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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裏是訓導主任在試音,各種聲調的“喂”,“喂”,“喂”迴盪在空氣裏。在隊伍裏躁動着的學生裏有人清晰地罵着“餵你X逼啊”。
躁動的人羣排成無數的長排。
空氣裏的廣播音樂聲停了下來。整個操場在一分鐘內安靜下去。
每個星期都不變的週一例會。
主席台上站着訓導主任,在他旁邊,是垂手低頭站立的易遙。
主任在講完例行的開場白之後,把手朝旁邊的易遙一指:“同學們,你們看到的現在站在台上的這位同學,她就是用來警告你們的反面教材。你們要問她幹了?她和校外的不良人員胡來,發生性關係。懷孕之後有私自去墮胎。”
主席台下面的人羣突然轟地一聲炸開來。像是一鍋煮開了的水,嘩嘩地翻滾着氣泡。
易遙抬起頭,朝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羣裏望過去。穿過無數張表情各異的面容,嘲笑的,驚訝的,嘆息的,同情的,冷漠的無數張臉。她看見了站在人羣裏望着自己的齊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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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從遙遠的地方望過來。
那種被拉長了的悲傷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陽光下濕漉漉的,像是一面淌着河流的鏡子。
易遙的眼眶一圈一圈慢慢地紅了起來。
訓導主任依然在主席台上講述着易遙的劣跡。唾沫在光線下不時地飛出來噴到話筒下。講到一半的突然沒有了聲音。他拿着話筒拍了拍,發現沒有任何的反應。
主席台牆壁背後,顧森西把剛剛用力拔下來的幾根電線以及插座丟進草叢裏然後轉身離開了。
易遙像是消失了力氣一樣,慢慢地在主席台上蹲了下來,最後坐在地上。眼淚啪啪地掉在水泥地上,迅速滲透了進去。
齊銘抬起手,沿着眼眶用裏地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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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放學了很久。
教室裏已經走得沒有什麼人,齊銘站在教室門口,望着教室裏逆光下的易遙。
夕陽在窗外變得越來越暗。橘黃色的光隨着時間慢慢變成發黑的暗紅。
教室裏沒有人拉亮熒光燈,空氣裏密密麻麻地分佈着電影膠片一樣的斑點。
易遙把書本一本一本地小心放進書包裏。然後整理好抽屜裏的文具,拉開椅子站起來,把書包背上肩膀。
走出教室門口的時候,從齊銘旁邊擦肩而過。
“一起回家吧。”齊銘輕輕地拉住她。
易遙搖了搖頭,輕輕拂開齊銘的手,轉身走進了走廊。
齊銘站在教室門口,心裏像是被風吹了整整一個通宵後清晨的藍天,空曠得發痛。
收割之後的麥田,如果你曾經有站在上面,如果你曾經有目睹過那樣繁盛的生長在一夜之間變成荒蕪,變成殘留的麥杆與燒焦的大地。
那麼你就一定能夠感受到這樣的心情。
易遙走出樓道的時候,看見了站在昏暗光線下的顧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