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羽喊了一聲:“不好!”
就在人已落水,烏篷船船底朝天之際。
他猛提丹田真氣,雙臂上舉,整個人筆直的一鶴沖天,上拔數丈。
急切之間,他猶未忘楊玉鳳的安危,吼道:“楊姑娘,快抓一塊船板!”
喝聲中,他的人已下落,手中斷劍已自出鞘。
這時,紅毛港的一眾水鬼,還在推動已翻的烏篷船。
金白羽無名怒火上冒十丈。
就在他落勢如矢之際,凌空狂龍入海,頭下腳上,銀芒飛瀉,斷劍已如萬朵雪花,環落已沉的船底掃了一匝,血隨白浪,屍付濁流。
水鬼中已有十人以上,身首異處。
其餘的一見“呼——”的一聲,一齊鑽入水的深處,潛水游去。
此刻,梨華的大船,率領十餘條小船都已在吶喊聲中圍了上來。
先前的弓箭手,這時放下弓箭,每人一柄丈餘長的撓鈎,一齊搭了過來。
楊玉鳳依言抓了一塊浮木,借力一按,彈身躍出水面,落向烏篷船底。
怎奈,流水太急,一個失足,二次墜水。
十餘枝撓鈎,已捲上她的衣襟,橫拖直拉,她身不由己的被鈎上梨華所坐的大船。
梨華冷冷一笑道:“丫頭!安份點吧!”
喝聲中竟點了楊玉鳳的軟穴,手中峨嵋刺抵上她的中庭大穴,揚聲向正在搏殺水鬼的金白羽喝道:“姓金的!再不停手!我就要她的命!”
金白羽單腳點在已翻的船底,聞言大喝道:“量你也不敢!”
只因他忿怒已極,一身地無窮潛力,可以説是發揮無遺。
喝聲中,人如一隻大鳥,平着水面高起五丈。
相距十來丈遠近的梨華,再也想不到金白羽會像生了翅膀一般,凌空撲來。
藍芒一片,耀目生輝。
梨華連叫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已經是身首異處,一顆頭顱飛入江心隨波而去。
梨華一死,紅毛港的人羣龍無首。
十餘隻小艇,立刻發一聲喊四散逃命。
金白羽殺得興起,並不住手。
他的人在大船的桅杆上一點,長虹一道,追逐着快艇,一言不發,揚劍就刺。
殺得那些小艇上的人只恨不能插翅逃命。
眼看小艇越逃越遠。
金白羽恐楊玉鳳有失,這才在最後一個大艇上借力躍起,凌空三折,回到了大船之上。
楊玉鳳整頓了一下濕淋淋的衣服,正在船頭翹首盼望。
她的軟穴被制,動彈不得。
金白羽落在船頭,關心的道:“楊姑娘!你沒事吧?”
楊玉鳳羞得無地自容,低聲道:“你先解了我的軟穴!”
這時,紅毛港的小艇,完全沒有了影蹤。
有的人,駕着小艇順着江流,漂到下流去了。
只有這隻大船,在江心中團團亂轉。
金白羽道:“楊姑娘!你會划船?”
楊玉鳳搖頭不迭道:“別説不會,就是會,那些划船的篙槳都沒有,總不能用手劃呀!”
“這!”金白羽焦急起來道:“這便如何!你看!”
江左,一望無垠的是水,江右,也是煙波浩渺。
大船在水流衝擊之下,除了打轉,就是順着流水而下。
兩人互望了一眼,束手無策。
金白羽遙望江岸,估計着道:“楊姑娘,約莫有五六十丈,你看……”
楊玉鳳螓首連搖道:“沒有落腳用力之處,我辦不到!”
金白羽也凝神遙望道:“我實在沒有把握,帶一個人恐怕更不行了!”
“噫!”楊玉鳳的眼睛一亮,指着江中道:“看,也許是漁船。”
真的,水上一葉扁舟,像大海中的一片落葉,一顛一蕩的划來。
那小小的扁舟來得好快,轉瞬之際,已不到五十丈左右,猶同箭般射來。
扁舟的後面,划船的是一個身穿黑色緇衣的方外人。
金白羽道:“不是漁船,尼姑怎會打魚!”
“管他是幹什麼的!”楊玉鳳道:“反正要她載我們過江!”
説着,招手大喊道:“喂!船家!划過來!划過來!”
那小船上的人也不答應,但是,划行的方向,卻正是這裏,並且已僅有十來丈左右。
這才聽到那黑衣僧尼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請過船吧!”
但見他兩手一搖雙槳,小船船頭抄起老高,已靠近了大船。
楊玉鳳、金白羽雙雙跳過小船。
那船後的尼姑又輕聲道:“二位想是要渡江!”
楊玉鳳連忙道:“是的,我們……我們的大船漏水!”
“哦!”緇衣僧尼道:“這不關我出家人的事,不過二位不要再過來,小船載量小,怕不平均!委屈二位坐在船頭吧!”
説着,已左槳連劃,把船頭擺過,指向對岸。
金白羽依言坐下,但卻不住的打量那搖船的黑衣僧尼。
但見她頭罩黑色風帽,衣着對襟僧衣,約莫三十四五年紀,白淨面皮,五官端正,細眉如月,雙目似水,辰紅齒白!
好生面熟,似在哪兒見過!
那尼姑已發覺金白羽在打量她。
因此,她將身後的風帽飄帶向前一繞,圍住了半個面孔,低頭自管搖船。
她有幾分功夫,小船載重,卻也快逾追風,水分浪湧,轉眼已到對岸。
“到了!”搖船的緇衣僧尼,將船頭駛近江岸,又道:“恕我不送二位到碼頭了!”
楊玉鳳順手在鬢際抽下一個金釵,遞過去道:“多承相救,聊表謝意!”
不料,黑衣尼姑淡淡一笑道:“出家人方便為本,不敢受人財物!姑娘收回吧!”
金白羽道:“此乃禮數……”
“金大俠!”緇衣尼姑叫了一聲,突然把頂上風帽摘去,露出一個新剪未久的光頭來。接着道:“你看我是為了金錢的人嗎?”
“你!”金白羽再也想不到,失聲道:“柳葉青!二會首!”
柳葉青十分寧靜的道:“柳葉青已經死了,現在我的法名是青燈!”
楊玉鳳並沒見過,但是她會意的到。
柳葉青又已道:“萬花會原是以武會友為本旨,不料有幕後主使之人,而今已完全失去初衷、變了本質!”
金白羽道:“那主使之人是不是古長卿?”
“罪過!”青燈尼道:“既成了罪惡深淵,小尼便想到脱離苦海!”
説着,她又繫好了風帽,拿起雙槳道:“少俠珍重!”
金白羽忙道:“現在你到何處去呢?”
“天下之大,任我邀遊,小尼願進一言!還望二位莫怪!”
金白羽道:“請講吧!”
青燈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以慈悲為本,願二位行俠之時常記斯言!”
説着,船頭一撥分水而去,轉眼已離岸十餘丈,金白羽不由嘆道:“想不到魔窟之中也有善人,污泥之中竟出白蓮!”
楊玉鳳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只是少一點而已!”
兩人等到青燈的船消失,才折身上岸,向赤楓嶺奔去。
一路上,楓葉如火,秋意已深。
一道連綿的土嶺,更是滿山紅葉一望無涯。
攔路一座牌樓,十分巍峨壯觀,“赤楓嶺”三個金字耀目生輝!
奇怪的是,從山下到牌樓,一無明椿、二無暗卡,連人影也沒見到一個。
這是江湖上任何一個幫會總舵所在絕少的現象。
金白羽滿心狐疑。
他腳下加快的道:“楊姑娘!難道血盟幫的人都死光了嗎?”
楊玉鳳道:“説不定早有人盯梢,在監視我們!”
“不可能!”金白羽斷然的道:“逃過在下這雙眼睛,也逃不過我這雙耳朵!”
一問一答之間,已到了一座巍峨的莊門之前。
“啊!”
兩人不由全是一怔。
莊門之前、橫七豎八的竟是一些屍體,血跡斑斑,令人不忍卒睹!
金白羽冷冷的道:“果然都死光了!被我不幸而言中!”
“進去看看!”楊玉鳳一展身形穿進了大門。
沒有兩樣,從第一重院子,一直到後進,三三五五的屍體,全是血盟幫的人。
一望而知,血盟幫昨夜是給人挑了。
因為,那些從屍體上流出來的殷紅血痕,還是鮮紅刺眼,在蔭暗所在未受到日光曝曬的,猶自未乾。
金白羽特別留心。
他記得陸夫人所説:血盟幫主“飛叉閻羅”戴得勝,用的是一柄三股叉。
但是、察遍了屍體,卻沒看到手中或身側有三股叉的。
楊玉鳳這時已失望的道:“咱們走吧!血盟幫算是完了!”
“血盟幫的朋友還沒完!”
這聲冷峻至極的沉重喝聲,由院中內假山後傳出。
隨着話音,步出一個怪人。
那怪人亂髮蓬鬆,一臉油泥,身上披着件鶉衣百結的破棉襖,腋下掛着個奇大的黃葫蘆,下身,是條破碎支離,勉可遮身的紗褲,拖着只無跟破鞋。
最令人吃驚的是怪人的大肚皮挺出老高,晃晃蕩蕩的,好像一按就會破去,流出油來的樣子。
金白羽不由皺眉道:“你是何人?”
那怪人聞言,齜牙咧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怪腔怪調的道:“你不認得我!哼!那你也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
金白羽見他瘋瘋癲癲的樣子,不由道:“裝鬼做怪!”
怪人勃然大怒道:“小東西!你瞎了眼!”
説着,拍拍腋下的大葫蘆,捧起來口對口喝了口酒,狂放至極的道:“不認得我,該認得老子的這個法寶!”
楊玉鳳忽然叫道:“你是酒葫蘆梅九奇!”
哈哈哈……
怪人仰天狂笑,久久不已。
他的笑聲一收,怒容又起,對金白羽喝道:“連這小妞兒也知道我的大名,你枉活了二十來歲,不認識本幫主!”
“噢——”
金白羽故意的把話音拖得長長的、冷冷輕屑的一笑,撇着嘴道:“原來是逆師犯上,搶得來的丐幫幫主醉鬼梅老九,晦氣!呸!”
他那種冷森、輕視、挖苦、鄙賤的語氣加神態、實在無法形容。
因為,窮家幫在五年之前,洛陽大會之時,起了一個絕大的變化。
那就是老幫主“一字劍”在大會前夕突然暴卒。
最使人不解的是,一字劍在死前,竟然留下遺命,將丐幫幫主之位傳給“酒葫蘆”梅九奇。
叫人不服的是,梅九奇在武林之中雖然薄有微名,但是他專門與黑道中人交往,這一點,是與丐幫的幫規大相逕庭的。
同時,梅九奇在五年前的丐幫之中,僅是三代弟子,根本不可能越過第二代的八大門徒,接掌丐幫。
當時,當一字劍的死訊傳出,遺命宣佈之際,免不得引起丐幫子弟的軒然大波。
可是,巧得很,黑道上的九大幫會,不先不後,都到了丐幫,明是到丐幫大會觀禮的貴賓,暗是擁護梅九奇接任幫主的靠山。
在這種情形之下,丐幫二代的八大門徒,只有俯首貼耳,遵從遺命。
還有使丐幫不服的是,老幫主一字劍的屍體在入殮之時七孔滲血,通身發烏,死因可疑自不待言。
可是,梅九奇卻堅持是“回功散氣”的現象。
梅九奇接掌丐幫幫主的三個月之後,丐幫中風風雨雨,擾攘不安。
原因是二代弟子的八大門徒,竟在半年之中先後失蹤、神秘的死亡。
當然,這是丐幫的大事,身為一幫之主,必然應該追尋下落。
出乎常理的是,梅九奇漠不關心,反而盡與一些黑道人物拉攏,跟不三不四的幫派交往。
因此,丐幫的聲譽一落幹丈,日漸式微。
“酒葫蘆”梅九奇聞言,不由道:“小傢伙!你説什麼?”
金白羽不怒反笑道:“我是説逆——師——犯——上!”
他一個字一個字拖開聲音,每個字如同巨錘,都砸在梅九奇的心上。
梅九奇的瘡疤被人揭痛,怪眼一翻,煞氣沖天的厲聲吼道:“小東西!你憑什麼胡説八道?”
口中説着,腳下一步步前移,雙掌後撒,作勢欲發。
金白羽並未把他放在心上,若無其事的道:“難道我説的是假的嗎?”
梅九奇道:“你有何證據?”
“證據?”金白羽道:“那是你們一門一派的事,我何必要找證據?”
梅九奇道:“沒有證據,本幫主今天就饒不了你!”
“哈哈哈哈!”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你結交匪類,殘殺八大長老,就是證據,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下不願多管閒事而已!”
梅九奇的臉色大變,卻怒火益熾的道:“你管得了嗎?”
“住口!”金白羽被他激起了怒火,沉聲一吼,如同晴天霹靂。
喝聲中,人也邁前一步,戟指着梅九奇,豪氣干雲的指責道:“丐幫在一字劍手上,尚列名九大門派之中,譽滿武林,料不到出了你這敗類,丐幫今天在江湖上的地位如何!你説!”
他義正嚴辭,一句高過一句,神威懾人。
“酒葫蘆”梅九奇惱羞成怒,也喝罵道:“小輩!你是哪一門派的!”
金白羽冷冷的道:“憑你還不配問我!”
一旁的楊玉鳳卻微笑插口道:“梅九奇,這回你算栽定了,堂堂化子頭,連青衣修羅都不認識,還充什麼幫主!”
梅九奇身子一震,倒抽了一口冷氣,半信半疑的喝道:“你就是單掌鬥喇嘛,四大魔尊之一的青衣修羅金白羽?”
金白羽森冷的道:“不折不扣!”
梅九奇的臉上忽然堆滿了笑容,拱手道:“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己人,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