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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6章

    第六十三章惶恐

    他將我一直抱進寢宮,寢宮早被收拾得乾淨,早沒了那片染了他臉上鮮血的瓷片,可那張椅子還在,我尤記得他腰上*了那柄軟劍,坐在椅子上,鮮血從腰間流下,使椅腳之上漫延了一條婉延的小河.

    那個時侯,我心底是多麼的高興,以為自己終可以擺脱他了,可沒曾想,轉眼之間,情形便反轉。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無論他中了什麼樣的毒,我定要親手將劍刺入他的胸膛,看着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才罷休。

    他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卻是抱着我將我放進了那張椅子之中,一揚手,寢宮的門自我們身後悄無聲息地關上了,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兩扇門相合,嗒地一聲,竟讓我渾身忽地一震,條件反射一般地,將雙腳縮起,將自己團成一團,朝椅子的角落裏縮了過去,他要怎麼樣對我,要怎麼樣對我?

    “錦兒,朕當真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剛才在這間屋子裏的勇氣去了哪裏了,朕尤記得,你摔碎茶壺,用利片劃於朕的臉上,讓朕見了,恍如竟認為朕面前站的是一位女將軍呢。”他最恨的人,便是殺了他母妃的前皇后了,前皇后男扮女裝加入行伍,戰功赫赫,多年助先皇統治天下,更是謀略出眾,他現如今如此比喻,想是恨我恨到了骨子裏了。

    我抬起頭來,冷冷地道:“皇上,您要殺便殺,不用説那麼多廢話。”

    夏侯燁哈哈一笑:“殺你?朕怎麼會捨得?朕可不願意寒了那些來投西夷舊臣之心,雖則你並不受烏金大王寵幸,但到底身上流着他的血,代表着朕可以兵不血刃地接收西夷部分勢力,所以,朕不但不會殺你,而且,還會將你養得好好的,朕定會好好的疼你。”

    他説這些話時,眉梢飛揚,眼裏有如星鑽般的光芒,亮得驚人,讓我不由自主地握了椅子的縷空雕花之處,讓那木形雕浮嵌入我的手心,只有痛疼,才能讓我略減了面對着他時的恐慌。

    他在椅子前踱了兩步,那輕輕的腳步聲直敲入我的心防,竟如大錘一般地,我要咬了嘴唇內壁,才讓自己不致於發抖:“皇上,臣妾知道自己該死,臣妾並不希求您的原諒,臣妾願受那蠆盆之刑,以熄您的怒火,您既知道臣妾不過是烏金大王不受寵的六公主,臣妾死後,皇上可向西夷南朝求懇,再以公主和親,卻也是一樣的。”

    我不是不想生存下去,但他給我的壓力已讓我沒辦法承受了,且我知道,我越是不願意的,他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果然,他冷笑了兩聲:“朕説過了,你想死,哪那麼容易。”

    他雙手扶上了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從接觸處透入,他俯低的身子讓我看清了他臉上的那邊血痕,上面恐是撒了些傷藥止血,淺黃的藥粉浸了血,竟使我想起了臨桑城破之時,城內路上抵禦中朝兵士的戰敗將士身上幾欲深見白骨的猙獰傷口,他原本英俊和煦的臉寵,因增添了這道傷口,卻是更增了幾分戾氣。

    他的觸碰,使我退無可退地將身體緊貼着椅背,手掌心握着的縷空花飾卻是更深地嵌入掌心之中,他用嘴唇輕輕咬了咬我的耳垂,卻是站起身來,道:“錦兒,朕面上的這道疤痕,腰上的這個傷口,可都得算在你的帳上,你準備怎麼賠償朕?”

    我看着他微微含笑的臉,如此情況下,他臉上尤帶了笑意,彷彿貓捉了老鼠,坐於地上,以前爪逗弄,讓它圈於其掌手,便其不能逃脱,我心中忽有了幾分瘋狂,抬起頭向他道:“臣妾的國已大半是皇上的了,臣妾的家也因皇上而毀,臣妾的人也是皇上的,任皇上取捨,皇上還想要什麼?”

    夏侯燁眼眸忽地黑得如最深的幽潭,臉上笑容漸失,望了我半晌,才忽地道:“朕這一生,最喜歡的事,便是冒險,朕今日就是要冒一次險,看將你留在朕的身邊,你還能惹出什麼事來。”卻是忽然間笑了笑,“更何況,朕知道,錦兒怎會害怕這些?”

    第六十四章淺眉

    他的手撫上了桌上的一個十字錦紋的象牙雕盒,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我聽見盒子裏發出嘶嘶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那麼的清晰,我只覺血往四肢散去,渾身忽地冰冷,只緊緊地握了那鏤雕的座椅,彷彿它才是我的依靠。

    他打開了那長方形雕盒的蓋子,月白的象牙雕盒裏面,有兩個紫檀的盒子,與多晚前他帶來的盒子一模一樣。

    我轉過頭,眼神掠過了那盒子上雕的龍形鏤空圖,龍鱗染以金漆,龍眼以紫玉鑲嵌,反射着燈光的淡淡冷光,那龍騰之形,彷彿要破盒而出,直向我撲了過來。

    我承諾過孃親,我不會死,所以,無論怎麼樣的屈辱恐懼,我都要忍了下去,因我知道,死亡其實是一種很簡單的事情,有的時候,堅持下去,反而成了世上最難之事。

    我垂了頭,扶手處福祿禎祥的圖案被我的左手緊緊地握着,我的手彷彿已與它融成一體。

    他將手放在了我的肩頭,只輕輕一觸,便使我渾身一顫,我的左手便更緊地握住了椅託。

    他的手沿肩膀而下,握住了我的右臂,欲將我從椅上拉起,卻未曾想不能得,他挨着我坐在了椅內,將我抱於懷內,在我耳邊低聲道:“錦兒,你既做得出,就應知道後果。”

    他的手沿小臂慢慢滑下,將覆蓋了我的手背的雲錦窄袖往上拉,露出了一截小臂,更襯得我握於椅託上的手蒼白無一絲血色,我瞧見他修長的手慢條理思地滑了下去,從我的小臂上滑落,來到手握之處,從我的指尖開始,一根根地將我的手指扳開,我拼卻了全身力氣,卻也抵不住他如鐵濤般的力量,我只能將自己綣成一團,咬緊了牙關,任由他就這樣把我從椅上抱起,往牀榻走了過去,他輕輕地將我放上牀,普一鬆手,我便向牀角爬了過去,心裏的恐懼無邊無盡,明知道這抵不住什麼,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如此。

    忽地,我聽見了帷帳木圈滑過木杆之聲,抬頭望去,卻見正對着牀的那面大鏡子露了出來,這是什麼時候搬進來的?昨日晚上,他便已做好了準備了嗎?

    身邊的牀塌了下去,他坐到了我的身邊,欲拉過我,我陡勞地想抓住一樣東西來抵擋住他,可經過了那麼多次,他早將一切障礙清除,我的牀已沒了圍欄護把,雙手被他用一隻手反到背後,另一隻手卻是拉開了我的腰帶,笑道:“錦兒穿了一身宮女服,朕倒是沒有以前那麼熟悉了呢。”

    我知道求他沒有用的,便緊緊地咬了牙關,將頭偏向了一邊,卻瞧清楚那兩個紫檀盒子並列放於錦紅的被子上,將被子壓得下陷了一塊,忙又將頭轉向另一邊,並閉上了雙眼,就當做一場噩夢,噩夢醒了,便沒事了。

    他道:“你害怕這死蟲蛇?但你的心思,卻是比這些蟲蛇更令人厭惡!”

    他打開了盒子,將盒子傾翻在了錦被之上,細長陰滑之物婉延而出,向我爬了過來。

    便我彷彿又回到了以前,淺黃堅瞳在暗處靜靜地望着,而屋外,卻是大皇兄的聲音:“淺眉,你逃得了嗎?你説,是不是六妹助你的?她在哪裏?……有她助你又怎麼樣,你能逃得出去嗎?她自己尚且自身難保!”

    接着,便是皮鞭破空而哮,擊於皮肉之上,我卻不敢走出去,因我知道,如果走了出去,我不但保不住她,也會拖我自己下水,所以,竟管有東西緩緩地爬過我的足揹我也不敢移動,怕武功高強的皇兄發現,怕母妃因此而受到連累,那時,我是那麼的自私。

    第六十五章死亡離得那樣近

    皮鞭之聲響過之後,我聽到他們拖曳着她來到門前,大皇兄道:“將她推了進去,我的寶貝們可好久沒喝過新鮮的人血了。”

    我感覺到腳背一痛,原來,它們終咬了我,還沒等發了痛呼,她身上的血氣已將它們全吸引了過去,門雖然被關上了,但因在黑夜中良久,我依舊看得清楚她恐慌的臉,看得清它們前呼後擁地爬上了她,而我,只能眼睜睜地望着,躲於屋角。

    卻是拼卻了全身的力氣,爬過她與它們的身邊,打開了那道門,跑了出去。

    從那之後,我才知道,力所未能及之時,如果想要妄自救人,反倒會害了別人。

    雖則半年之後,大皇兄被封為太子,不到一個月,便因推我落水不成,自己反跌了落池,身體變得極為虛弱,不過兩年便病死了,但淺眉卻永遠不能回來了,永遠不能悄悄地偷走出來,穿過大半個皇宮來找我,和我聊天,逗我笑……而我,卻是再也忘不了她美麗的身軀爬滿了骯髒的蟲蛇,原是明眸善睞的雙眼因恐怖而*瞪大,卻一聲聲地道:“公主,快走,去找你母妃,別惹大皇子,你還小……”

    感覺到他用手夾了我的面頰,緊緊地捏着我的下巴,他低聲道:“錦兒,朕真奇怪,此時,你乍麼不哭了,你不是擅於扮出幅柔弱的樣子嗎?”他冷冷地道,“給朕睜開眼。”

    我想昏過去,昏過去便什麼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不知道身上讓人恐懼的觸感,聽不清他寒意如冰的聲音。

    可我知道,他不會讓我昏了過去,我緩緩地睜開眼,便望清了鏡子裏在錦被之上滑行一紫一黃兩條蛇,它們吐着芯紅的信子,彷彿有所感一般,轉過三角形的頭對上了我的眼睛,冰冷而無一絲情感。

    因為恐懼,我沒有感覺到他加諸於我身上的痛苦,卻是感覺肌膚相接之處有如電流流過。

    從銀鏡之中,我看清了他臉上那道疤痕,隨着他的擺動而更加的猙獰,使他原本如耀日陽光般的臉憑添了幾分陰冷,就如它們身上的淺斑。

    他腰間的傷口纏了白布,有血從裏滲了出來,如盛開了一朵梅花,為什麼他沒有中毒,沒有死?

    可它們緩緩爬過來的身形是那樣的恐怖,那冰冷的凝眸讓我眼前又出現淺眉驚恐的雙眼,它纏上了她的脖子,五色斑斕,如冬日之時圍於頸中的七彩雲錦,被冬日的寒風一吹,便隨風飄揚,可打開的門漏出的光線卻照清了它三角形移動的頭,血紅的嘴,突起的鐐牙……她的臉被它箍得紫漲,原本只善於撫琴弄蕭的纖長手指徒勞地想將它從脖子上拉了下來,嘴裏叫道:“公主,別理我,快走。”

    我終於崩潰出聲:“不,淺眉,不……不要,不要……”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宮內除了流沙月之外唯一的朋友,是大皇兄從一個小部落搶來的女奴,也是唯一能對我好的人,可我那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她死,且死得那麼的悲慘。

    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我?所以,才讓我重受這樣的苦?才讓我將她受過的一切再經歷一次?

    第六十六章瞧不清楚

    我只覺呼吸不暢,脖子仿被捏得極緊,我便知道那時留下的後遺症終於發作了,我想,人如若被賜了三尺白綾,怕也是這種感覺吧?原是那樣的恐懼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有些釋然了:淺眉,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感覺呼吸開始不暢,彷彿有一雙手越勒越緊,越勒越緊,我就要死了嗎?

    這樣,也好。

    卻感覺脖間一鬆,等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已是抽離了我的身子,冷聲道:“噢,你怎麼啦……你身上是不是撒了鳳凰花草?”

    我看見那兩條長蟲離我越來越近,心底的恐慌卻是越來越甚。

    他見我不答,終將那在錦被上爬行的長蟲放入盒內,周圍一打量,便向衣櫃處走了過去,打開衣櫃,拿了衣服出來,放於鼻端聞了聞,利聲道:“你身上當真有鳳凰花草的味道?”

    他話語中夾了冷冷的怒氣,我聽見匡當一聲響,那衣櫃便被他一掌打碎。

    那樣大的動靜,如是旁人見到,會驚懼無比的,可我只覺聲音彷彿從天邊傳了過來,眼前的事物開始朦朧了起來,睜眼望去,天花板上的大朵富貴牡丹變得模糊,綠葉花瓣混成了一團。

    “你給朕醒來,不準昏!”

    忽地,我感覺手指一痛,睜眼望去,卻見他拿起桌上的銀針,刺入了我的指端,可這一次,沒有了第一次遍佈四肢百髓的痛,連痛疼,彷彿都模糊起來,只是淡淡的,淡淡的。

    他拍打着我的臉,將銀針一根根刺入了我的指端,可卻阻止不了我從心底升起來的睡意,彷彿冬日浸於暖湯之中,四周的水暖融融地地包圍着我。

    他吻着我,咬噬着我,在我身上折騰,讓我想要睡了過去,卻怎麼也睡不着,我感覺到了有液體滴進嘴裏,嘴端傳來了的血腥之味,想要吐出來,卻被他捏住了下巴,不自覺地,我便將那血腥吞進腹內,不過片刻,腹內便燃燒了起來,讓那暖洋洋包圍着我的感覺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心頭漸漸清明,卻感覺到了指尖傳來的徹骨痛疼,睜開眼,便看清了他眼裏陰冷的神色……他不會讓我好過的,他要讓我生不如死。

    他緩緩地拔出指尖的銀針,讓我痛得縮成一團,為什麼要這樣地折磨我?為什麼?

    與往日不同,他常年掌劍的手有薄薄的硬繭,磨得我倒吸一口冷氣,手腳不自覺地縮成一團,終於,他將薄被丟到我的身上,道:“錦兒,朕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別想尋死,如若死不成,朕會讓你生不如死,放心,昨晚的事,朕會記在心中,但不會處置你,你依舊是朕的錦妃,西夷降臣,需要這麼一個靈符,以定他們的心!”

    他一邊説,一邊穿上衣服,我聽得那索索之聲,彷彿西夷隆冬之際,天上飄下大把大把的雪砂,落於地上,沙沙,沙沙。

    我是他的靈符,我一向便知道,又何需他道出?

    身上的痛疼終於緩緩地減輕,你瞧,我不是又捱過去一次了嗎?

    我沒有閉眼,看着他從地上撿起了那條被斬成兩截的紫色長蟲,截成兩段的蛇身有血湧出,我忽地明白他拿什麼喂的我,不由胃內一陣痙攣,腹內之物隨之嘔了出來,牀塌下面,吐滿了混有血絲的雜物。

    他沒有理我,只將那兩截蛇身放入了盒內,道:“累得朕損失了一條。這蟲蛇,可是聯用無數珍味調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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