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裏有一個詞叫“舉步維艱”。
我眼下就是這種處境。
身處兇案現場,有兩個人倒斃在離我不到三米遠的地方,丁敏君緊緊抓着我的衣角,還有一枚帥哥陷入深度昏迷。
我咬了咬牙,不能不走,這裏人來人往,如果待會兒再有人來,萬一見到這場面,誤以為我是殺人兇手,然後綁了去見官,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而我本人對參觀元代的刑獄一點興趣也沒有。
看到那兩匹馬,忽的靈機一動。
費了老大的力氣,又拉又拖又扛,連丁敏君都使出了吃奶的勁來幫我,終於將孤鴻子架上了馬。雖然只是將他臉朝下橫在了鞍上,但我實在沒有半分力氣再調整了,於是將丁敏君抱上另一匹馬,自己與她共乘一騎,然後牽着兩匹馬的繮繩,戰戰兢兢緩步向前。
好在兩匹馬都非常温順聽話,沒想到在古代還有機會體驗一把騎馬,在現代社會,這可是非常貴的貴族運動啊。
只是顛得人全身骨頭都發疼,天快黑的時候我們終於到了一個非常大的集鎮,老遠就看到一串紅燈,在初落的夜幕中顯得非常醒目,驅馬過去一看,果然燈籠上寫的是“悦來客棧”四個大字。
嘖嘖,真不愧號稱中國古代第一連鎖酒店,走到哪裏都有它的分號。
已經有手腳麻利的夥計迎出來,十分殷勤的替我帶住馬,問:“住店您老?”
我既忙着抱丁敏君,還要照料孤鴻子,百忙之中還沒忘了自己穿的是男裝,壓着嗓子裝男人:“要兩間上房。”
咱雖沒在古代住過店,但也看過無數武俠電視劇,這句台詞還是記得溜熟的。
夥計倒是一臉堆笑:“那可真不對住了您老,上房全都客滿了,後頭院子裏還有一間屋子,雖然是大炕,可是也是很乾淨的,正好住三位。”
好吧,一間房就一間房,反正我也沒指望能要到兩間房,因為我看過的電影電視包括我看過的兩千三百二十六部小言裏,女主在這種情況下總是隻能搞到一間房。
原來這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莫過於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於有滾燙的水可以泡腳。
更幸福的事情,卻是泡完腳後,還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
孤鴻子還暈着沒醒,我估計他是被臭蝙蝠那一掌傷到內脈,但眼下一籌莫展無計可施,只得先叫店小二幫忙去請大夫。而我跟丁敏君叫了兩碗雞絲麪,又切了一斤牛肉,吃得那個叫香啊,撐得我都胃疼,自從來了古代,從來沒吃得這樣撐過。
小二仍舊是手腳麻利立時就算好了帳:“熱水一文,兩碗雞絲麪三十文,一斤碎切牛肉六十文,房價兩百二十文,一共是三百一十一文,回頭大夫來了,診金再另算,謝了您老。”
我對古代的金錢完全沒概念,因為在峨眉山上不用花錢,大家手頭也都沒錢,這三百一十一文到底是多少錢,我還真不知道。
在突然之間,突然想到件更重要的事情——我身上沒錢!
丁敏君身上更沒錢!
立時飛撲過去翻昏睡在炕上的孤鴻子。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了,反正我現在穿男裝就是男人,於是翻完了袖子翻腰帶,竟然空空如也!
哇靠!大師兄,沒錢你行走什麼江湖啊?
店小二看我半晌找不出一文錢來,仍是滿臉堆笑:“要不再找找您老?”
我鼓起勇氣抬起頭來:“那個……你們店裏缺洗碗的人不?”
店小二頓時似笑非笑:“客人説笑了,再説您就算在我們這兒洗一個月的碗,也湊不起這三百一十一文吶。”
不會吧,薪資水平這麼低?也太剝削人了。
可最要命是眼下上哪兒去弄這三百一十一文去?
店小二倒是警惕了:“客人若是不住店,就先把飯錢給了吧。”
我硬着頭皮吞吞吐吐:“這個……我手頭沒有……”
店小二倒笑得更歡了:“客人説笑了,吃飯付賬乃是天經地義,咱們悦來客棧乃是方圓百里數一數二的老字號,連縣太爺的親舅舅都在咱們悦來有股子,從來沒人敢在咱們悦來吃霸王餐,我瞧客人您斯斯文文,不像是打算吃白食蹲縣牢的呀。”
好,威脅利誘,軟硬兼施。
直急出了一身大汗,這輩子還沒這麼窘過,不管在現代在古代,咱一直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吃白食這罪名太難聽了,太難聽了!
為什麼其它女主穿越都是風生水起,活得逍遙自在,只有我這麼倒黴,連吃頓飯都沒錢付賬。
沒有阿哥沒有王爺沒有皇帝甚至沒有帥哥我都可以忍,可是,怎麼可以沒有錢啊啊啊!
“騰”地站起來,雄糾糾氣昂昂對店小二説:“你們掌櫃在哪裏,我要見他!”
見到掌櫃軟纏硬磨央求了大半個時辰,他的臉色仍舊黑得嚇人:“瞧你瘦瘦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這裏沒活給你幹。”
天無絕人之路,我咬一咬牙,看來只有出絕招了。
掌櫃聽我滔滔不絕比劃了半晌,遲疑着道:“這個……怕是不成吧……”
我拍着胸脯豪言壯語:“您只管讓我試試,萬一不成,也就是我被大家夥兒轟下來罷了。”
掌櫃低頭只顧思量,我急得心如輪轉,又道:“左右我只是給大夥兒湊個趣兒,不成您也沒有旁的損失,要是我掙不着錢,您就算把我送縣牢裏關着,我也一時半會兒沒錢還您不是?”
掌櫃終於點了點頭:“那你姑且試試吧。”
客棧前面一樓大廳裏燈火通明,酒客滿座,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吃酒的,划拳的,猜枚的,賭酒的,夾雜着跑堂的吆喝聲,喧譁一片。
説實話,我連腿肚子都在打顫。
丁敏君在後頭替我提着茶壺,我自己捧着那摞碗,跑堂的替我騰出正中央那張桌子,我於是將碗一字排開,然後由深至淺,慢慢倒進茶水。然後抽了一枝筷子,依序敲了一遍,哆瑞米發唆拉西,不準的再調試茶水的深淺。幸好我小時候被我媽逼着學了半拉子鋼琴,不然連這音準都摸不到。
終於有客人注意到我,回頭張望,好奇的打量我跟那一排大碗,不知道我要做啥。
我只覺得自己一張臉已經快要燒起來了,火辣辣的發燙。
喵的!拼了!掙錢只得不要臉了。
於是團團一揖,扯開了嗓子:“各位父老各位鄉親各位客官,在下行走江湖,初到貴地,給各位唱支小曲,望各位客官不嫌棄,替在下捧個場。”
滿酒店的人全都瞪着我,大約從沒見過這樣賣唱的。
很好,觀眾注意力集中是表演開始成功的一半。
我拿着筷子敲着那些碗,叮叮咚咚倒甚是好聽,雖然音調稍有不準,但這麼出奇制勝的樂器一定可以震倒一大片人,於是清清嗓子正式開唱——不如説是開吼: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有欠有還
老天不許人太貪
挺起胸膛,咬緊牙關
生死容易低頭難
就算當不成英雄
也要是一條好漢
萬般恩恩怨怨都看淡
不夠瀟灑就不夠勇敢
苦來我吞酒來碗幹
仰天一笑淚光寒
滾滾呀紅塵翻呀翻兩番
天南地北隨遇而安
但求情深緣也深
天涯知心長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