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江四下一打量,低聲含笑道:“金大俠!九宮門雖蒙武林同道抬愛,列入九大門派之中,對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從來不過問不插手……”
金白羽不由皺眉道:“這與在下毫不相關,於掌門,你説話也用不到拐彎抹角!並且限於説對金某有關的事!”
“這!”於江不由一楞,老臉變色。
他乃九大門派之一的一代掌門,在武林中算一門宗師,焉能受這等頂撞!
何況,金白羽又是朗朗其口,侃侃而談,差不多整個大廳,全都聽得見。
先前,與於江同桌的兩個老者,一個蓄着山羊鬍子,一個禿頂發亮,也離坐而起,遠遠怒目凝視着金白羽,同時走到於江身後,左右分立!
金白羽不由面色一沉,又道:“於掌門!這兩位是……”
於江忙道:“這位禿頭飛鷹,這位是無情劍客,都是老朽的師弟!”
金白羽更加不悦道:“於掌門!你今天是找我談話?還是找我比劃?”
於江連連陪笑道:“並無比劃之意,千萬不要誤會!”
金白羽一笑道:“哦!嘿嘿!既然如此,何用人多?”
於江的臉更像噴血一般,訥訥半晌才揮手向身後的二人道:“二師弟!三師弟!我與金大俠談談,你們先回去吧!”
“大師兄!我們……”
“你們先回去!”於江不等他們説下去,又連連揮手作勢,催他們快走。
然後,他對着金白羽用極低的語音道:“金大俠!你日前大駕光臨敝山,老朽説來慚愧!”
金白羽忙道:“我?我從沒去過九宮山,日前曾到黃山一行,今日才回金陵!”
不料,於江苦苦一笑道:“九宮一門的生死圖,雖不是武林重寶,卻是本門的標誌!再説,你金大俠取去也絲毫無用!”
金白羽茫然道:“於掌門!你的話我完全不明白!”
於江依舊認真的道:“因為那張圖並無任何秘密,所以就照本門的歷代規矩懸掛在正殿當面,想不到被你金大俠帶走!”
金白羽忙道:“這話從何説起?”
於江含笑道:“也許是你大駕光臨,本門失迎,所以……”
“不!不!”金白羽急道:“於掌門!這是誤會!”
於江的面色一正道:“金大俠!不必矢口否認,因為,你在九宮山下的小酒店內,曾經露出來,被店家看到!”
“哈哈!”金白羽冷笑道:“越發奇怪了,我既有心帶走你的九宮圖,就不會露出半點風聲……”
於江搶着道:“大俠也許是要叫老朽空急一陣!”
金白羽道:“那我何必不在九宮門中公然挑明!”
於江道:“一定是要老朽登門謝罪!我所以率領兩個師弟來向金大俠謝罪!”
他以一代掌門身分,説話可算是謙卑到了極點。
金白羽也有些兒過意不去,不由正色道:“老掌門!在下實實在在沒有上過九宮山,當然更沒有偷取貴門的旗號標誌九宮圖了!”
口口口
於江見金白羽矢口否認,不由滴下兩點清淚,十分哀傷的道:“金大俠!你真的不賞老朽的臉面嗎?”
金白羽十分感動,更十分同情的道:“在下知道九宮圖在貴門已經傳了九十九代,算是一門的象徵,九宮派的精神聖物!”
於江忙道:“金大俠!你的明見!”
金白羽道:“在下我百口莫辯,但是,我看在老掌門千里迢迢情誠意切的來到金陵,又這樣的禮遇!我答應……”
於江喜形於色的道:“少俠!你答應……”
金白羽忙接着道:“我答應你在最短的期間,替你找回來!”
“少俠!”於江不由大喜若狂,喜孜孜的道:“若能如此!老朽感激不盡,九宮一門也都感謝你的大德!”
金白羽道:“言重了!”
於江霍然站了起來,拱手道:“老朽告辭,就在金陵城等大俠您的佳音了!”
金白羽也站了起來,拱手還禮道:“在下必然盡力!”
“請!”
兩人同聲一個“請”字。
於江跨步出店,逕自去了。
楊玉鳳目送“賽關羽”於江去遠,不由道:“何必這麼答應他!”
王彩雲也道:“把所有的事攪在自己身上,不免多生枝節!”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二位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你們仔細的研究當前的情勢沒有?”
楊玉鳳道:“情勢?什麼情勢?”
金白羽道:“金陵城的四面八方,都隱伏着危機,充滿了敵意,但是,目標都是衝着我金白羽一個人而來!”
王彩雲道:“是呀!既然知道何必多管九宮門的閒事!”
金白羽低聲道:“二位!所有的事,雖然看是單獨發生的不幸,其實又都是互有牽連……”
咻——
一絲破風之聲,由店外射來一點寒光。
“嘟!”
輕脆沉重的一響,金白羽不由勃然大怒,沉聲喝道:“鼠輩!大膽!”
語落,他不管射在自己身後柱子上的一枚白虎釘,身子一晃,已飄出門外。
大街上熙來攘往的商賈,哪裏還看得出發出暗器的人是誰。
這時,楊玉鳳早拔出柱子上的白虎釘。
原來,白虎釘的尾端,卷着一張紙條,敢情不是暗算金白羽,而是傳書送信。
金白羽打開紙條,但見上面寫着:“端陽正午,鐘山候敦!”
八個潦潦草草的字跡,既無下款,也無上街。
王彩雲道:“這是君山五虎的暗器!”
“對!”忽然,右首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執着龍尾枴杖,搭上了話道:
“這位姑娘猜得不錯,是君山五虎的老大親自替你送信來了!”
口中説着,枴杖落地有聲,彷彿連地也有點搖動,一步步走了過來。
金白羽心忖:“這老太婆功力不凡,枴杖震得地動如震,但地面卻不留半點杖頭點地的痕跡……”
想着,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有什麼指教嗎?還是也……”
老太婆聞言道:“閣下不認識老婆子了?”
金白羽不由一愕,眨眨眼沉思有頃道:“一時記不起!難道在哪兒見過?”
那老大婆忽然把臉一沉,雙目暴睜,閃出兩道逼人的寒光道:“閣下是貴人多忘事!”
金白羽見她怒火如焚,大有三江四海之仇的樣兒,不由也怒道:“金某並不認識你!”
老太婆更加老臉生寒,冷冷的道:“才隔三天的事,你夜上南嶽,毀我精舍,那一把無情的烈火,燒得我無處棲身……”
“嘿嘿嘿嘿!”金白羽冷笑道:“哦!你是南嶽衡山的“白髮魔女”趙五娘!”
“不錯!”“白髮魔女”趙五娘的枴杖一倒,指着金白羽道:“你有什麼交待!”
金白羽望望她,又望望手中的紙條道:“有交待,端陽正午,咱們在鐘山不見不散!”
趙五娘咬牙有聲道:“也好!到時候少不了還我一個公道!”
金白羽道:“我不妨告訴你,你所説的火焚精舍這檔子事,金某一無所知……”
趙五娘勃然大怒道:“笑話,老身夢中驚起,分明看出你的身影在火光燭天之下狂奔下山!”
金白羽道:“端陽已近,此時不必多言!”
趙五娘餘怒猶存的道:“算你命大,當晚老身的這枝枴杖在熊熊大火之中,不然,諒你也跑不脱!”
金白羽佛然道:“話已説完,你該走了吧!”
“白髮魔女”趙五娘快快的道:“好!就讓你多活幾天,端午節是你的好日子!”
她口中説着,又狠狠地盯了金白羽一眼,然後才提起枴杖,通!通!的出店而去。
金白羽雙目陡睜,四下一掃,朗聲道:“還有哪位朋友要找金某沒有?”
他遊目四顧,豪氣干雲。
茶樓大廳裏,分明有不少武林中人。
但是,個個噤若寒蟬,誰也沒敢搭腔。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要是沒有,在下要下去了!”
這時,王彩雲、楊玉鳳也已牽着凌雁站了起來,叫店家算賬!
金白羽又朗聲道:“在下有一句話要在此交待,各位在金陵茶樓不出面,算你們錯過了機會,因為在下破例在這茶樓之中不殺人,若是離開了茶樓,那時,在下就管不了許多了!”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店門外走進一位慈眉善目的瘦削僧人。
茶樓中,從金白羽進門起,一般普通茶客已看出情形不妙,紛紛開溜。
留下來的,可全是江湖上的人。
這時一見瘦削僧人,不由全是一楞,有些更肅然起立,注目致敬!
楊玉鳳低聲對金白羽道:“少林掌門了慧大師!”
她的語音已低到不能再低。
但是已被跨步進門的了慧大師聽見,他展顏一笑道:“多謝姑娘先為老衲推介!”
金白羽面色一沉,迎上前去,大聲道:“你就是少林寺的了慧?”
此言一出,茶樓中不由一陣譁然,在場之人全都竊竊私議,面露驚惶的望着了慧大師,等待他的反應。
少林一門,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了慧大師,更是當前九大門派鹹尊,黑白兩道敬畏的碩彥。
如今,金白羽竟這樣的指名叫姓,分明透着一種輕屑的神色,大不敬的態度。
了慧大師的修養可算爐火純青,他並不作惱,雙手合十道:“小施主!老衲正是了慧!”
金白羽依舊火辣辣的道:“有何指教?”
了慧大師道:“可不可以請施主坐下來聽老衲進一言!”
“不可以!”金白羽十分生硬的道:“有話快講,在下早已不耐!要回去了!”
了慧大師也不由臉上一紅,卻笑着道:“如此,老衲可否隨你到尊寓面談片刻?”他一臉期望之色,等着金白羽回答。
不料,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不行!”
了慧大師不由身子一撤,大感意外的道:“施主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金白羽朗聲道:“因為,在此地,我有不殺人的諾言,回到在下的寓處,只怕對你不利!”
這句話骨子裏更有威脅之意。
了慧大師朗朗一笑道:“老衲與施主無仇無怨,施主!你未必就忍心殺了老衲?”
金白羽道:“笑話,無仇無怨,找我則甚?”
了慧大師略一思忖,才緩緩的道:“前幾天,施主到本寺藏經樓,借去一卷少林開山祖師手抄的金剛經,想已看完,老衲想就路過金陵之便,帶回去應用!”
“哈哈哈哈!”金白羽仰天大笑道:“少林寺藏經樓丟了經卷,要老和尚自己出來尋找,還想顧臉面,轉彎抹角的説謊話!”
“這……”了慧大師面紅過耳,十分尷尬的道:“施主!我這是為了兩家都好!”
“好!”金白羽毫不思考的道:“端午節正午,我在鐘山等你,到時,你來取那寶貝金剛經吧!走!”
他説着,招呼王彩雲等三人,逕向店外走去。
了慧大師緊走一步,喊道:“施主……”
誰知,金白羽是存心露一手。
他忽然一聚丹田之力,右手若不經意的對着了慧大師遙遙揮去,口中道:“咱們就這樣決定!”
似有若無的一陣勁力,如同潮汐上湧一般。
了慧大師跨步欲前,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不但前進無法,迎面似乎多了一堵無形的鐵牆,而暗地發來的力道,只逼着自己不自主的退後一步。
幸而了慧大師功力深厚,若是一般高手,只怕要存身不住,仰天倒下。
“阿彌陀佛!”了慧大師口宣佛號,就待向店外奔去。
“大師慢走!”大茶樓的樓梯上,一聲喊叫,“玉扇郎君”康捷大步而來。
了慧大師道:“康君有何……”
玉扇郎君緊走幾步道:“敝盟主現在樓上,請大師法駕一敍!”
一言未了,古長卿已現身樓梯,朗聲道:“康捷!你先把帖子給金白羽送去,我就在這金陵樓頭等你!”
説完,又向了慧大師拱手帶笑道:“此人桀傲不馴,目無餘子,終必為武林之害!大師!請上樓一敍,共除此獠!”
了慧大師壽眉一揚道:“論功力,他已到了登峯造極,太陽谷以外,彷彿還夾着其他門派的絕學!”
説着,也已跨上樓梯!
古長卿道:“據説,玄門羽書,也被他得去,先有密陀神珠的增功益氣,又有玉液瓊漿的滋精補神……”
“古盟主!”一聲粗暴之聲,武當掌門已由樓上迎了下來,大聲道:“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對!”峨嵋派的掌門嶽非,也站了起來道:“放着咱們九大門派,加上三山五嶽的精英,難道還怕他一個楞小子!”
一時,樓上哄哄喳喳,眾口紛紜,莫衷一是。
了慧大師雙眉一皺道:“古盟主,原來武林精英盡集於此!”
古長卿奸笑聲道:“太陽谷重現江湖,乃武林中大事,因為,古某分別連絡各位,羣策羣力……”
了慧大師駭然道:“盟主!你的意思是……”
古長卿道:“齊集正邪兩道,與他一拚!”
“阿彌陀佛!”了慧大師道:“三十年前覆轍,若是如此,恐怕要再陷沉淪,引起殺劫!”
青城派的姬子昌點頭道:“大師説的不錯,同時,姬某覺得,太陽谷既出,長春島一定也會露臉,因為這兩大門派形同水火……”
“不然!”了慧大師攔住了他的話道:“依老衲看,這一點與三十年前迥然不同,説不定他們兩派會團結一起,那就麻煩了!”
此言一出,樓上數十人全都鴉雀無聲。
他們可都是一門一派的頂尖人物,正邪雖不同途,但彼此卻都有一種極大的自負。
太陽谷重出,可以説已直接威脅到他們的地位,還有生死存亡的利害關係。
古長卿用盡了手段,施出了計謀,打算把他們結合在一起,一來除去金白羽,二來自己可以藉機而起,成為中原武林盟主。
各門各派也樂得湊在一起,免得本門單獨面對太陽谷的威脅。
如今,了慧大師忽然説出長春島與太陽谷會合在一起。
這是一個使人難以相信的消息。
也是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假若這兩個門派聯起手來,武林中恐怕不會有第三個門派存得住身。
所以,眾人面面相覷,誰也説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