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凝拖着疲憊的步伐邁向前方的家園。每天在辦公室裏累個賊死,最渴望的事便是回家泡個熱水澡,任整棟公寓安然寧靜的氣氛伴隨她進入夢鄉。
自從大煞星沈楚天搬進來之後,她的公寓雖然不再如往日的詳謐,但是,能製造麻煩的事情好像全被他玩完了,或許今晚他能讓她有一夜好睡。
她錯了!
“承治,快傳三壘!”
一顆小圓球夾帶着呼嘯的風聲從她的頭頂上飛過去。
“哎呀,漏接!”
“跑!小路快跑!”
“本壘、本壘,快傳本壘!”
而後是更多的喧鬧呼喊和拍手的熱烈回應。
“捕手,捕手跑到哪裏去了?”現場又陷入一片混亂。
發生了什麼事?她呆呆站在建築物外圍的人行道上,望着眼前的熱鬧景況。
她才離開十個小時,早上出門時一切還好好的,為何轉眼之間她的中庭廣場變操場,所有房客變棒球選手?
“你回來了。”身後,清幽寧雅的女音柔柔詢問着。
語凝的眼光從十公尺外的臨時球場回頭,然後,下巴掉下來。“繁紅?”
這……這是繁紅嗎?
那廂,沈楚天火爆的聲音仍然在吶喊:“捕手,捕手到底在哪裏?”
在這裏!
清麗絕俗、白衣飄飄的古典美人含笑招呼他,盈盈而立於晚霞之中的倩影彷佛隨時會乘風而去。她的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世俗女子的媚豔——只除了左手上那隻非常世俗的棒球手套。
繁紅?打棒球?這一幕帶給語凝的震撼性可比回家後發現貂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們替你保留了一個位子。”繁紅向來白晰的容顏因為適才的運動而顯得紅潤。
“位子?”
“三號打擊手。”
“打擊手?”
“教練説,你對“打東西”應該很在行。”
““教練”?”她呆呆重複每一句話。
這羣不問世事的房客們何時多了一個教練?
她開始在心中列出幾道等式。
“棒球”等於“沈楚天”。
“找麻煩”等於“沈楚天”。
“棒球教練”等於“沈楚天”。
“帶壞她的房客”等於“沈楚天”。
一切都等於沈楚天!於是一把無名怒火開始在心頭熊熊燃燒。
“繁紅,”他們的教練沈大牌終於發現捕手的行蹤。“你跑來這裏做什麼?”
他氣急敗壞地跑過來,還沒發現身旁有一道殺人的目光投注在他臉上。
“落日。”繁紅迷濛的美眸迎向天際。“今天的晚霞太美了。”
“我知道今天的晚霞很美,”他勉強自己發揮所有耐性。“但是我們正在打球。通常一位捕手不會打球打到一半跑去看落日。”
“是嗎?”繁紅不解地側着頭。“那他們豈不是錯過太多的美景?”
“繁紅……”他為之氣結。該如何告訴一位狐仙的後代,打棒球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欣賞美景?“繁紅,做事要有始有終,要專心一致……”
“你也曉得做事要專心一致呀?”旁邊一個甜甜的聲音打斷他的大道理。“請問閣下,您搬進我的公寓裏就是為了“專心一致”教我的房客如何打棒球嗎?”
他頸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地豎起來。
“大人”回來了!每當語凝娃娃的口氣太過甜蜜時,通常表示他有大麻煩了。
他及時擠出一朵燦爛的笑容,假裝沒看見她的怒氣。
“小凝,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鄰長來敲門,告訴我……”
“告訴“你”?”圓圓的娃娃眼眯了起來。“他幹麼告訴你?你是誰?這裏的大廈管理員嗎?”
“呃……”原來她是為了這碼子事生氣。“氣量大一點嘛,雖然這棟公寓是你的,不過依據三民主義的中心思想:主權在民,偶爾讓我做一次主對你又沒有什麼影響!”
“是的,“中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承志不知何時晃了過來。“原子的中心點包含了一箇中子、質子、電子……”
“尹——承——志!別來瞎攪和!”她幾乎把兩排牙齒咬碎。“我才離開幾個小時而已,你們就造反了。我不管,去把大家給我叫進來,我要聽聽每一個人的解釋!”**
十分鐘後,一長排人站在她面前等着替自己申辯。
“風師叔,你怎麼説?”她雙手交疊在胸前,打算隨時做出最後的審判。
沈楚天搶在風師叔之前小聲提議着:“請問,我可不可以排第一個?”
“別插隊!”所有人一起回頭吼他。
“噢,對不起。”他乖乖退回隊伍的最末端。
“今天中午,鄰長過來了。”風師叔開始陳訴他的遭遇。“中午時分,陽氣最旺,鄰長的八字又輕,所以最適合在那一段時間出外通知……”
“好了好了!”她對鄰長的八字不感興趣。“繁紅,還是你説吧!為什麼大家把這個寧靜地搞得亂哄哄的?”
“因為,”繁紅祥和莊重地端凝她。“寂靜本來就是動亂的前兆。”
老天啊!劈一道巨雷下來打昏她吧!
“我求求你們!”她按住腦袋悲鳴。“可不可以就這麼一次不要和我歪纏,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一次就好?”
六個人互相看看對方。
“請你等一下!”沈楚天嚴肅地豎起一根手指。“我們必須談談,麻煩大家圍過來。”
其他五個人立刻聽命。
語凝呆呆坐着,不明白他們搞什麼鬼。就見六個人像橄欖球隊般圍成圓環,裏面不時傳出嘀咕的討論。
“聽我説……”嘰哩咕嚕、嘰哩咕嚕。“所以……”嘰哩咕嚕、嘰哩咕嚕。“如此一來……”嘰哩咕嚕、嘰哩咕嚕。“這樣你們瞭解了嗎?”
“瞭解!”
“好。”他相當滿意地轉過頭來。“我們討論完畢。”
其他人在他身後站成一排,用力點頭支持他的發言。
語凝霎時感覺到一陣心痛和吃味。“她的”房客居然變節,投靠到敵人的陣營去。“結論是什麼?”
“結論是,由我來當發言人。”他連珠炮地説下去。“下午鄰長拿來一張社區運動會的宣傳單上面有各項的運動競賽項目希望區民踴躍參加我和大家討論過後決定組隊報名參加棒球比賽所以從今天開始正式集訓。”
中途連停都沒停一下,講完之後,立刻有三杯水遞到他面前。他懷着感恩的心接過來一口喝下,沒時間去思考這三杯水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你説話從來不用標點符號的?”這番説詞可比繞口令,她怎麼聽得懂?
“説話不需要用標點符號,”小路很高興自己的知識派得上用場。“寫作文才要。”
語凝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從一數到二十。
夠了!她受夠了!她只想擁有一段下班後可以安靜休息的時間,難道這也是一種奢求?
“所有人立刻從我眼前消失!立刻!”她跳起來大吼。“沈楚天給我留下!”
“只有我?”原本他還想混在人羣中逃離現場,這下子沒指望了。
“保重!”其他房客投給他萬分同情的一瞥,但是沒有人願意留下來陪他當炮灰。
好個朋友道義!他真是看清他們了。
人滿為患的公寓頃刻間走得乾乾淨淨,空湯湯的客廳獨留他罰站在正中央,一個神色不善的圓臉娃娃雙手抱胸打量他。
他還記得自己上回被單獨留下來問話是國中一年級的事,當時他把訓導處管理組長的假髮拿來當拖把,最後被那個綽號叫“小叮噹”的組長罰掃廁所。
這回——可能不是罰掃廁所就能解決的。不過説真格的,他還搞不太清楚狀況,要他死,起碼也得讓他當個明白鬼。
“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一下自己生氣的原因?”
她死瞪着他,不敢相信他還有膽子問。
“我問你,如果你是房東,有一天搬進來一個新房客,先是把你的其他住户灌得醉熏熏的,按着又帶他們去做一些他們以前絕對不曾做的事情,並且讓你的日子如坐針氈,還瞞着你幫全部的人——包括你自己在內——報名參加一項你最討厭的運動,你會不會生氣?”
“會!”他老實承認。“不但生氣,還會狠狠給那個作怪的傢伙一個教訓。”
他不但有膽子問,還有膽子回答?她終於明白書上描寫的“怒極反笑”是什麼樣的心情。
“很好。”她的笑臉頗像恐怖片裏的壞蛋娃娃。“這正是我想做的事情,給你一個教訓。”
他亮晶晶的眼睛情意纏綿地揪着她。“那你打算如何處罰我?把我五花大綁,扔到牀上去,蹂躪我、欺負我、折磨我、凌辱我、禁錮我?”
“你當我是變態狂啊?”她一個不小心差點被他充滿渴望的表情逗笑。
哦,不行。現在的她明明很生氣的。怎麼會突然想笑呢?
“你不喜歡這個點子?”他晶亮的眼睛暗了下來,看起來好失望、好遺憾。“可是我很喜歡咧——如果我們的角色調換,我一定會對你這麼做。”
“你有完沒完?”
“要不然,我把自己五花大綁,扔到我的牀上去,你還是可以在那裏蹂躪我、欺負我、折磨我、凌辱我……”
“住口!”她大腦的笑感應區域再度面臨嚴重的考驗。哦,不可以,倘若不慎笑出來,這傢伙以後就會更有恃無恐,爬到她頭上去。“算了算了,你走吧!下次給我小心一點,不準再揹着我替這裏的人做任何決定。”
她擔心他再耍寶下去,她真的會憋不住。
“好吧!”他依依不捨地走向大門口,三步一回頭。“我真的要走羅!趁現在還來得及,你想不想改變主意?我會是一個很合作的犯人。”
“快滾!”
他一溜煙逃出門外,決定暫時不向自己的運氣挑戰。
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之外,語凝才敢癱進沙發椅內揉肚皮。
真會被他給氣死,若沒氣死,也會被笑死。早知道她就該買台V8把他的德性全拍下來公諸於世,讓全台灣的球迷眼珠子掉出來,然後大聲問自己:“這就是我的偶像嗎?”
由此可見,他在她手中可以死好幾次,是她太仁慈了,才會放縱他到處作怪。
滴滴答答的電話鈴聲打斷她的思緒。
“喂,我是吳語凝。”她隨手接起話筒。
“嗨!是我。”
是神秘男子!今天他怎會這麼早就打電話來?
“現在才傍晚七點。”前幾次他都是在入夜之後才打進來的。
“我知道,可是我想念你的聲音,無法等到深夜。”他的温柔、他的爾雅,一句通俗詞語由他口中説出來卻帶着幾分迴腸湯氣。
“告訴你哦!今天我的房客們做了一件很寶的事情。”她急切和他分享所有的新鮮事。
他們兩人之間已經培養出默契——不需要太深入瞭解彼此或過問對方不想討論的事,更毋需要求和對方見面。他們只想談話就好。
談和聽。
有時候,和素末謀面的陌生人談話反而更能暢所欲言,而這種盡情説話的感覺是她從未體會過的。
“什麼事?”他和以往一樣,聽的比説的多。
“那個沈楚天,你記得他吧?他今天領着那羣寶貝蛋去打棒球。打棒球耶!你能相信嗎?”她滔滔不絕地説下去。“沈楚天慫恿他們組成一個棒球隊,還安排我當打擊手……”
她不斷地説着,不斷地説着。談沈楚天的點子,談沈楚天的膽大妄為,談沈楚天的神經兮兮,談沈楚天的色迷迷
一直一直地談着他*
眾所矚目的籌款餐會終於來臨了!
由於沈楚天擅自替大家報名棒球比賽而對她產生愧疚,所以自願出馬參加他們的宣傳活動,美其名為將功贖罪,事實上只不過想在白天裏也能纏着她不放。
這次餐會採自由入場方式,地點位於SOGO百貨的頂樓貴賓廳,預定於早上十點正式展開。但是在九點半左右現場便擠滿了慕“黃金投手”大名而來的民眾。
氣氛雖然熱烈,語凝的脊樑骨卻冒着冷汗,躲在舞台簾幕後偷瞄滿室的觀眾。
這個該死的傢伙究竟跑到哪裏去了?明明説好他會在活動開始前半個小時到場,現在只剩下十分鐘了。
可惡的沈大胚,若是他敢放她鴿子,她發誓會天涯海角找到他,把他的心挖出來當棒球打。
“吳專員,幾乎所有的貴賓全到齊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人員跑過來催她。
“再等五分鐘!”
她改變剛才的暴力思想,開始對如來佛祖祈禱,只要沈楚天能及時趕到,只要他能來,她可以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他當棒球打。
“噗嗤!”一個小小的噴氣聲從她後方的側門入口飄過來。“娃娃,過來一下。”
沈楚天!
原來祈禱真的有效,她幾乎如釋重負得哭出來。決定了,從此以後改信佛教!
“你搞什麼飛機,現在才來?動作快一點,水餃餡已經幫你準備好了。”然後她瞄見高瘦身形之後的小影子,圓圓的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阿姨,早安。”小路白晰近乎透明的小臉蛋被特大號的雷朋太陽眼鏡遮住一半。
“小路!”她差點昏倒。現在是大白天,陽氣和人氣最旺的時刻。他想害小路魂飛魄散?
“風師叔在他身上畫了一道符,可以撐三個時辰。”沈楚天明白她在想什麼,趕快澄清自己的“冤情”。
“你幹麼帶小路來?你以為今天是小學生郊遊?”她要殺了他!她發誓,等他沒有利用價值之後,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他泄憤。
“沒有辦法呀!”他叫苦連天。“早上我要出門的時候,春衫姊接到她孃家出事的電話,不由分説就把小路扔給我,自己跑得不見人影。”
又來了!曾春衫最令人頭痛的問題就是喜歡大驚小怪,連小狗小貓走失了都會讓她雞飛狗跳。可是,她為何偏偏挑中今天呢?
“我就不信整棟公寓沒人能照顧小路!”她氣得渾身發抖。“大家全跑到哪裏去了?”
“風師叔去鄰長家做法事,繁紅回木柵探望她姨婆!對了,你知不知道她姨婆在動物園裏管理狐狸科……”
“閉嘴!”他居然還有心情跟她談論繁紅的姨婆!“承治呢?”
“他的頭又不見了!”沈楚天向她報告承治的最新進度。“他忙着把自己的頭弄回來,都自顧不暇了,你叫我怎麼把一個八歲的小孩交給沒有頭的大人“看管”?”
噢!為什麼?為什麼最近她諸事不順,所有能出錯的事情全出錯了?莫非是天要亡她?
今天她肯定忙得要死,哪來的時間看住這個小頑皮鬼?
“吳專員,已經十點十五分了。”現場工作人員急得汗流挾背。“再不開始,人羣會跑光的。”
只好這樣了!
她帶着破斧沉舟的決心迎向小孩。“小路,你待在這裏不要亂跑,吳姊姊和沈大哥馬上回來,知不知道?”
“知道。”小傢伙綻出甜蜜的笑容。
“一定要乖乖的,不要惹麻煩哦!”她再三強調,同時搜索着小路的眼睛尋求保證,然而巨大的墨鏡僅僅映照出她的容顏。
“我答應。”小路的聲音清脆又好聽。
基本上,語凝不相信任何看不到眼睛的人所做的保證,可是現在她沒有選擇。
“好,快跟我來。”她拖着沈楚天的手走向舞台前,兩人步入聚光燈下的同時,一起回頭再看一眼站在原地的小男孩。
小路送他們一朵自己所能展現出來的、最最天真無邪的笑容。
“再見。”**
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女孩阻住了他的去路。
“這裏照不到太陽,你戴着那墨鏡幹什麼?”長而發亮的馬尾巴在她玲瓏的腦後甩呀甩的。
“告訴你也沒用,你又聽不懂。”小路不想理她。他不希罕女生,風師叔説女人只會惹麻煩。
“開玩笑!”小女孩皺起細緻可愛的俏鼻子。“我從來不知道“聽不懂”這三個字怎麼寫。”
“當然羅!”他嗤之以鼻。“這幾個字老師還沒教,我也不會寫。”
小女生噗嗤一聲笑出來,原本還以為今天不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呢!沒想到遇上這個怪小子。
“喂,你比那個姓王的小子有意思多了。”
“哪個姓王的?”
“説了也沒用,你又不認識他。”
她轉頭找個人少的地方盤腿坐下來,本來小路是想混在人羣裏好好玩一玩的,但是他的腳步卻不知不覺跟着小女生來到牆角。
她和他一樣穿着輕便的牛仔褲和T恤,橢圓形的臉頰像雞蛋又像蘋果。他喜歡雞蛋和蘋果。
“哪,”小女生掏出青箭口香糖分他一片。“我快無聊死了!老爸今天加班,媽咪和經紀人出去吃飯,我只好叫司機載我來百貨公司找樂子,剛才好不容易才甩掉他。你呢?你跟誰來的?”
“我大哥和姊姊。”這個小女孩明明和他年紀差不多,言行舉止卻很像風師叔所説的“老江湖”。
“那些大人很無聊,對吧?”她投以同情的一瞥。“鬧哄哄的找了一羣人來這裏,就為了籌那一筆小錢。”
小路聳了聳肩,不予置評。
“遇到我之前,你本來打算去哪裏?”她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沒有啊,這裏逛逛,那裏看看。”他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只想開開眼界。
“那多無聊啊!我爸爸常常告誡我,做事要有目標。”
兩個小孩又安靜下來。小女生一邊嚼口香糖一邊哼着“火車快飛”。小路覺得她哼唱的聲音真好聽。
“喂,你想不想找點好玩的事情來做?”小女生漫不經心地提議。
“想,可是我不知道這裏有什麼好玩的。”
“我知道。”小女生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甲。“玩的事情我最在行,不過,這也得要你玩得起來才行。”
“哈!”小路頂高他的太陽眼鏡。“你能做的事情我一定沒問題。”
“是嗎?”小女生笑了。
認識她的人一向稱呼這副笑容為“天使般的惡魔微笑”……*
正廳裏,精彩的節目開始進入高潮,羣眾已經把會場擠得水泄不通。
一公尺高的舞台上六位貴賓排成一列,身前各有一套瓦斯爐具,他們必須在大庭廣眾之下一一展現高超的廚藝。
“水餃餡呢?”沈楚天掛上他的百萬名笑,嘴角嘀嘀咕咕地問着身旁的“特派助手”。
“工作人員去拿了,別緊張。”語凝努力咬住下唇。真難想像他平時在球場上叱吒風雲的威風樣兒,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姿,換到會場上卻變成為了區區幾粒水餃而坐立不安的緊張大師。
“你在笑我!”
他真是厲害,有辦法同時做出兩種表情——嘴上微笑,眼神卻流露出無盡控訴。
“沒有,我只是太緊張了,嘴角發抖。”她安撫他。“記得,待會兒包水餃時一定要沾點清水,否則下鍋時會全散開來。”
“餃子餡來了。”工作人員端來一桶——那個分量真的只能用“桶”來形容
白菜肉泥。
“怎麼會是這種顏色?”好惡心,黃黃的。“看起來像大……”
她瞪過來的青白眼讓他決定很明智地把“便”字吞回肚子裏去。
“裏面加了咖哩粉!你沒吃過咖哩水餃?”大驚小怪!不曾做菜的人沒資格批評。
他不敢承認自己真的沒吃過。而且,他也心中有了數,無論他們今天打算逼他包多少個,他都不打算讓其中之一掉進自己的胃裏面。*
“好了,休息一下,找個景觀好的地方欣賞我們的傑作。”
“好!”現在的小路已經對小女生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説的每一句話都是聖旨。“你好厲害,這些事情是誰教你的?”
“我媽咪。每次她和我老爸吵架後,都會往他的食物里加料整他。她説,這是最能出氣、同時又最不具危險性的作法。”
兩個小孩來到舞台後方,一起窩進半人高的空紙箱裏。這個紙箱可能是主辦單位用來裝廚具的。
“那些人吃了之後會怎樣?”小路探出頭來看好戲。
“重點不在於“吃”,”小女生綻開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而在於我們製造的效果。”**
人間慘劇發生了!
他辛辛苦苦包好的六十八顆水餃果然不出語凝娃娃所料,一下鍋後全散開來。
“怎麼辦?”他面對着滿鍋沸騰、混濁的大雜膾,應變能力完全停擺。“我可不可以選擇光榮的切腹自殺?”
“快笑!”兩人及時在閃光燈亮起之前露出相當難看的笑臉。“我不是告訴你要沾點清水嗎?”
“我沾了啊!”他把裝清水的小碗端給她看。“你看,整碗全用完了。”
她伸手摸了一下。
“該死!是誰把清水換成沙拉油的?”
“別管那個了,待會兒再算帳吧!”他應觀眾要求再笑一個。“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她的腦袋快速盤算。
“有了。”回頭對場邊的工作人員打個小PASS。“阿全,幫我把剩下的咖哩粉全拿來。”
唯今之計,只有把水餃大餐改成咖哩什錦湯。
工作人員也發現了事態緊急,把兩大罐咖哩粉火速遞上來。
“拿去。”她低聲吩咐他。“邊攪動湯汁,一邊把咖哩粉倒下去。”
“幫我擦汗,快點!”他的手在發抖,平常上球場都不曾發生過如此驚險的狀況。“只要倒下去就可以了?”
“呃,應該沒錯。”最近發生了太多的意外事件,她已經失去自信心。
“那好,我要倒下去羅!”他先深呼吸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倒下一小撮粉末,等了三十秒
沒事!
丫呼!太好了,兩人以欣慰的眼神目送所有黃色粉末掉入湯鍋裏。
“快攪一攪,否則它會結塊。”她又恢復了指揮若定的信心。
“好。”他照做了。
而這一攪,果然攪出麻煩來。
一陣濃黃色的詭異煙霧從鍋子裏上升,漸漸擴散。
“啊……”他和她一起大叫。
濃煙中夾雜着一股怪異的刺鼻氣味,蔓延到四周來賓的席位上。沈楚天雖然對黃色濃煙的成分沒有研究,但是他對這股子怪味可清楚得很。
這分明是爆竹的味道!
爆竹?
火藥?
炸彈!
“是炸彈!”他猛然把她撲倒在地上。
“炸彈?”“有炸彈?”一連串的效應由台上蔓延到台下。
“啊……”所有民眾開始尖叫,離門口最近的參加者立刻奪門而出,擠不出去的人只好就地尋找掩護。
在一片混亂之中,兩串稚嫩的笑聲顯得格外突兀。
“好玩吧?”小女生清脆的嗓音聽進耳裏不再像天使的歌聲。“這是一個特效人員送我媽媽的藥粉,可以模擬出火藥的氣味和濃煙。”
“好玩,好玩!”小路拚命拍手,他從沒看過如此精彩的畫面。
“在那裏!”正當大多兒全想擠出去的同時,兩名大漢搶着擠進來。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的男人帶着滿面怒容,身材高大魁梧得嚇人。他率先瞄見躲在箱子裏的小鬼頭。
“哎呀!老陳太卑鄙了。”小女生驚呼。“他居然跑去向我老爸告狀。”
“現在怎麼辦?”小路也開始驚慌起來。
“趁亂快閃!”小女生率先爬出紙箱。“喂,你叫什麼名字?”
“小路,你呢?”
“我叫……唉啊,來不及了,以後再説吧,拜拜。”她一溜煙從側門離開,身形消失之前拋給他最後一縷甜笑。
兩個大男人從他的面前衝過去,追在小女生後頭。
“婉兒!你給我站住!”
“站住?我又不是傻瓜。”遠遠傳來她帶笑的回答。
小路怔怔地望着他們的背影,再打量滿室的凌亂場面。
早上出門的時候,絕對想不到今天會過得如此精彩熱鬧。
很明顯的,這一個特殊的日子將永遠留在他腦海深處,無可抹滅
還有這個不知名的美麗小天使
“婉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