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骨眼她跑到哪裏去了?”
早晨九點十七分,一句威風凜凜的咆哮聲,從大門半掩的機要秘書室溜竄出來,教一干等候出席早晨會報的中階主管與幹部們紛紛抱着文案夾,站在透明的玻璃牆外覷眼互望。
他們看見肥敦敦如水桶的副總經理不安地伸出雙手,將七彩方格領帶調歪幾度後,眯起一雙狹長且拖了幾條尾鬃的魚眼,唯唯諾諾的回答:“董事長,呃,張小姐一早就趕來為您準備資料了。”
“那她現在人呢?"怒獅一吼完後,原本被他扣住的檔案櫃抽屜"砰"地一聲彈撞回原位,那張獅嘴咬牙切齒地嘀咕着:“她是怎麼藏的?放在糖罐裏?或是餅乾盒裏?"捻指間,一袋蜜餞、義美泡芙與歐斯麥餅乾盒便一一飛落在他背後的地毯上。
目睹上司翻箱倒篋的惡容,三個大男人是欲言又止,只能囁嚅地喊着:“老闆……”
周莊頭一彈,甩開垂散在額上的幾綹頭髮後,下令道,"把西裝外套脱下,幫忙找!”
三位高級主管聞聲開始脱下衣服。
門裏是一幕,門外又是另一幕,裏外雖只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牆,但心境上卻是截然不同。站在門外的小主管們一個個瞪起大眼,開始交頭接耳地交換心得。
“哇!周武王找不到姜子牙放的檔案,苦汁亂竄、膽囊都快氣爆了。籲!我頭遭慶幸自己沒爬上經理級的位子,不然現在也得跟吃排頭。”
有人納悶不已,"張小姐到底上哪兒去了?我八點半時還看到她在幫‘BigPotatoes-衝咖啡,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
“我看到她打了一通電話後,挎着包包匆匆走了。”
“那你還不進去跟周武王説去!”
“幹什麼?要我現在進去送死啊,我才不幹這種倒楣事!平常他十點才進門,今天錯看了鬧鐘,早來一個小時,搞得整層樓雞飛狗跳的。”
“大概是昨晚泡的妞不帶勁,沒讓他爽夠吧!"其中一個男主任淫笑地冒出刻薄話,頓時招來幾位女性主管的白眼,並異口同聲地譴責他:“低級!沒水準!”
“怎麼!他能暗着做,還不准我明着説嗎?你們這幾個沒大腦的女人,見他財大氣粗,就這麼勢利眼,有差別待遇喔?”
“誰勢利眼了?是你先冒出這種無聊話,只敢在他背後放馬後炮、揭人隱私,有膽你現在上門跟周武王抱怨去!”
“郭美昭!你這瘋女人?
眼看這兩人就要吵起來了,一串雜沓的低跟足音赫然響起,教圈繞半圈而立的職員們全都回頭瞧,只見一個身着黑藍寬長窄裙、臉上帶着大黑框眼鏡的短髮女郎碎步跑了過來。
她,就是這家公司赫赫有名卻無人稱讚的超級女秘書,張芷芽小姐。
張芷芽小姐有張二十世紀不落俗套的面孔,若把話説得仁慈些,是她母親把她生得太古典,説得實在些,是此女缺乏現代美,説得刻薄殘酷,則只能以"正字標記"來形容了。所以您不難想像,為何張芷芽能廣受女同事的歡迎,因為平凡的她不具任何威協力,又頂着"董事長機要秘書"這個吃力不討好卻能與風作浪的頭銜,所以她便成了"遠太"這家跨國貿易企業裏的"好好小姐"了。
現在,大家緊張又熱絡地為她打氣,見她差點在途中絆倒時,皆惶恐地驚呼一聲,"小心!”
“張小姐,趕快啊!周武王在找瑞東的檔案!”
張芷芽慌張地往肩上的大袋子掏去,"在我這個包包裏!我這兒天忙胡塗了,忘了匯錢給我弟弟,今早臨時接到他房東的電話就到郵局寄錢了。"張芷芽喘吁吁地解釋","對不起,害各位飽受驚嚇了。"説着彎腰向各級小主管致歉。
“我幫你把頭髮梳一梳吧!”其中一位女會計課長好心地建議。
“看我還是馬上進去了,反正都會被罵得灰頭土臉的,不如被炮轟過後再整理吧。
"她緊張地一笑,連走帶跑地朝門奔去。
眾人見她消失在門後時,一個個抱起了檔案夾,可憐地搖了搖頭,開始大嚼着舌根。
“真是為難張小姐了!一個瘦弱女子能獨力賺錢供弟妹唸到大學,實在不得得叫人刮目相看。”
“少假惺惺了,小李,真叫你娶她的話,你閃得比誰都快!”
“這倒是真的!娶她這種沒錢又沒靠山的歹命小孤女,就意味非得跟她分擔家計不可;以我這種瀟灑前途無量的少年郎要釣到一個千金小姐不是難事,我何苦吃飽沒事去踏這種渾水?”
“就是啊!"一名負責電衣主控室的科長張開一嘴暴牙,跟着小李附和着,"我還記得兩年前她被調來公司設多久,就在情人節後一天送我兩盒白色巧克力呢。當初我覺得她外表雖然有夠土,但應該是個做太太的料,正想主動約她時好險我就被調到高雄了,當初還大嘆走楣運,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另一名同事一聽也吃驚地回頭看着,暴牙道:“王彥明。原來你那麼早就被她克到啊!”
王彥明調了一下黑鏡框,側眼打量了一下奇貌不揚的總務課長,"怎麼?你也是嗎?”
“不僅我,還有跟我同期的人,凡是跟她同桌吃過飯的人一律被外調,我是這羣人中惟一被調回總公司的,不過那還是我結了婚之後的事。”
有人跟着起鬨。"喲。這麼説她還真是掃把哩!”
在一旁聽得很不是滋味的女同事,忍不住為張芷芽出氣,"你們這些男人真是臭美!
她根本不需要你們多餘的同情。”
有人反駁道:“那還不是她進來的時機巧。知道嗎?她的薪水恐怕已高出我們嘍!,,“這點我可就不羨慕她了,她簡直成了周武王的私人女傭了!
“你們這些男人有完沒完,比我們女人還碎嘴!既然張秘書來了,咱們趕快先上會議廳去。”
周莊以修長的雙手爬過鬃角的頭髮後,快速地翻動剛從桌子拆下來的抽屜。大抽屜裏放滿各種檔案目錄,但就是沒有他要找的機密檔案一份文字不到五頁,卻攸關一場價值百萬元美金的國際仲裁官司。
“這顆豆芽總是讓我在緊要關頭出狀況。"周莊放棄第三個抽屜,拉開第四個鐵框,單手在空蕩的鐵櫃裏摸索一陣後,在無預期的狀況下抓出一個精美的紙,他伸手往袋了裏一探,從中拿出一個軟綿綿的絲質布料。
他好奇地布料攤在空中,將它瞧個仔細時,人也楞住了。
內衣!
不,太保守的用詞了,周莊告訴自己正確的説法,這是一套引人遐思的蕾絲胸罩和低腰內褲!不是黑的,也不是紅的,而是——透明的喔!那種會教任何血性男子血脈僨張、氣血亂竄的性感內衣!她要這種勾引男人用的東西作啥?他好奇地以大拇指輕輕揉挲着蕾絲網罩,感受冰涼得沁人同時又軟綿得誘人的絲緞,然後以指尖挑起細肩帶,讓它飄垂在半空中,打算一窺全貌。
不料一陣殺豬的淒厲驚呼從門旁直震入他耳膜裏,教他忘了手上的內衣,只顧着把它往耳旁罩。
“董事長!"話一喊完後,芷芽直直朝坐在她椅上的男人飛撲了過來。她短髮垂在頰邊,防範的眼底沒有任何人的影子,只有周莊及緊塞在他耳邊的那塊布,她伸手扯住了布的一角,安心了一秒。
不料,對方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把她從頭打量到腳,斜嘴諷刺道:“張小姐!現在幾點了,才見你姍姍來遲?要我和其他人這麼可憐地找檔案。周莊上半臉是眉開眼笑,下半臉卻是咬牙切齒地質問。
芷芽駭然一驚,急促地道:董事長,我可以解釋!但請……你先放了手上的東西聽我説。”
“我沒時間聽你解釋?"周莊手一揮,彈開她那雙顫抖且緊掐他衣袖的手,高鼻子一低,衝着她鼻上的三星雀斑,低聲警告道:“你這支狡猾的狐狸,別以為上了牀我就會對你另眼相看。”
芷芽聽到他略帶輕視的話後全身一僵,雙唇緊抿地站在原地。
他站了起來,大聲地説:“張小姐,我要瑞東的檔案,限你三分鐘之內找出來進我的辦公室,若辦不到的話,你可以開始收拾東西了。"説完大手輕輕一拽,將那件內衣從芷芽的手上扯了回來,丟進紙袋用力一扔後,伸手釵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不睬芷芽一眼,旋身跨步離去。
其他人跟着跨出門後,芷芽伏趴在地毯上收拾文件,她一邊抹淚,一邊恨自己為何不等過午再辦私事.如今惹火了他,搞不好他老是掛在嘴邊的要開除她的千零一次的"天方夜譚"就真的要成真了!
打起精神後,她匆匆略過慘不睹的幾十個大小檔案櫃,覺得整間屋子彷彿歷經一個軍閥洗劫似的。這哪是找檔案?簡直就像是被小偷闖了空門一樣,亂得一塌胡塗。
吳天美斜睨了攜着一疊菜單的服務生走經她們,眼明手快地攔人問:“小姐,我點的牛小排特餐到底好了沒有?我已在這裏呆坐了將近二十分鐘……”
“馬上來,馬上來。"服務生匆忙回答,人又快步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這句話我快聽爛了!再不來的話,我們就走人,出去吃路邊攤還比較省時?天美覷了服務生的背影,嘴上發着牢騷,回頭看不好朋友芷芽一眼,見她又是垂眉苦臉,心裏更加煩躁,嘴上又嘀咕起來,"最近這裏的服務品質又差了,就算忙也不能這樣怠慢客人吧!比我們晚來的客人都把牛吃到腰肚上了,哪有人像我們這樣老是枯等,又不是來領救濟管的。”
“好了啦!天美,人家忙,下次我我們找別家吃就好了。"芷芽勸着。
“下次!還有下次啊?本姑娘的老公好不容易給我添了私房錢,才有機會來這兒-乞食"的,平常他們想要賺我的錢,那是門兒都沒有的事!你啊!就是爛好人一個,也只有你這種人在餓肚子的時候還有辦法幫人説好話!"天美不禁將喉嚨拉大,引來一些客人的白眼。
芷芽為了不讓氣氛更擰,很快地轉移話題,"反正我們時間多得是,不意,等一下午餐的人潮走後,這裏氣氛就好多了。”
“那也只有退一步想了!天美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忙又問:“怎麼你老闆今天發神經了,竟肯放你了來吃午餐?不簡單耶,那支牛頭犬八成是撞傷了腦袋?
芷芽眉頭略皺,不安地挪了一下,只説:“他上健身房去了。不過提醒你一點,我有很多同事在這裏用餐,你最好別這樣叫他,給別人聽到、傳進他耳裏我就完了。”
“咦,這綽號是你哭着嚷出來的,我是見賢思齊照章唸的,可沒給他亂安啊!”
“拜託,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嘛,要你忘掉,你反而老掛在嘴上。”
“張芷芽,我實在搞不懂你這個女人,有那種性情古怪的男人做上司,要是我的話,早不幹了,你還這麼護着他。”
“誰教-遠太-是我的衣食父母,而他是-遠太-的頭兒?"芷芽苦笑一記,"以我的資歷和學力,不用説基本薪的職務難的找,恐怕還得兼跑外務呢。你説我能不看在高薪的份上,忍着點嗎?”
天美點着食指,數落好友,"古人能不為五斗米而折腰,你張芷芽卻沒半點志氣!”
埋頭苦吃的芷芽接口道,"未必見得吧!四鬥米給我,我照作不誤,看誰真有志氣。”
這時服務生終於將牛小排餐送了上來,各種醬類往桌上一擱後又匆匆離去。
天美抖開餐巾,平攤在大腿上,瞅了從命卻達觀的芷芽道:“説得也是,你弟妹還靠着你養哩!
“等我大妹畢了業後,我就輕鬆了。”
“想買房子?”
芷芽猛搖了頭,"房子?我可不敢作夢,別忘了少鴻還有五年的醫學院得熬。
“對了,都這麼多年我還是搞不懂,到底牛頭犬的爸爸當初為什麼要付那麼多薪水給你?"見同伴面有難色,天美馬上接口:“芷芽,我們同學都這麼多年了,你好歹也得告訴我一下吧!反正對方早退休了,你説出來也不會怎麼樣。更何況,我己經把各種可能性都算過了,就算你現在跟我坦自曾經當了人家的小老婆,我都不覺得訝異。”
芷芽臉一黑,嘟着嘴説:“看,連我最要好的朋友都這麼猜了,也不能怪做兒子的人想歪吧?
“我開玩笑的,誰都知道死腦筋的你做不來那種事。快跟我從實招來,這幾年來,我為了想這件事,死了不知多少腦細胞,還一直跟我老公吵架……
“什麼?你跟你老公為了我的事吵架?”
“唉!你知道的嘛!我嫁的那家子人總以為和大財團沾了點血緣關係的過後,就自抬身價了。都是一些三姑六婆在他耳邊扇風點火,説什麼怕你把我帶壞之類的話。笑死人了,他老婆不先去帶壞別他唐永賓就要多燒幾灶香嘍!”
“謠言怎麼會傳到他那邊呢?”
“我也覺得奇怪,問他,又一直説是朋友的親戚説的,反正商場上,流言傳得快,大概就是這麼傳進他耳朵裏的吧!我説,你趕快從實招來,別讓我們夫妻這三年的架都為你白吵一頓。”
“過去的事還有什麼好説的嘛!"芷芽百般推託,“我肚子餓了,得先吃飯。"説着就拿起叉子往餐盤截了進去。
天美手一伸,扣住她的腕,"不成,想賴皮啊,你今天若不把故事説完,我就不放你走,讓你遲到,等着讓牛頭犬痛啃一頓。”
“拜託!”
“要-拜-去行天宮拜!本姑娘德行不高,還受不起你這一拜。”
“可是你總得讓我把這客牛腩飯解決掉吧?”
“當然會,我會留下十分鐘給你扒飯,吃不完打包就成了。"天美賊分分地笑着。
“咦!你很不講理喔!"芷芽板起了臉孔。
天美仍是嘻皮笑臉的,反正她打定主意是一定要知道真相,因為,她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在心裏萌生着,不過,就等着她這個外表鈍頭鈍腦,骨子裏卻敏感纖細的朋友招供一切。
天美瞄了一眼好友空蕩蕩的左耳垂,問道:“芷芽,我送你的那副銀葉耳環呢?怎麼不戴了?”
芷芽聳了一下肩説:“上班得接電話,怕讓話筒掛壞,所以沒戴……
天美的耐性就只有那麼多了。她開門見山地説:“芷芽,別再跟我裝了!你最近是不是曾到-環宇-過?"環宇是一家高級級購物中心與大飯店合併的新興娛樂大樓,離"遠太"只是忖分鐘的路程。
芷芽大眼圓睜地看着天美半晌,接着逃避似地垂下眼皮直盯着銀匙上的食物,不自在地説:“我不記得最近有去環宇購物過。”
“我不是問你逛街的事,而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在環宇過夜。"天美瞅了芷芽一眼,直率地將餐巾摔在桌面,扯開皮包,從裏面掏出一隻耳環,遞到芷芽的面前。"我和我老公為了慶祝結婚三週年,這個週末在環宇定了一間蜜月套房,無意中在套房的浴室裏撿到了這個銀耳環,這隻銀耳環真是特殊,我説這世界還真是巧,竟能讓我撿到這麼一樣東西,更巧的是,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芷芽輕咬着銀匙,一臉戒備。
“銀葉的背後有着同樣的符號,都是一個綠豆般大小的豆芽!"天美説着眯起了眼,穩穩地將耳環拿在指尖上,朝芷芽空無一物的左耳垂比了一下,才嘆口氣道:“你好歹也透露一點消息給我知道吧!”
“原來這就是你堅持要約我出來的原因,打算逼供?"芷芽垂下瘦弱的雙肩,黯然地問:“台北有那麼多家飯店,你們怎麼會挑上那家?”
“因為老公拜把兄弟的親戚是環字的董事之一。所以有半價優待,非常巧的是那拜把兄弟的親戚姓周。姓周!哈,你老闆也姓周嘛!所以,現在你該給我一個交代了。”
“交代!有什麼好交代的。"芷芽滿臉為難,一看到環胸坐定的好友以審視的眼眸打量自己時,才不情願地將銀匙擱在桌上,攤開雙手投降道:“好,我會説,但你別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我張芷芽是一個正常女人,和一個正常男人上牀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你沒必要這樣興師問罪。”
天美一臉荒謬地喊遭:“正常男人!可是,芷芽,你才二十七,對方卻六十好兒了,你不覺得必須為自己的將來盤算盤算嗎?現在我不怪那條牛頭犬要找你麻煩,嚷着要開除你——他老子的外妻!”
芷芽氣呼呼地道:“我就知道你會往那邊想。告訴你,不是老的,是小的!”
“小的?"天美一楞,半天説不出話,"你是説年輕的?那個沒事就威脅要開除你的牛頭犬?”
“沒錯。”
天美不可思議地瞪着好友,半晌才掏出手帕抹了抹額上的汗道:“天啊!冷氣開着,我竟然還會流汗!芷芽,我實在不知怎麼跟你説才好……”
“那就什麼也別説!"芷芽被天美過度的反應氣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美是直腸子個性,她關心着芷芷的未來,説什麼她都得讓好友明自自己的處境有多艱難。
“芷芽,我怎麼能不説呢!現在,我倒希望你是跟到了老的,因為比起他那個花心蘿蔔的兒子,他絕對是厚道仁慈了些,起碼你被甩後,還可以領到一筆可觀的金額度日。”
芷芽自天美的手中搶回耳環往裙袋裏一丟,坦然地説:“天美,事情沒你想的嚴重!
他和我只是一夜風流而已,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裏。今天早上,我照做我的工作,他照擺老闆架子,如果你沒發現這個該死的銀葉耳環,整件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而且,也絕對不會再發生。”
天美還是沒從這個驚嚇恢復過來,反以譴責的口氣嚷着:“但你不再是處女了!
芷芽頓時紅了臉,尷尬地瞪着天美良久,然後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天美,容我提醒你一件事,你在高三那年就不顧我的勸陰和唐永賓發生關係了,憑什麼畢業七年半後來對我唱貞潔烈婦的高調。
“但我最後還是嫁給唐永賓啦!天美眨着無辜的大眼。
芷芽豎起三根指頭,提醒她,"那還是在歷經不三個男人之後。
“這證明我是個有始有終的女人!"天美理直氣杜地辯道,雙手猛地址平手帕,張大刷着藍睫毛膏的眼瞼,歪着脖子對芷芽訓道:“我不敢相信你竟有膽去招惹牛頭犬!你做他的機要秘書都兩年了,在目睹他玩過那麼多女人後,竟還會白痴得往火坑裏跳!張芷芽,我看你是胡塗了,你難道不知道他在玩弄你嗎?比你漂亮有魅力的花蝴蝶都會被他甩,你想自己有辦法揪住他嗎?你只有被他吃得死死的份。”
“我發誓真的只有一夜而已,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芷芽百般無奈地看着好友,"天美,他不可能有機會甩到我的,因為我己打算遞出辭呈了。
“什麼?你不但丟了處女膜,還打算放棄這份工作!張正芽,你簡直是虧大了!"她舉手堵住芷芽的嘴,搶話道:“別,讓我説完,以前我的確相信女人若要跟男人爭平等的話,就得在性事的態度上洗新革面一番;但婚後我可不這麼想了,若是有哪個女人膽敢勾引我丈夫的話,我一定會潑她硫酸。"總算,她停下喋喋不休的嘴,看着單手託着下巴的芷芽,理智地問,"你有事先做防備嗎?或者他穿了雨衣?”
小姑獨處的芷芽不像天美這位已婚婦女這麼"懂事",她搖了搖頭,嘴一歪困惑地説:
“那天又沒下雨。”
天美得到這樣沒反應的反應,當下摔下刀叉,雙手橫過桌面要掐芷芽的脖子,罵道:
“笨女人,你就算不防字母病,也該想想未婚懷孕的問題吧?”
不經人指點,芷芽還真是沒想到,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笨,她以敷衍的口氣説:
“安啦!只有一夜而已,命中率沒那麼高的。”
天美一反過去傻大姊的模樣,改以專業的口吻.道:“強暴事件裏不乏一次就中獎的案例,你怎麼那麼肯定自己能躲得過?”
芷芽這回是真變臉了,"我跟他是兩情相悦,請唐太太舉個恰當的例子好嗎?”
天美身子一傾,尖聲嘲道:“哈!兩情相悦,這表示雙方的賀爾蒙都處於旺盛的階段,更是危險!”
“危險個頭!"芷芽豎起餐刀,威脅地指着天美,"你若老要用那種腔調説話的話,我馬上走人。”
兩人僵持不下了一會兒後,天美才雙手環胸,將身子靠到椅背上,抬手比了一下自己的唇,提醒芷芽,"你嘴角上沾了醬。你剛才説人要辭職,盤算過自己的經濟情況了嗎?”
芷芽舔掉了唇邊的醬汁,拿着餐刀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我銀行還有一小筆存款"至於芷薇,她還在等一份貿易商的工作,對方似乎很希望她去上班,但因為沒確定,所以她還在等消息。”
天美才不管芷薇怎樣,她在乎的是芷芽,"那你寄出履歷表了嗎?”
芷芽叉起一塊牛腩往嘴裏塞,嘟噥一聲:“還沒,我想當幾個月的無業遊民,不想那麼快找工作。”
“那你什麼時候遞辭呈?”
“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也或許下個月,只要牛頭犬一發威,我會痛快地往他臉上砸去。”
“你那麼做的話,當心連推薦函都吹了。”
芷芽聳了一下肩,"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指望他會替我寫什麼好話。”
“他都跟你上過牀了,難不成還會討厭你嗎?”
芷芽聞聲輕咳了一下,順了喉嚨,以非常公式化的口氣解釋:“讓我們這樣看事情吧!上禮拜五晚上專門陪他應酬的女朋友剛好有事,所以就臨時抓我後補,我在應酬時不小心多喝了幾杯酒,而牛頭犬也正好發情起來,也就顧不了他自己是如何猜疑過我和他爸爸之間的關係。"芷芽説到這兒,傾前小聲地問天美:“你結了婚,該瞭解慾求不滿的男人是什麼傻事都做得出來的吧?”
天美瞥了芷芽一眼不答腔。
芷芽繼續解釋,"由於我己厭倦好友老是譏我為石器時代的老處女,所以當他説要帶我上牀時,我連考慮都沒有,就點頭了。不過我們還是有個協定,這個協定就是隻有一夜,過了一夜後,橋歸橋,路歸路,他姓周,我姓張,兩人不相干。”
天美滿臉狐疑,"不是因為你也想要?”
芷芽微挑了一下眉毛,無可無不可的承認,"我當然想要啦!尤其是在聽過他那一票女朋友對他牀上功夫繪聲繪影地描述後,就算是聖女貞德也恐怕要大動凡心了,告訴你,牛頭犬先生的身材當真是一級棒,"芷芽説着翹起了拇指,"寬肩、窄腰、緊臀,最重要是馬力足,耐力大,如果哪天你跟我承認你你爬牆偷人的對象是他的話,老實説,我不會怪你的,真的不會!”
天美被芷芽的一番話搞得啼笑皆非,她輕斥通:“去你的!我替你擔心得要命,你還反過來消遣我。一向認真的芷芽當真在一夜之問變了樣?”
芷芽不在乎地説:“我只是變得實際罷了。”
“你真的不覺得自己吃了虧,或是失落了什麼嗎?”
芷芽挪開眼,逕自用銀叉子戳着飯粒,隔了好久才低傾着頭説:“剛開始有那麼一點患得患失,但往另一個角度想後,反而覺得自己佔了牛頭犬的便宜哩!想經驗豐富、技巧熟稔的他一發現我表裏如一,是個不折不扣的老處女時,那張臉吃驚得像中邪似的。
因為他認為和他老爸有染的女人,就算外表再平庸,在牀上也該差強人意才是,沒想到,竟還得從頭教到尾!"説到這兒,她頭一揚,開朗地衝朋友一笑,道:“所以,佔到便宜的人是我,不是牛頭犬。”
天美聽到這裏時,心疼地看着強顏歡笑的芷芽,默默地握住了朋友抖澀的手,輕聲問道:“芷芽,告訴我,多久的事了?”
芷芽裝傻地問"什麼事多久了?”
“愛上牛頭犬!"天美瞅了好友一眼,不打算讓她打晃過。
芷芽挪開了眼,搖了搖頭,"不知道,太久了,我從沒算過。”
這時天美的呼叫器忽然振動了起來,她打開包包看了一下,對芷芽説:“是我婆婆在找我,我得去回個電話。你確定你沒事?”
“放心,我好得很,你快去回電話吧!"芷芽笑着揮着兩手趕天美,等天美往櫃枱走去後,才抖着手舉起杯子猛灌一大口水,深深吸氣,又重重地吐了氣。
她心裏明白自己第一次把目光放到牛頭犬身上時,就無可救藥地陷入了自己編織的情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