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低頭靜靜地看着櫃枱上攤開的淺棕色草卷,依稀還能聞見這張年代久遠的莎草紙捲上腐朽的黴味。對於經常和古物打交道的他來説,這種黴味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了,可是這次繚繞在身周,卻給他一股難以呼吸的窒息感。
已經從埃及回來了兩個月,他幾乎天天都是在這樣的發呆中度過。亡靈書,傳説中可以召喚遠古亡靈的神器,現在就放在他的面前,去埃及前佔的那一卦的爻辭又出現在腦海。
即鹿比虞,惟入於林中。君自幾,不如舍,往吝。
誰是鹿?誰是君子?誰要……捨棄誰……
“嘖,老闆,這樣頹廢下去可不行的哦!”放在亡靈書旁邊的黃金權杖微微抖動了起來,隨着戲謔的聲音,一縷白色的煙霧升騰起來,隱約化成一個人形,正是那年輕的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
雖然法老王堅稱自己的靈魂力強大,不會輕易消逝,但老闆在離開埃及時,還是潛入阿布辛拜勒神廟,取得黃金權杖作為法老王平日裏棲身的地方。事實證明他的這個舉動是正確的,但兩個多月以來,法老王一次都沒出現過,估計是靈魂力消耗過大的緣故。
老闆放下手中已經涼透的茶杯,把水壺重新放在紅泥小爐上加熱,並不理這個脱線的法老王。而法老王也並不在意,他睡了許久,因為靈魂力的關係,今天才現身,可是其間每次醒來都看到老闆對着那捲亡靈書發呆,自然能猜出對方心裏在想什麼。對可以召喚靈魂的亡靈書感興趣,那麼肯定是有所求。而且一個人孤獨地活了兩千多年,必然是在留戀着什麼。
有那麼一剎,法老王都有些嫉妒了,他的那些信仰者中,還沒有一個能虔誠地追隨他上千年的。他掃了一眼啞舍內對於他來説陌生的裝潢和古怪的擺設,狀似漫不經心地發問道:“説吧,你想要召喚誰呢?”
老闆拿着官窯茶罐的手抖了一下,往紫砂茶壺中傾倒的鐵觀音有一些撒在了櫃枱上,他愣了片刻,掃淨了殘茶,卻沒有回答法老王的問題。
再次被忽視的法老王皺了皺眉,飄到老闆近前晃了晃,確認老闆確實戴着可以翻譯語言的鎏金耳環,聽得懂他説的話。
“其實想要召喚遠古的亡靈,也並不是那麼容易哦!除了生前最愛的神器,還有一具可以和亡靈契合的身體,最重要的其實還有一點……”法老王故意拖長了聲音,卻失望地發現老闆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平常地等着紅泥小爐上的水燒開。
“好吧,最重要的一點,其實就是這個亡靈書上已經有了朕權杖之上的印記,只能召喚朕的靈魂,除非你能修改這張莎草紙捲上的印記,否則這張亡靈書也就是一張廢紙。”法老王嘆了口氣,終究是忍不住把秘密説了出來。他知道給了人不切實際的期望,其實上是最殘忍的。
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半晌過後,水壺發出咕嘟嘟的聲音,沸騰的水蒸氣爭先恐後地從壺嘴噴湧而出。
老闆冷靜地拿起水壺泡茶,蓋上茶壺蓋,然後波瀾不驚地聞着茶香瀰漫。
法老王的靈魂在白色的水蒸氣中忽濃忽淡,最終他聽到一聲長嘆,和一句如釋負重的道謝。
“咦?你在聽啊?”法老王不滿地撇了撇嘴,不過他轉而好奇地問道:“不過真的有機會呢?如果所有條件都集齊了,你如何選擇?”
老闆輕抿了一口茶水,品味着濃郁的茶香在唇齒間蔓延開來,淡淡地嘆道:“這個世界很公平,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拿等價的東西來換……”他頓了頓,像是難以抉擇,也像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如果這個代價,是我付得起的,我會考慮,如果是我付不起的,我會放棄。”
法老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着一人一鬼誰也沒有看到,在長信宮燈的搖曳下,掛在牆對面上那猙獰的黃金鬼面具的異狀。在那深黑的凹洞眼窩之後,隱隱掠過一道亮光……
在一座昏暗的墓室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尊打開了蓋子的棺槨停放在墓室的正中央,還有一盞油燈在東北角幽幽地燃燒着,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小赤鳥站在棺槨的邊緣上,閉着眼打着瞌睡,直到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從棺槨中伸了出來,一個帶着黃金鬼面具的男子扶着棺槨的邊緣緩緩地坐起身。
這個男人有着一頭銀白色的長髮,他拿掉面上覆蓋着的黃金鬼面具,露出俊美無雙的面容。只是臉色有些慘白,看上去像是許久都沒有曬過太陽了。他緩緩睜開雙目,露出妖豔的赤瞳,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化,薄唇露出一絲陰側惻的笑意。
赤龍服和黃金面乃是成套的陪葬明器,赤龍服有兩套,相應的,黃金面自然就有兩件。這隻有嬴氏每一代的族長才知曉,就這他的皇兄扶蘇也不知兩件黃金面還有竊聽偷窺的通感異能。胡亥也是登基為皇之後,有權力開啓嬴氏積累數百年的寶藏時,才知道的。
“生前最愛的神器?那應該是皇兄生前不離身的那塊玉科,也就是現在在我手中的那塊碎掉的長命鎖,不知到碎成兩半了還能不能起作用?至於契合的身體……”胡亥把玩着手中的黃金鬼面具,自言自語地呢喃着。
那個人身邊的那個醫生,他己經用九龍杯試過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有反應。而那個陸子岡……上次在六博棋山莊時,竟然説出了和皇兄兄生前説過的相差無幾的話語,難進真的會是巧合嗎?那個人雖然和陸子岡認識,可是交往並不深。但也沒準是障眼法……
小赤鳥從迷迷糊糊中清醒,一睜開就看到主人醒了過來,欣喜地啾啾叫了兩聲,撲騰着翅膀飛到了胡亥肩上。胡亥撫摸着小赤鳥的翎羽,低低地説道“鳴鴻,你説,那個陸子岡會不會是皇兄的轉世呢?”
小赤鳥被主人順毛順得舒服極了,微眯着眼睛無意義地發出啾啾的聲音。胡亥也沒指望這個小東西會給他什麼答案,他撓了撓小赤鳥的頭,輕笑道:“可以修改任何物品的筆……我這裏倒真還有一支。去,把那支筆拿來。”
小赤鳥啾地一聲領命而去,撲騰撲騰的聲音在漆黑的墓道中漸漸遠去,沒多久又重新響了起來,它衝進墓室中時,翅膀帶起的氣流讓東北角的油燈搖曳了幾下,差一點就熄滅了。
胡亥從小赤鳥的尖喙中接過那支毛筆,唇角的笑意逐漸擴大,最後無聲地笑了幾下。
“這個世界很公平,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拿等價的東西來交換嗎?”
“那,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換……”
“皇兄……等我……”
陸子岡戴好手套,從無菌箱中捧出一個長條樟木盒,然後輕手輕腳地把盆子裏面的卷軸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把畫卷展開。
這是明代唐寅伯虎所畫的《錢塘景物圖》,絹本,但卻因為在幾百年間輾轉流傳,並沒有經過好好的收藏,許多地方破損.並且畫跡印章都有些褪色。雖然經過了若干專家的修補,還是看起來還是千瘡百孔。
陸子岡端詳了半晌,遺憾地搖了搖頭。唐寅的畫大多都收藏在上海博物館、故宮博物院和台北博物館,而且那些博物館展出的唐寅畫卷,一般都是清代故宮的舊藏,都是精心愛護,有些上面還有康熙乾隆的鑑賞印,更是增值不少。這回是國家博物館籌建,書畫館的館長動用各種關係,才從故宮博物院要來一批畫卷,可是想也知道,給他們的一般都是殘品,很本不能掛出去展覽。這樣的情況,若是掛在展覽廳展覽,接觸空氣超過一個月,恐怕會褪色得更加厲害。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陸子岡鎖緊了眉頭,類似的字畫還有好多,或者説.每個博物館都會有大量的字畫無法修補。不同於青銅器、玉器或者金銀器等不易磨損的古董,字畫甚至比瓷器還要脆弱,也許拿出來的時候力氣用得稍微大了一些,便會化為灰燼,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也許啞舍的老闆會有什麼方法避免這樣的憾事發生?
陸子岡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隨即苦笑地搖頭否認。他相信那個老闆肯定會有特殊的手段,但卻不可能對所有的古物施展。
就像是神也不可能拯救他所有的信徒一樣。
平復了心情之後.陸子岡藉着這個機會,打算好好地再看一看這張《錢塘景物圖》。《錢塘景物圖》畫的是崇山棧道,馬騎翩翩,草閣之上游人獨坐,江中漁舟遊弋,上面還有唐寅的自題七絕與落款。唐寅自稱是“江南第一才子”,也就是後世鼎鼎有名的唐伯虎。擅人物、山水、花鳥畫,自成一體,這幅《錢塘景物圖》中,山石樹木取法南宋李唐,用筆方硬細峭,點景人物形態自然,風格細秀,應是唐寅唐伯虎早年筆法尚未大成之際的作品。
陸子岡欣賞了半晌,雖是依依不捨,但也知道他就算把這幅畫看出花來,也無法把上面褪色破損的畫跡補全。剛想把這幅畫重新收起來,他便發覺有點不對勁,本是隻有他一個人的實驗室內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人。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冷不丁一看還以為是實驗室裏大家統一穿着的白大褂,可是他的白風衣上有個風帽,再看一眼便會發覺出來不同。
“你……是怎麼進來的?”陸子岡攥了下拳頭,又立刻鬆開。面對着這個銀髮赤瞳的青年,他實在是毫無辦法。他忘不了下在六博棋山莊那晚發生的事情,雖然只是一場噩夢,可幾乎便是噩夢成真了。“這裏到處都有攝像頭……”陸子岡止住了話語,現在説這種活很沒有意義,實驗室必須憑指紋進入,這樣都攔不住這個人,攝像頭什麼的恐怕也應該只是擺設吧。
胡亥對陸子岡防備的敵意視而不見,雙手環胸,挑眉問道:“你剛剛對這幅畫看了這麼久,是想要把它修復好嗎?”
陸子岡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能説的,他坦坦蕩蕩地點頭道:“沒錯,可惜這幅畫已經毀壞太嚴重了,就算重新裝裱,再次上色,也修補不好。”
胡亥低低地勾唇輕笑了一聲道:“若是我説,我有辦法修補好這幅畫呢?”
陸子岡警惕地皺了皺眉道:“你想要什麼?”
胡亥妖豔的赤瞳在銀白色的睫毛下異彩連連,意外地輕笑道:“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拿等價的東西來換嗎?看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等價交換的規則呢,好吧,其實我是想要回那半塊無字碑。”
陸子岡一驚,回想起來在西安鬼市中,賣給他無字碑的那個人就穿着帶風帽的白風衣:“那半塊無字碑是你賣給我的?”
胡亥聳了聳肩道:“要回賣出的古物,我也知道這不合乎規矩,不過我也是才知道的,無字碑不能合二為一,本以為你不能把無字碑湊全呢!”他説的半真半假,實際上這根本就是假的,他只不過是需要一個藉口,帶着陸子岡去一趟啞舍罷了。
陸子岡見胡亥不肯多説,心知多半是有什麼不妥。他想起當初他把兩半塊無字碑拼在一起時,曾經靈魂穿越回了盛唐時期,附身在武則天親手殺死的幾個人身上,一開始時還只能看不能説,可是最後附身在薛懷義身上時,卻能和武則天隔着一千多年的時空對話。這萬一還有什麼後續……
這麼一發散聯想,陸子岡便坐不住了,儘管他用了那半塊無字碑換了那把他很喜歡的鋙刀,可是總不能為啞舍的老闆找麻煩事。他定了定神,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先看看這位胡少爺怎麼修補好他面前這卷殘破的《錢塘景物圖》,其他再説。
胡亥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支白杆毛筆。筆桿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像是象牙,可是顏色又不太像,比象牙還要潔白,質地更加細膩,光澤柔和,筆桿上沒有任何雕刻,簡單大方,筆頭毛髮也是白色的,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一杆新筆,可是陸子岡卻覺得這支毛筆的年代恐怕會很久遠。
“這筆桿是神獸白澤的掌骨磨製而成,筆頭是白澤的尾毛。”胡亥走過來,很好心地為陸子岡答疑。
“白澤?”陸子岡比較無語,他以為胡亥在跟他開玩笑。他自然是知道白澤的,那是傳説中崑崙山上的神獸,渾身雪白,能説人話,通萬物之情,很少出沒。有傳説黃帝東巡之時,曾在東海之邊偶遇白澤,白澤博學多聞,曾應黃帝所求作鬼神圖鑑,其內有萬一千五百二十種。據説白澤全身是寶,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療效。反正就是上古傳説的神獸,還是個相當牛叉的。可是再牛叉也是傳説啊!
胡亥看着手中潔白的毛筆,神情沒有一絲波動,淡色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平靜地説道:“就是因為白澤渾身是寶,懷璧其罪.所以它很快找在這個世上消失了,只留下傳説。據説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過去和未來,怎麼就算不到它自己悲慘的結局呢?”
陸子岡聽出了他話語中隱藏的寂寥,不由得嘆了口氣道:“也許它早就知道……”
胡亥斜着赤瞳瞥了陸子岡一眼,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這支筆用白澤神獸身上的掌骨和毛髮所制,擁有可以改變任何字畫或者還原的能力。”
“啊?”陸子岡滿臉問號,各種不相信。
胡亥微微一笑,甚是懷念地説道:“當年趙高篡改我父皇的遺照,用的就是此筆,否則你當那些朝臣兵將們都瞎了眼嗎?”
陸子岡一怔,隨即心想,這胡少爺肯定是COSPLAY玩多了,自己自稱為胡亥也就罷了,怎麼還出來趙高和秦始皇了?不過他腹誹歸腹誹,也聰明地沒有説出口,就當聽笑話了。
胡亥也沒再説話,他示意陸子岡讓開位置,隨後拿起桌上未開蓋的礦泉水,倒在玻璃杯裏,伸手取了白澤筆沾上少許,不等陸子岡反應過來,便直接在畫卷上揮灑起來。
陸子岡哎呦一聲,驚叫起來,他沒想到胡亥動作這麼快,在白澤筆落筆的那一刻,陸子岡的心都要碎了。就算是殘破的唐寅畫卷,也是天價啊!放到外面拍賣,絕對能拍到八位數的有木有!!!尼瑪能不能這麼淡定這麼瀟灑啊!!!他實在是HOLD不住啊!!!
陸子岡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有化身為咆哮帝的一天,可是當他回過神,想要不顧一切地推開這個莽撞的胡少爺時,他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桌上的畫作,便如同被人點了穴一般,再也動不了了。
他看到那殘破的畫卷如同死而復甦了一般,畫中的馬匹鬃毛細微可見,傷佛在無風自動,錢塘江邊的植物恢復了葱綠,仿若春回大地,缺字的七絕也顯示了所有文字,模糊的印章清晰了起來,更神奇的是連泛着土黃的絹布都恢復了嶄新一樣的淺黃色。
陸子岡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他身邊的胡亥正認真地低頭作畫,側面的俊臉如畫中的精靈般俊美,下筆流暢,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古意盎然的貴氣,一恍惚好像看到了一位峨冠博帶的貴公子,正在亭台樓閣之中揮筆作畫。
陸子岡使勁眨了眨眼睛,再重新睜開時,發現他還是在他熟悉的實驗室內,可是放在他面前的,確實是一福嶄新的《錢塘景物圖》。
確實是嶄新的,跟新畫出來的一模一樣,甚至連墨跡都沒幹透。若不是這也就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幾乎要懷疑胡亥用一幅偽作替換了剛剛那張古畫……
陸子岡要抓狂了,復原難道是指這樣的結果嗎?這和毀了這幅畫,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吧!
胡亥看着陸子岡扭曲的表情,有趣地一笑道:“沒事,我剛剛作畫用的是礦泉水,等風乾了之後,就會恢復原狀。這只是給你看個效果圖而已,想要恢復到你想要的年代也可以,只是那對墨水的要求就高了,最好是廷圭墨的墨汁,不過廷圭墨傳世的極少,後世的徽墨也勉強,我們可以等取回那半塊無字碑之後再來研究。”
陸子岡扶着桌子,覺得渾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玩笑不是這麼開的啊!混淡!
因為第二天就是週末,陸子岡等確認好了《錢塘景物圖》確實恢復了原狀,便小心翼翼地將它收回了無菌箱,打算回家拿了行李.再和胡亥直奔機場。
可是胡亥卻搖了搖手指道:“不用那麼麻煩。”
陸子岡心裏一陣疑惑,還沒來得及問出聲,就看到胡亥從兜裏掏出來一條黃顏色的布巾,遞給他一角示意他抓住。陸子岡莫名其妙地照着做,卻在手碰到布巾時,忽然覺得天旋地轉,這個時間也就只有一兩秒鐘,等他恢復神智,重新睜開眼晴時,卻發現他和胡亥竟然已經不在實驗室裏了,而是站在一條昏暗的小巷裏,周圍的建築是絕對的江南風格,甚至還能聽得到不遠處商業街上有人正用着正宗的江浙話砍價。
陸子岡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説出來。因為他覺得這也太荒謬了,連猜想一下都馬上被他自己推翻,這根本就是不合理的。
“我們到了。”胡亥很自然地宣佈,摧毀了陸子岡的自欺欺人。他知道陸子岡肯定會追問,索性一邊把布巾收好,一邊解釋道:“這是黃巾起義首領張角的黃巾,創建太平道的他確實是有些法力的。”胡亥停領了一下,發現陸子岡又張了張嘴,便覺得有些不滿,他認為他都解釋得夠清楚的了,雖然只有一句話。
“還有什麼問題嗎?”胡亥將他的赤瞳眯了起來,危險地看着陸子岡。
“我想起來我還沒有打卡下班……”
“……”胡少爺立刻轉身就走。
“嗯……其實要回那半塊無字碑之後,你也可以考慮送我回去,這樣還省了路費……”陸子岡識相地趕緊跟上。作為月薪只有一點點的北漂一族,能省則省啊!
兩人一走出小巷,陸子岡就看到了街對面的啞舍,如同來過的那次一樣.小篆體的招牌和古香古色的雕花大門。胡亥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單手去推那扇雕花大門,卻沒有像陸子岡預料般的那樣一推就開,反而紋絲不動。
陸子岡輕咦了一聲道“難道是關門了?可是不像啊。”一般店家關門,不都是要落鎖或者鐵門的嗎?陸子岡敲了敲門,得不到回應,便走到一旁的窗户前想
往裏看,他記得這窗户明明是透明的玻璃,可是此時卻矇矓了一片,應該是因為冬季天冷,上了一層霧氣什麼都看不清,只能看得到裏面長信宮燈發出的昏暗光暈在一閃一閃地招曳着。他又不死心地扒在雕花大門的門縫中,卻發現這道大門嚴絲合縫,竟是什麼都看不見。
胡亥卻並未覺得有什麼意外,反而微笑了起來。沒有人在,倒是正合他意。這扇雕花大門是有古怪的,他自是知道,這應該是那個人從秦陵地宮搬出來的一扇地宮內門.只有主人才能進入,其他人在沒有經過主人允許的時候不能推門進入。而在地宮之中,主人自然是已經離世的,所以當最後工匠關門的時候,地宮就應該再也沒有人可以進入了。當年他命人留下那個人陪葬,沒想他曾經試吃過長生不老藥,沒有死,反面從陵墓中爬了出來,這扇門的禁制也就算是破了。現在倒被弄來當了店鋪的門,只要那個人不在,就沒有人可以隨意進入啞舍,當真是比任何防盜門還管用。
不過,他有方法。
地上還有昨天下雨殘留的小水坑,胡亥從懷裏掏出那支白澤筆,俯身沾了些雨水,就那麼在雕花大門上畫了一道門,然後在陸子岡瞠目結舌的注視下輕輕一推,那扇“門”便吱呀一聲地被推開了。
胡亥好整以暇地走了進去,回頭看着像木樁一樣杵在原地的陸子岡皺眉道:“還不進來?一會兒就會失效了。”
陸子岡知道胡亥這樣做肯定有問題,老闆不在還要進去,顯然是另有圖謀,絕對不是單單為了要回那半塊無字碑。但他此時卻絕對不能放任胡亥一個人進去的,他跟着好歹能阻止一下他不是,陸子岡做賊似的看了看周圍,跟着閃身進去。他進去了之後才反應過來,胡亥手裏的白澤筆那是當真厲害,還能當神筆馬良使喚!這筆要是畫把手槍,是不是也能當手槍來用?那到時候威脅他當從犯,那他是從呢?還是從呢?還是從呢?
陸子岡糾結着,他身後的雕花大門因為畫跡已幹,在合上的瞬間便已恢復了原狀。陸子岡此時也看清了啞舍裏的擺設,和他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只是多了幾件古董。牆上的黃金鬼面具陰森冷厲,百寶閣上多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玉質九龍杯,櫃枱上還有一卷殘破的書卷和一枚精緻的黃金權杖。看風格應該是古埃及的,那旁邊的殘破書卷應該就是古埃及紙莎草做成的亡靈書。
奇怪,老闆什麼時很連外國的古物都收了?
陸子岡正疑惑着,卻看到胡亥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那尊彩繪兵馬誦,像是有些忌憚,但在發覺沒有什麼異狀之後,走到櫃枱一把拿起那捲亡靈書和黃金權杖,轉身就往啞舍的內室走去。陸子岡知道事情已經往他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了,他的心中也泛起了一絲疑惑,按理説胡亥若是想要做點什麼,他一個人便可以,為什麼非要大費周章地拉上自己呢?
可是現在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抽身了,只好硬着頭皮跟着胡亥往裏走。當他們繞
過那扇玉質的屏風之後,便聽到一聲清脆悦耳的鳴叫聲,一隻青色的小鳥從廊道內飛了出來,拖着長長的尾羽直撲向胡亥。
陸子岡嚇了一跳,但面前的胡亥卻一動未動,就在青色小鳥鋭利的尖喙就要刺入他的眼眶之時,胡亥的面前升騰起一團明豔的火球,迫得那隻青色小鳥撲扇着翅膀,在空中急停然後退卻了少許。雖然它的動作已經很迅速了,可是那漂亮的尾羽還是彼火球燒焦了少許。青色小鳥的聲音尖厲了許多,像是動了真怒。
而那團火球卻一收縮,幻化成一隻赤色的小鳥,示威似地啾叫了一聲,然後向青色小鳥撲去,兩隻小鳥戰成一團,一時青色和赤色的鳥羽一陣亂飛,只聽砰地一下,兩隻小鳥忽地同時不見了。
陸子岡的眼瞳一縮,難道是兩隻小鳥同歸於盡了?可是這地上除了兩種顏色的羽毛,沒有任何小鳥的屍體啊!他雖然不會看籠物,但也知道這兩隻小鳥都是難得一見的靈物,死了的話就實在太可借了。
胡亥維續往前走着,他沒回頭,卻像是知道陸子岡心裏所想,淡淡道:“它們覺得這裏施展不開,換個地方去pK了。”
換個地方?難道那兩隻小鳥還會瞬間轉移?陸子岡覺得頭有點暈。不過有神筆馬良在前,他覺得他的接受能力變得堅強了。正抬腿往前走時,卻發現胡亥身邊緩緩浮現一個半透明的美女,像是在阻止他繼續前行。那女人穿着華貴的古裝,長袖飄逸,白嫩如玉的肌膚上有着一對深邃而媚長的眼睛。她體態輕盈,像是漂浮在空中,而她猶如錦緞般的髮絲,就像有生命一般,飄浮環繞在她的周身。
陸子岡揉了揉眼晴,啞舍裏還有女鬼?可是等他再細看去時,卻發現那個古裝美女身畔繚繞的都是一
絲絲燭煙,而在她身後的不遠處有一個小房間.透過一道細縫,能看到一根紅色的香燭在緩緩地燃燒着,升騰而起的燭煙便形成了這個絕美的古裝女子。
胡亥對這個古裝美女並不在意,但卻也覺得被這樣纏繞着雖然不礙事,可卻難受得緊,便推門走進那
個擺放香燭的房向。他早中的白澤筆還有着些許雨水,便利落地畫了一個通明的玻璃罩,罩在了那個香燭的上面。燭姻跑不出去,外面的古裝美女便漸漸變淡,消失在空氣中,而玻璃罩裏出現了一個小一號的古裝美女,正用雙手敲打着玻璃罩,美麗的容顏上充滿着怒火。
“這樣香燭豈不是很快就會熄滅?”陸子岡覺得不忍,因為隔絕了氧氣,玻璃罩形成的那一剎那,香燭燃燒的火焰便縮小了許多,看上去有幾分可憐兮兮。
“不用擔心,一會兒玻璃罩就會消失了。”胡亥淡淡地解釋道,這種人魚燭他很熟悉,秦陵地宮之中有無數根,如果不是親手點燃它的人吹熄它,就根本不會熄滅。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個被關在玻璃罩裏的古裝美女,而後者卻因為他這一瞥,猛然間畏懼地縮到在玻璃罩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胡亥卻連看都沒再看她一眼,轉身便離開了。而陸子岡卻深怕這根香燭因此而熄滅,想要走過去拿掉玻璃罩,可他剛動身,玻璃罩就失效消失了。可是那個古裝美女卻並沒有因為桎梏小時而去追胡亥,反而一臉驚恐和戒備地看着陸子岡,生怕他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一樣。
陸子岡大窘,知道自己已經被對方歸類為壞人的那一方,他也無法解釋,只好匆匆地丟下一句對不起,便去追胡亥了。可是當他追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啞舍裏的廊道內黑漆漆的,一點光都沒有,剛剛也是因為那根香燭發光才能看得到那個燭煙美女,現在他只能聽着前面各種奇怪的聲音,循聲往前行走。啞舍內間很深,也不知道這一路上胡亥都解決了多少各種奇怪的器物或機關,當陸子岡看到廊道的盡頭有扇門打開而產生的光亮時,他才大步朝着那扇門走去,然後扶着門框躊躇一下,才咬牙走了進去。
當他看到屋內的景象時,不禁驚呆了。這個房間足足有一個教室那麼大,屋子裏發光的原來是十幾顆籃球大小的夜明珠,依次排列在牆壁四周,而他腳下踩着的青磚,也和外面廊道之上的普通青磚不同,他腳下的青磚有着完美的雕花,其間鑲嵌着金箔和各種玉石,華麗得讓人瞠目結舌。而沿着這些青磚向屋子的中央看去,雕工和漆畫都美輪美奐。而在那漆案之上,卻放着一方玉璽和一套冠冕。
胡亥此時已經走到了那個漆案之前,一撩身上的白衣便盤膝坐了下來,把手中金色權杖放下,然後把亡靈書鋪開。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陸子岡看到那方玉璽之上,刻五龍交紐,旁缺一角,以黃金鑲補。而這方玉璽此時正被胡亥一手拿起,隱約可以看得到那下面用篆體刻着八個大字,好像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那字跡形狀和雕刻風格……難不成是傳説中的和氏璧?而那套冠冕,通天冠,高九寸,正豎,頂少斜卻,乃直下為鐵卷梁,前有山、展簡、為述,這明顯是皇帝才能佩戴的通天冠!
不管這通天冠有什麼來歷,這和氏璧卻是史書上有記載的!難道這和氏璧是真的?陳子岡覺得有些混亂,啞舍的老闆不會是神通廣大到如此地步吧?很裏就失傳的和氏璧也能有?而且這間屋子明顯是秦朝的風格,陸子岡開始自暴目棄地思考着這裏也許全部都是原裝的秦朝古董,包括這裏的一磚一瓦。
此時陸子岡已經完全確定胡亥來這裏根本不是為了那什麼半塊無字碑,心中已經有了不祥預感的他出聲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按理説小偷得手了應該馬上就要離開,可是看他的樣子,根本不像是來偷東西的啊?胡亥卻並沒有回答他,而是靜靜地垂首看着手中的和氏璧,像是在懷念着什麼,或者是回憶着什麼。
“為了復活某人吧,我猜。”一個戲謔的聲音忽然從房間裏突兀地響起,帶着彆扭的口音,磕磕絆絆地像是剛學習中文的老外。
陸子岡循聲看去,卻見一道白煙從那枚黃金權杖上升起,逐漸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年輕美男子的輪廓,他的五官深邃,上身赤裸,看服飾就知道對方應該是古埃及中很有權勢的人。因為有了前面燭的預防針,陸子岡看到這位仁兄時已經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了,他連忙詢問道:“復活?居然可以復活死去的人?那要怎麼復活?”
年輕的法老王最近一直被燭纏着問如何才可以復活某人,跨國界的兩人沒有老闆的鎏金耳環,根本無法溝通,但在頻繁的接觸中,聰慧的法老王也學了一點點漢語,卻也真的只有一點點,其他的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來。他説了一串古埃及語,發現陸子岡一臉茫然,便停住不語,改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這無辜青年絕對是那赤瞳青年帶來的犧牲品,會作為那死去亡靈侵佔的身體。
年輕的法老王舔了舔唇,琥珀色的眼眸裏閃過了一絲興味,自言自語道:“呦!老闆也回來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陸子岡表示他有聽沒有懂……
胡亥也沒聽懂,但他已知道,卻並沒有任何反應。這時候那人會不會來,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了。
醫生今晚喝了點酒。最近流行團購,便宜又實惠,他也跟隨潮流,團了個烤肉雙人套餐,自然是拽着老闆同去。吃的還算不錯,就是送的兩大杯扎啤老闆一點都不喝,全部都被他灌進肚子裏了,現在雖然除了門被冷風一吹有些清醒,但依然酒勁上湧。老闆便提議回啞舍喝點茶解酒。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説話間已經來到了啞舍的店門口,老闆像往常那樣想要推門而入,可是卻在手指觸到雕花木門之時,又突然縮了回來。
“怎麼了?”醫生看到老闆臉上一閃而過的利芒,心中越發地不安起來。老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我想起還有事沒做,今晚就先不請你喝茶了。”説罷便推開雕花木門,自己走進去,一點想請醫生進來的意思都沒有,打算合上門。
醫生眼疾手快地撐住木門,在縫隙間擠了進去,藉着酒氣耍酒瘋地嚷嚷道:“不行!説了要請我喝茶的,不許賴賬!”他此時已經感覺到手掌之下一片水漬,今天並沒有下雨,為何啞舍的木門上這麼濕?
老闆顯然也沒料到醫生會突然蠻不講理,但他此時已經看到了櫃枱上空無一物,放在那裏的亡靈書和黃金權杖已然消失,便無暇去顧及醫生是否跟了進來,連忙四處查看其他古董有無丟失或者損壞。
看老闆的臉色不對,醫生正想詢問,一道白影從內間撲了出來,正是燭煙幻化成的燭。她豔麗的容顏上佈滿驚恐,不斷地驚呼道:“他來了!是他來了!”
“他?哪個他啊?”醫生莫名其妙,聽得一頭霧水。老闆卻神色一凜,反身想要把醫生退出店門外。醫生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你知道這種時候我是不可能放心離開的。”
老闆萬分後悔剛才一個沒注意,讓醫生進得門來,否則有雕花木門在,他就算是想進也進不來。當下只好搪塞道:“只是進了個小賊,丟了點東西而已,我這就去處理,你在這裏等下。”
醫生皺了皺眉,不相信老闆的説辭,單看燭那一臉的惶恐不安,就知道這小賊肯定是來頭不小。但他也不想讓老闆在他身上耽誤時間,只做恍然道:“好,那你快去,我先睡會兒。”説罷便扯鬆了頸間的領帶,跌坐在一旁的黃花梨躺椅上,歪在一旁閤眼休息。
老闆見他好似一副酒氣上湧的樣子,雖然有點懷疑,但卻因為形勢緊急,無暇顧及他,匆匆忙忙地跟着燭進了啞舍裏間去了。醫生在他走後睜開眼睛,開始琢磨着怎麼辦。
看情況,那小賊是還沒走,甕中捉鱉好啊!普通人遇到這種情況第一時間應該報警吧?可是醫生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猶豫了再三,覺得憑他在啞舍裏的經驗,報警還是不可取的,反而添亂。可他還是放心不下,忍不住撫上脖間的那個十字架,那是一塊蒼藍色的玉質基督像,是老闆前幾日送給他的。他還記得這塊水蒼玉就是當初蕭寂的那一塊,老闆説這塊水蒼玉不符合啞舍的古風基調,才丟給他的。但醫生總覺得這點很奇怪,老闆從不會無緣無故地送他東西。若是有什麼事,他多少也能出把力吧?所以醫生悄悄地站起身,也往裏間去了。
陸子岡很焦急,他下意識地知道胡亥做的不是什麼好事,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去管在他身邊用古埃及語嘮叨的法老王,直接走到漆案旁,擔憂地問道:“胡少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來得正好,鋙刀借我用一下。”胡亥放下手裏的和氏璧,直接神獸從陸子岡的衣兜裏掏出那把鋙刀。
陸子岡一驚,自從得了鋙刀之後,他是一直隨身帶着的,而且這次來本來就是想歸還鋙刀來還那半塊無字碑。只是沒料到胡亥居然這麼不客氣地不告而取。正想要委婉地表達他的不滿時,陸子岡卻驚喜地看到胡亥面無表情地用鋙刀在自己的手心一劃,鮮血四溢。
“你!鋙刀是不能見血的!老闆特意提醒我的!”陸子岡急得直跺腳,立刻從胡亥手裏搶回鋙刀,來來回回仔細地擦拭。
“哪有那麼多説道。”胡亥不以為然,取出白澤筆沾了自己手心裏的血,在亡靈書上一陣塗抹,過了片刻,原本殘破的亡靈書回覆了嶄新的狀態,上面的字跡如新。這一幕讓圍觀的法老王也嘖嘖稱奇。
胡亥看到隨着亡靈書的復原,右上角顯現出來的一個印記,他拿過黃金權杖作對比,發現上面的徽記吻合,便再次使用白澤筆,把復原亡靈書的日期有往前提前了少許,知道權杖印記完全消失才作罷。之後直接拿起手邊的和氏璧,沾滿了手掌中的鮮血,毫不猶豫地忘亡靈書上拓印上去。
看着‘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文出現在亡靈書之上,胡亥滿意地勾唇一笑,隨後像是猶豫了一下,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絲帕。
陸子岡一直不放鬆地看着胡亥,此時看着那方絲帕攤開,顯出裏面一塊碎成兩半的玉質長命鎖,像是整個人被打了一拳一樣,立即呆在當場。
他分明是沒有見過這塊長命鎖,可是為什麼會這樣的眼熟呢?彷彿那上面的紋路都能詳細地在心底描繪出來……
胡亥自然留意到他的翻唱,心下更是篤定,立刻用長命鎖“長命百歲”的那一面沾上自己的鮮血,不由分説地拓印在亡靈書之上。
“你在做什麼?”
胡亥循聲看去,看到老闆難掩怒氣地朝他走來,得意地揚起手中的亡靈書道:“我在做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一旁的法老王趕緊推卸責任道:“朕什麼都沒做也沒説哦!而且你看我這個樣子也沒法阻止他吧?嘖,居然還弄了兩個物件,他應該是怕一個召不回,索性弄了兩個。”
老闆見亡靈書上果然是印着兩個拓印,心中存了僥倖之念:“亡靈書能一次召喚兩個靈魂嗎?應該不可能吧?”
法老王雙手一攤:“朕也沒試過,你問朕也沒用。不過這裏就我們幾個,朕沒有身體,你的身體又不符合,這個人的身體也很古怪,只有面前這位小哥適合,所以就算召來兩個靈魂,也只能甦醒一個,亡靈書是有一定範圍的,出了這個屋子就沒事了。”他剛剛也想警告那青年的,可惜這人沒有老闆的鎏金耳環,聽不懂他説什麼。
老闆一聽,便想讓陸子岡趕緊離開,可是他的手搭上去的時候,卻發現陸子岡的雙目一直緊緊頂着漆案上的長命鎖,怎麼拽他都沒有反應。
胡亥則沒去管他們説什麼,一雙赤瞳緊盯着手中的亡靈書,看着上面用自己的血漬慢慢地變得乾涸。
老闆正想説不顧一切地把陸子岡拖走,可是還未使力,就見他臉色一白,直接昏了過去。老闆只來得及撐住他的手臂,沒有讓他直接摔倒在地。而與此同時,在外面的迴廊裏,也有一重物落地的聲音。
老闆暗叫糟糕,一定是醫生擔心他,偷偷跟來了。匆忙把陸子岡放在地上躺好,除了房間一看果然看到醫生昏迷不醒地躺在門外,老闆方寸大亂道:“你不是説出了這間房間就沒事嗎?”
法老王不好意思地颳了刮臉道:“微小的失誤應該在允許範圍內吧……”
胡亥正一臉期待地守在陸子岡身邊,卻見老闆又抱進來一個昏迷的人,不由得一皺眉。怎麼會有兩個?不過轉念一想,皇兄到時候隨便挑一個,倒也不錯。
老闆把醫生放在地上,卻不忍他睡在冰冷的青磚上,便也盤膝坐了下來,讓他的上半身枕着他的腿。暫時安置好了之後,他抬起頭,眼神冰冷地看向胡亥,一字一頓地説到:“把和氏璧留下。”
胡亥知道面前這人的底線在哪裏,雖然他曾經對和氏璧執迷不悟,不過現在在他看來,那不過是一塊死物而已,便把手中的和氏璧重新放回漆案之上。不過看着這人依舊盯着他另一隻手裏攥着的長命鎖,便撇嘴道:“這是我在我皇兄的棺槨裏拿到的,你沒資格管我要。”
老闆知道醫生當初把那塊碎裂的長命鎖放在了秦陵地宮的棺槨裏,他當初並沒有阻止,今日自然也沒用立場索回,便收回目光,不再言語。
胡亥見老闆並沒有對他進入所做有何表態,但心下卻沒有放鬆。他非常瞭解這個人,越是表面上不聲不響,就表示他越在意,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胡亥薄唇露出意思陰惻惻的笑意,鄙夷地説道:“別一副那樣的神態,我只是做了你想做的事情而已,你難道不承認嗎?”
老闆摘下醫生眼睛的手一頓,隨即微不可查地顫抖起來。
他想做的事?
不,不是這樣的。
他一直不敢蓋上扶蘇的棺槨,為他穿上可以保持屍體不腐的赤龍服,雖然也是期待他有一天會重新睜開雙目,可是自己卻也知道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追隨扶蘇的轉世,也是因為不想看到他的靈魂在輪迴中世世飽受夭折之苦,不想他的每一世的親人遍嘗骨肉分離的折磨。
他只是在贖罪,為什麼活下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明明當初説好了是兩個人一起開創大秦盛世,讓天下百姓不再顛沛流離……可是他還是太渺小,連一個想要保護的人都無法保護。
而兩千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這樣,沒有任何進步,依舊保護不了自己下決心要保護的人。
這個世界很公平,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拿等價的東西來換……他可從未想過用懷裏的這個人去換另一個……
胡亥看着老闆的手緊攥成拳,以為自己説中了他的心事,得意地一笑,再想説兩句時,卻感覺到腳下的人一聲呻吟,連忙俯身把他扶起,讓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待看到那雙眼瞳睜開時,胡亥一時激動難以自已,薄唇微動,想要喚一聲皇兄,此時卻忽然膽怯起來。
陸子岡睜開眼睛,就看到扶着胡亥手中攥着一塊碎裂的長命鎖,神情一陣迷茫,半晌都沒説出話來。
圍觀得正有趣的法老王飄了過來,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聽懂他的話,笑嘻嘻地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感覺?有沒有很痛或者很難受?”他權當這位是實驗對象了。
陸子岡按了按微痛的額角,覺得腦袋裏多了許多片段式的回憶,可是亂糟糟的,他一時縷不清,頭痛欲裂。又有個蒼蠅般的聲音在他耳邊直嚷嚷,便不耐煩地説道:“我不是説了聽不懂你的話嗎?還衝我叫喚什麼?對了,我這是怎麼了?我記得我好像眼前一黑就暈倒了?腦袋裏還多了許多東西,夏澤蘭?是誰啊……不對……這個名字好像對我很重要……”
胡亥聞言整個人都僵硬了,直接推開陸子岡,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陸子岡也渾然沒在意,呆呆地看着他手裏的長命鎖,腦中的回憶如同放電影一般一幀幀地迅速撩過。
老闆卻因為陸子岡説的那個名字,恍然大悟,原來胡亥用的那個長命鎖果然召喚來了一個靈魂,只是正好是陸子岡的前世。他連忙詢問法老王。
“咦?正好是轉世?那這樣召喚回來的靈魂就會直接融合到現世的身體裏,這樣只不過是多了一段記憶而已。這位小哥當真好運啊!”法老王很意外,不過卻並不羨慕,他是個獨立的個體,若是讓他和另外一個靈魂融合,那麼他就不是原來的他了。
老闆卻因為法老王的這句話生出了希望,他低頭看着懷裏的醫生,希冀地問道:“若是……若是……”法老王定睛看了看他懷裏的醫生,隨後搖了搖頭道:“這位不行,他本來的魂魄就不全,很容易招惹奇怪的東西,這亡靈書若是召喚成功了,他的靈魂肯定會被擠出這具身體,就算是他的前世也不行。”
“那我現在毀了亡靈書如何?”老闆沉下臉,一揮手,放在漆案上的亡靈書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一般,飛到老闆手中。
法老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反正我也用不到了,你隨意處置。不過,我要警告你,現在召喚已經成立,若是你現在毀了亡靈書,也許會救回你懷裏的那個人,可是被召喚的那個亡靈,就會立刻灰飛煙滅。”
老闆心下一緊,想要撕碎亡靈書的手卻停滯在當場。
“也就是説,兩個人,你只能選擇一個。”法老王毫不客氣地説道。
即鹿比虞,惟入於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客。原來……指的就是這樣的選擇嗎?
誰是鹿?
誰是君子?
誰要……捨棄誰……
“畢之……?”一個彷彿從遙遠的時空傳來的聲音忽然想起。
老闆拿着亡靈書的手突然顫抖起來,畢之是他的字,是那個人給他取的。
他還記得,有一日,兩任在書房習字,翻到詩經,因為那人的名字也取自《詩經·鄭風》的“山有扶蘇,隔有荷華。”他便暗自羨慕,沒想到那人卻看在眼裏,説起因他名為羅,便為他取字畢之,取自《詩經·小雅》的“鴛鴦于飛,畢之羅之。”
這兩個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再喚過了。
老闆陷入了恍惚之中,隱約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輕笑道:“畢之,你的頭髮怎麼剪了?”
老闆眨了眨眼睛,低頭看向躺在自己腿上的那人,卻看到了一雙深邃的眼瞳,沒有眼鏡片的遮擋,卻如兩千多年前一般的温潤雋永。
他説:“畢之,許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