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廣告公司不徹夜加班的,卡爾算是其中的一員。事實上不僅如此,卡爾廣告公司的上班時間也與眾不同。是十點。在某些外企,十點鐘可能已該上午茶了,而卡爾一天的工作序幕則剛剛拉開。
徐徐踏入辦公室時,時鐘一般都會不偏不倚地指到九點三十五分。她會用第一個五分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進行思考,思考一天的細緻規劃;再用第二個五分鐘浮想聯翩,浮想的內容基本上和天驕連在一起;第三個五分鐘用來照鏡子,她深信鏡子照多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果臉上有什麼瑕疵至少能通過照鏡子找出來;剩下的兩個五分鐘則用來到各個辦公室巡視。她是明勳的助理,兼任廣告公司的設計總監,身上的重任不是坐在辦公室裏就能體現的。
明勳不知哪天打道回府,這一次他和天驕出去好像很開心,竟連他原本非常重視的"首屆傢俱設計與廣告大獎賽"都沒追回一個電話。這樣也好,正可以發揮她這個設計總監和總經理助理的才能。
對於摘取這次大賽的冠軍桂冠,徐徐並不是沒有把握。這源自於卡爾代理科林傢俱企業早已實力稱雄北方市場。
科林設計部將拿出最別具一格的設計稿,由卡爾最優秀的設計團隊進行包裝,共同問鼎三塊金牌——金牌傢俱設計獎、金牌傢俱廣告獎和金牌設計與廣告組合獎。
現在參加任何大賽,光有專業實力遠遠不夠。卡爾這樣的廣告公司會創造出許多意想不到的親和力和震撼力,這直接影響到最後的得票分數。所以,在嚴格意義上説,廣告公司做的就是攻心戰,只不過攻佔的是所有能參與此次大賽的每一個人的潛意識。
徐徐從筆筒裏取出一支鉛筆,準備在昨天送來的一份設計稿上籤署意見。這時,門突然被叩響。
進來的是秘書李小姐,和她一同進門的還有科林的兩位資料專送員。他們手裏各拿着一個夾着圖紙的夾子,經她簽收後,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已經攤開的那份設計稿被徐徐放置一邊,她將新送來的圖紙拉到近前。今天是科林傢俱企業和她定好的最後的送稿日期。參賽的關鍵全在這一份一份圖紙上。若不,任她徐徐水平再高,也燒不出無米之炊。因為她是學平面設計的,對於實用物品的設計實在沒有任何經驗。
圖紙有兩寸高。她一張張地看過去,一張比一張看得潦草,臉色隨着圖紙一張張地減薄而愈發不悦。
"就這水平?科林就憑這些式樣去參加大賽?"
她邊嘀咕着邊拿起電話,撥向科林企業的老闆。
"趙總您好。不好意思這樣早打擾您。貴公司的圖紙我已收到,我想問問貴公司的設計部是否還有未交過來的圖紙?如果收不到全部的圖紙就無法做出以哪個式樣去參選的評判……"
"是這樣啊,徐小姐?"
科林的趙總聽出徐徐的話外音,知道她婉轉地在説送過去的圖紙都不太適合。那些設計式樣是科林設計部盡了最大努力做出來的,聽她如此説,他心下不歡,但是,因為是合作關係,所以他説:"那些設計的比較實用,在平面圖上不一定能看出很好的效果,所以……"
"是!也許我們看的角度有些不同。"
説到這裏,徐徐便不再説話。卡爾公司一年接科林的廣告金額近億,單就這個大賽單子,也耗去科林的一千六百萬,科林是卡爾的大客户,如果客户是上帝,那大客户就是上帝中的上帝。
見徐徐不再講下去,趙總的聲音又響起。
"啊,我忘記了,昨天設計部裏新來了個大學生,她草草地畫了一張,還是比較有感覺的。因為沒經電腦處理,所以沒送給你,要不一會兒我安排設計部將她的設計稿送給你?"
趙總的語氣誠懇,不像是在敷衍。
徐徐心下嘆口氣。為科林,也為卡爾。
"好的,趙總。我打電話給設計部吧,一會兒先讓他們傳真一份給我。正好我們十分鐘以後開會商討此事。"
沒一會兒工夫,傳真機"嘀嘀"響個不停,緊接着那張在徐徐的感覺裏已經可有可無的草稿傳了過來。
都夠不上保密級別的草稿有什麼可看的?她取過來想用手揉了丟進紙簍。就在眼睛有意無意地瞟到紙面上時,她的手霍然停住。她右手將鉛筆放在桌面上,跟着左手將已經有些皺巴巴的紙平展開,眼睛再也離不開上面的圖案了。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幅挑戰徐徐想像能力的畫稿。
徐徐一把抓起了鉛筆,牙齒緊緊咬向嘴唇,沒有了絲毫的興奮。
自卑往往就是以這種事先沒有預料的方式開始的!
徐徐想。當看到一幅超出想像的設計稿時,很多同行都會先是雀躍,既而轉入自卑。
這竟會是一個新畢業的大學生畫的?
看那線條和筆法,的確藏着一份新手的幼稚。很多時候,人是會被資歷矇蔽住眼睛。這麼好的設計稿之所以被趙總忽略,很大程度上是源自於畫者剛畢業的身份與資歷。
一念到此,徐徐笑了,她為她的慧眼,為她一向沒有沾染上很世俗的偏見而感到欣慰。
通往會議室的樓道寂寥無聲,高跟鞋鞋跟隨着徐徐肢體的晃動傳出很撩人的音樂聲。
徐徐特意走得很慢。她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她是崑崙山上的一株靈芝,任誰都可以感受到她的珍貴與存在。
就在伸出她認為保養得頗為細膩的玉手推開門時,乍的一下讓她有一秒鐘時間的愣神。這一秒鐘的時間對於會議室裏與會人員沒有任何意義,而對於徐徐來講,一秒鐘已足夠讓她靈光一閃、調整好狀態了。
"黃總,您早到了?"
徐徐説。
她對於黃明勳的歸來自然無從得知。但是,她不會一上來就問"您什麼時候回來的?",那樣會顯出她對黃明勳的行蹤一無所知,從而也就向同事宣告她在某種意義上並不是那樣的受黃明勳重視。哪比得上一句"您早到了"?既向大家暗示了她早就知道黃總昨晚回京,又讓黃總備感親切。
説話是做人的一個關鍵組成部分。
説什麼樣的話,怎樣説話,在什麼時候説什麼樣的話,無一不與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息息相關。人怎麼可以説話不經過大腦呢?
徐徐喜歡研究這些,繼而也熟練得當地運用這些。這是她內心經常引以自傲的過人之處。
"有什麼問題嗎?"
黃明勳問。他所指的是徐徐給他打電話之事。
"不是太大的問題,就等您回來定了。"
徐徐説。
她給自己和黃明勳同時留了個不大不小的面子。如果説沒有問題,那無疑在黃總面前呈示你不在我也能撐一片天的態勢,如果説有問題,又表明自己的無能,所以,介乎二者之間,她選了個"不是太大"的"問題"。
"好——"
黃明勳坐下來,示意會議可以開始。
徐徐將夾子交給身邊的會議協理員,坐到主持人的位置。會議協理員將夾子中的圖紙掃描到電腦裏,再用投影儀打到玻珠幕上。
這次大賽的設計稿是最高級別的機密。科林傢俱企業有專人用電腦處理稿件,交給卡爾廣告公司時只交已經打印好的圖紙,且還是專人送到。到了卡爾廣告公司,開會時給大家看的圖像是掃到筆記本電腦裏,會議室的筆記本電腦沒連着網,也沒有掛接可以儲存用的磁盤,現場投影現場掃,用過以後立即刪除,在極大的程度上謹防機密外泄。這些都是科林和卡爾在合作之初籤立的條約。
與會者大多是設計部的員工,他們紛紛對玻珠幕上的圖案小聲評論,有理有據,各抒己見。
黃明勳看得不是很仔細,他雖然端坐在座位上,但眼光遊離,神不守舍。這一切都沒能逃過徐徐的眼睛。她超乎尋常地感到納悶,黃總今天怎麼了?
看到夾子中最後一張圖紙即將播放完畢,黃明勳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打算發表意見。徐徐明白這是做總結的前兆,連忙先開了口。
"還有一張呢,那張傳真件是趙總特意關照的。"
徐徐這樣説,是為了借趙總之名引起黃總的注意,她打心眼裏認為傳真件上的圖案才是最好的。
"好,放吧。放完了再説。"
黃明勳果然又舉起杯子。
"這張確實好一些,有點兒小靈氣。但是,離去參加大賽還是有不小的距離。這樣的作品也不好包裝啊!"
黃明勳搖搖頭,做了否定。
"但總比其他那些要好。是不是,黃總?"
徐徐連忙説。她知道,此時再不表明態度,一會兒吃不着後悔藥了。
搞設計最講究的就是感覺,對合作者若沒有感覺,連她都會不自信。她要在這最後的一刻爭取一下。若真是將那些不好的作品的設計師介紹給她,再怎麼努力也是空有一番願望而無法實現。
"的確比其他的有個性。你們覺得呢?"
大家紛紛表示贊同。
好的作品不用別人強行推薦,行家一眼都能看出來。
"那就這樣定了。徐主任,你與趙總打招呼,讓這名設計師與你們一同參與此次大賽。但是有一條必須注意,他的作品一定要過關,尤其是靈氣,上面的靈氣一定要磨沒了,好的作品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經得住品的,決不是靠一點靈氣就能站得住腳。必要時,每一稿都要給我過目。"
"是,黃總。"
從會議室出來,黃明勳想直接回家。他有點沒心思上班,但是,一想到三個月以後的大賽,他又極力將澎湃的心情平復。
在各部裏面巡視了一圈後,他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頹然坐下。
他不是昨晚而是今天一大早回來的。
孝感的經歷徹底打擊了他的自信心,使他不得不對自己的能力產生懷疑。
出十萬元找一個女孩竟然沒有找到。這之前,孝感在他眼裏就是一個彈丸之地,別説找一個女孩,就是一粒芝麻,捏出來他都覺得易如反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誰知事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簡單。
當天是有了反饋,前前後後共有三個人向出租車公司老闆説曾拉過那女孩,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第一個人説是從孝感商場門口拉上她的,將她載至大槐樹邊她下的車——就是黃明勳在大槐樹前看到她的那次;第二個人説她和一個男人去城東,那男人付了一百元車錢後被甩掉,他在黃陂路路口將她放下,並沒有看到她向哪個方向去了;還有第三個,説是大半夜裏在黃陂路口拉上她,將她拉到大槐樹附近的一條巷口,還沒來得及看她走的方向,她就消失不見了。餘下的,再也沒有一點線索。
這三個司機説的都是實情。葉小蠻那天到大槐樹下替姿姿赴約,是在孝感商場門口坐的車。當時姿姿非要唐靂帶她去商場,逛到約會時間後,姿姿和唐靂沒出商場,葉小蠻自己一個人坐車去的約會地點。
而唐靂家本來離賀天驕的別墅很近,所以第三個司機大晚上又將她送了回來。葉小蠻早就留了心眼,不讓司機看到她向哪個方向走,司機當然沒看到了。
再有,三個出租車司機並沒有面對面將這些話講給黃明勳,而是由所屬公司的老闆傳過來。所以,這之中落下一個很大的細節,就是那女孩帶一個男人到城東,將車停在藥店門口,黃明勳自然無從猜想葉小蠻曾受過傷,更意想不到他的好朋友賀天驕也參與其中。
當他聽到女孩曾和一個男人夜裏相處時,更是咬牙切齒地下定決心要找到她。
男人最受不得的是心上人不愛自己卻另有所愛。
平日裏黃明勳都是甩人的主,現在竟被人甩了,他哪裏接受得了?那感覺真比當街被人抽幾個耳光還難受。
老話講,西皮京韻二鍋頭、同仁堂外前門樓、大碗茶澆四合院、説話最衝北京妞兒。一切跡象都表明,她就是北京女孩。既是個北京女孩,哪有到孝感不坐出租車的,而且,哪能那麼巧只坐了三次出租車都在和他有關係的那一天?打死他他也不相信。
再找!黃明勳説。他對出租車公司老闆提出,將酬勞加到十萬,而且當場兑現。
直到第二天,又有一個司機説——其實就是唐霹——他剛拉過那女孩。女孩在董永公園上的車,市中心下的車。女孩已經知道有人懸賞找她,她讓司機帶話,如果想見她,就在董永公園裏的大槐樹下等七天。
簡直是笑話!
黃明勳一聽肺都快被氣炸了。讓他在公園裏傻等七天?她以為她是誰?就算是七仙女也不會讓董永等上七天的。
若不是身邊還有三個好友,他真不知他會使出什麼手段繼續找下去。
她擺明了要和他玩捉迷藏。她在暗處,他在明處,原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她的掌控。她明明知道他找她找得發瘋,卻躲在暗處竊笑,天底下竟真有這麼壞的女生?
算了!
誰離了誰還活不了了!
地球離開她轉得更快!
如此一想,黃明勳叫了三個好友一大早取道武漢機場飛回北京。
還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吧,黃明勳想。有那麼多紅顏知己,他絕不會單單喜歡上那個她的。正想着,電話響了,是一個長着一雙丹鳳眼的女孩打過來的。
葉小蠻回到北京以後,乖得像貓一樣。她怕姑姑看到她腿上的傷,回來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姑姑沒下班之際,找出一條長褲換下裙子,然後又把家裏的衞生上上下下搞了一遍。
捱罵肯定是躲不過去的。現下的她只有努力讓自己捱罵的時間少一些,挨的罵輕一些。
姑姑總歸是姑姑,刀子嘴豆腐心地罵她一通後,又似歌似泣地發泄了一陣對她的擔心,然後,言歸正傳地跟她提起相親的事。在這當口葉小蠻知道怎樣做才能討得姑姑的歡心,她滿臉堆笑地點頭應允。
第二天是她正式上班的日子。
她滿心歡喜報到的單位,正是和黃明勳的廣告公司有合作關係的科林傢俱企業。
第一天上班的人都手足無措,好在她所在的設計部是"各家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部門。每個人都在為三個月以後的一個大賽在忙碌。
沒人顧得上指點她做些什麼,部長也僅吩咐她動手做個硬木傢俱的設計。她忽然想起在孝感見到的那張羅漢牀,一下來了靈感,捏了支禿頭鉛筆刷刷刷地亂畫了一通。
臨下班時要交稿,她不好意思地將草圖交給部長。滿以為部長連看也不會看,可沒想到部長不僅看了還連連誇好,弄得葉小蠻有些不好意思。
更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趙總竟點名找她面談。
想想科林企業有一千多名員工,老總就是每天接見一個員工也要三年才輪到她。
在去老總辦公室的時候,葉小蠻忐忑不安得就像第一次從課堂上站起來回答老師的提問一樣。
去了之後才得知,自己是一顆閃閃發光的幸運星,被老總欽點,作為公司惟一的一名參賽者與卡爾廣告公司設計部人員去參加大賽。
葉小蠻像小鳥一樣快樂地飛出老總辦公室,嘴裏嘰嘰喳喳地哼着S.H.E.的歌,衝向廠區內的磁卡電話間。
"姑姑,告訴您一個好消息!"
"我也正找你呢,我也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您也告訴我一個好消息?那您先説吧——"
"你賀姑姑的侄子約你明天見面。死丫頭,上次你跑了你賀姑姑也沒埋怨你,又替你約好了,還訂的是最好的酒店。就在咱們家附近。你説,這是不是個好消息啊?"
"啊???姑姑,我不想去……我不想見他……"
"不行!這是你賀姑姑的一片好意,行不行你總要見見啊!哪有連面都不見就一口回絕的?你讓我怎麼跟你賀姑姑交代?必須去!"
"真的嗎,姑姑?真的必須去嗎?"
在得到姑姑的肯定答覆後,葉小蠻也不再申辯。
"説説你的好消息吧!上班第一天就有好消息了?"
"是啊,姑姑!公司派我去參加設計大賽,就我一人哎!"
一説到此,葉小蠻的聲調都有些走樣。
"那小蠻你是雙喜臨門啊!"
姑姑在電話那端笑個不停。好像小蠻在工作中取得成績,是跟她要搭上賀家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葉小蠻一邊向辦公室走一邊低着頭嘟囔。
雙喜臨門!什麼雙喜臨門!
她可不要去見什麼勞什子賀姑姑的侄子。
賣不出去的通常被稱為垃圾,她可不是什麼都照單全收的垃圾站。
但是,説歸説,做歸做,在姑姑面前還是扮乖為妙。不然過些天爸爸媽媽一回來,姑姑該給自己告狀了。
有什麼辦法呢?金蟬脱殼、聲東擊西還是圍魏救趙?再不然三十六計的最後一計——走為上?總之,千計萬計決不能使美人計!葉小蠻想着想着不知不覺放緩腳步。
有了,就這麼辦!
晚上,小蠻特意做了幾個好吃的菜給姑姑。邊吃還邊問了賀姑姑侄子的一些問題。例如他在哪裏上班啊,他的職位是什麼啊,他叫什麼名字啊,等等。
姑姑就這些問題早已與她的好友賀新顏交換了多次,對賀新顏的侄子也多多少少有些瞭解,她是這樣告訴葉小蠻的。
賀天驕,男,三十歲,未婚,一米八五,金牛座,A型血。錦瑟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
"哦?他是錦瑟的老總?錦瑟的老總?"
葉小蠻驚得連呼了幾聲。
生活在北京,有幾個沒聽過錦瑟的名字?那老總是個低調得不能再低調的人,原來他只有三十歲!原來他還沒有女朋友!原來他是賀姑姑的侄子!
"大千世界啊世界大千!"
葉小蠻自言自語。她好奇怪,像他那樣好的條件為什麼會沒有女友呢?
一定是個殘廢,要不就是心理有障礙,再不然就是有某些怪癖!
第二天的晚上像坐上滑板一樣輕易來到了。
葉小蠻到家時,她姑姑已等候許久。
姑姑顯然對她這天的早歸比較滿意。孩子畢竟長大了,開始懂得長輩的安排都是對她們有益處的。天底下哪個長輩不希望晚輩過上幸福生活?尤其是小蠻的姑姑葉巧雲。她自己沒有孩子,視小蠻為己出,嬌慣她早已超過她的親媽。
姑姑今天為小蠻準備的是一件粉紅色的紗裙,在姑姑的眼裏,葉小蠻永遠是個小女孩,小公主。
葉小蠻乖巧地拎了包,隨姑姑走入酒店。剛走到酒店的門口,葉小蠻忽然大夢初醒似的站住,並且攔住了還要繼續前行的姑姑。
"姑姑,我想起一件事來,我們要不要晚一點去?或者……我在其他的包廂內等他們?"
"為什麼?"
葉巧雲看着她,眼中寫滿疑惑。
小蠻該不會臨時變卦了吧?小蠻的頑皮世人皆知。
"現在離約好的時間還差二十多分鐘,我們這麼早在房間裏傻傻地等,顯得我好像找不到朋友似的,多讓人看不起啊。我不願意!"
葉小蠻噘起嘴,用眼睛掃了掃牆上的鐘表。
葉巧雲一想,小蠻説的也有幾分道理。男女見面向來就不該女生等男生,會讓人家看低了。但是,不進去又怎樣,總不能到街上閒逛或在酒店裏到處溜達吧?
葉巧雲向小蠻要主意。
"不如這樣吧,姑姑。我先找個其他的房間坐下,你先到他們定好的房間。如果他來了呢,你再讓服務小姐叫我,好不好。"
這倒不失為一個體面的辦法。但是葉巧雲還是有些猶豫。她擔心小蠻又在和她耍花樣。現在都到了酒店,總不能再讓她捅出婁子。
見姑姑眼中有疑慮,葉小蠻馬上信誓旦旦:"姑姑,我保證老老實實地在房間裏待着,決不亂跑,也決不會騙你。我向你保證,哪裏也不去,就乖乖地在房間裏等你。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讓服務小姐看着我。"
見她説得誠懇,葉巧雲沒理由不相信她了。只得先叫過小姐開了一個房間,讓小蠻在裏面等。
姑姑走了以後,小蠻如坐針氈。她不時叫過小姐詢問,那房間裏的賀先生來了沒有?可是,每一次得到的答覆都是沒來。葉小蠻不禁嘀咕起來:這賀姑姑的侄子可千萬別不來啊!萬事具備,只欠他這東風了,他要是不來她可慘了,不僅這次心機白費,而且,還要為下次想對策。
等了近一個小時,從外面飛快地走進一個服務小姐。
"小姐小姐,你説的那個房間的先生來了。要不要我幫你請他過來?"
"不不不!"
葉小蠻一連串地説。她按住怦怦怦亂跳的心,假裝很沉靜地坐在椅子上,説:"我要去洗手間,你在這房間裏替我等一下我姑姑好嗎?她一會兒過來的話,你就説我去完洗手間了,馬上過去。謝謝!"
然後,不等服務小姐在房間內站定,她就風一樣地溜向了洗手間的方向。
房間內的小姐決沒有想到,葉小蠻並沒有去洗手間,而是在去洗手間的位置拐了彎。
"對不起對不起賀天驕先生,這次要犧牲你了!"
小蠻雙手合十,虔誠得像在做禱告。她停下來的位置剛好有個電話。這是她早已打探好的。她急切地抓起電話,腦海中迅速温習了一遍頭天剛剛存儲下的資料。
"您好,請問是06號房間的服務小姐嗎?請幫我轉告一下房間內的賀先生,我有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文件要親手交給他。是有關錦瑟前程的文件。我現在在北京西站的大鐘下等他,請他親自來。請轉告他,我是非常有誠意的,若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打聽到他今天在這裏相親。他半小時內不到,我只有懷着抱歉的心情離開北京。那時他後悔也會沒地方找我。謝謝!"
説完,葉小蠻"啪"地掛斷電話,按住就要跳出胸腔的心,泰然若定地走向洗手間。
哈,這下好了,那小子接到電話後不立即離席才怪!
喜歡工作的人嘛,尤其是聽到有關自己企業的事情,哪還顧得上什麼相親不相親的?喔,這回可不是她葉小蠻不配合了,是他先走的,他先走的啊!她葉小蠻可是乖乖地在這裏等着和他賀大公子見面的,他都不在還相什麼親啊!這可怨不得她,下次她還不來了呢!總不能只允許他失約不允許她失約啊!這一回看姑姑怎麼説!
十分鐘後,葉小蠻美滋滋地重新走回她的房間。
她姑姑如她所願地在房間內等她。同坐的還有賀姑姑。
賀姑姑一見她就親切地抓過她的手,臉上充滿和藹的笑容。
"我們的小公主可真尊貴啊,一個人在這裏還真坐得住啊。這天驕,太可氣了,等到現在都沒等來。不要等他了!過去,咱們仨吃咱們的。別管他。"
"他……不是來了嘛?"
葉小蠻用眼睛去瞟一邊站的服務小姐。是她剛才説他來了的。
"他沒來,來的是他的助理。他這幾天又開會又跑工地忙得要命。這不,他的助理剛來還沒坐穩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好像是去西站,他説有人要在西站的鐘樓下交給他一份重要的文件……不説他了,我們過去吃飯吧。天驕説了,他忙過這陣子再好好地安排見面……你可別生他的氣啊!"
"啊?啊?他……沒來嗎?"
天知道她有多失望!
準備了那麼半天,擔驚受怕了那麼半天,期期待待了那麼半天……這一切全都打水漂了。
好半天好半天以後,她還在咕噥着:"他怎麼能不來呢?他怎麼可以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