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侯希白藏身淮水南岸密林內,往對岸瞧去五艘叁桅巨舟泊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碼頭間,以計的海沙幫眾把一箱箱沉重的貨物送往岸上,而幫主“美人魚”遊秋雁,她的左右手“胖刺客”尤貴和“闖將”凌志高均在場指揮,可知這趟載運非是等閒的私鹽易,否則何勞他們叁人大駕。
岸上有近百輛貨車,貨物上岸立即由另一批勁裝大搬進密蓬的車廂裏,雙方合共七百多人,鬧哄哄一片。
侯希白湊到徐子陵耳旁道:“一邊是海沙幫,另一是何方神聖?”
徐子陵目光落在岸上數人身上,最惹人注意是其中位美麗的年輕女子,與一名俊偉青年並肩而立,態度曖昧,旁邊尚有位下半邊臉被鬚髯覆蓋的威猛老者,正向遊秋雁説話,但因隔着一條河,縱使徐子陵功力無損,亦無法竊聽,“是鷹揚郎將梁師督方面的人,那神情倡做的年輕人是梁師都之子梁舜明,老者和巴是梁師都拜把兄弟沈天羣之兄沈乃堂和女兒沈無這單交易幾可肯定是沈天羣從中穿針引線的。”
侯希白露出古怪神色,低念道:“梁師都?梁師都?”
徐子陵訝道:“梁師都有什麼問題?希白不會不認識他吧!梁師都和劉武周同為突厥人走狗,且是同門師兄弟。
侯希白道:“我曾聽過石師和安隆説起過這名字那時我只有是二、叁歲的年紀,那時梁師都仍未像現今人盡皆知,可是他們當時談話的內容已再沒法記起,只因梁師都名字很悦耳,故印象特別深刻。”
“這麼看,梁師都大有可能與你聖門有的關係,甚或是聖門中人,希白的話相當有用。”侯希白道:“箱內的東西是否火器?”徐子凌道:“可能性很大,因與我們上的得到那批偷箱子形狀和重量均相若,江南的火器最是有名,若從事這方面的買賣,可賺個盤滿神滿。”
侯希白苦思道:“除非在特定的環境下,否則火器作用不大,梁師都這麼幹山萬水的來此收貨,又要冒盡徑運上北迴,所為何來?”
徐子進沉吟道:“照我猜這批火器非是要運回梁師都的地盆,而是附近的某處,説不定是你聖門中人重施故技,為掩人耳目;故由梁師都代勞,與某一陰謀有關。多想無益,他們快要完事,我們回去吧!,,寇仲是不能不出刀,可是主動卻全在對方手上。
這位曾因寇仲等盜和氏璧才開金口,又因寇仲破戒而出手,修練成佛門大法以致回復青春的淨念禪院主持,肯定是繼寧道奇和石之軒後對他最大的挑戰和考驗。了空定下十招之數,如寇仲在開始時立落下風,勢必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無法在九招內扳回劣勢,平分秋色。
故這一刀實關乎寇仲以後的命運,至乎天下的命運。
心知止而神欲行。
寇仲自自然然就把全身的精、氣、神絕對地集中往中中月的刀鋒處,最玄妙的事立告誕生,他渾融天地人叁者合一的精神意境,轉往手中神器,這、刀再非被迫劈出的一刀,而是包融天地人叁界的一刀。
舍刀之外,再無他物。
若説在洛陽城外面對李世民的如雲大將、萬馬千軍,竇建德的死亡是他刀悟的開始,此刻便是享受成果的突破。
了空被迫與他硬拚一招,再非無法捉摸,無法掌握。
了空一聲佛號,吟唱道:“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境本寂,非今始空,夢作夢受,何損何益,迷之為,情忘即絕。”
禪唱之際,墓地寇仲眼前現出千百重鍾影,天蓋地他泰山壓頂的迫來。
換過悟得刀道前的寇仲,此刻必非常狼狽,可是這卻能清楚把握到銅鐘正往他刀鋒旋轉着撞過來,而了空往後撤退,手離銅鐘,純以積數十年的禪門精純功力,遙控用鍾作出攻擊。
寇仲被惑的是雙目,手上的井中月洞悉一切玄虛。
他更感到排鍾迅如風車般的急轉,正是剋制和針對螺旋勁氣的妙着。
寇仲長笑道:“十招太少哩!”
忽然錯開,避過銅鐘,再以縮地成寸的步法,略一步來到了空右側,揮刀橫劈,似拙實巧,且是連消帶打,沒有任何法則軌跡可尋,深合天地自然的法則,毫無軌跡,人和刀融人天地之間,難分彼我。
“當!”
銅鐘在這一刻直似暮鼓神鐘的再發出嗚響,任寇仲達致何等境界,仍想不到了空有此一着,而仿如來自縹緲九天玄界的清鳴,絕非井中月所能探測,既把握不到它的位置,自然生出龐大的威脅力。
寇仲立告刀意失守,本是勝券在握的一刀從天上回到凡間。目之所見,了空變成虛實難分的幾重人影,無數掌影,後方腦際更感到銅鐘回飛襲至,無奈下收刀後撤,憑真氣轉換的獨門功夫,往旁退開,井中月則化作重重刀影,留下道道刀氣,無形而有實地防止了空趁勢強攻。銅鐘安然回到了空手上。
寇仲退至離了空十步許處,井中月遙指了空,刀氣竟無法把這禪門高人鎖緊鎖死,就像面對崇山峻嶽的無能為力。
了空寶相莊嚴,凝望手託的禪鍾。:寇仲呼出長長一口氣道:“大師的銅鐘真言比子陵還要厲害,剛才應算多少招?”
了空露出笑意,仍沒有朝寇仲瞧去,淡然自若道:“弄不清楚,似是一招”,笑道:“少帥若當是非相;幾所有相一是虛妄,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少帥刀法已臻進窺的至境,老相自問無法要少帥俯首認輸,十招又如何?百招又如何?無相而有相,有相而無相。宋缺終找他天刀刀法的繼承人。迷來經累芻,悟則剎那間。老這就立返禪山,再不干涉少帥與秦王間的事。”
轉身揚長便去,託鍾唱道:“請代了空問候子陵。”
這句話是以唱詠的方法道出,似唸經非唸經,似歌,有種難以言喻的味道,又異常悦耳,教人一聽難忘。
餘音索耳之際,了空沒進暗黑的荒林去。
寇仲凝望他消失處,幾肯定今晚的事畢生難忘,不僅因刀法上的突破和成就;更因了空充盈禪機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最後一句且大有深意,也勾起他對徐子陵強烈的思念和關懷,照道理他該早復原過來,為何還不來尋自己?
侯希白一邊操控風帆,逆水西行,一邊瞧着徐子陵隨:“子陵想到什麼?剛在你臉上浮起的一絲笑意,有種玄妙莫測的超凡味兒,令我忍不住生出好奇心。”
徐子陵從沉思中醒覺過來,微笑道:“希白肯定是個好奇心重的人”
侯希白坦然道:“沒多少人能令我生出好奇心,可是一旦如此,我會很想知道對方內心的想法。我對寇仲便沒有這種好奇之念,因為他比你容易被瞭解,可是像子陵、妃暄又或青旋,真的令我迷惑,更生出興趣。原因在於我從來不明白石師的想法,可是因對他的畏敬不敢上問,積鬱而成這愛聽人心事的傾向,子陵可否滿足我呢?哈!這要求是否有點過份?”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既是知己,何事不可談。我剛才在沉思真言大師的九字真言手印,當日囫圇吞棗的學曉,還以為自己盡掌其中精粹,到今天始發覺其實只得形氣而未兼其神,此一頓悟,令我像到達一個全身的天地。”
侯希白喜道:“這麼説,今趟受傷反是一個機緣,使子陵進窺禪門奇功的新境界。若你能臻達真言大師的禪境.我可肯定你是武林史上首位能融合佛道兩門最精微至境的人。唉!這想法使我禁不住問你另一個問題,子陵究竟有多少成把握可以復原過來,該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情況。”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説石青璇可治好我嗎?”
侯希白苦笑道:“那是沒辦法中的唯一辦法,石師曾多次在我面前讚揚師孃的醫道,那天在幽林小谷見青璇採藥回來,故推想她應得師孃真傳。可是當我想起嶽山敗於宋缺刀下。往找師孃求助無功而終,什麼信心均動搖,只是不敢説出來。”
徐子陵搖頭陪他苦笑道:“原來你所説的話全是為安慰我。”
侯希自嘆道:“只要有一絲機會,我們是否不該錯?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們能在一起。”
徐子陵迎着吹來的清寒河風,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一天寇仲仍在戰場上出生人死,為遠大目標奮鬥,我怎可獨善其身。我曾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事實終證明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壓抑心內對青璇的愛慕,因為我不曉得下趟能否活着回去見她。”
侯希白想不到徐子陵如此坦白,愕然半晌,輕輕道:“我感覺到子陵心內的痛苦。”
徐子陵仰望廣闊深邃的星空,胸口充滿苦澀和令人嘆息的情緒,語調卻是出奇地平靜,茫然道:“但我渴望再見到她,聽她絕世無雙的動人蕭音,讓她以她的方式調侃我使我着窘,所以當你提議找她為我療傷,我從沒反對過。”
侯希白沉默下去。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當你和楊虛彥準備交手之時,我從房內步出內院,在那一刻,我完全忘掉自己的傷(缺一頁)碧萬頃的草林區。
西南方地平遠處一列山脈起伏連綿,可想像若臨近地,當更感其宏偉巍峨的山勢。
可是他卻是黯然神傷,想起楊公卿和千百計追隨自的將士永不能目睹眼前美景一愛馬千里夢無緣一嘗山的野草,而他們皆為自己壯烈犧牲,他和李家唐室的恨,傾盡五湖四海的水也洗滌不清。
忽然心中浮現尚秀芳的如花玉容,她是否已抵達高,尋找到她心中理想的樂曲,又想到烈吸使盡手段去取她的好感和力圖奪得她的芳心,早已傷痕遍佈的心在暗自淌血。旋又想起來玉致,這位被他重重傷害,崇高品格的美女,更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他很久沒去想她們,自抵洛陽後,他的心神充滿戰的意識,全神全意爭取勝利,為少帥軍的存亡殊思竭,掙扎求存,容不下其他東西。可是在此等待的時,他卻情不自已地陷進痛苦的悔疚和思憶的深淵,難自拔。
與楚楚的一段情也使他心神難安,對楚楚他是憐多愛,少年一時的戀色縱情.種下永生難以承擔的感情袱,可嘆追梅已是無補於事。
無論他心內如何痛苦,只能把傷痛深深埋藏,因目前他最重要的是應付關係到少帥軍全體人員存亡的殘酷的鬥爭。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他必須拋開一切,以最巔峯的狀態在最惡劣的形勢下,竭盡所能創造奇。
在與李世民的鬥爭上,他不斷犯錯,慘嘗因此而來階苦果,他再不容有另一錯着,因為他再沒有犯錯的本錢;太陽從東方山巒後露出小半邊臉,光耀大地。李世民既猜到他會往鍾離求援,屈突通必有預防.奇襲無奇可言,他的火器行動會否以失敗告終,對此他已沒有離峽前的信心和把握。若跋鋒寒不能及時趕來,他只好殺回峽道,與將士共存亡。
就在這思潮起伏的一刻,南方山林處塵頭大起,寇產喜出望外,暗叫天助我也,全速奔下山坡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