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做事的風格不一樣,這世上不存在什麼好人或者壞人。他行事颯格很直接,比如這次,他見到我就説,可以替我賠嘗全部違約金,而且會預付給我下部戲的片酬。”
她喃喃地間:“真的是為了錢?”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新辰國際有自己的院線,相信你也明白,我希望有更好的平台。”
“公司一直盡心盡力地待你,替你接的每一部戲都精挑細選。”
“我知道,公司最好的資源一直都給我,可是現在緣分盡了。”
她終於覺得絕望:“我沒辦法去跟老闆説,你自己去跟他談。”
“也可以。”他從她桌上撕了一張即時貼,寫給她一個號碼,“我換了新的手機號,老闆若是回來,你打給我。”
“為什麼換手機?”
“我説過,我希望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這個新開始,只是為了擺脱她。
她覺得這一切像是噩夢一般,夢裏一切人或事都變得猙獰可怕。從前做噩夢的時候,她總是對自己説,這是夢這是夢,馬上就醒了。然後就可以醒過來,鬆一口氣,翻個身繼續睡。
可是今天這個突如其來的噩夢,自己卻明明白白地知道是怎麼樣也不會醒的事實。
她打給老闆,老闆正在外面打球,接到電話也十分錯愕:“為什麼?”
“我不知道。據説時川跟他談過,開了一個很高的價格,而且答應替他賠償違約金。”
“小費從來不是這樣的人。”老闆斬釘截鐵地説,“上個月我們聊過,當時他對公司很滿意,答應會續約。”
“他對我也説過會續約。”
“小費呢?”
“剛剛走。”
“我打給他。”
“他換了電話,新號碼我發到您手機上。”
“好。”
放下電話她才發現自己兩手全是冷汗,額頭上更是汗涔涔。
她無法相信他走進來,對她説了那樣一番話,就毫不留戀地開門離去。
他在公司都不肯多待一秒,彷彿這裏有病毒似的。
她覺得全是自己的錯。
如果沒有她,或許他會很順利地選擇續約。
總之她沒有辦法接受現實。
就像那天汪海在她面前跳樓自殺,令她萬念俱灰。
她沮喪絕望到了極點。
她對vickie説:“我去樓下喝杯咖啡。”
Vickie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啦,於是笑嘻嘻地説:“去吧,記得下午還要開會。”
她搭電梯下樓,三樓是一家不錯的咖啡店,可是她很少到這裏來。偶爾加班晚了,總是叫咖啡外賣送上去。
初春的陽光正好,透過明淨的落地窗照進來,不遠處就是繁華的主幹道,車水馬龍。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再正常不過。
只有她覺得恍惚得像夢境,服務生站在她面前好久,她才發現。
“黑咖啡,謝謝。”
她坐在窗邊,往下看去,並不高遠。
她突然明白當日汪海的心境,原來被全世界背叛,就是這樣一種感受。
怪不得他會選擇縱身一躍,從此後再無煩惱。
手機在響,不能不接,因為是老闆。
“文昕,我已經打給過小費,他説沒有必要再談,他去意已決。”老闆頓了一頓,終於問,“你和他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之前的工作很好很順利,包括放假前,接日本得廣告他也很高興,一切都沒有預兆。之前他跟我談起過合約,從來沒有表示不續約。”
“我不是問這個。”老闆説,“你和他的私人感情,到底出什麼問題?
文昕,很抱歉這樣問你……你知道我一貫不干涉員但現在這樣的情況,我不能不問問你。”
她方寸大亂,今天的晴天霹靂太多,老闆會看出來更是出乎意料。
她原以為全世界都不會有人知道,特別是公司的同事。
“我不知道,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
老師聽她這樣説,便不再追問。他一貫很少過問員工的私事,即使出了這樣的亂子,他仍舊寬容而淡定:“沒有關係,如果消費執意如此,相比有他的考慮。既然他選擇不續約,那麼通知法務部,走該走的流程吧。”
她説:“我想再跟小費談一次。”
她不死心。哪怕是死呢,也要死個明白。
老闆又頓了一頓,才説:“也好。”
她打電話給梁江,午餐時間,他明顯是在外用餐,接到她的電話顯得很高興似的,説:“等一下。對不起,我走開一下。”
後一句是對旁人説的,他似乎走到了很安靜的地方,才説:“生日快樂,晚餐的位子我已經訂好了,下班後我就去接你。”
“我今天晚上臨時有事,只怕不能去和你吃飯了。”
他十分錯愕:“為什麼你的聲音聽起來是這樣?你病了?”
“不是,工作臨時出了點狀況。對不起,特意讓你留出時間,結果我又無法赴約。”
他素來風度翩翩:“沒有關係。”
掛斷電話後她又打給費峻瑋,一直是關機,她才想起來他換了新號碼,從剛剛到現在,她一直是這樣失魂落魄。
她把手機通訊錄中他的舊號碼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刪除,看着熟悉的號碼一個數字接一個數字消失,她突然覺得心亂如麻,只想伏案痛哭一場。
可是所有的職場危機中,痛哭是最沒有用的一種應對方式。
Marilyn説過:“只有弱者才哭泣。不如把哭泣的時間,留給迎面痛擊敵人。”
可是費峻瑋並不是她的敵人,他們從來都在一條戰線上。可突然之間,一切就變了。
她忍住眼淚,撥打他的新號碼。
“你好,費峻瑋。”
他的聲音熟悉而遙遠,就像隔着千山萬水。她説:“我想和你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
“即使你不續約,你的合約也還有兩個月才到期,我依舊是你的經紀人。”
“那麼有何貴幹,餘小姐?”
“小費,你能不能不要這個樣子?”
他沉默了良久,終於説:“晚上七點,在我家。”
選擇在家裏談,是因為安靜,安全,也方便。
她説:“好,我會準時到。”
下午的會議被她取消掉,連Vickie都看出了不對,問她:“文昕,你不舒服嗎?”
“就是有點累。”
剛剛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是媒體圈的熟人,問小費是不是要跳槽。”
文昕心一緊,問:“對方怎麼説?”
“就説收到風聲,説小費不續約。我説這怎麼可能,絕對是謠傳。”vickie還在在笑,“小費怎麼可能跳槽?”
文昕説:“下午我會早點走,如果老闆找我,就説我辦他交也無心做事,煎熬一樣等到五點鐘,她就離開了辦他交代的那件事去了。”
“好的。”
在辦公室也無心做事,煎纛一樣等到五點鐘,她就離開了辦公室。
一時擔心路上堵車,二是她坐立難安,再在辦公室耗着,也不過是白白焦慮。
下午五點是公司的下班時間,她幾乎從來沒有準時下過班,開車出來菜知道,原來這時侯是晚高峯。
差不多兩個鐘頭耗在路上,等到了費峻瑋家,也正好快七點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他並不是獨自在家等她。
還有一個人。
費峻瑋向她介紹:“新辰國際的法律顧問安律師。”然後向對方介紹,“這位就是我現在的經紀人餘小姐。”
她已經完全沒有招架之力,連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還可以擠出一絲微笑:“安律師,你好。”
安律師與她握手,費峻瑋親自替她斟上一杯茶:“是我堅持要安律師在場,因為我們談及的問題,可能涉及到法律責任及賠償範疇。”
“是,不過我真沒有準備,不然應該請公司法務部的同事一起來。”
安律師插了一句話:“餘小姐的意思,是不是想改天再談?”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她站起來,“很抱歉打擾費先生,我已經明白您的意思。餘下的事情,我會交給法務部的同事處理。”
他冷淡而客氣地説:“謝謝。”
“不客氣,應該走的流程。”
從費峻瑋家中出來,一直到了車上,她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並不是恨,只是覺得怕。
怎麼會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這樣?
他完全就像一個陌生人,疏離而遙遠,冷淡而無情。
從前,她真是高估了自己。
她一錯再錯,到了如今,才自取其辱。
這一趟真不應該來。在他明確表達了他的態度之後,她的最後一次努力,真是自取其辱。
她開着車子駛在路上,路燈都是一團團模糊的光暈,眼前一
片朦朧,一切都彷彿是在雨中,扭曲擴散。她舉手拭了拭眼睛,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哭。
真是沒有出息啊,遇上這樣的事情還會哭。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刀槍不入。卻原來在失去他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遠遠沒有想象中的堅強。她根本就承受不起,他只用了一個決絕的姿態,就令她粉身碎骨。
對面車道上的車亮着大燈,隔着模糊的淚光,仍舊眩目得
令眼前一片空白。她的大腦之中也是一片空白,如果她不曾一錯再錯,如果不曾有錯誤的開始,他會不會就不會選擇離開公司?
淒厲的鳴笛聲中,大燈再次眩目,她才發現自己闖入了對面的車道,她能地打過方向盤。可是右側有車,車速極快,擦她的後視鏡過去去,她的車方向別了一下,後面一輛車避讓不及,撞在了她的車尾上。
巨大的慣性讓她的車直衝出去,打橫斜側了大半圈,車頭橫過來,卻再次被另一部車撞上。
安全氣囊“嘭”地彈出,撞得她胸口劇痛。車子終於停下來橫在路中央,她卻被卡在座位與方向盤之間,動彈不得。
周圍的車紛紛避讓,她昏昏沉沉,只覺得腿上劇痛,還有,四周的車全在鳴笛。
終於有人拉開車門,煞白着臉,連聲音都變了調子:“文昕!”
她覺得像夢境,因為這個人是費峻瑋。他是不會出現在這裏的,他也不該出現在這裏,所以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噩夢,夢醒來就好了。他不曾那樣決絕地離去,而自己也不會被卡在車裏,動彈不得。
“文昕!”他試圖把她從車裏弄出來,但一動她的腿就劇痛因為痛,所以流淚;因為痛,所以指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臂。他的胳膊是温的,他的皮膚是軟的,他神色焦慮,他試圖安撫她:“你哪裏痛?能不能動?”
她不覺得他是真的,只覺得自己在夢裏,所以喃喃地説:“別站在這裏,會有人看到。”
“你的腿被卡住了。”他終於看清楚車頭陷進去卡住她的地方,“能動嗎?很痛嗎?”
“別站在這裏,會被人拍到。”
他十分焦慮地拿着手機報警,先打給交警,然後再打給急救車。
警笛的聲音由遠及近,她抓着他的胳膊:“走!”
“不,我不走。”
“你是公眾人物。”
“我不走。”
“警察會認出你,過路的任何一輛車上都可能有人認出你。”
“我不走。”
“出來新聞很難向公眾解釋,娛記一定會添油加醋,你快走!”
“我不走!”他的臉色蒼白,聲音卻很大,“我不續約,你馬上就不再是我的經紀人了,你不用管這麼多!”
她疲倦地合上雙眼。
原來並不是夢,他不續約,而且與律師一同在家中等她。
這一切都不是她的臆想,更不是她的亂夢而是真的發生過。
她還不如被車撞死了好。
警車上有撬棍,他們將車頭陷進去的部分撬開,將她救出來。
她的腿已經毫無知覺。
急救車在一旁等着,她馬上被送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