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來時,美藍就醒了。她打開陽台的門,清新濕潤的空氣湧進來,神志頓時為之一爽。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向樓下瞄了一眼,卻頓時任在了那裏。
昨天到陽台時光線太暗沒看清楚什麼,此刻天色大亮,花園裏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眼前。只見紫丁香組成的花海充斥了後園的每個角落,色彩以紅黃為主,但也夾雜着其他一些顏色。由於護理良好的緣故,每朵花、每片葉子都顯得生機昂然。
“上帝!太美麗了,真是恍如夢中……”美藍驚讚着,自言自語,“只是……為什麼只種紫丁香呢?這麼大的花園只種一種花,好特別啊!”
“那是因為阿格拉雅公主生前最喜歡紫丁香!”磁性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她下意識地探頭往欄杆下面看,卻沒見到人影。這時一隻手輕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你找我嗎?”
美藍迅速扭過頭去,就看見了昨夜的那個神秘美男子,他就站在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距離出乎意料的近。
看着她花容失色的臉,男子無辜地攤了攤手説:“對不起,我好像又嚇到你了。”
“你,你怎麼會……會在…··”
男子替她把話接了下去:“會在這裏是嗎?昨天我是爬欄杆上來的,可今天卻不是。我從那過來的。”他指了指隔壁的房間。
“你是誰?”美藍看了看隔壁的房門,驚訝他為何能在曼悠城堡裏來去自如。
“哦,對不起。昨天走得太匆忙,都忘了做自我介紹,那麼現在補過吧。尊貴的美藍小姐,請允許我把自己介紹給你認識。我叫桑迪,是歐西公爵的侄子,今年二十四歲,未婚。”他説完拿起她的手親吻了一下,很温文地笑笑。
美藍這次沒有掙脱開去,低聲地回答他:“您好,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桑迪將雙手撐在欄杆上,望着下面的花園説:“多麼美麗的紫丁香啊!在這樣的早晨欣賞着這樣美麗的風景,真是件快樂的事情。”
“你剛才説——這是阿格拉雅公主最喜歡的花?”
“哦,是的,也是公爵最喜歡的花,後來為了博取嬸嬸的歡心,就在曼悠內只栽種這一種花。你瞧那邊一簇紫色的紫丁香,是個新品種。你知道叔叔前幾年迷上生物研究的事吧?這個就是他那段時間裏的一項收穫,真是美麗!”
美藍驚訝地説:“那些紫丁香是公爵親自培養出來的?太神奇了!”
“他身上令人驚訝的事情還多着呢!你很幸運,我未來的嬸嬸。”桑迪望着她,目光笑吟吟的別有深意。
美藍的臉紅了起來,她垂下頭走了幾步,忽然説:“你對這門婚事有什麼看法嗎?”
“我?”
“是的,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桑迪的目光閃爍了幾下,背過身踱着步子,悠悠地開口:“無論我的意見是什麼,似乎都無法改變些什麼,不是嗎?你應該去聽更關鍵的人的意見,比如説……”
“比如説青曇少爺?”美藍低聲接了下去,“他的意見我已經知道了。”
桑迪回頭,目光驚訝,“你知道了?”
美蘭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輕地説:“當媒體將我的婚事曝光後,幾乎所有的人都感到吃驚與不可思議。每天都有很多記者來蚤擾我、跟蹤我,在教會里,很多同學不停地追問我,甚至連老師有時也會很八卦地來問我。他們所關注的無非是兩點:第一,年齡差異;第二,地位差異。然後很多人在背後説我的是非,説我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迷惑了公爵,才得以由一個孤兒變成了貴婦,麻雀變成了鳳凰;有説我貪慕虛榮的,為了錢才嫁給公爵;也有説我糊塗的,怎麼能答應這樣一門婚事呢?各種各樣的流言與評價像潮水一樣向我湧過來,使我又尷尬又羞憤又自卑又惶恐。為什麼沒有人理解,我只是純粹地想報恩而已?因為當年爸爸含冤時是公爵救了他,所以我願意服侍他一輩子,就只是這麼簡單。”
桑迪望着她,目光温柔,帶了點淡淡的憐憫。
美藍深吸口氣,繼續説:“來曼悠之前我很不安,我對自己將要面對的一切都毫無所知。後來我到了這,我看見了公爵,他的寬容、親切、和藹與體貼都是那麼真實。我從來不敢奢求幸福,可上帝真的待我不薄,我未來的丈夫是個品德高尚的人,我很高興。”
桑迪託着下巴沉吟道:“你……你真的不在乎他年長你那麼多嗎?”
“有什麼關係?”美藍終於笑了一笑,説,“年齡從來都不是婚姻的障礙啊!這個世界上只有因缺乏溝通而破裂的婚姻,沒有因年紀相差太多而導致的悲劇。公爵是個很好的人,我和他在一起時覺得很舒服,也很温馨。”
桑迪怔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
“我想,這可能與我的成長經歷有關係吧。我從小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媽媽很早去世,我對她毫無印象。是爸爸一手把我帶大的。我十四歲以前,上的都是女子學校,後來爸爸出事後,我就到了聖比亞教會,也是男女學生分開的,管教得很嚴格。所以算起來,我基本上沒怎麼和同齡異性接觸過,你差不多可以算是第一個了。”
“我?”桑迪挑起了眉毛,像打量怪物一樣地打量着她,“難怪你與叔叔可以這麼快就相處和諧,原來是早就習慣了的。更難怪——”他説到此處停住了口。
“更難怪什麼?”
桑迪的目光在美藍身上轉了幾圈,接下去説:“難怪在你身上有種很沉靜的氣質,是在同你一樣大的女孩子身上所看不太到的。也就是説,你一點都不青春。”
美藍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桑迪連忙説:“哦!對不起,我只是隨便説的,絕對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我不是因為你説我不青春才不開心的,是因為……”美藍抬起了眼睛,一雙眸子盛滿了哀愁,“我聽説青曇少爺極力反對這門婚事,我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也沒有關係,可是得不到他的祝福,我很遺憾,也很難過。”
桑迪的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慢吞吞地問:“你……你那麼在意他的態度麼?”
“他是公爵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啊!我覺得公爵很寂寞,他總是反反覆覆地回憶從前一些讓他快樂的事情,然後感慨自己老了。我想他一定很渴望親情的温暖,希望妻子和兒子在身邊,全家人一起生活,開開心動的。可是他的妻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兒子又長年不在家中,他自己行動又那麼不方便,只能待在家裏,所以感到很孤單,也很淒涼。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會想娶我的原因之一吧。我喜歡公爵,願意在今後的歲月裏陪伴他,但是,如果能得到青曇少爺的祝福,那更是錦上添花。想象一下這樣的一個場景吧——用餐時,我坐在公爵的左邊,青曇少爺坐在公爵的右邊,我們一起夾菜給他吃,那時的他肯定很快樂、很欣慰……”美藍越説聲音越柔,完全沉浸在想象的美好世界中,彷彿幸福就在眼前。
一旁的桑迪望着她,目光是很複雜的,閃爍不定。過了好久他才笑了一下,摸了摸美藍的頭髮,就像一個大哥哥對妹妹那樣親切而自然。“很美麗的場景,我相信你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
美藍垂下了頭,羞澀地説:“對不起,我失態了,讓你見笑。”
“哪有?你落落大方,不虛榮,也不做作,怎麼可以算是失態呢?反而是我應該向你道歉。”
“道歉,為什麼?”美藍睜大了眼睛。
桑迪的藍眼睛閃爍了一下,沉聲説:“也許為了我昨夜的輕浮吧。好了,時間不早了,快用早餐了,我得去準備一下,等會餐桌上見吧。”説罷行了一禮,轉身回房去了。
這邊他剛走,那邊就有人敲了敲門。“美藍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美藍回過頭,看見蘇珊夫人站在房門口説:“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公爵請您下樓用餐。”
“好的,我馬上來。”美藍趕緊回房,但目光還是忍不住向桑迪離去的方向看了一下——真是個讓人困惑、讓人驚訝卻又很愉快的一個早晨啊!
“公爵,早上好。”美藍走到餐廳時,不僅歐西公爵已經就坐,那位桑迪也早到了一步。兩人目光一對視,桑迪衝她眨了眨眼睛。
“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侄兒桑迪,剛從巴黎來準備去耶路撒冷,路過此地,小住幾天。”公爵滿臉笑容地站起來為她引見。
美藍還未有所反應,桑迪一個快步走過來吻她的手,“您好,美藍小姐,很榮幸。”説着抬起頭,陣子深深,隱含着幾許笑意。
美藍會意,低聲地説道:“您好,很高興見到您。”二人雙雙人座。女僕端上了蘋果餅、巧克力鬆糕和炸果醬甜圈,以及各式各樣的熱飲。
公爵每樣都要了一點,顯得胃口很不錯,他説:“今天天氣非常好,美藍,有沒有興趣到花園走走?我可以親自帶你熟悉一下曼悠的地形。”在得到美藍的點頭同意後,他又對桑迪説:“你也一塊來吧。我估計你五六年沒來,也快把這裏的景色忘光了。”
“好的,叔叔。”桑迪愉快地回答。
早餐後美藍和桑迪一人扶着公爵的一隻胳膊走出了主屋。他們先是經由後門到了後花園,正如美藍早晨在陽台上看的,這是一片紫丁香花的海洋。公爵邊走邊給她指點哪些花是他親手種的,哪些又是他在實驗中的發明,雖然早晨時美藍已經聽桑迪説了一些,但仍聽得津津有味,同時對公爵的敬佩之情更深了。
三人欣賞完後花園便順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拐回到主屋前。那的景緻更多,鬱鬱葱葱的樹林,修剪得像毯子一樣整齊的草坪,上面還開滿了白紫色的小花。但最美麗與引人注目的仍是那個噴水池,在陽光的照耀下,那些噴濺的水珠歡快地跳躍着,像一顆顆明亮的珍珠。
三人走到水池前時,桑迪忽然説:“啊!我發現一個有趣的地方。”
“什麼有趣的地方?”美藍好奇地問。
“瞧,這位月光女神的臉,和美藍小姐您竟有幾分相似呢!”
美藍立刻抬頭向那大理石雕像看去,發現女神的臉龐果然有點像自己,尤其一雙眼睛,很是神似。
“看來當初把這雕像搬到曼悠來的人真是有先見之明,好像知道幾年後這會來這麼一位漂亮的女主人一樣,預先將她的絕世容光展現在眾人面前。”桑迪笑嘻嘻地調侃。
美藍驚訝地説:“怎麼?這雕像不是一直就在這的嗎?”
“我記得小時候來這時,這裏放的是兩條魚的雕像,當時還沒有這具月光女神。”
美藍好奇的目光望向公爵,可公爵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説。
“走吧,我們去樹林裏走走,運氣好也許還能看見幾只小松鼠。”他轉身向樹林走去,似乎有意迴避這個話題。美藍沒怎麼察覺,陪他一起走了過去,倒是桑迪的目光在月光女神像上多留連了一會,若有所思,但他也什麼都沒説,徑自跟上前去。
一天就這樣在愉快的欣賞城堡風光中度過,晚餐後,按着公爵的生活習慣三人又到了書房小憩。
公爵喝了口茶,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美藍便問道:“怎麼了?茶太燙了嗎?”
“她們沒有在裏面加檸檬。美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幫我到樓下去拿幾片?對了,我還想要一些糖漿餅。”
“好的,我這就去。”美藍盈盈地走出去關上了門,書房裏就只剩下公爵與桑迪。桑迪正在翻閲一本畫冊,上面畫的都是十四五世紀的貴婦人。
公爵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忽然問道:“瑪雅的氣候如何?”
桑迪似乎吃了一驚,手中的畫冊“啪”地合上了。
“很驚訝我怎麼會知道你是從瑪雅來這的,而不是如你所説的那樣是從巴黎過來的?”公爵揚了揚眉,繼續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桑迪怔了一會,才不自然地笑了笑。
公爵放下茶杯,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情怎麼還是如此亂七八糟的?也真虧青曇想得出來,居然派你來。”
桑迪低垂下眼睛,輕輕地説:“對不起,叔叔,我——我什麼也沒幹。”
“你當然什麼都沒幹,你也不可能幹出什麼來!青曇竭力反對這門婚事,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也許他和很多人一樣把美藍當成個淺薄貪婪的女人。他以為叫你來就能誘惑這位新娘?那麼好,我就讓你看看,我歐西·史特隆斯的眼光如何,我要娶的又是怎樣一個女人!”公爵的眼光輕瞄了桑迪一眼,“你,現在看見了,也接觸過了,有答案了嗎?”
桑迪沉默着,半晌才説:“是的,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很好,告訴青曇,他有本事的話,不妨自己來,別再派其他人來玩什麼花樣了。奧德奈·美藍,是我要保護一輩子的女孩子。記住了嗎?保護她一輩子!”公爵的聲音雖不高,卻很堅定。正在這時,書房的門又開了,美藍拿着一碟切好的檸檬片和糖漿餅走了進來。公爵頓時又恢復了笑容,説:“謝謝你,美藍。”
“我幫你加吧,要幾片?”
“兩片就夠了。”
“好的。”美藍往他杯中加了兩片檸檬,又回頭問桑迪:“你要不要?”
“不,謝謝。”桑迪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畫冊,狀似漫不經心地説道:“對了,美藍小姐,我要提前向你告別了。明天一早我就要趕往耶路撒冷,怕明天見不到你,所以現在説。”
美藍睜大了眼睛,“明天一早?為什麼這麼着急?不是説要在這小住幾天的嗎?你才待了一天啊!”
“我去那辦事,宜早不宜遲。”
“那麼……好吧。祝你一路順風。”美藍微微一笑。她絲毫不知道剛才這個書房裏發生了什麼事,而那件事又使桑迪的思想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一張紙慢慢地從傳真機裏升上來。
珍妮一把拿過那張紙,飛快地讀了出來:“親愛的青曇堂哥:對不起,我不能按你的要求去做那件事了,因為奧德奈·美藍小姐實在太過純潔,即使如我,也不忍傷害那樣一位天使。所以,只能説抱歉。您的堂弟桑迪。”
她唸完紙上的內容後,本思與凱爾都發出了一聲驚呼。凱爾把紙搶了過來,滿臉驚愕的表情,“桑迪居然失敗了!太不可思議了……”
“不是失敗,而是根本沒有做。”本思糾正他,又説:“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我覺得您最好自己回曼悠一趟,看看那位準新娘,也許你就不會那麼反感這門婚事。祝你好運。”
“天!那個奧德奈·美藍究竟有什麼魁力,居然連桑迪這樣的花花公子也拼命為她説好話?”珍妮瞪大了她綠色的眼睛,有點嫉妒地説,“看,他誇她是位天使,還説她很純潔。”
“美藍小姐當然純美得像個天使,不像有些人,雖然很漂亮,也多才多藝,卻不折不扣是個女魔鬼……”凱爾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用眼角瞄瞄珍妮。
“凱爾!你居然敢説我是魔鬼!”珍妮追上去要打他,卻被他靈活地閃開了,正鬧得不可開交時,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夠了!”這個聲音一出,兩人立刻停止了打鬧,房中一下安靜了下來。
青曇陰沉着臉,瞪着那張傳真,很不悦地皺起了眉。
本恩咳嗽了一聲,輕輕地説:“青曇少爺,接下去怎麼辦?”三雙眼睛同時望向了辦公桌後的人。
青曇·史特隆斯的目光森寒森寒,過了許久才開口:“好啊,既然桑迪建議我回去見見那位天使,我就回去看看她究竟有多麼純潔。珍妮,給我定明天的機票。”
“可是明天是平絲小姐的生日,青曇少爺你答應了要出席的……”珍妮為難地提醒他。
“替我推掉。”回答乾脆利落。
“可是——”
“珍妮,不要告訴我這麼件小事你都辦不到。”
“是!”珍妮立刻會撥電話號碼,她轉身壓低了聲音對本恩和凱爾説:“你們知道嗎?我本來以為平絲小姐多少在少爺心中還是有點分量的,現在看來——”
“有點分量?”凱爾輕味了一聲,“別傻了,珍妮。青曇少爺根本是個冷血的怪物,別指望他真正在意哪個女人。我敢打賭,如果平絲小姐不是羅蘭家族的惟一繼承人的話,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他頓了頓,又在後面加了句:“所以珍妮,你選了本思而沒有選青曇少爺,是完全明智的。”
珍妮翻起了白眼,本思在一旁説:“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再次為美藍小姐祈禱吧,願上帝保佑她。”
午後的陽光很温暖地輕灑在這片花圃之上。美藍坐在兩棵梧桐樹中間的鞦韆上,悠然自得地讀着書。周圍很安靜,只有偶爾輕風吹過翻起書頁颯颯作響的聲音。
美藍放下書,眯起眼睛望了望頭頂上的陽光,瞬間覺得瞳眸一片金晃晃,擴延成一層層的暈圈,將眼前的世界網織成五色斑斕的幻像,幾近已不在人間。
就在那幾秒鐘的昏眩後,前方小樹林陽光未照射到的陰影中,突然出現了一身黑衣的男子。他的目光透過那片陰暗冷冷地直逼過來,冷竣而不帶絲毫温情,彷彿能穿透她的心房,麻痹她的神經並將之吞噬。
心中一顫,手裏的書就掉到了地上。“是誰……”眼睛睜得很大,想再看清些,卻與對方的目光碰了個正着。
那是令人心慌意亂的冰冷眼神,她感覺不出是否有敵意,但能夠肯定的是絕對沒有善意,猶如一個深鑽的旋渦,讓人驚起戰慄。
美藍不禁閉上了眼睛甩了甩頭,再張開時那個陰影中的黑衣男子已經不見了。怎麼回事?他是誰?那冰冷的眼神、那陰酷的黑色身影,會不會是來自幻覺?
她再度閉上眼睛,昏眩的感覺消失了,神志又漸漸恢復了清明。睜開眼,花圃裏的紫丁香花美麗而鮮豔,還不時有蝴蝶與精蜒在上面飛舞,這一切的一切如此美好,與剛才那一幕相比,實在有着天壤之別!
拾起書,往房裏走,剛進門,就覺得一陣陰涼。
也許剛才是因為在陽光下待得太久了吧,所以才出現那樣的幻覺。美藍這樣安慰自己,竭力想忘記那令人心悸的一幕,然後她就發現城堡裏的僕人進進出出,一臉興奮的樣子。
“你好,伍德夫人。”美藍輕柔地喚着其中一個女僕,她正在修剪瓶子裏的玫瑰花。
“哦,你好,美藍小姐。”伍德夫人愉快地回答她,手中卻忙個不停,把枝葉剪得飛快。
美藍小心翼翼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大家……好像都很興奮啊。”
“哦,興奮!當然是的,非常興奮!美藍小姐還不知道吧——青曇少爺回來了!”
美藍這下吃驚不小,“什麼,青曇少爺回來了?”
“是的,就剛才回來的,太突然了,我們都沒來得及好好準備一下。哦,美藍小姐,要知道,青曇少爺都近四年沒有回來過了,沒想到這次回來卻不聲不響的……我要快點修剪好這些花,少爺喜歡新鮮的東西。”伍德夫人説着行了一禮,又向另一個房間走去。
美藍怔怔地立在那,腦子裏只有這麼一個想法——青曇少爺居然這麼突然地回來了!她慢慢地走上樓,心中千百種思緒交織着,卻説不出個所以然來。正當她緊張不安地經過書房門口時,裏面傳出了一陣説話聲。
“你回來我很高興。”是歐西公爵,他的語氣很平靜,並沒有多少喜悦的成分。
一個陰沉的男子聲音低低地響起:“爸爸您應該知道我此次回來的目的。”頓了一頓,聲音忽然提高,“我反對您與美藍·奧德親的這門婚事!”
美藍的腳步頓時停住了,怔在了門外。
歐西公爵依舊平靜地説道:“你雖然是我的兒子,但是從小性格就和我不像,惟獨這固執一點,完全遺傳了我。”
“爸爸!我們似乎不必把話題轉到我的性格上去,我們現在談的是您的婚事!”
“我説的就是這門婚事。正如你的反對一樣,我同樣堅持,我們的固執完全一模一樣。”歐西公爵的聲音不高,卻很強硬。
好一陣子沉默後,響起了椅子拖動的聲音和腳步聲,書房的門突然打開了,先前花園裏見到的那個黑衣男子出現在門口。美藍頓時嚇了一跳,手中的書再次掉到了地上,神情大為尷尬。
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説,徑自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很快地消失在樓梯處。
美藍慢慢地轉回頭來,看見歐西公爵站在書房的書桌後正凝視着自己,便哺哺地説道:“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站在這偷聽的,我只是剛好經過……”
“沒關係。”歐西公爵露出了一貫的安詳的笑容。
美藍咬着唇,遲疑地問:“剛才……他……就是青曇少爺?”
歐西公爵看着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説;“是的,他就是青曇,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