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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會覺得,所有的聲響,都是一種很隨機的感覺。
有時候你在熟睡中,也聽得見窗外細小的雨聲,但有時候,你只是淺淺地浮在夢的表層,但是窗外颱風登陸時滾滾而過的響雷,也沒有把你拉出夢的層面。
所有的聲響,都藉助着介質傳播而更遠的地方。固體、液體、氣體,每時每刻都在傳遞着各種各樣反覆雜亂的聲波。嘆氣聲,鳥語聲,灑水車的嘀嘀聲,上課鈴聲,花朵綻放和凋謝的聲音,一棵樹轟然鋸倒的聲音,海浪拍打進耳朵的聲音。
物理課上曾經講過,月球上沒有空氣,所以,連聲音也沒辦法傳播。無論是踢飛了一塊小石子,還是有隕石撞擊到月球表面砸出巨大的坑洞,飛沙走石地裂天崩,一切都依然是無聲的靜默畫面。像深夜被按掉靜音的電視機,茫茫碌碌卻很安靜的樣子。
如果月球上居住着兩個人,那麼,就算他們面對面,也無法聽見彼此的聲音吧。是徒勞地張着口,還是一直悲傷地比劃着手語呢?
其實這樣的感覺我都懂。
因為我也曾經在離你很近很近的地方吶喊過。
然後你在我的吶喊聲裏,朝着前面的方向,慢慢離我遠去。
也是因為沒有介質吧。
連接着我們的介質。可以把我的聲音,傳遞進你身體的介質。
車廂裏的嘈雜讓顧森西一直皺緊眉頭。
耳朵裏像是鐵盒子裏被撒進了一把玻璃珠,乒乒乓乓地撞來撞去。
男生討論的話題無非是火影和死神動畫分別追到了第幾集,最近網上發佈了PS3的消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買。
身後的女生所談論的話題更是膚淺到了某種程度。一羣拙劣地模仿日劇裏誇張的説話口氣的女生聚攏在一起,用動畫片和偶像劇裏的表情動作彼此交談,做作地發出驚訝的”欸”的聲音。
顧森西聽了有點反胃。
乾脆直接滾去做日本人好了。別在中國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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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她們正聚攏在一個拿着MP4的女生周圍看最新一期的《少年俱樂部》。連續不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卡哇依卡哇依“的叫喊聲讓顧森西想伸手去掐住她們的脖子讓她們閉嘴。
最切最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一副做作的樣子。連聽到對方的一句”昨天買了新的草莓髮夾“也會像看見恐龍在踢足球一樣發出一聲又尖又長的“欸——”
顧森西用手指揉着皺了大半天的眉頭。揉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爆發了。他站起來扭過身,衝着身後的那羣女生吼過去:“你們小聲點!叫得我頭都要裂了!”
拿MP4的那個女生抬起頭來,不屑地笑笑,説:“你在這裏抖什麼抖呀,不就是經常在學校外面打架嘛,做啥?你要打我啊?你來試試看啊,小癟三。”
顧森西“嗤”了一聲,轉過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十三點。”他翻了翻自己的書包,掏出上次踢球膝蓋受傷時從醫務室拿的一團棉花,撕開揉成兩團,塞進了耳朵裏。
然後抱着胳膊,把身子坐低一點,仰躺着看外面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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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開到了不繁華的區域。
但是依然是寬闊的八車道。和浦西那邊細得像是水管一樣的馬路不同,浦東的每一條馬路都顯得無比寬闊。但這樣的開闊讓四周都顯得冷清。
顧森西一直都覺得浦東像科幻電影裏那種荒蕪人煙的現代工業城市。偶爾有一兩個人從寬闊的馬路上穿過,走進摩天大樓的陰影裏。
正想着,遠處慢慢地走過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