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説二十以前,意興風發。在馬來西亞,中學還未畢業,就憑一己之力,辦詩社,在新馬成立十大分社,發揚馬華文文學,文武兼修,還做了一干對文學藝術狂熱不止的兄弟姊妹們的大哥,一次送我到台灣大學進修的餞行之夜裏,來自各州各鎮的男子為我醉倒的有二十一個,女子為我哭倒的有十五個,還沒倒下的不是向我聒聒不止的就是聽我的諄諄善誘,他們用手掌碎冰塊,斫酒瓶,破磚頭。還人還要説自盡,就是為了不捨得我走。
話説二十以後,負笈台灣,很快的在四、五年間,又辦詩社,又搞雜誌,成立武術集團,開出版社,台灣東南西北跑遍,去演講、去旅行,只怕比現在那些口口聲聲我愛台灣的人更熟悉台灣。每間大學都有我的社員,大家聚合在一起,談理想,寫文章,練武功,推廣書,竟然成為當時台灣仍未開禁前一個罕見的、組織力強而向心力大的純民間發起但非政治、武俠與文藝組合的社團。我正是這數百人社團中的大哥大。我是,也確是,一點也不必臉紅。
是的,活該,遭人所妒,為官所禁:關起來,打壓了。
一切都沒了,好不容易掙到的錢,在幽禁下,給瓜分了,好不容易才交到的好兄弟、好朋友,露出本來面目,劃清界限,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名聲與信心,在台灣莫名其妙的不見天日的政治牢獄和惶惶棲棲的天涯流亡中,已所剩無幾。
不過,人仍活着。活着就好。先止痛,後療傷,再站起來,雪地傷狐,荒地的狼,習慣邊打邊逃邊回氣,但不投降,不氣餒。信念一如理想,雖雲年歲愈大、歲月愈長,愈是賣少見少,而且縮水,但卻老而彌堅,小而爆炸力強。壓力愈大,反彈愈高,新生活報就曾用這大標題跨橫越版的作為訪問我的寫照。
話説三十以前,一次浪跡天涯,無家可歸,也無處可依之時,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怒犯天條的魔,為天庭所逐,看盡天威莫測,人情冷漠。這時際,我乍見崖邊一朵盛開的花,花那麼豔,那麼美,那麼不可一世,那麼燦爛奇情,我看着她,試圖觸摸她,親近她,以一種赤子之心,忽然因為一種強大而無由,強烈而無邊的感動,吞噬了我,使我流了淚,不能自已。
於是,魔鬼為花而哭的這個場面,一直感動着我。
我想把它寫下來。
直至四十以後,有一天,台灣聯合報王婷芬向我約稿,以最大的忍耐和放縱來等待和催促我的創作空間與成品,於是我寫下了妖紅。
話説這時候的我,又已相交滿天下,足足玩了十年,正值重出江湖,劍試神州,快活似神仙。
平生不肯受人憐,喜笑悲歌氣傲然。
話説這是一九九七年四月一日之前的一天我在香港。
稿於紀念一九九六年中至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六日:與梁何等弟妹一口氣痛快狂賭卅九次各地賭城遊四千餘次賭桌決戰十九個月的遊擊式大賭七個月的痛快狂賭曾每日力戰廿一小時紀錄以三萬元每兩分鐘一鋪之密度曾狂輸八十餘萬至一連八趟連贏而歸倒勝六萬就從此收手見好就收證實能贏有力量反敗為勝過足了癮就金盆洗手與賭絕緣,不亦快哉!
校於紀念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迴歸日前:以少於一週寫完四大名捕捕老鼠,寶刀未老,力猶從心也,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