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樂言也在發愣,自己的手好好地放在桌上,怎麼就被人突然握住了?
她明明是被鍾曉玲硬從牀上拉起來救場的,可事實是鍾曉玲自己倒藉故先溜了,留下她與這麼一個客户面對面談設計合同續約的事。偏偏半個多小時過去,還是毫無頭緒,聊起話題來根本驢唇不對馬嘴。
只是那樣一恍神的工夫,她便下意識地將手往回抽,卻不料對方捏得更緊,她皺起眉:“洪先生?”
對方不以為意地笑一笑,彷彿自己的手正握着餐具一般自然:“合同的事,我們換個地方再談?”
不過用了兩三秒的時間,她回過味來,臉色一變立刻勃然大怒,差點就要一巴掌揮過去,結果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幾乎來不及反應,那道陰影已經壓迫到了身前,恰好迎着窗外晴好的陽光,面無表情的臉上線條沉冷。
她還沒説話,胳膊便已經被江煜楓一把拉住,順勢拽了起來。他的力道極大,似乎根本沒有控制,所以帶得她一個踉蹌,也自然而然地擺脱了那位客户。
聽見客户在身後的質疑,彷彿頗為惱怒的樣子,但聶樂言懶得搭理,也根本無暇搭理,因為自己很快就被一路拖到餐廳外的走廊裏去。
“你幹嘛!……”她最後好不容易掙脱他的鉗制,氣息未定地問。
“我倒要問問你在幹嘛。”江煜楓雙手環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她,其實下頜仍緊繃着,眼裏卻彷彿換上一層輕薄的鄙夷,“你的眼光什麼時候淪落到這地步了?竟然和這樣的男人也能拉拉扯扯?”
他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卻偏偏要故意羞辱她,於是她也沒好氣地回答:“關你什麼事?”
江煜楓冷笑一聲:“我只怕傳出去壞了我的名聲。”
似乎聽到十分好笑的事,聶樂言毫不掩飾地翹起嘴角,“你也有名聲?”更何況,恐怕他交往過的女人,也未必個個清白。
她轉頭就走,整條走廊裏僻靜得很,連個恰巧經過的服務生都沒有,或許是貼了暗金色壓花壁紙的緣故,又或許只是為了刻意營造出靜謐優雅的氛圍,大白天的竟也顯得光線昏暗。她卻越發覺得暈,頭暈乎乎的,每走一步,整個身體也彷彿在飄。幽暗的走廊倒更像是一條長而窄的隧道,暖氣就在這窄小封閉的空間裏呼呼地吹着,讓她透不過氣來。
可是身體卻一陣陣發冷,明明暖氣充足,但還是冷,所以她現在沒力氣與他計較,只想快點拿回自己的大衣與手袋,回家吃藥睡覺。
只走了幾步,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你就這麼急着回去被人揩油?”
“是啊是啊。”她頭也不回地敷衍他。並沒有忘記那晚他的強吻和刻意羞辱,心裏也不是不記恨。
誰知下一刻肩膀便被不輕不重地扣住。
他的手探上來,堪堪印在她的額前,帶着温涼的觸感,她怔了一下才扭頭避開,“公共場合,動手動腳的幹什麼。”
其實並沒有發燒,只是有一點感冒。
“怎麼剛才你和別人動手動腳的時候反倒不閃不避的?”江煜楓説着,到底還是將手從她身上移開。
“我現在沒空和你吵。”她説,“最近公司連着丟了好幾個老客户,現在看來這個也是保不住了,我還得想想回去怎麼向老闆交差。”又用眼角瞟他一眼,頗為狐疑的樣子:“你不會一個人來這裏吃飯吧?”
兩人正一前一後地往回走,江煜楓説:“還有寧雙雙。”又像忽然想起來一般,問:“你不是設計師麼,怎麼拉生意這種事情也要做?我很好奇,你們公司對於被騷擾的女員工有什麼額外補貼沒有?”
看他一副不正經的樣子,聶樂言幾乎懶得再開口。
回到餐廳裏才發現那個客户老早就走得沒影了,而自己的手袋和大衣還放在座位上,候在桌旁的服務生似乎正感到為難。
她把賬結了,又和跑過來的寧雙雙打了個招呼才離開。
倒是沒真急着回家,計程車在半路掉了個頭,直奔公司而去。
結果發現無恥逃兵鍾曉玲並不在辦公室裏,她只好先去找BOSS,坐下之後直截了當就説:“那個姓洪的真下流。”
聶樂言也算是當初跟着一起打天下的元老了,平時説話隨便一點並不稀奇,所以KYLE只是靠在轉椅裏,皺眉問:“怎麼了?”
把經過描述了一遍,又自動省略掉江煜楓這段插曲,聶樂言説:“反正這類人以後我都不想再接觸了,就算你要扣我獎金我也無話可説,今天沒當場扇他兩巴掌還真是可惜。”
KYLE笑了笑,“幹嘛要扣你獎金,錯不在你,況且這客户本來也就不是你負責。”
説起這個,聶樂言才更加覺得奇怪:“鍾曉玲也不知道跑去哪兒了。如果她也在場,恐怕還不會有這種事。”
KYLE收了笑容略一點頭:“都過去了,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你今天不是請假?回家去吧。”
可是走到公司樓下卻恰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穿着深色裙裝和火紅的呢子大衣,慢慢悠悠地一路晃過來。
“鍾曉鈴!”聶樂言氣都不打一處來,胸口蹭蹭冒着火,忍着頭疼立刻迎上去,“你去哪兒了?居然把那個爛攤子甩給我一個人,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做人有你這麼不仗義的麼!”
“怎麼,沒談成?”鍾曉玲將手上兩隻購物袋往身後微微一掩,但到底是那麼大的目標,聶樂言見了幾乎吐血:“你!你去逛街了?!你丟下我一個人,自己跑去逛街?!”
“稍安毋躁嘛。我以為你搞得定的,所以才趁機出去買點東西,我媽下禮拜過生日,唸叨了很久説想要一件羊絨大衣。你看,我逛商場的時候還看見一條圍巾,覺得很適合你,所以買來送你。”
“……多謝。”看在對方獻寶般的表情上,聶樂言的氣焰終於稍稍低矮了一些,但還是覺得抑鬱,“你那客户素質真差,以後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否則提一次罵一次。”停了停又説:“我看你最近十分散漫啊,加班次數也少了,還時常開小差。怎麼,工作四五年,終於產生倦怠情緒了?”
其實她只是隨口開個玩笑,結果鍾曉鈴看着她沉默了一下,卻突然問:“有沒有考慮過換工作?”
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跳槽。”鍾曉鈴説:“一直在同一家公司做,難道你不覺得厭煩?換個新環境,或許能有更大發展。”
“我?……暫時沒想過。”猛然提起這種事,聶樂言倒真被她弄得有點懵,吸了吸鼻子,只覺得太陽穴越發的疼,強忍着説:“我只是隨便講講而已,該不會是你想換工作了吧?”
“沒有沒有,我也就是隨口這麼一説。”
或許是她的臉色真的很不好,鍾曉鈴叮囑道:“你快回家吃顆藥睡一覺,保準明天就痊癒了。”
感冒藥的效果很明顯,吞下一顆之後,聶樂言裹着被子一直睡到夜色深沉。
最後還是被電話聲給吵醒的,歡快的樂曲一遍接一遍不屈不撓地循環唱着,她清醒之後接起來,只聽見電話那頭吵吵嚷嚷的喧鬧聲,然後還有李明亮的聲音:“小聶,快來快來!就缺你一人了……”
她一頭霧水,“來什麼?”
“唱K啊。今天我生日,如果你沒在加班的話,就立馬打車給我過來,我們在皇城。”
她卻躲在被窩裏不想動,懶懶地掙扎:“現在麼……”
“又想拒絕了是不?我説你這人也太差勁了吧。去年我過生日,你恰好在香港出差;前年呢,是和男朋友在外頭吃飯;讓我想想,你大前年缺席的理由又是什麼……”
“好啦好啦!”這麼記仇,她幾乎被他打敗,只得迅速坐起來,義正辭嚴地説:“以前那都是特殊原因。就憑咱倆的關係,我今天肯定到場!你先掛電話吧,半小時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