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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盤據黃泉山頂的山賊死的死、傷的傷、昏的昏,接獲通知後,官府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所有人抓入大牢,被囚禁在山寨裏的婦人少女們,也終於重獲自由。

    時值正午,官差們自山頂運下一批批的兵器,以及一箱箱搶來的錢財米糧,正忙着登記,而忙了一整個上午的冬安,則是悠閒的坐在大樹下,享用着官差們特地獻上的肉包子和涼茶。

    白雲徐徐自樹頭飄過,吃飽喝足後,她慢條斯理抽出繡帕擦拭雙手,還懶懶的打了個呵欠,不料腦海裏卻忽然閃過一道身影。

    “啊!”小嘴發出驚呼,冬安迅速自地上蹦了起來,不停左右張望。

    “冬娃兒──不!不!冬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嗎?”聽見驚呼,官差們連忙聽下手邊的事,一個個關心的圍到她身邊。

    這羣山賊壞事做盡,罪大惡極,無奈他們始終無法將這羣山賊繩之以法,誰知這不知打哪兒來的女娃兒,卻一舉大破山寨,重挫所有山賊。

    雖然不可思議,不過這個天真又討喜、名喚冬安的小姑娘,可是他們的再造恩人啊!

    “不是,是我把人給忘了!”四處找不着人,冬安癟着小嘴,沮喪得好想哭。

    天啊,她竟然將尉遲觀給忘了?!

    “冬姑娘你先別急着難過,你倒是説説你將誰給忘了?咱們這就立刻替你找去。”見她泫然欲泣,官差們全都心疼極了。

    雖然她老堅持自己十八歲,不過她身形嬌小,又生得可愛無邪,他們怎麼瞧,就覺得她和家中的孩兒差不多歲數,讓人莫名想保護她。

    “一個男人,一個我找了好久的男人。”她哭喪着臉,有氣無力地説道。

    這批山賊雖然死傷慘重,可難保沒有漏網之魚,顧及山寨裏還有人被關着,為避免那些人被拿來當作人質,她只好央求尉遲觀幫忙看管山寨頭子一羣人,自己折回山寨裏救人,不料待她再度下山時,岔口卻憑空多了十幾名官差。

    官差們一見她,便忙着詢問前因後果,弄清楚經過後,所有人樂不可支,直圍着她道謝,還特地差人買來肉包子和涼茶,當作是她的午餐。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她忙東忙西,一不小心,竟就將尉遲觀的存在給忘得一乾二淨。

    她找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終於找着尉遲觀,沒想到她只顧着上山救人,卻將爹爹交代的正事給忘得一乾二淨,她怎麼會這麼胡塗呢!

    “冬姑娘説的可是一個時辰前,幫忙到官府報案的男人?”官差們揣測着。

    她搖頭。“不是他,我要找的,是他的主子。”

    “原來是尉遲公子。”官差們恍然大悟。“冬姑娘若是想找尉遲公子,聽説他正趕着到慶縣呢。”

    冬安雙眼一亮。

    “你們怎麼曉得?”

    “是這樣的,鐵大俠領咱們來時,你正好回到山寨裏救人,尉遲公子説他們有要事在身,必須趕往慶縣,不便久留,就先行離開了。”想當初鐵大俠來報案,説明黃泉山上的山賊已被人制伏,希望他們趕往現場逮人,他們還當是玩笑,不料卻是真的。

    “慶縣?慶縣離這兒遠嗎?”得到答案,冬安笑顏立綻,總算不那麼沮喪了。

    “也不算遠,從這兒出發,腳程若是快些,三個時辰之內就能抵達。”

    三個時辰?

    行!她一個時辰內就能到。

    “我這就去追人。”話還沒説,她已旋身衝出八丈之外。

    “欸,請等等啊!”官差們壓根兒無法反應,只能放聲大喊。

    她只好停下腳步再次旋身。“怎麼了?”

    官差們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來。

    “冬姑娘剿了山寨,又救了那麼多人,是咱們所有人的大恩人,村民都急着向您道謝,請您務必賞光,和我們一塊兒回到官府,接受村民的謝意。”

    “不用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可是──”

    “村民的謝意我心領了,還請各位大哥回頭轉告村民,南方那條小路被我挖了個大洞,往後若是有人經過,請務必當心。”噙着甜笑,冬安朝所有人揮揮小手。“那就告辭了,後會有期。”

    話還沒説完,嬌小的身影已消失在眾人眼前,這次,官差們甚至連出口喊人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一陣春風拂來,一羣人這才猛然回神,愣怔的你看我、我看你。

    什麼叫做迅雷不及掩耳,如今他們總算是見識到了。

    羅佳鎮是位於襄州南陲的一個小鎮,不大,卻相當熱鬧,尤其是渡船頭前的石板路上,不分晝夜,總是聚集着人潮。

    迥異於行人們的東張西望,鐵碩始終謹慎走在尉遲觀的身側,注意着周遭的動靜,若非必要,絕不開口多説一句話,可就在經過客棧時,他卻忽然停下腳步,主動打破沉默。

    “爺,您已經趕了十幾日的路了,今日還是提早歇息吧。”

    尉遲觀也停下腳步。

    他看着粗獷鋼硬,其實比誰都要細心謹慎的鐵碩,露出温煦的淡笑。

    “也好,連日來你陪着四處尋人,一定也累了,今日就好好的歇息,明日再趕路。”

    “屬下並不覺得累,屬下只是擔心您。”鐵碩面無表情地説道,卻注意到街上已有不少姑娘停下腳步,痴傻的看着尉遲觀。

    爺風采天生,俊逸優雅,原就引人注目,一笑起來更是閒雅迷人,總容易惹得姑娘家芳心大動,可惜爺似乎早已習慣引人注目,對於姑娘家的仰慕示好總是若無所覺。

    “我並非尊貴之軀,你不用為我擔憂,何況這一路上全靠你張羅打點,想來我還沒好好的謝過你呢。”

    “爺千萬別這麼説,屬下只是做該做的。”

    “就算如此,還是煩勞你不少,實在該謝的。”一陣風過,路旁煙綠楊柳輕輕曳動,柳枝嬌嫋可人,不禁讓他失神憶起一張無邪笑顏,他握緊手中木墬,若有所思地問:“過了羅佳鎮又是無盡山水,我能感應公主的去向,卻始終找不着人,你説這其中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也許只是時機未到。”鐵碩依舊面無表情,語氣間,卻聽得出對尉遲觀信心滿滿。

    “也或許,是我出了問題。”尉遲觀卻似笑非笑的自我調侃。

    沉默的臉龐難得出現一絲裂縫,鐵碩看着他,表情明顯有些愣怔。

    “還記得黃泉山腳,教訓山賊的那位姑娘?”尉遲觀揚起嘴角,加深笑意。

    鐵碩眯起黑眸,冷硬點頭。

    “記得,她不是普通人。”他從來沒見過那麼俊的輕功,即便是他,也沒有自信能夠與她並駕齊驅。

    “確實。”他也同意。“膽敢隻身勇闖山寨,將所有山賊整得落花流水,她的武功修為可見一斑,只不過讓我在意的,卻並非她的身手。”收起木墬,他看向自己的手背,温煦黑眸瞬間閃過一抹鋭光。

    他異能天生,能夠透視人心,感知萬物,預知未來,自幼便入宮擔任神官,可惜年過三十,本命與皇宮開始相剋,才會自請出宮,替皇上尋找遺落民間的庶出公主。

    感知尋人對他而言並非難事,他原打算找到公主後,便讓鐵碩獨自一人將公主護送回宮,自己則恣意行走大江南北,研究各地風俗民情,不料事情並不如預期般的順利。

    出宮一個多月,公主遍尋不着,卻遇見了那名喚冬安的小姑娘。

    那日,她像個小爆竹似的衝到他面前,並在閃躲鐵碩的瞬間,將手貼在他的手背上,可奇異的是,他竟然無法自她身上感知任何事──

    那是前所未有的現象。

    更是他無法解釋的異象。

    若非她來去如風,剎那便轉身衝向山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必會拉住她好好研究一番。

    這是頭一遭,他主動想觸碰一個人,可惜他有要事在身,無法久留,更可惜他根淺命孤,註定與人難有緣分,這一別或許便是天涯海角,永無再見之日……

    “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啊!”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傳來少女的呼救聲。

    那呼救聲又軟又可憐,比貓兒的嗚嗚還要惹人心疼,不少行人紛紛轉頭,循聲朝西方一座大宅望去,就見一名比陶瓷娃娃還美麗的小女孩,穿着一襲珍貴的紅綢嫁衣,正提着裙襬站在高牆上,好似打算自上頭一躍而下。

    所有人全都抽聲發出驚嚷,篤定那個小女孩一定是活膩了。

    尉遲觀也瞧見了,靜謐黑眸瞬間泛起波瀾,迸射出詫異的光芒。

    才説無緣,便又相遇,他與她之間究竟是……

    “爺,是冬姑娘。”鐵碩也注意到了。

    才説曹操,曹操就到,沒想到那名喚冬安的姑娘,竟是與他們如此有緣。

    “她一身嫁裳,莫非是要嫁人?”尉遲觀無法管束自己的腳步,幾乎是見着冬安的瞬間,高牆他便朝着高牆靠去。

    “不不不,那女孩當然是被逼的!”一名路人意外聽見尉遲觀的低語,不禁憤慨的提供解説。

    原來羅佳鎮不只熱鬧,還有個勾結官員、魚肉鄉民的大富豪──史簿仁。

    這個史簿仁不只為富不仁、狠戾暴虐,還特別喜愛狎玩孩童,這幾年遭他玷污凌虐的孩童不下百名,當地官員卻視若無睹,甚至還助紂為虐替他擄人。

    那高牆就是史簿仁特地讓人築高的。

    牆高十尺,不只能夠防盜,還能防止宅裏的奴僕禁臠逃走。

    先前就有好幾個人因為不堪凌虐,想盡辦法翻過那高牆逃走,結果不是摔斷雙腿,就是跌斷了胳臂,全還沒來得及再爬起來,就讓史簿仁底下的走狗給捉了回去,不用説,那些人全沒一個好下場。

    如今,這女孩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那人愈説愈憤慨,喋喋不休的將史簿仁的惡行全抖了出來,卻沒注意到尉遲觀抿緊了嘴角,温煦黑眸掠過一抹懾人厲光──

    咚!

    冬安果然自高牆上一躍而下,只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她既沒摔斷雙腿,也沒跌斷胳臂,而是完好如初的站在牆腳,一雙粉嫩小手還忙着將頭上的珍珠鳳冠給扯正。

    直到珍珠鳳冠不再歪斜擋眼,她才邁開小腿,晃到一間打鐵鋪前,興致盎然的捧起一盒鐵珠把玩着。

    “站住!別跑!”忽然間,五名手持刀劍的大漢也爬上了高牆,敏捷的自上頭躍下。

    女孩嘆了口氣,只好掏出了幾枚碎銀扔在鋪上,捧着木盒繼續逃命。

    “嗚嗚,我是被逼的,求求各位大哥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她一邊在人羣裏穿梭,一邊可憐兮兮的回頭求饒。

    “哼!我勸你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嫁給史大人,包你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一羣人在後頭追趕着,手中的刀劍鋒鋭得嚇人。

    深怕會遭到池魚之殃,路人全迅速退至石板路的兩側,轉眼間,石板路竟變得寬敞無比。

    少了阻礙,五人順利追趕了上來,眼看五人只消伸長手臂,就能將女孩手到擒來,所有人卻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出面相助。

    “騙人,那個死老頭分明就有病,不但會虐待人,還男女通吃。”冬安大聲指控,將史簿仁的性癖赤裸裸的攤在陽光下。

    “閉嘴!”為首的壯漢立刻出口喝叱。“你少敬酒不吃吃罰酒,否則待我將你捉回去後,有你好受的!”

    “不要,人家好害怕。”撫着胸口,冬安泫然欲泣的向前奔跑着。

    也不曉得是不是故意,一路上她不停的東跳西閃,滑溜得就像是頭狡猾的小狐狸,五名壯漢雖然緊跟在後,卻始終碰不着她絲毫,不禁逐漸失去耐性。

    就在五人決定以暗器逮人時,她卻猝不及防的轉身,好不委屈的將手中的木盒往石板路一撒──

    嘩啦啦啦!

    剎那,數十顆又圓又滑的鐵珠子滾落一地,不懷好意的朝五人腳下直衝而去,五名壯漢壓根兒來不及閃躲,便開始失去平衡。

    “救命啊,殺人啦,救命啊!”冬安殺人喊救命,眼看五人竟然還敢妄想穩住腳步,立即摘下頭上的珍珠鳳冠,朝五人用力砸去。

    咻的一聲,價值千金的珍珠鳳冠挾着驚人的威力,瞬間掠過眾人面前,正中其中一人的腦門,成功將人擊暈。

    緊接着,擱在攤販上的石獅雕像也被她扔了過來。

    伴隨眾人尖鋭的抽氣聲,那尊雕像竟然就這麼不偏不倚、精準無誤的撞上另一人的胯下,那人甚至連哀號都發不出來,兩眼一翻,便暈厥了過去。

    這悲壯的一慕嚇得在場的人全瞪大了眼,男人們更是不約而同的用手迅速護住胯下,害怕的躲到人羣后頭去了。

    冬安愈丟愈起勁,最後甚至連攤販拿來做生意用的桌子,也扛到了頭頂──

    “冬姑娘,別來無恙。”

    温和男嗓順着春風,輕輕拂過冬安雪白耳廓。

    晶亮水眸先是用力眨了一下,接着她才像是憶起什麼似的,迅速抬頭朝着那好聽的男嗓望去。

    春光下,就見尉遲觀徐步朝她走來。

    他氣質閒雅,卻靜若深海,目光温和,卻深斂沈穩,唯一不變的是他那噙在嘴角的笑,還是那樣的温煦迷人。

    “尉遲觀?!”她驚喜低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噢!莫非老天爺是心憐她一路尋人太辛苦,才進了羅佳鎮,又被那個“死不仁”相中,命人將她綁到了府邸,所以特地好心將尉遲觀送到她面前嗎?

    老天實在待她不薄啊!

    她發誓,待她搞定這些走狗和那個“死不仁”後,她就馬上執行爹爹交代的任務!這一次,她絕對,絕對不會再把人給弄丟了。

    念頭一定,冬安當下便決定,要將剩下的三個人一併解決掉。

    兩個大男人才扛得動的桌子握在她手中,輕巧得就像是把掃帚,紅菱小嘴不過嘿咻一聲,木桌便像爆竹似的飛了出去,不料尉遲觀卻猝不及防的撈過桌腳,巧妙化去木桌的勁勢。

    他隻手舉着木桌,竟是臉不紅氣不喘。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些人罪還不足以致死,還是手下留情吧。”他温聲勸道,同時還將木桌擱回原地,過程中不發出丁點聲響。

    “這木桌頂多砸得他們頭破血流,不會弄死他們的。”她幾乎是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她從沒見過哪個男人同他這般優雅,一舉手一投足都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即便如此,國有國法,這些人若當真有罪,也該由當地官員問案懲處。”

    唔,就連他的聲音也好迷人啊。

    在尉遲觀的勸説之下,冬安還真的乖乖的點了點頭,温馴得就像是隻無害的兔子,完全讓人想象不到,她適才還打算拿桌子砸人。

    “好,都聽你的,這些人就交給官員處理。”反正她也玩膩了。

    “哼!我家老爺就是國法,想辦咱們,等下輩子吧!”僥倖逃過一劫,三人非但不知感恩,反倒掄起刀劍,囂張對着尉遲觀揮舞。

    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説出更多無禮的話,便讓鐵碩給點住了穴道,登時成了三座石雕像。

    “幹得好!”冬安忍不住撫掌喝采,讚歎鐵碩的快狠準。“喏,這裏還有尊石雕。”她好心獻上順手摸來的暗器,可惜鐵碩卻沒領情,他甚至沒有多瞧她一眼,便迅速退至尉遲觀的身側。

    “快!就是那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快替我拿下她,當心別弄傷她!”氣急敗壞的咒罵聲,忽然自石板路的另一端飆了過來。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四名壯漢扛着一頂黑木涼轎,火速朝冬安奔來。

    涼轎門面大開,一身珠光寶氣,卻生得腦滿腸肥的史簿仁就坐在裏頭,正以又愛又恨的目光遙瞪着冬安,轎子四周還跟了羣彪形大漢,瞧那些人的穿着,全是官府派來的人。

    得到命令,所有官差立即衝向前,將冬安團團圍住,手中的兵器在春陽底下,折射出駭人的光芒。

    石板路上,尖鋭的抽氣聲此起彼落,所有人都為冬安的安危感到憂慮。

    “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他胖到沒人扛得動了呢。”身為目標,冬安倒是一點也不害怕,反倒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只是下一瞬間,她卻忽然鑽到尉遲觀的身後,可憐兮兮的哭嚷起來。“尉遲觀救我,這些人想捉我。”

    “放肆!快離開爺。”鐵碩板着臉叱喝。

    “不要。”冬安搖頭拒絕,非但沒離開,反倒靠得尉遲觀更近了。“那些人想捉我,我好害怕,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幫我狠狠的教訓這些人嘛。”她指着立在石板路中央的三尊雕像,嚷得更大聲了。“就像他們一樣呀。”

    “什麼!”十幾名官差才聽見冬安的話,果然全變了臉色。

    瞧那三人僵硬的站姿,顯然是被人點了穴道,莫非這蒼衣男子是武功高手,而且是來和史大人搶人的?

    所有人連忙握緊手中兵器,充滿殺氣的緊盯着鐵碩,而後者,這才驚覺冬安的陰謀。

    她一路竄逃胡鬧,鬧得整條大街雞飛狗跳,卻在這緊要關頭躲到爺的身後,擺明就是想拖爺下水!她甚至還故意在官差面前將他拱出,將他當作擋箭牌──

    可怕的青筋,瞬間浮現在鐵碩的額角。

    “兄弟們,上!”伴隨着兇猛的呼喝聲,所有官差立即蜂擁而上,急着將鐵碩拿下。他們不曉得事情的前因後果,只曉得想立大功,就要心狠手辣,就要置人於死!

    鋒鋭的兵器自四面八方襲來,鐵碩壓根兒沒有逃脱的空間,只能被迫抽出長劍,正面迎戰。

    刀劍相擊,鏗鏘尖鳴頓時不絕於耳。

    “耶!好棒好棒,就是那樣,對對對!再補他一拳、再賞他一腳。”冬安簡直樂壞了,只見她高舉雙手,拼命的搖旗吶喊,就算綢袖滑到臂膀,露出大片粉嫩的肌膚也絲毫不在意。

    “冬姑娘,當心着涼了。”不料尉遲觀卻忽然握住她的小手,輕輕將她的手臂拉下。

    小手垂下,大紅綢袖也一路下滑,迅速遮覆住所有誘人肌膚,不讓任何男人佔去絲毫便宜。

    冬安卻不以為意,她只注意到,尉遲觀就在她的身邊呢!

    確定春光不再外泄,大掌便打算有禮抽回,她卻更快的捉住他,她仰高小臉,一雙無邪水眸就像仲夏星空,燦爛得難以言喻,那彎彎微笑的紅唇,甚至比月牙還要美麗。

    她是如此的嬌小,即便踮起腳尖也不及他的肩高,莫怪總讓人誤會她只是個娃兒,但她卻又太過美麗,無論到哪兒,似乎總有麻煩追着她──

    又或者該説,她帶着麻煩到處跑?

    “尉遲觀,沒想到我們這麼有緣,才分離半個多月,又見面了呢。”她雀躍説道,一雙小手親暱地拉着他的大掌,彷佛他們之間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温煦黑眸幾乎沒有任何波動,只是淡淡掃過那熱情的小手,再淡淡回到她美麗的小臉上。

    “先前沒能和冬姑娘當面道別,還望冬姑娘別見怪。”他有禮賠罪,閒適得像是沒瞧見,有好幾名官差正從眼前飛過。

    “怪什麼,反正我們又見面啦。”她格格輕笑。“對了,你可不可以別老喚我冬姑娘?相逢自是有緣,你就喚我冬兒嘛,我爹都是這樣喚我的。”她笑得好甜好甜,整顆心都沈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悦中。

    “冬兒。”他從善如流,試着將手抽回。

    “嗯,果然順耳多了。”她加深笑意,又拉住他的大掌,像是不允許他離開身邊半步。

    説時遲那時快,一名官差就這麼驚險的自他身後掠過,整個人撞上一株柳樹,樹倒了,人也暈了。

    鐵碩不愧是大內第一高手,十招之內便解決了所有人。十八名官差暈的暈、倒的倒,沒暈沒倒的,也全被拋到十幾丈遠的渡河裏,忙着泅水上岸。

    眼見底下的人全被打得落花流水,史簿仁終於肯移駕他那肥敦敦的身子,自涼轎上走了下來。

    “廢物,全是一羣廢物!”他火冒三丈的叫罵着,同時還舉起肥滋滋的短腿,踹了下趴在轎邊的官差。“還不快給我爬起來。”

    “史……史員外”那人呻吟得更大聲了。“不、不行啊,那人實在太強了,咱們壓根兒不是他的對手……”呻吟聲和抽氣聲不斷自那人口中逸出,任誰都看得出那人傷得多重。

    可惜史簿仁天生就沒良心,他聽不下解釋,反倒多補了那人兩腳,震得身上一層又一層的肥肉,晃盪出令人眼花撩亂的波濤。

    也許是太過氣憤,也或許是平時太過疏於活動,這兩腳竟也踹得他重心不穩,眼看就要跌跤,四名轎伕立即撲了過去。

    “老爺,當心啊!”四人雙臂大展,八手相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合力將史簿仁扶正。

    “全都給我滾開!”史簿仁用力推開四人,氣急敗壞的來到鐵碩面前。“你是哪裏來的傢伙,竟敢到我的地盤上撒野?!你曉不曉得我是誰?”他大聲質問,那高高在上的模樣,彷佛是這世界的帝王。

    鐵碩懶得回答,只是冷冷的瞪着他。

    “混賬,你是沒聽到我的話嗎?”史簿仁學他眯眼,仰高的鼻恐一漲一縮的噴着氣。“嘖!該不會是個啞巴吧。”他甩着寬袖,徑自下出結論。

    冷鋭黑眸微眯,鐵碩開始考慮,該不該將眼前的神豬直接塞在土裏。

    “鐵大俠才不是啞巴,他只是懶得理你。”銀鈴笑聲忽然插入兩者之間。冬安拉着尉遲觀,蹦蹦跳跳的來到史簿仁的身前。

    瞧見冬安,鐵碩臉色更沈,就連額角也再次浮出青筋。

    光天化日之下,她一個姑娘家竟然公然對爺手來腳去,簡直是不成體統、不知羞恥!爺是什麼身分,怎容許她冒犯?

    大掌猝不及防向前一探,就想拉開冬安──

    “你這個臭丫頭,還不快跟我回去!”見到冬安,史簿仁也伸長了手,迫不及待的想捉住她。

    “不要。”在兩人碰到自己之前,她一溜煙的又躲到了尉遲觀的身後。

    “出來!”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等等、等等,我找個東西。”她一手揪着那潔淨素袍,一手探到嫁裳裏摸索着。“啊,找到了!死不仁,你瞧這是什麼?”小手終於掏出一個小木匣,她將木匣伸到大餅臉前晃啊晃的,臉上的笑容既天真又燦爛。

    “大爺我管它是什麼東西。”史簿仁氣壞了,只想找她算賬。“能讓大爺我相中可是你的福氣,你卻私自逃跑,甚至勾結外人鬧事,待官府再派人來,信不信我全讓你們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我當然信,畢竟,官府裏養的全是你的走狗嘛。”她好天真的説道:“所以為了以防萬一,逃走之前,我順道進你的書房‘借’了兩本賬冊,沒想到賬冊裏全是你勾結賄賂官員的證據,你説屆時官員來了,會是跪下來求我呢?還是幫着你捉我呢?”小手繼續揮着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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