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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因緣巧合

    寇仲和徐子陵戴上面具,雜在龍游幫一眾人中安然離城,道上擠滿各地來參加百業大會又趕着“逃亡”的人。

    只看人心惶惶的情景,便知謠言的力量是多麼龐大。

    澤嶽低聲笑道:“兩位真厲害,不費一兵一卒,便破去榮鳳祥的如意算盤。”

    寇仲有點難以置信的道:“這真教人意想不到。”

    澤嶽道:“問題是江北各地的行家都感到百業社是挾北欺南,你兩位製造的謠言亦非全沒有根據,至少洛陽幫的上任幫主上官龍便千真萬確是陰癸派的妖人,我們做生意的,誰敢和這種不問情由,胡亂殺人的邪教異派扯上關係,於是乘機一鬨而散,誰都不能怪誰。”

    寇仲和徐子陵都生出既荒謬又好笑的怪誕感覺。

    此時眾人奔上山坡。

    澤嶽欣然道:“能與兩位交上朋友,實是難得的緣份,現在我要立即趕返龍游幫同爹作報告,異日有空,定去探訪兩位。”

    雙方欣然道別。

    寇仲和徐子陵策馬朝與宣永會合的地點奔去,一口氣趕了十多里路,大雨又傾盤灑下,天地白茫茫一片。

    兩人躲在密林邊緣處,讓馬兒稍作休息。

    寇仲躍身下馬。學以前當混混般蹲下來,呆瞪着林外的大雨,小雨則通過濃密的校葉,轉折地灑在他們身上。

    大雨使大部份行人止步,除了因各種原因急於遠離合肥者,才不避辛苦地冒雨趕路。

    徐子陵自然而然蹲在他身旁,隨口問道:“想甚麼?”

    寇仲道:“陰癸派確是魔力無邊,只抬出她的名字便可像瘟神般把所有人嚇走。”

    徐子陵抹掉積聚眼簾的雨水,沒有答話。

    寇仲嘆道:“但我剛才想的卻不是這方面的事,而是覺得心中有點不妥貼。”

    最後這句吸引了徐子陵的注意,訝然問故。

    寇仲沉聲道:“那是一種不安的感覺。記得輔公佑説過,蕭銑、朱粲和曹應龍是由安隆穿針引線拉攏到一塊兒的嗎?而安隆的拜把兄弟解暉,則是宋家小姐玉華的家翁,這是否代表宋家多多少少也拉上點關係?”

    徐子陵道:“也可以是全無關係的。照我看安隆的身份非常秘密,至少他便向外人擺出武功平常的樣兒。唯一可慮者就是蕭朱曹三人的合作並非想象的那麼簡單,我們説不定曾陷進他們的算計去,那就糟糕透頂。”

    寇仲一震道:“你説得對,給這場雨淋個正着,人也像大夢初醒似的,像我們如此千多人揮軍西行,而敵人則是全心等候我們,一個不好,給他發現到我們的行縱,我兩個或者可以脱身,其他人保證完蛋,那就大大不妙。”

    林外路上有一隊三十多人的馬車隊緩緩走過,道上滿是泥濘積水,人馬均睏乏不堪。

    徐子陵道:“我有一個方法,就是採取敵人意想不到的路線行軍,但那必須有熟悉路線的人帶路才成,否則迷路時將更為不妙。”

    寇仲搖頭道:“不!我們定須以最快的方法趕到那裏去,唉!看來只能照原定晝伏夜行的方法,博他孃的一鋪。”

    驀地蹄聲急響。

    兩人嚇了一跳,只聽蹄音,便知有大隊人馬朝這方向冒雨趕至。

    他們靜心等待,不片晌,以百計的江淮軍疾馳而過,往某一目的地全速馳去。

    寇仲愕然道:“你看到嗎?”

    徐子陵點頭道:“當然看到,認得的榮鳳祥、左遊仙全在其中,安隆今次大禍臨頭哩!”

    寇仲精神一娠,跳起來道。“橫豎順路,怎可錯過這場熱鬧?”

    兵刃交擊的聲音愈來愈接近,當兩人奔上一座小丘後,大雨籠罩下的草原遍佈屍骸,以輔公佑為首,包括榮鳳祥和左遊仙兩人高手在內的江淮軍,已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正對四散奔逃的敵人展開追擊。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竟有這麼多人。”

    徐子陵舉手遮在額頭處,以免給雨水打進眼裏,點頭道:“江淮軍的人數至少有二千之眾,敵方則在七、八百人間,看來是輔公佑早在此布伏,對敵人以奇兵前後夾擊,一舉粉碎敵人的抵抗力,用兵至此,確是算無遺策,難怪江淮軍能縱橫不敗。”

    兩人馳下平原,檢視死傷者,其中一個尚未斷氣,寇仲跳下馬去,扶起他道:“發生甚麼事?你們是誰?誰要殺你們?”

    那人口中咯出血來,眼看要喪命:冠仲輸入內氣,那人倏地精神一振,驚惶地道:“是輔公佑,我們中了暗算。”

    寇仲忙道:“你的主子是否安隆。”

    那人□頭道:“不!我們是白將軍帶來的……啊……”

    寇仲叫道:“你們是那方的人?”接着緩緩將他放到地上,抹上他眼簾,站起來攤手作個無奈狀,道:“有那位將軍是姓白的?”

    徐子陵知他並非真想有答案,遙觀這方的戰況,道:“這些人均打扮成一般商旅的模樣。顯為掩飾本來的身份,有所圖謀,追上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嗎?”

    寇仲飛身上馬,策騎而去。

    徐子陵追到並肩位置,道:“現在對輔公佑來説,沒有事比殺死安隆更重要,所以這批人雖非安隆的手下,但必與安隆有點關係,我們尚有要務在身,真要理這閒事嗎?”

    寇仲同意道:“説得對!我們走。”

    勒轉馬頭,兩人繞過戰事所在的平原,穿林越坡,又沿一條小溪趕了近十里路,兩人才停下。

    以兩人的功力,這麼日夜不停的捱足幾天,亦感吃不消,遂在一處山坡休息,馬兒吃草,他們則進乾糧。

    大雨後的原野,空氣特別清新。在這綠油油的濕潤世界中,山林競翠,野花爭豔。

    陽光穿透烏雲,東一片西一片的灑下來,寇仲瞧看一朵雲投在平原上不規則的龐大陰影,迅速橫過的奇景,有感而發道:“風雲!風吹雲動!風雲怕就是眼前這種意思,無論如何威風,但轉眼便過,不留半點痕跡。”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但風雲人物所包含的,卻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那就是任你如何叱吒風雲,終有一天也要重歸黃土。生生死死!究竟有甚麼目的。”

    寇仲愕然道:“佛家有佛家的説法,道家有道家的説法,這問題最好去問師妃暄,我肯定綰綰也有另一套的説法,至於誰對誰錯,恐怕只能擲骰來決定。哈!終給我找到解決的辦法。”

    徐子陵啞然失笑逍:“這也叫解決的辦法?”

    寇仲洋洋自得道:“這叫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徐子陵忽地露出凝神傾聽的神態,低聲道。“聽到嗎?”

    寇仲忙俯首豎耳,點頭道:“似乎是馬蹄聲,該只一匹馬。”

    徐子陵點頭道:“不錯!還負着個受傷的人。”

    寇仲咋舌道:“為何你的耳朵這麼厲害,竟可聽出這麼細微的事來,有若目睹。”

    徐子陵沒好氣道:“根本就是用眼去看。”

    寇仲猛地抬頭,只見草原遠處,揹人的馬兒正朝他們奔至。

    徐子陵彈起來道:“看看能否幫上忙。”

    寇仲截停馬兒,徐子陵則把那人抱下馬來,扶他坐在地上。

    那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滿臉血污,多處刀傷,怛最要命的卻是背後中的一拳,留下一個赤紅的拳印。

    兩人輸入內氣,始發覺此人功底深厚,全憑一口真氣護住心脈。逃到這裏來。

    “譁”!

    那人猛地吐出一口瘀血,清醒過來,兄到兩人丁為他療傷,忙依法運功,遍行周天三十六轉後,那人傷勢立時大見起色,不但大小傷口停止淌血,且能自行運氣療傷。

    寇仲和徐子陵累上加累,站起來走往遠處,寇仲低聲道:“你有否覺得這小子相當臉善,像在甚麼地方見過似的。”

    徐子陵道:“我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只要替他洗個臉便知是誰哩!”寇仲拍拍他肩頭道:“我去把我們的馬兒牽來,你看着他,不要讓他和那匹馬跑掉。”

    徐子陵答應一聲,待寇仲遠去後,回到那人處,又助他行血運氣。

    那人長長吁出一口氣,啞聲道:“大恩不言謝!兩位恩公高姓大名?”

    徐子陵不答反問道:“閣下功力相當不錯,卻為何弄至如此田地?”

    那人沉聲道:“是被一個毒婦所害,只怪我有眼無珠,又不肯聽人相勸,唉!”

    徐子陵為之愕然,他本猜此人乃被江淮軍伏擊的其中一員敗將,豈知只是和某個“毒婦”有關。

    寇仲此時牽馬兒日來,見那人醒過來,喜道:“氣色不錯,朋友怎樣稱呼?”

    那人道:“在下淨劍宗白文原。”

    寇仲倏地停步,與徐子陵臉臉相顱。難怪如此臉熟,昔年在巴陵城外,白文原隨朱粲女兒“毒蛛”朱媚來暗算他們,給他們殺得落江而逃。由於時閒太久,記憶已非常模糊,若非再遇上白文原。還記不起此事。

    兩人仍戴着面具,白文原當然認不出他們,見兩人神情古怪,訝道:“兩位聽過在下的名字嗎?”

    徐子陵站起來,淡然道:“白兄剛才説為“毒婦”所害,指的是否“毒蛛”朱媚。”

    白文原劇震道:“恩公怎會知曉?”

    寇仲扯下面具道:“白兄你好!認得我寇仲嗎?”

    白文原立時色變,發呆半晌,才苦笑道:“難怪能這麼快治好我的傷勢,橫豎我這條命是兩位救回來的,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徐子陵也脱掉面具,往寇仲走過去,哂道:“我們又不像朱粲般好殺*我*殺你。白兄最好快點離開這險地,遲恐有禍。”

    兩人飛身上馬,待要離開,白文原勉力站起,叫道:“且慢!那是個陷阱,千萬不要到飛馬牧場去。”

    兩人不由心中橫過一陣寒意。

    三人急馳二十多里路後,下馬歇息,這才有機會聽白文原説的故事。

    白文原仍是很虛弱,兩人順便為他療傷行血。

    他悽然嘆逍:“無人不説朱媚那毒婦對男人生厭後,便反噬一口,務要置諸死地,以免為別的女人所佔。可是我自恃生得英俊,武功又不下於她,兼且迷戀她的肉體和風情。竟蠢得心存僥倖,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終於遭到報應,真是活該。”

    看到他英雄氣短,自怨自艾的苦況,兩人心中惻然,但另一方面也覺他的自責很台理,皆因兩人均非戀棧美色的人。

    事實他們到現在仍弄不清楚白文原是如何受到重傷的。

    白文原續道。“我今次和朱媚率領一千人來,本是要接應安隆,豈知卻給朱媚出賣,弄至全軍覆沒,我真對不起多年來隨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寇仲愕然道:“原來給輔公佑襲擊的一方,竟是你的人,那朱媚到那裏去了?這樣做對她父親有何好處?”

    白文原雙目閃過濃烈的怨恨,狠狠道:“那毒婦已早一步離開,謊稱接應安隆後,便來會我,讓我在一處山丘佈陣,到我知到她已與安隆另抄小道溜走時,已被江淮軍前後夾擊。”

    徐子陵不解道:“你的手下不是朱粲父女的迦樓羅兵嗎?這麼白白斷送一枝精鋭的軍馬,對朱媚應是有害無利。”

    白文原沉聲道:“今次前來的全是我的親兵,大半是族人和同門兄弟,這些年來,我為他們父女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在迦樓羅軍內被戲稱為駙馬將軍,威勢日盛,比他們父女更得人心,早為他們所忌,現終找到殺我的機會,唉!我真是既愚蠢又糊塗。”

    寇仲道:“但你怎肯定確是朱媚害你。”

    白文原眼中噴出仇恨的火焰,道:“一來她對我冷淡了很多,這種男女間事怎瞞得過我,且我更知她和安隆搭上。”

    兩人瞠目以對。

    寇仲懷疑地道:“不會吧!安隆肥得比豬更難看,朱媚這種貪俊……嘿!朱媚怎看得入眼?”

    白文原不屑道:“這毒婦誰都不能以常理測度,只要是新鮮刺激就行,聽人説安隆在牀上另有一套厲害的功夫,可令女人迷戀,其中的情況,要這對狗男女才知曉。”

    徐子陵問道:“剛才你勸我們不可到飛馬牧場玄,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白文原道:“這要由安隆説起,他一向與曹應龍關係密切,與我們是敵而非友,可是李密為你們所破後,北方形勢劇變,李淵隨時出關,劉武周和竇建德亦蠢蠢欲動。另一方面,王世充勢力大盛,一旦盡收李密之地,大有可能往南擴展,在這等緊急形勢下,安隆乘機代表曹應龍來與我們修好,結成聯盟,準備先取四川,再攻飛馬牧場,接着是竟陵和襄陽。”

    寇仲愕然道:“安隆不是四川獨尊堡解暉的拜把兄弟嗎?”

    白文原冷哼道:“安隆早在年前已和解暉因事決裂,勢同水火,我真不明白安隆在打甚主意,這麼硬的靠山都要弄垮。”

    徐子陵道:“白兄可知安隆乃魔門有數的高手?”

    白文原張大了口,訝然道:“徐兄不是説笑吧?”

    寇仲作了簡單的解釋,迫問道:“你們又是如何勾搭上蕭銑的。”

    白文原道:“該説是蕭銑如何搭上我們才對,現在形勢分明,一天朱粲父女不肯點頭,蕭銑亦難以渡江北上。”

    徐子陵道:“既是如此,後來又怎會合作起來?”

    白文原道:“問題是朱粲和曹應龍知自己是甚麼斤兩,數次攻打竟陵,都給輔公佑殺得大敗而回。且又缺糧,與其被輔公佑所滅,不如改住四川發展,既可得到蕭銑供應的大批糧草,又可讓蕭銑與輔公佑、杜伏威互相殘殺,而蕭銑提出的合作條件,首先是要消滅兩位,曹應龍和朱粲父女均對你們恨之入骨,於是一拍即合,飛馬牧場只是個誘餌。”

    寇仲笑道:“曹應龍那傢伙終醒悟到那晚是我們壞他的好事哩!”

    白文原神色凝重道:“現在三方面均選取精鋭,組成一支萬人的雄師,由蕭銑的大將董景珍作統帥,聚集在飛馬牧場附近隱僻處,準備對你們疲憊的遠征軍迎頭痛擊。無論你們從任阿路線往飛馬牧場,絕沒有可能避過他們的耳目。這支軍馬包括另一支由五十多位武林好手組成的隊伍,專門對付兩位。”

    寇仲微笑道:“若沒遇上白兄,我們真的會凶多吉少,但現在既知己又知彼,形勢便截然有異。先問一句,白兄是否想殺那毒婦?”

    白文原露出渴想的神色,肯定地點頭。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頭,痛得他齜牙裂嘴,長笑道:“那我們就先趕上安隆,殺他娘一個落花流水,好為白兄出一口鳥氣。”

    徐子陵皺眉道:“這豈非打草驚蛇?”

    寇仲淡淡道:“這事常須從長計議,但若能擒下安隆和朱媚,就不是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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