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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情敵相逢

    李秀寧衣著淡雅,玉容不施半點脂粉,只以斗篷棉袍遮擋風雪,更突出了她異乎尋常的高貴氣質和令人屏息的美麗。對寇仲來説,她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他永遠都不能把她摘下來。

    這大唐的貴女下馬後示意寇仲陪他避到一旁,輕輕道:“秀寧是來送行的。*寇仲目光掃過立在遠處為李秀寧牽著馬兒的李靖夫婦,忽然生出一種奇怪和使他頹喪的感觸,就像過去和此刻所幹的一切事,都沒有任何意義,將來也是模模糊糊的,茫然道:“柴紹呢?”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拙劣至要提趁這個人。

    李秀寧垂首低聲道:“他不知我來的。唉!你為何不肯見人家呢?”

    寇仲腦海一片空白,苦笑道:“見面又能怎樣?”

    李秀寧臉龐倏地轉白,悽然道:“你為何定要和二皇兄作對,難道不知他真的視你和徐子陵是好朋友嗎?”

    寇仲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神智清醒了些兒,沉聲道:“兄弟也可以閡牆,何況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口告訴我,李秀寧究竟是幫你二皇兄,還是李建成、李元吉。”

    李秀寧緊咬下唇,露出悲傷疲憊的神色,搖頭道:“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寇仲心中一軟,深切感受到她無可解脱的矛盾和惆悵。自己兄弟相鬥的事實,定像個沉重的噩夢般在折磨這動人的公主,柔聲道:“公主放心,我今趟入關,對秦王説不定是件好事。唉!他們都在等著我,我要走啦!”李秀寧似乎也找不到可説的話,點頭道:“讓李靖夫婦陪你們去吧!若可汗有甚麼不測,秀寧怎向二皇兄交待?”

    寇仲大吃一驚,終完全清醒過來,暗忖如給二人同行,豈非難施暗渡陳倉之計?忙道:“這個萬萬不可,因為……”李秀寧截斷他大唷道:“是否要秀寧直接向可汗説才成?”寇仲心想再拒絕更是欲蓋彌彰,頹然道:“就依公主吩咐吧!”李秀寧一對秀眸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深深瞧著他道:“到長安後,少帥可以見秀寧一面嗎?”

    寇仲為之愕然。

    三艘戰船緩緩駛離洛陽,先沿洛水東行,抵黃河後始改向內行。

    寇仲來到船面土,找到秦叔寶,問道:“這二艘船上的鄭兵,是否全在你老哥的控制之下?”秦叔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道:“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是啦!”寇仲滿意地拍拍他肩頭,低聲道:“將不屬我方的人趕下船便成,犯不著殺人,讓他們回去傳話給子世充,氣得他半死更大快人心。”

    秦叔寶笑道:“這些事你還是嫩了點兒。我敢立生死狀船上必有人通曉王老賊的全盤奸計,且有方法和宋金剛那邊暗通消息,只要我們將這人抓起來,施以重刑,撬開他的爛嘴,可將計就計,教宋金剛栽個大筋斗。哼!他算老幾,竟敢來害我?”寇仲一拍額頭道:“還是老秦你比我行。”心知自己因李秀寧的約會,直至此刻仍未回覆清明,故還是糊里糊塗的。

    秦叔寶笑道:“你是否弄上李秀寧那漂亮的妞兒,以至糾纏不清?這可是犯不著。老哥我是過來人,火頭來時,不如到窯子真金白銀去買笑,只要你閉上眼睛,心中想著對方是公主,對方便是公主。完事後乾淨利落,快活逍遙。一切事待天下一統再説,樂得無牽無掛,上沙場時是生或死只等閒事。哈!才乾脆呢。”

    寇仲記起他暗戀呂梁派掌門千金一事,暗忖他嫖妓時定將牀上的對手幻想為那住小姐,啞然失笑道:“這該算是你老哥的療傷聖藥吧!”再商量了一些行事的細節後,徐子陵來了,閒聊幾句,徐子陵和寇仲往船尾密話。

    大雪早停,但已遍山銀裹,樹梢紛紛披掛雪花,寒風拂過,兩岸林木積得的雪團紛紛散落,化作片片雪花,在空中自由飄蕩,蔚為奇景。

    天上厚雲積壓,看中到的太陽沉往西山,天地逐漸昏沉。

    寇仲問道:“李靖和我們的惡嫂子在幹甚麼呢?”徐子陵道:“我們的李大嫂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只因和我們誤會叢生,才不太客氣吧!他們正跟王子和可汗談論外方甚麼突厥、鐵勒、高麗、吐蕃、党項、吐谷渾、回紇、朔方的形勢,談得非常投契。”

    又皺眉道:“我扮嶽山到關中找李淵,你卻憑甚麼鬼方法潛入長安?”寇仲聳肩道:“只能見機行事,長安的城防這麼長,總有破綻空隙,入城後我們再以慣用的手法聯絡,到時再看看該怎樣著手尋寶。”

    徐子陵道:“我今晚便走,你要小心點。別忘記以李世民的實力,亦要遇襲受創。我們現在看似人強馬壯,但仍比不上當日李世民的實力。”

    寇仲道:“你有問過李靖關於李小子遇襲受傷的事嗎?”徐子陵道:“有李大嫂在旁,很多事都不便開口。”

    寇仲表示明白,探手抓著徐子陵肩膀,沉聲道:“天黑後你離船登岸,千萬要小心。若有人懷疑你的身份,立即開溜,勿要勉強。”

    徐子陵關切的道:“你也要小心。”

    寇仲閉上虎目,心神飛越到長安的躍馬橋處。

    在經歷千辛萬苦,重重困難波折後,決定他一生榮辱的關鍵時刻終於來臨。悠然神往的道:“我會比你遲三天起程,過年前該抵長安,記得算準時間來和我會合。哈!還有甚麼比茫不可測的將來更動人呢?”心中不由浮起李秀寧的玉容,旋又被宋玉致替代。

    扮成嶽山的徐子陵日夜不停的急趕三天路,這一天黃昏來到位於黃河南岸的桃林。

    自李世民破去薛舉父子的西秦大軍,聲威大振,很多接近潼關的本屬中立的堡市紛紛歸附李唐,為大唐軍鋪好出關的坦途。桃林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城牆懸上李閥的旗號。入城後,徐子陵投店休息,好養精蓄鋭明早入關。

    長安所在處的渭河平原區之所以被稱為關中,因為束有潼關,西有大散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居四關之內,故稱關中。

    潼關為四關之首,為戰國時秦人所建。北臨黃河,甫靠大山,東西百餘裏,開路於斷裂的山石縫中,“車不容方軌,馬不得並騎”,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過之險,本名函谷關,東漢後才改名為潼關。

    戰國時期,六國屢屢合縱西向攻秦,但亦只落得屢屢飲恨於函谷的悽慘下場。

    雙峯高聳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戰場。

    就是這險峻的兵家必爭之地,令長安穩如泰山,避過關外的烽火戰亂。

    徐子陵痛快的洗個澡,再戴上嶽山的面具,又用從途中購來脂粉染料,依陳老謀傳授的易容術,把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染成近似面具的顏色,以免被像雷九指般細心精明的人瞧出破綻。

    愈接近關中,他愈是小心翼翼。無論行住坐卧,他亦憑過人的記憶力,不住重温石青漩指點他喬扮嶽山的竅妙法門,又反覆把嶽川遺卷載下的大小情事反覆惦記。連他自己也生出已化身為嶽山的古怪感受。

    回房後剩坐半個時辰,才到客棧附設的食肆晚膳。

    剛跨過門檻,立即感到飯肆氣氛異樣。

    擺了十來張大圓桌的膳廳只正中一桌坐著一名華服錦衣的高大漢子,夥計則垂手肅立一章。

    那大漢見他來到,昂然起立施禮道:“晚輩京兆聯楊文幹,拜見嶽老前輩,特備酒菜一席,為前輩洗塵。”兩掌一擊,夥計立時流水般奉上佳餚美酒,擺滿桌上。

    楊文乾親自拉開椅子,請徐子陵扮的嶽山入座。

    徐子陵目光落在這可供至少十人飲飽食醉的豐盛筵席,心中暗念幾遍楊文幹,才記起李靖曾説過京兆聯乃關中第一大幫,而楊文幹則是京兆聯的大龍頭,人面甚廣,無論關西關東都同樣吃得開。且更是建成*兀吉太子黨一方的人,負責在關東廣佈線眼,以阻止他和寇仲入京。自己臨入關前便給他截上,更得悉他*嶽山*的身份,可見背後動用過難以估計的人力物力,算是很有本領。

    縱使楊文幹被任命為慶州總管,仍掩不住黑道梟雄的江湖味道。

    他的長相頗為不俗,但神態舉止,均有種自命不凡,深信自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隨心所欲擺佈別人命運的神態,彷佛老天爺特別眷寵他的?印?徐子陵擺出嶽山生前一貫的冶漠神情,淡淡問道:“你怎知老夫是嶽山?”楊文幹恭敬的道:“嶽前輩甫再出山,於成都力斃‘天君’席應,此事天下誰不曉得。”

    徐子陵仰天長笑道:“你這麼曲意奉迎的設宴款待老夫,究竟有何圖謀?若再胡言亂語,勿怪嶽某人不客氣。”

    楊文幹先揮退侍從,從容自若的移到酒席對面,微笑道:“嶽老火氣仍是這麼大,何不先坐下喝杯水酒,再容晚輩詳細奉告?”

    只看他的步法風度,徐子陵可肯定楊文幹絕對是一流的高手,縱使及不上自己,但相差亦不該太遠,不由心中驚異,並從而推測出建成的太子系人馬,確有不凡實力。冷哼一聲,道:“老夫正手癢哩!若再浪費老夫的時間,恐要後悔莫及。”

    楊文幹不答反問,好整以暇的道:“嶽老是否想入關中呢?”

    徐子陵大感不安,無論楊文幹如此自負,照理也不該如此有恃無恐的樣子。想到這裹,心中一動,注意力從他身上收回來,搜索周遭方圓十丈內的範圍,冷笑道:“竟敢來管老夫的事,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楊文幹忙道:“且慢!只要我給嶽老看過一件物品,嶽老自會明白一切。”探手往懷內去。

    徐子陵悶哼一聲,拔身而起,險險避過從後射來的一道凌厲如迅雷疾電的劍光,他已撞破天花,落足屋頂瓦坡處。不用看,他也知偷襲者是“影子剌客”楊虛彥。若非他知機不被楊文幹所惑,楊虛彥雖未必能傷他,但此時必陷於前後受敵的劣局裹。

    屋脊處有人大笑道:“嶽兄果然老而彌堅,只是腦袋仍是食古不化,除非肯答應此生不踏入關中半步,否則明年今日此時就是嶽兄的忌辰。”

    此人鬚眉俱白,頗有仙翁下凡的氣度,赫然正是海南派的宗師級人物“南海仙翁”晃公錯。

    徐子陵心中明白過來,由於嶽山熟知魔門的事,所以楊虛彥絕不能容他入關去見李淵,免壞了石之軒和楊虛彥苦心經營的好謀。

    穿破一洞的廳堂下全無動靜,但徐子陵心知肚明目己正陷身重圍之內,隱伏一旁者説不定淌有石之軒在其中。

    撇開其他人,只是晃公錯已不易應付。

    但他卻是一無所懼,凝起嶽山的心法,雙目自然射出嶽山生前獨有的神光,一點不讓的迎上晃公錯凌厲的眼神,木無表情的道:“想不到晃七殺行將入木的年紀,仍看不通瞧不透,甘做別人的走狗,可笑呵可笑!”徐子陵照足嶽山遺卷的語調稱謂,語含不屑。原來晃公錯自創“七殺拳”,仗之橫行天下,老一輩的人像嶽山者均呼之為晃七殺。

    晃公錯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語調卻出奇的平靜,顯示他出手在即,一字一語像從牙縫刮出來的冰雪般沉聲道:“死到臨頭竟還口出狂言。哼!我晃公錯豈會懼你嶽霸刀,你是否見過玉妍?她為何不宰掉你。”

    徐子陵心底錯愕,暗忖聽他口氣暗含妒火,説不定晃公錯與祝玉妍曾有過一段情,所以才對“他”這個與祝玉妍曾合體交歡且生下女兒的“情敵”恨之入骨。不過在嶽山遺卷中卻沒有提及此事,而事實上在遺卷中嶽山對祝玉妍著墨並不多,可能是不願想起這段往事。

    這時他更明白晃公錯為何會現身此處,學足嶽山般嘿嘿笑道:“我和她的事,那到你來理。”

    晃公錯雙目殺璣大盛,鬚眉無風自動,四周的空氣立時以他為中心點旋動起來,由緩轉快,勁刮狂湧,冰寒刺骨,威勢駭人。

    徐子陵知他出手在即,目下只是提聚功力的前奏,連忙收攝心神,同時暗叫僥倖。

    他適才的心神一直放在眼前大敵身上,一來對方乃近乎寧道奇級數的前輩宗師,另一原因則是晃公錯在洛陽天街硬撼王世充車隊的威勢在他仍如昨晚才發生般深刻,所以份外不敢大意。

    但這一刻當地暗捏不動根本印,晉入井中水月,止水不波的佛道至境,靈台清冶如冰如雪,靈覺立時擴展往四周廣闊的空間去,把握到楊文乾和楊虛彥兩人均伏在後方兩側暗處,此外再無其他敵人。心中立即有了計算。

    晃公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長笑道:“嶽霸你以為小妍真的愛土你嗎?她只是因你夠討厭,才選擇你作她的傳種男人。她真正歡喜的人,是石之軒而非你,讓我取你狗命。”

    暴喝聲中,“南海仙翁”晃公錯隔空一拳擊至。

    他的一拳就像給正對抗波濤侵撞的岸堤轟開一個缺口,所有本繞著他旋轉的勁氣一窩蜂的附在他的拳勁上,形成一柱局度集中的勁氣,由緩而快的猛然朝徐子陵擊至。

    以晃公錯為中心的方圓數丈的空間,倏地變得滴勁不存,被他這驚天動地的一拳全扯空了,可怕至極點。

    晃公錯的“七殺拳”是嶽山在遺卷談論得頗為詳細的一種絕技,其中更附有碧秀心的見解。所以徐子陵雖未親身體驗過,卻知之甚詳,心中早擬好應付之法。冶笑一聲,展開卸勁的功夫,先往左右搖晃一下,借護體真氣散掉對方首兩波勁氣,這才一指點出,以寶瓶印法刺出比他拳勁更集中的夏氣,逆流而上的往晃公錯破空擊去。

    指勁一發即收,手雙手盤抱,送出另一股勁氣,迎上對方拳勁主力的第三波。

    “蓬”!勁氣交擊,徐子陵給撞得血氣翻騰,差點吐血,連忙憑本身獨異的勁氣,把對方充滿殺傷力的夏氣引得從被和氏寶璧改造過的經脈經由兩腳湧泉穴泄出,屋瓦立時寸寸碎裂。

    晃公錯悶哼一聲,反要往外錯開,皆因指勁襲來,氣勢難御,使他難以連續甕出另一拳。

    徐子陵隨碎瓦往下掉去。同時把真氣運轉,當地足踏實地時,受創的經脈剛好復元。

    生死關鍵,就在此刻。

    指風擊出,廳堂內燈火紛紛熄滅,徐子陵運動體內正反真氣,閃電般鑽入酒席底下,把精氣完全收斂,不使有絲毫外泄。

    風聲驟響。

    晃公錯首先從破洞躍下飯堂,接著楊虛彥和楊丈幹亦疾風般搶進來。

    晃公錯冷喝道:“走啦!快追!”聽著三人遠去的聲音,徐子陵心中好笑,也難怪三人如此大意,皆因誰都想不到“嶽山”會不顧顏臉的躲到桌底下來,甚至想不到他會窩囊至逃走。

    但他根本不是嶽山,打不過就要溜要躲,全不用自惜聲名身份。

    他鑽出來時,還順手取了幾個饅頭,這才施施然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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