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從掛滿了蕾絲花邊的牀上坐起來,面對色彩斑斕的房間,我的腦袋有一瞬間陷入了空白。
昨天我好像回家了,而且還跟夏樹講和,晚上他因為頭痛很早就睡了,後來我還跟陽生打了電話讓他放心,陽生似乎很捨不得我……我迷迷糊糊地回想着。
對了,這裏是夏樹的家,我已經回來了,而且我還下了決心,要解除夏樹身上的咒語!想到夏樹昨天晚上痛苦的樣子,我連忙從我的豪華房間裏飛出來,想去看看夏樹的情況。
剛飛出房子,我就看到他快速穿上深黑色的外套、帶着一絲低沉氣息的背影。
“夏樹,早安!”我立刻笑着跟他打招呼。看起來他的情況還好嘛。
可是當他回頭的時候,笑容凝固在了我的臉上。他注視我的目光之中帶着冷漠,完全沒有了昨夜的柔和,彷彿是千年的玄冰凝結在這一瞬,讓我全身冰冷地打戰。我不禁雙手緊緊握住衣角,想要感覺到一絲温暖。
“今天我會回來得比較晚,不用等我吃飯了。你自己出去買東西吃吧。”夏樹冷冷地説完,轉身準備出門。
“你要跟美月約會嗎?”我壯着膽子問他。
“不知道。”夏樹沒有回頭,冷冷地扔下三個字就離開了。
我頓時像是跌進了萬丈深淵。夏樹似乎完全忘記昨天晚上的事了,他又被米烈的咒語控制了嗎?天哪,我記得米烈説過,咒語的副作用會導致被施咒的人記憶紊亂,夏樹的記憶會不會已經紊亂了?如果他的記憶不斷減少的話,會不會連他喜歡瑞穗的事也忘了?那還怎麼實行我的“真愛戰勝魔咒”的計劃呢?
我在家裏急得團團轉,不行,昨天晚上被美月攪和了,今天我還得去找米烈談一次,就算和他鬧翻,我也一定要讓他把夏樹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我不能再看着夏樹受傷了!
我想也不想就唸了咒語,把自己變到美月家,連現在時間還早,很可能她家會有很多人在的事都忘了。
這次我仍然出現在美月的房間裏。我照舊轉過身,朝桌子邊上走去。可是這一次桌子上面卻空蕩蕩的,沒有米烈的狗狗玩偶。這就怪了,難道美月出去的時候把米烈帶走了,想讓他幹什麼壞事?
正當我摸不着頭腦的時候,突然門口傳來一道聲音,緊閉着的房門竟然從外面打開了。
我立刻轉過頭,條件反射地看着房間門口,美月正雙手環着胸朝我走過來。
美月?
是我看錯了吧!
我伸出手揉了揉眼睛,閉上後再睜開。面前的人影不但沒有消失,反倒更近一步了。這讓我更加確信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人正是美月。
她的臉上只閃過了瞬間的驚奇,就換上一副算計的笑容。
我一抬頭就看見她那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帶着一絲詭異。我的心頓時一沉。
為什麼偏偏被她看見了啊?我覺得自己簡直是羊入虎口。她不會一發狠,把我當成蒼蠅拍死吧!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精靈吧?”她看着我,似乎已經猜出了我心中的想法,詭異地笑着朝我靠近,伸出手搭在我的肩上。
被她這麼一問,我一怔,睜大眼睛看着她,什麼話也説不出來。她怎麼知道我的身份?難道是米烈告訴她的?我記得我只見過她寥寥幾次,而且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露餡。又或者説是夏樹告訴她的?
不不不,夏樹才不是這種人。
我搖了搖頭,立刻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既然不是夏樹,那一定是米烈了——
我的心裏極度不舒服,有一種被出賣了的感覺。米烈可是我的好朋友啊。雖然他傷害了夏樹,但我一直認為他還是在乎我這個朋友的。真的會是他出賣了我嗎?
見我一臉的驚訝,她得意地一笑,然後湊近我上下打量着:“其實你不用多想。從你第一次穿着夏樹的衣服出現在教室外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後來在餐廳裏看見你變小了躺在桌子上夏樹緊張的模樣,我就開始懷疑你的身份了。”
“直到我見到米烈,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精靈這種東西,我就更加能肯定你是精靈了。”她耐心地跟我解釋。
原來如此。知道不是米烈出賣了我,我的心裏好受多了。既然被她發現了我的身份,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我勇敢地抬起頭,毫不示弱地對上她的陰險目光。
房間裏突然變得沉默了。
我們兩人就這樣對峙着,誰也沒有先開口。
她到底想要做什麼?想要對我做些什麼?説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跟她正面交鋒過,畢竟她才是要傷害夏樹的幕後主使啊。
來吧,美月!不管你使出什麼惡毒的伎倆,我都不會害怕的!我會讓你知道我要保護夏樹的決心。
就這樣對峙了很久,美月突然笑了,似乎在嘲諷我的不自量力,然後拉起我的手,在我耳邊悄悄説道:“你叫柚葉,對嗎?我聽夏樹叫過你的名字。你跟米烈是好朋友,而我跟夏樹也是好朋友,我想,我們兩個應該也能成為朋友吧!”
雖然她用的是詢問語氣,可是那陰冷的眼神卻讓我覺得,如果我回答不能,她會用那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把我掐死。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不由得警惕地問。
“呵呵,沒什麼,只是我今天請了假去逛街,既然你剛好來了,不如我們一起去吧,順便交流交流感情啊。”美月故作親切的笑容讓我很反感。
逛街?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詫異地看着她。不過人類有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戰勝對手就要先了解她。既然如此,我應該答應跟她去“交流感情”嘍。
為了知道她的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麼,我的眉頭深深一皺,心一橫大聲説道:“好吧,要逛街現在就走吧。”
對於我的回答,美月一點兒也沒有吃驚,我更加覺得她的心機很深沉,也更警惕了。
在美月的要求下,我施法術把身體變大,在眾人奇怪詫異的目光下被美月拉着走出了房間,下了樓。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到了美月身邊,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禮,聲音裏帶着濃重的鼻音:“小姐,你要出去嗎?要不要我派保鏢保護你?”
美月搖了搖頭,抬起頭看着面前的管家,表情有些趾高氣揚,根本沒把面前的人放在眼裏:“不用了,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管家應該是諳熟美月的脾氣,她點了點頭,對身後的人小聲説了幾句,然後,轉過頭微微彎着身子恭送美月離開。
我被她們家的貴族派頭深深刺激到了,沒想到美月家這麼有錢呢。
別墅外已經準備好了車子,光是等待美月上車的僕人就排了兩行,一路行注目禮看着我們上車。我第一次被人這麼恭敬地對待,臉上忍不住發燒,可美月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應該是早就習慣了吧!
上車之後,只聽見美月對司機説了一個地址,司機便什麼都沒説,發動了車子,緩慢地開了出去。
“怎麼樣?是不是被嚇到了?”美月瞥了一眼還處於震驚狀態中的我,“告訴你,夏樹的家比我家更大更豪華,真搞不懂,他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那種破房子裏,怎麼勸都不回家。”
夏樹的家更大更豪華!我再次震驚得説不出話來。可是,我似乎能理解夏樹不想回家的心情。雖然在這種家庭中有很多人在身邊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也很不自由啊。到哪裏都有人注視你,出門還要報告,多難受啊!
可是美月肯定不會覺得,所以她仍然一臉疑惑,似乎在思考為什麼夏樹不肯住在家裏的原因。
好不容易到了市區,外面的景物由鬱鬱葱葱的樹木變成了高樓大廈和如織的人羣。我看着面前走過的形形色色的人羣和陌生的建築,直到車子在一個大的百貨大樓門口停住,我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跟美月單獨待在一起真是太不自在了!真不知道夏樹怎麼受得了她的。
司機已經下車幫美月和我打開了車門。我混混沌沌地下了車,被美月帶進了百貨大樓。
難道她真的是來買東西的?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看着美月的身影穿過一個又一個櫃枱,卻始終沒有停下來,更沒有去看一眼裏面賣的東西,我的心裏有些急了,連忙問了她一句。
她只是轉過頭看了看我,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複雜,卻什麼都沒有回答。我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不懷好意,卻只能夠半低着頭跟着她繼續走着。
終於她走進了另一個區域,在一家早茶店門前停了下來。因為今天不是雙休日,所以店裏面的人很少。只有在窗子邊上坐着一個少女,正轉過頭望着外面。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卻能夠從她的舉手投足之間感覺到她優雅的氣質。
美月帶着我走了進去,我跟在她的後面走到了靠窗的那個位子——少女的面前停了下來。
已經聽到我們腳步聲的少女轉過了頭,對着我們微微一笑。
這一笑,讓我有些驚豔了。少女素雅的臉上並沒有化很濃的妝,可是顯得無比精緻。她的頭髮微微有些卷,用一根髮帶束起垂在腦後,看起來自然優雅。白皙的臉頰上帶着淡淡的健康的紅潤,紅嫩的雙唇如櫻花一般,笑起來也格外親和柔美。
她高挑的身材被簡單的牛仔褲襯托得完美無瑕。這是一種完全不同於美月的大方高貴的魅力,讓人一看見她就難以自拔地沉迷。
我張着嘴驚訝地看着她,看了好久才感覺到一股力量在扯我,低下頭才發現是美月。被她這麼一扯,我才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連忙收回目光坐下來。
面對這樣一個仙子一般的少女,我羞愧得不敢抬起頭看她。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短短的腿和手,看起來就不協調的身子,不禁在心裏嗚咽着。
這樣的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這樣高貴優雅的女人吧!
正當我這樣想着,有些自慚形穢的時候,一旁的美月開口了:“對不起,瑞穗,讓你久等了。”
瑞穗?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裏一顫。她就是瑞穗?面前這個美麗大方的少女就是夏樹的初戀情人瑞穗?
我的胸口突然有一種説不出來的滋味,苦苦澀澀的,彷彿有什麼東西佔據了我的心,把我的心塞得悶悶的,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轉過頭,美月一臉的笑容在我的眼裏現在卻全是諷刺。
“沒關係的,其實我也剛到不久。”對面的瑞穗揚起一絲淡雅的笑容,像水仙花一般。她的身上散發出清新的香味,彷彿有一束光芒將她包圍。
她很自然地看了我一眼,抿着唇笑着:“美月,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呵呵,是啊,這位是柚葉,也是夏樹的朋友。”美月突然親暱地摟住我的肩膀,笑得一臉無害地説。可她表現得再得體,我也聽到她故意加重了“夏樹”兩個字的音量。
她一定是故意的!我尷尬地看着瑞穗,她聽見夏樹的名字時,眼神黯淡了下去。
“你好,我是柚葉。”我連忙自我介紹。
“呵呵,你好,我是瑞穗,夏樹以前的同學。”瑞穗説起夏樹的名字時,表情有些苦澀。
美月究竟想幹什麼?為什麼突然帶我來見瑞穗,又故意提起夏樹呢?
“説起夏樹,我這次回國還一直沒有見到他呢。那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他,他卻不在家。”瑞穗的語氣微微帶着一絲失落,她垂下了雙眼,長長的睫毛蓋在眼前。
“什麼意思?瑞穗,難道你還要去美國嗎?”美月似乎也很驚訝,急忙追問道。
“嗯。我訂了明天上午11點的飛機。其實這次回來我沒有打算長住,只是朋友們誤會了,今天約你出來也是想在臨別時見見老同學,下次見面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瑞穗強打起精神,微微笑了笑。
“真可惜啊。瑞穗,我會想念你的。”美月邊説邊抓起瑞穗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住。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美月以為她裝得很好嗎?可她眼中的欣喜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她是覺得,瑞穗走了以後就沒人跟她搶夏樹了吧!
糟了!如果瑞穗離開了,那夏樹不就失去真愛了嗎?他還拿什麼去抵擋米烈的咒語呢?我陡然意識到巨大的危機,連雙手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瑞穗,你要離開的事夏樹知道嗎?”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瑞穗似乎對我的反應有點驚訝:“我正打算通知他,不管怎麼樣,有些話我想在走之前跟他説清楚,不要再把遺憾帶到美國去了。”
太好了,那就是説他們還有可能會見面,説不定瑞穗見了夏樹以後會改變離開的決定,然後兩個人就能重新在一起了,米烈的咒語也就會自動失效!
想到瑞穗和夏樹站在一起的畫面,我的心裏又出現了那種難受的感覺。我閉上眼睛,試圖把這種奇怪的情緒從身體裏趕走。
“是嗎?瑞穗,我也覺得你們應該見一面。”美月突然在一旁開口。
我心頭一顫,美月越是這麼説我越是擔心。她怎麼會這麼好心,勸瑞穗和夏樹見面呢?暗中阻止他們才是美月會做的事,而且她還有米烈幫忙!
我憤怒地注視着美月,美月也毫不在乎地和我對視,空氣裏似乎有火星在噼噼啪啪地爆裂開。瑞穗似乎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不平靜,她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瑞穗走後,美月臉上的面具立刻摘了下來,冷冷地看着我。
“你剛才也聽見我們的對話了,有件事我想讓你幫忙。”
“什麼?”我不解地看着美月,她那麼厲害,會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只見她挑起雙眉,笑得有些邪惡:“我要你幫我破壞夏樹和瑞穗的見面。如果他們不能見面,夏樹就不會想起瑞穗,那我和夏樹就還有可能在一起。”
我被她陰森的笑容嚇了一跳,看着她自言自語地説了一通,最後目光又回到了我的臉上打量着我。
夏樹……瑞穗……
“你果然是這樣想的!可是你瘋了嗎?居然讓我來幫你!你不知道我是夏樹的許願精靈嗎?我怎麼會幫你傷害他?”我氣憤地大吼。
“因為我知道,你也喜歡夏樹,所以你也不會希望他們見面的對嗎?”此時的美月就像個魔鬼,用最甜膩的聲音説着最殘忍的事實。
我喜歡夏樹?
“不——”一句話脱口而出,我連忙想要解釋,卻發現什麼都説不出口。
喜歡他……
喜歡夏樹?
我的手不禁撫摸着胸口心臟跳動的地方。那裏正在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動着,而且越跳越快,彷彿在承認着這個事實。
不,不!我怎麼會喜歡夏樹呢?他是我的主人,而我只是他的精靈啊!這一定是幻覺,只是幻覺。可是越是這樣想着,我的內心越糾結,甚至眼前都浮現出了夏樹的臉頰。
夏樹……
瑞穗……
我伸出手捂住了頭,緊緊閉上雙眼。
腦海裏跳動的一直都是這兩個名字,不停地相互交錯着。為什麼我的心裏也有一種很強烈的想法,那就是不想讓他們見面?這種想法強烈到甚至差點把我的意識吸走,左右着我的思想。難道,我真的喜歡上夏樹了,才會每次想到他和瑞穗的事就覺得難受?我的心就像美月説的那樣,想要阻止他們兩個人見面嗎?
“怎麼樣?我們兩個人才是這場爭奪戰的交戰雙方,瑞穗早就是過去式了,根本不應該回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合作把她趕走!”美月在我耳邊提醒着我,説到最後語氣變得格外狠厲。
一句話讓我從“噩夢”之中驚醒,我的額頭上全是冷汗,轉過頭看着美月,心跳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我看見美月臉上催促的神情,深思了很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從座位上站起來。
“不,這件事情我不能答應你。我是夏樹的許願精靈,保護他是我的責任,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而我自己更不可能傷害他。”我堅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説。
現在的我還理不清自己對夏樹的感情,但無論我對他的感情怎麼樣,都不能作為傷害他的藉口!我絕不會像美月那麼自私,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傷害夏樹!
“你——”她明顯被我的這句話氣得説不出話來,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着我的眼裏帶着威脅的神情。
“還有,如果瑞穗沒有勇氣跟夏樹説她要離開的事,我也會告訴他的。我想夏樹一定很想見瑞穗,只要是他的願望,我都會為他完成!”我面對着她,堅定地説完這句話後轉身就走。
“柚葉,你會後悔的!”身後傳來美月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親手撮合瑞穗和夏樹嗎?我聽到自己的心陣痛的聲音。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回家的路上,我的腦袋裏不斷回放着自己和夏樹在一起的畫面,快樂的,悲傷的,憤怒的,甜蜜的……每一個畫面都是我的寶物,讓我無法遺忘。我似乎已經隱隱知道了答案,但我不能……
我不能喜歡他!
“砰!”我用力推開門,回到熟悉的家裏。
看着熟悉的傢俱擺設,看着牆上還沒有來得及拆下來的蕾絲裝飾,我再次感受到夏樹曾帶給我的温暖,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要把自己對他的感情藏起來,不讓那種難受的心情影響我的判斷。或許我對他的感情只是一時迷戀,並沒有很深,過一段時間就會漸漸淡忘。夏樹,你放心吧,無論如何我也會幫你見到瑞穗,挽回你們的感情。
我走到陽台,意外地看見夏樹已經回來了。靠着牆站着的夏樹正望着窗外,背影孤單得有些落寞。
看着這樣的夏樹,我的嘴巴動了動,心裏有些疼痛。
“夏樹……”我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把頭貼在他的背上。
他一定已經知道瑞穗要出國的消息了,所以才會這麼早就回到家裏,一個人在陽台上吹着冷風。
這樣的他,真讓人擔心。
我感覺他的身體微微一顫,雙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慢慢把我的手掰開,然後轉過身看着我。
比他矮一大截的我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個小孩一般。可是我還是吸了吸鼻子,揚起一個笑容,踮起腳用手摸了摸他的頭,像安慰孩子一般安慰着他。
“撲哧——”剛才還一臉憂鬱的夏樹突然被我的動作逗笑了,他從頭上輕輕地拿下我的手。
“這是你安慰人的辦法嗎?你不覺得自己稍微矮了一點兒嗎?”
這個夏樹,我可是好心安慰他,他居然還嫌東嫌西的!
“是啊,我的確矮了你一大截,不過辦法嘛,有用就好。你現在不是笑了嗎?”看到他露出笑容,我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於是我收起笑容,鄭重地看着他説,“夏樹,你明天一定要去見瑞穗!”
我的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可是我的話剛説出口,夏樹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了。他粗暴地一把推開我,冷冷地看着我:“是誰告訴你這件事情的?”
被他推到冰冷的門上的我絲毫沒有退縮,反而站得更直了,堅定地望着他:“誰告訴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於這件事情,你不能夠再逃避了。”
“逃避?你根本不知道我和瑞穗的事,不要隨意地揣測我的想法!我不知道你聽誰説了什麼閒話,但他們説的一定不是事實!”夏樹蠻橫地轉過身去,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我是不知道啊,所以才希望你告訴我,你對瑞穗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是不是還喜歡她?我只是希望你能作出正確的選擇,不要留下遺憾。”我對着他的背影大喊。
他又想縮回自己的保護殼裏去了,用冰冷的背影阻擋我靠近。但這次我不會退縮,我一定要把他從那個冷漠的保護殼裏解救出來,不然他一定會後悔終生的!
聽了我的話,夏樹抿起雙唇,微微轉過頭望着外面的景色,眼神很黯然。他的手扶住了欄杆,似乎在藉助欄杆來支撐自己的身體,臉色也慢慢地變得蒼白。
他側對着我,許久才終於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説:“我和瑞穗從小到大都是很好的朋友,身邊的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們會成為戀人。我們倆似乎也受到大家的影響,暗地裏互相喜歡。可是因為我們兩家在商場上是多年的競爭對手,所以家裏一直反對我們交往,因此我們都沒有向對方告白。”
“那又怎麼樣呢?夏樹,我覺得你不是會因為家庭的阻撓就放棄愛情的人。”我真誠地走到他面前説。
夏樹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維持這樣的關係,直到一年前,她準備出國。在她走之前的那晚,我約她在公園裏見面,原本是打算跟她告白的,但她卻沒有來。我等了她一個晚上,卻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之後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她沒有赴約我卻不是很傷心呢?直到這次她回來我才發現,我連和她見面的勇氣都沒有。或許家庭的原因根本是藉口,我們不向對方告白,是因為這份感情還不夠深刻。”
不對,夏樹是喜歡瑞穗的,怎麼會覺得感情不夠深刻呢?一定是米烈的法術封閉了夏樹對瑞穗的感情,他才會像現在這樣迷茫。
這樣想着,我堅定地抬起頭,宣誓似的對夏樹大聲説道:“夏樹,你不想和她見面不是因為感情不夠深刻,而是因為你的懦弱!是你的懦弱讓你放棄了一切,甚至是感情。因為你害怕受傷害,所以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現在的你應該更加努力地去挽回過去所錯過的一切,把瑞穗追回來!”
“不,你不懂。人類的情感是很複雜的,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不會了解我現在的感受。”夏樹有些無奈地看着我,眼睛裏流淌着無限的憂傷。
“我懂啊,夏樹,我真的懂。”我不喜歡他説這樣的話,好像把我和他的距離突然拉得好長好長。
“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你就別管了。”夏樹沒有感受到我的不安,他安撫般地摸摸我的頭,轉身想離開。
“等一等。”我一把拖住他,“或許我不懂人類的情感,但我明白,如果你明天不去見瑞穗,這個遺憾就要永遠留在你心裏了。”
這句話是瑞穗説過的,既然我無法説動他,那麼瑞穗的話可能可以引起他的共鳴。
果然,他聽到這句話時抖了一下,似乎很受觸動。我不禁有些自卑,我説了那麼多都比不上瑞穗的一句話嗎?
“這件事情……我考慮好了會告訴你的。”夏樹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説道,卻還是沒有給我肯定的答覆。
我只好灰心地點了點頭。
我望着他被風吹得蒼白的臉頰,心裏一陣盪漾,像風吹過平靜的湖面,帶起了一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