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待了兩天,仍沒很好的調整時差。容若醒來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兩三個傭人正在吸塵、擦窗。看見她出來,連忙放下手裏的事情,迎上來。
“他們,都出去了嗎?”她向雲湛的卧室瞟了一眼。
“是的。先生臨走時吩咐,不要打擾您休息。您現在要用餐嗎?”
“嗯。”
在餐桌邊坐下,對着傭人端上來的豐盛中餐,容若草草吃了兩口了事。這兩天,她都只有在晚飯的時間才能見到雲湛。她沒想到,他來英國視察的行程也能安排得這麼緊,不過,這樣對她來説也是好事。
那天雲湛病發的當晚,她幾乎徹底未眠。幾乎是第一次,心裏有那樣強烈的困惑和掙扎。她的計劃,能不能再繼續;她和雲湛,將來又將怎樣;倘若再次發生上次的事,她還能不能強自鎮定,抑或是總有一天會不小心失控地泄露自己的關心和秘密……
“麻煩你收拾一下,我吃飽了。”推開椅子站起來,容若滿懷心事地離開餐桌。
雲湛在英國的別墅是幢三層樓的小洋房,容若之前並沒有來過。這棟房子有着白色的屋頂和天藍色的外牆,還帶着很大的花園,就她這兩天的觀察,平日都有園丁在細心打理。看了一眼窗外透着陰沉灰暗的天空,容若打消了出去走走的念頭,轉而邁向樓梯,直接來到三樓。
一樓是雲湛的卧房和書房,而她與高磊分住二樓的兩間客房,只有三樓,她還沒來得及看過。權當散心的推開每一扇門,這才發現,原來三樓應該是專門用來休閒的地方。除了最頂端向外突出的露天陽台外,還有設施齊備的健身室,遊樂室,只是這些應該都已經閒置了很久。
每一間,容若都走進去看了看,當她的手輕輕撫上那些運動器材時,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雲湛如今蒼白的臉色,和行動不便的雙腿。
微微心痛的感覺,在她來不及阻止前,又再漫延開來。
明明剛過中午,天空卻是一片慘淡的灰。在愛丁堡醫院的大門前,一輛黑色的寶馬靜靜地等待着。
隨着車門的關上,略顯冷淡的嗓音在後座響起:“回別墅。”
“高先生剛才打來電話,説客户的事已經辦妥了。他還問,您現在在哪。他説,估計五點就能到家。”發動汽車的同時,司機回過頭來,一一報告。
“知道了。”雲湛為自己扣上安全帶,微微閉着眼睛,應着。
平靜的外表下,掩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正劇烈翻滾着的思緒。
公司的事,有高磊在,他幾乎不用擔心。而這一次來英國的另一個目的,也在剛才,達到了。
——原來,容若真的曾經失憶。
——然而,也只是曾經而已。
想到剛才得到的證實,雲湛的嘴角不禁掀起一個嘲諷的角度——
她騙了他。
容若竟然假裝失去有關他的記憶,以一個完全陌生的姿態來面對他。
即使後來自己也有所懷疑,但他不得不承認,最開始,她偽裝得極好,幾乎騙過了所有的人。
伸手捂住胸口,俊逸的臉上逸出一絲苦笑。想到容若帶着對他的所有清晰記憶,卻用一臉的漠然和生疏面對他,雲湛的心口不由得泛起一陣陣緊縮的痛。
是因為恨他麼?
她,竟這麼恨他,以至於要連事實都要完全抹殺,而只願當他是個陌生人?
只是,倘若真的恨他至此,又何不順水推舟,從此完全離開他的生活?卻反而走到今天這一步,願意接受他的女友的身份,願意重新開始?
其實,從聽到醫生證實的那一刻起,心裏便已隱隱有了一個答案,只是,他不願再去細想。
從再次相遇到如今,容若所做的每一件事,她的每一個態度,代表着什麼,或是隱藏了什麼,他都不願仔細推敲。
並非懦弱地承受不起真相,只是,不願而已。
“先生,您回來了。”
“……容小姐呢?”
“在您的書房。”
將外套脱下遞給傭人,雲湛自行轉動輪椅,來到書房門口,推開虛掩的門。
燈光微暗,側躺在乳白色沙發上的,是同樣一身白衣白裙的容若。她閉着眼睛,長髮微散地垂落在沙發邊沿,身體微微蜷縮着,地板上放着殘留着暗紅色液體的高腳水晶杯。
推開門的雲湛,看到的便是這種情景。他轉動輪椅慢慢靠近,看着她微微泛紅的臉頰,還有地上的酒杯,再轉頭看向酒櫃,無奈地搖了搖頭。明明從來都滴酒不沾,可今天卻喝掉了小半瓶他珍藏的法國紅酒,難怪會醉到昏睡,竟連他進來靠近她都察覺不到,也不知在這裏睡了多久。
雲湛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撥開她散落在臉邊的髮絲,沉睡中的她,完全沒有了刻意偽裝出的冷漠,回覆從前柔順安靜的表情,是他所熟悉的容若。
修長的手指在細嫩的臉上留連,好半晌,低涼的聲音才緩緩從口中逸出:“你究竟想要什麼?”
……
沉睡中的人仍在安穩地呼吸,均勻的氣息中,雲湛收回手,閉了閉眼,斂去黑眸中的複雜神色,緩緩退開輪椅。臨離開前,將腿上的毛毯輕輕搭在容若的身上。
關上壁燈的同時,他再次看向那張清雅的容顏。
不管她想要怎樣,只要是自己能給的,他都將完完全全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