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羽再也隱身不住了,他長身走向窗口,隔着窗子拱手道:“古盟主!真湊巧!你也到雞鳴寺來……”
“我!唉!”古長卿嘆息一聲道:“我要找秦嶺三鬼,請他兄弟出面,把老朽與王天鐸的事澄清一下,不然,真的被人誤會,老朽我就吃罪不起了!”
“哦!”金白羽心中不由一動,嘴裏卻道:“可惜前輩你來遲一步!”
“來遲一步?”古長卿不解的道:“難道秦嶺三鬼他們……”
“他們遭了人家的毒手了!”
金白羽一語初出,古長卿像是猛然一驚道:“有這等事?”
“只是片刻之差!”金白羽閃開窗口,指着不遠之處,那秦嶺三鬼的屍體道:
“看!他們可以説屍骨未寒!”
古長卿並不答言,身子一長,人已穿出了窗子。
“賢弟!隨我來!”
他拉起金白羽的手就向秦嶺三鬼走去,口中一面説道:“這太巧了!幸而賢弟您在此,若不然,豈不説是老朽我殺人滅口!”
金白羽心中正有這個念頭。
但是經古長卿自己這一點破,反而不大好意思的接着道:“我是不會的!”
古長卿回首微笑道:“天下事往往不可分辨,尤其武林之中,真是謠言紛紜,無事生非者大有人在!像我們這種有負些虛名之人,更覺人言可畏!”
説話之間,兩人已到了秦嶺三鬼屍體之處。
古長卿皺起眉頭道:“金賢弟!是你發現他們的屍體?”
金白羽道:“不止是屍體,我並且親眼目擊那殺人的兇手進入他們房中!”
古長卿身子一震道:“呵!甚等樣人?”
金白羽冷冷的一沉臉道:“是我所見的第三個青衣修羅!”
“青衣修羅?”古長卿不由倒退一步,滿臉的驚疑,苦苦含笑道:“金大俠!你是説笑話?”
金白羽正色道:“在下眼見那扮我的人進入秦嶺三鬼的房子,又聽他們爭吵,人影由後窗穿出,在下正尾追進房,就是眨眼之際工夫……”
“以金賢弟的武功?……”
“慚愧!”金白羽氣惱的道:“那人的影蹤瞬間不見!”
古長卿搖頭一嘆道:“如此説,那人的功夫真是驚人了!”
金白羽臉上有些發熱,苦笑道:“驚人未必,快,可稱得上一個快字!”
古長卿似乎在沉思!
他許久卻道:“數盡武林,能快過你金大俠的,老朽一時還真的想他不起!”
他説着,一雙眼神,只不斷的掃視金白羽。
金白羽鑑顏辨色,冷然道:“前輩以為此事是在下乾的?”
“不!”古長卿斬釘截鐵的道:“老朽絕對沒有這個想法!假若是你所為,你何必推三阻四!以你金大俠的耿介性情,斷然不會,斷然不會!”
金白羽一心疑惑是古長卿所為,因為:“第一,古長卿可能真的派秦嶺三鬼殺了太極門的王天鐸,如今風聲外泄殺人滅口。第二,古長卿的出現,太也湊巧。第三,秦嶺三鬼住在雞鳴寺很少為外人知道,金白羽也是從古長卿口中聽來的。”
如今,古長卿竟這樣的信任金白羽,反而使金白羽心中覺得自己也太多疑。
不由搭訕着道:“前輩!你太誇獎了!”
忽然,古長卿的話頭一轉道:“金大俠,你驗看過他們的致命傷處沒有?”
金白羽搖頭道:“沒有!”
古長卿頷首道:“也許可以看出是那一門派,或者什麼手法……”
説着,一翻秦嶺三鬼之一的伏地屍體。
突然,古長卿大吃一驚,老臉變色,驚呼了一聲:“啊!”
他這短促急迫的一聲驚呼,分明是事態出乎意外,也十分嚴重!
金白羽莫名其妙的道:“怎麼?”
古長卿蒼白着臉色,怔怔的道:“金老弟!這屍體是你首先發現的?”
金白羽大感不解的道:“適才已説過,是我第一個發現的!怎麼……”
“糟啦!”
古長卿不等金白羽的話完,接着又道:“金大俠!你的麻煩又來了!”
“麻煩?”金白羽如墜五里煙霧中,愣然道:“什麼麻煩呢?”
古長卿並不回答,就着身邊折下一截枯枝,撥動着血泊中的一塊寸大的小圓物道:“金大俠!你看過這個東西沒有?”
金白羽先前可真沒注意血污之中,有這麼一塊圓形的物件。
此刻,所見乃是一個圓約一寸許的,似玉非玉,似翠非翠的錢形薄牌。
那薄牌外型如大銅錢,中間只是缺少方孔而已,代替方孔,駭然是一個“死”字。
圍着四個“死”字,雕着九隻飛鳳,栩栩如生,十分精細。
他順手撿起那個玲瓏的玉佩,省視着道:“古前輩!這是什麼玩意?”
古長卿像是十分吃驚,雙目失神的四下了望了一遭。
分明是怕附近有人聽到。
然後才低聲道:“賢弟,我們借一步細談!”
那種神秘緊張的樣兒,顯然是事態絕不尋常。
他不等金白羽的反映如何,一拉他的衣袖,率先射起數丈,逕向“雞鳴寺”的後山撲去。
金白羽當然要查個明白。
他拿起那塊玉牌,銜尾急追,緊緊跟隨。
片刻,古長卿已落在一片竹林之前,約莫離雞鳴寺已遠。
金白羽雖然尾追,但也幾乎是同時落地。
突然,竹林之內黑影亂竄,數十個百劍盟的劍手一齊現身,同聲雷吼了聲:“參見盟主!”
古長卿面色凝重,揮手道:“本盟之人速退!”
“遵命!”
吼聲中,數十劍手隱入竹林之中,漸漸去遠。
金白羽迫不及待的道:“前輩,這塊玉牌……”
“唉!”古長卿喟然一嘆,才道:“老弟!事態嚴重!”
金白羽不耐的道:“前輩明言吧!”
“請坐!”古長卿指了指那玉牌道:“賢弟!你不認識它?”
金白羽搖搖頭道:“沒見過?”
古長卿又是一嘆道:“這叫九鳳追魂索命連環令!”
“好響亮的名字!”金白羽微笑道:“只是追魂索命四字血腥太濃了一點!”
古長卿忙道:“何止濃,簡直是不折不扣!”
金白羽毫不動容的道:“如此説秦嶺三鬼是死在這面令牌的主人之手了!”
古長卿微微點頭道:“這是可以推論的,不過……”
他的語音一頓,目閃精光,盯在金白羽的臉上。
金白羽茫然的道:“不過什麼?”
古長卿壓低嗓門道:“賢弟!你也脱不了干係!”
此言一出,金白羽不由大聲道:“於我何干?”
“賢弟!”古長卿深情的先叫一聲,又道:“不要忘了“連環”二字!”
“連環?”金白羽依然不解的道:“連環二字作何解釋?”
古長卿娓娓的道來説:“賢弟!這連環二字,是指的最先發現屍體之人。也逃不過九鳳追魂索命連環令之手!”
“哈哈……”
金白羽聞言,不由豪邁的長笑起來。
他的笑聲甫收,便朗聲道:“前輩!你是説我?我會像秦嶺三鬼一樣,死在這面令牌之下?”
古長卿點點頭道:“是的!”
“哈!哈!”金白羽冷笑兩聲道:“為什麼?”
古長卿道:“這是九鳳令主的規炬!”
金白羽有些不解道:“九鳳令主!就是此令的主人?”
“是的!”古長卿一點頭,接着道:“九鳳令主二十年前名震江湖,近二十年,卻從未聽人提起!聽説已歸隱到廬山千層瀑白雲谷!”
金白羽問道:“這面令牌是什麼意思?”
古長卿道:“九鳳令主威鎮武林之際,每逢殺人,或是先以令牌示警,或殺後留一玉令,事先接令之人,七日之內可以自行了斷……”
金白羽極感興趣的道:“七日之後?”
古長卿道:“七日之期若不自行了斷,七日之後,其死狀之慘,令人無法想像!”
金白羽笑笑道:“很有意思!”
不料,古長卿正色道:“另外,在死者身上留下玉令,那第一個見到屍體之人,也視同接到了玉令一般!”
“哦!”金白羽不由心中一動道:“也要在七日之內自行了斷?”
古長卿神色一整道:“是的!”
金白羽顯然並不介意自己是首先發現秦嶺三鬼屍體的人,卻津津有味的問道:“這是什麼理由呢?”
古長卿苦苦一笑道:“武林中若要講理由是講不通的!”
金白羽又追答道:“難道他們殺了人後,還留下來看清最先發現屍體的人是誰嗎?”
“這……”
古長卿微微一怔,終於苦笑搖頭道:“這是九鳳令主的事!老朽就不知道了!”
説到這裏,又頓了一下,正色道:“小兄弟!你小心一點也就是了,九鳳令主可是一代武聖,人在正邪之間,是輕易惹不起的!”
金白羽見他那副神乎其神的樣子,不由有些兒的好笑,忙道:“九鳳令主是怎樣的一個人?”
古長卿搖頭擺手道:“見過他的人,誰能活着,所以,除了問死人之外,誰也無法回答你的這個問題!”
他口中説着,人已緩緩站了起來,拍去衣衫上浮土,十分關切的道:“老朽知道賢弟你也是一代人傑,武功之高,堪稱登峯造極,但是……”
他故意的望着金白羽,語音也隨之一頓。
金白羽不由道:“但是怎的?”
“但是……”
古長卿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九鳳令主的聲音,實在是如同春雷,一響天不知,武林中敬若神明的人物!你千萬不可忽視!”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在下與這位令主緣樫一面,實在是終身遺憾,假如能見一見,也未必不是幸事!”
古長卿微微一撇嘴道:“依老朽之見,還是不見的好!”
“哈哈……”
金白羽的豪情大發,不由對着滿天月色,發出朗笑,震得宿鳥驚飛,林木蕭蕭。
古長卿的眉頭深鎖道:“老朽欽佩賢弟這種臨危不亂的豪情!”
“臨危!”金白羽大聲道:“在下從來不知道臨危二字的解釋,何況,大丈夫,何懼之有!”
“好!好!”
古長卿豎起大拇指,一連説了兩個“好”字,拱手又道:“賢弟珍重,老朽告別了!”
説着,肩頭微晃,逕向山腳躍去,幾個起落,已沒入夜幕之中。
金白羽摸了摸手中的“九鳳追魂索命連環令”,一時陷入沉思之中。
他想:“今夜的事也真湊巧,古長卿也碰上了。
要不是碰上古長卿,還真的不知道有這塊怪令牌,因為,自己絕不會去翻動秦嶺三鬼的屍體。
碰不上古長卿,縱然自己看到了令牌,也不會知道九鳳令主這個人!與這些二十年前的往事!”
一陣雞啼,遠村吠吠。
東方方明,泛出一片魚肚白。
敢情不知不覺之中,天色已將大明。
金白羽揣起玉令,向金陵客寓而去。
由於他擔心楊玉鳳尚未離去,因此,他一路緩行,安步當車,浴着晨光,卻也使人頭腦清新不少!
到了客寓,已是晨牌時分。
好在他是經常通宵不歸的,店家卻也不以為怪。
金白羽進了自己的房門,正待更衣稍憩。
忽然,他眼前一亮,頓時呆住了。
原來,在自己的枕畔,竟有一個半點不差的九鳳追魂索命連環令。
綠蔭蔭的玉牌,觸目驚心的“死”字,栩栩如生的九隻飛鳳。
“這……”
金白羽不由目瞪口呆。
他不是被這塊追魂索命的令牌嚇住。
而是感到這事太突然。
甚而,他覺得這令牌是自己身上的那一塊。
等到探手懷內摸出身上的一塊,並排的放在一起,才覺得枕畔的一塊是另外一塊,不用説,這塊玉令是衝着自己來的。
換一句話説,這塊小小的令符,可愛的玉佩,是為了追自己的魂,奪自己的命而來的。
想到這裏,金白羽不由忽然起一個童心。
他想:“古長卿曾説:見令之後,七日之後自行了斷!若不自己了斷……”
“我就不了斷!看看有什麼花樣?”
金白羽自言自語,把兩塊玉令向枕下一塞,反而心胸坦然。
折騰了一夜,竟然不管玉令之事,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醒來,已是黃昏時候。
他略事梳洗,打算到秦淮河去看看自己的妹妹。
但是,秦淮畫舫笙歌,只是不見綺羅春的蹤影。
回到店內……
店小二含笑道:“公子!適才有人給你送東西來!因為你不在,他留下來了讓我轉送給你!”
説着,捧上一個織錦的小包袱。
那小包袱不過五寸大小。
金白羽以為是金韻心,或是楊玉鳳、王彩雲三人中的一人給自己送來的。
因此,回房打開包袱,乃是一個紅緞的錦盒,錦盒之中,駭然是一塊“九鳳追魂索命連環令。”
金白羽不由又氣又惱,暗想:“怎的這樣湊巧,偏生我出去了。”
想着,連忙叫來店小二道:“店家!送物品來人是什麼樣子?”
小二道:“年輕的小夥子,身體很壯,外地口音!”
金白羽料着一定不會是九鳳令主本人,又問道:“什麼時候?”
小二不加思索的道:“就在相公你出去未久就送來了!”
金白羽又道:“他留下什麼話沒有?”
店小二搖頭不迭道:“沒有!他交代小的務必轉給相公之外,沒留下什麼話!”
“哦!”金白羽陷入迷惘之中。
小二見他沉吟,忙道:“相公!有甚不對嗎?”
“沒有!”
金白羽揮手遣走了店小二,他覺得事有湊巧,除了再去追問古長卿之外,別人未必弄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