛無儔的威勢,使得歐陽空臉色一變,他身上反穿的毛襖,陡地像是吹滿了氣的氣球似的,高高的鼓了起來。
在剎那之中,他一進一退,煙桿連出三招,在身前布出兩層杆影,已自承受了薩迦大喇嘛這記傳自密宗的“大手印”奇功。
‘叭!’的一聲,煙桿一折兩斷,脱手飛了開去。
歐陽空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退後四步,跌進厚厚的落葉裏。
裴文海身在八尺之外,眼見歐陽空杆折人倒,他哈哈一笑,大步跨出,猿臂疾伸,便待擒住歐陽空。
陡地,他的笑容一僵,身形一側,那張開的右手一翻,往身後抄去。
薩迦大喇嘛距他最近,眼見裴文海這突然的動作,詫異地道:“什麼事?”
裴文海道:“暗中有人發暗器…”
話語未了,他的臉色頓時大變,盡是驚駭之色。
薩迦大喇嘛曉得裴文海是昔日邪門第一大高手赤足神魔之徒,一身絕藝,智膽兩全,從沒有懼怕之事。
不料現在見到他竟會泛起恐懼的神色,詫問道:“什麼人敢……”
當他的眼光一落在裴文海攤開的手掌時,他的話聲也不由得一咽,臉上泛起驚愕的表情。
裴文海手上平攤着一片枯菱的落葉,駭然道:“這是內家最上乘的‘飛花殺人’絕技!”
他這話一出,使得站立一旁的飛鴻劍竺西和千山劍客龍鷹臉色都為之大變。
那剛剛醒了過來的屠龍劍陶墨人猛地一聽此言,都嚇得忘了站起來。
因為這等內家暗器頂峯的“飛花殺人”絕技,他們僅是聽説而已,何曾見過這等神妙的功夫?是以全都楞住忘了説話。
薩迦大喇嘛定了定神,沉聲説道:“林中是哪位宗師?”
敢情他曉得當今天下能夠以落葉飛花為暗器的人,已是寥寥無幾,僅是傳説中的海外三仙或星宿雙魔等老一輩前人能夠有這種功夫。
林中一片寂靜,沒有一點回音。
裴文海沉吟一下道:“這不會是我師祖或者海外三仙,因為這人發出落葉並不能殺人,僅是……”
林中傳出一聲低喝,颯颯數聲,六片枯葉似是飛羽旋飛而出,迅捷如電的向着那六個喇嘛持着的燈籠射去。
裴文海低哼一聲,長劍陡然出鞘,一道燦眼光華泛過,削將而去。
可是他出鞘雖快,那六片枯葉卻去勢更快,齊都射破燈籠,將裏面的燈心削去。
燈光一熄,林中陡然一暗,薩迦大喇嘛怒吼一聲,飛身躍起,向發聲之處撲去。
他身子尚在空中,一股灼熱的勁道已似大江傾倒,洶湧澎湃地撞上身來。
“砰!”的一聲巨響,他低喝一聲,被那強勁的力道擊得身形往後倒飛,跌落地上。
他右臂齊肩麻得幾乎提不起來,驚駭之中,耳邊風聲一響,一個碩大的身軀自頭上飛掠而過。
他悶聲不響,左掌凝聚勁道,往上一揚,斜斜往後拍去。
黑暗中傳來一聲呃叫,他曉得自己拍出的大手印已擊中那默伏在林中的高手。
他一跳而起,大聲道:“快亮燈!”
林中傳來兩聲悶哼,一點火花亮起,裴文海手持火熠子,道:“國師,你怎麼啦?”
薩迦大喇嘛一眼望見劍郎君手中長劍竟然折斷為二,不禁為暗中逸去的人那一身武功而寒心。
裴文海從薩迦大喇嘛那肅穆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對方心中所想的。
他沉聲道:“這人可能是與大煙杆歐陽空一道的。”
風聲颯颯,密林之中頓時又亮起了三個火熠子。
薩迦大喇嘛臉色沉重地問道:“你們可曾追上他?”
飛鴻劍竺西搖了搖頭,側目望着屠龍劍陶墨人,但是陶墨人卻同樣的搖了搖頭。
千山劍客龍鷹神色凝重地道:“燈光未熄時,我一見那六片樹葉飛來,立即便已判出那人是為着歐陽空而來,所以在蠟燭剛熄滅時,我便已站在歐陽空身前。”
他眉頭一皺,悸然道:“當那人趁着黑暗撲來時,我一劍攻出,正好將他來勢擋住,而且確確實實刺在他的身上。”
劍郎君裴文海雙眉一軒,目中射出炯炯神光,問道:“你那一劍刺出,卻像是刺在鋼板之上,不但沒將那人殺死,而且劍尖還因之一滑而開?”
千山劍客龍鷹雙眼圓睜,錯愕地道:“你,你怎麼曉得?”
劍郎君裴文海沉聲道:“因為我與你的情形相同。”
竺西與龍鷹面面相覷,臉上都為之動容,露出驚懼無比的神色。
屠龍劍陶墨人吁了口氣道:“沒想到連裴兄你一劍之勁,卻也無法將他殺死,真使人難以置信。”
裴文海苦笑一聲道:“我一劍刺在他的身上,不但未能將他殺死,而且還被他一拳把長劍打斷,這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薩迦大喇嘛聳然動容道:“這人無論是誰,我們必須查清楚,否則二太子的安全豈不可慮?”
他腦海之中倏地掠過一個意念,脱口呼道:“我那六個侍從呢?”
此言一出,場中四人方始記起自燈籠熄後便未見到那六個喇嘛。
裴人海一摸手中火熠子,目光轉移,見到薩迦大喇嘛飛身兩丈,躍到剛才那六名喇嘛站立之處。
“呃!”薩迦大喇嘛恍如受到大雷殛中,全身一顫,木然站在那兒,動都沒有動一下。
裴文海首先飛身躍將過去,問道:“大國師,你怎麼啦?”
薩迦大喇嘛聞聲一震,喃喃道:“金龍梭!”
龍鷹和陶墨人齊都飛躍過來,只見那六個持燈的紅衣喇嘛此刻全都迎天跌倒,額上插着一枚暗器,淌滿一臉的鮮血。
飛鴻劍竺西俯身將一名喇嘛額上插着的金龍梭拔了起來,細細一看道:“這是純金鑄成的,手工很細!”
裴文海沉重地道:“這種暗器手法真是厲害,本人從未見過有如此準確地能在黑暗中連發六枚暗器,而且還能一齊擊中同一部位!”
千山劍客龍鷹問道:“莫非這是川蜀唐門中人所為?”
薩迦大喇嘛搖了搖頭,沉重無比地道:“這金龍梭乃是家師兄天龍大喇嘛所獨創的,並非四川唐門所有。”
裴文海啊了聲道:“國師所説的就是本朝前任大國師天龍大喇嘛?”
他沉吟一下又道:“家師兄自二十年之前便已自宮中失蹤,至今本門派遣過三次弟子,找尋天龍大師兄都未得見,不料今晚……”
屠龍劍陶墨人拍了下敞開的胸膛,道:“這一定就是天龍大喇嘛了!”
他冒冒失失的説出這句話,薩迦大喇嘛一楞,正在忖思今晚在林中的那人是否就是大師兄天龍大喇嘛時……
陡地在密林深處響起了歐陽空怪叫之聲:“王八羔子,你到底是誰?”
薩迦大喇嘛略一錯愕,大袖一揮,朝那發聲之處飛撲而去。
霎時這武林四劍互相對望了一下,將手中火熠子一齊吹熄,不約而同的隨着薩迦大喇嘛奔去。
風聲颯颯,枯葉簌簌,轉瞬之間,密林之中又歸於黑暗,歸於沉寂。
遠處傳來歐陽空那破鑼似的怪叫聲:“王八羔子,你到底要將我老人家帶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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