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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關於愛情

    從來就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

    大事情

    但是

    當你目睹了一個北京女孩

    在兩個優秀男人之間的喜怒哀樂時

    愛情的純美與純真

    也就在

    每一個還未曾戀愛過

    正在戀愛中

    或者戀愛已經完結的人心中

    突然

    具體起來了

    愛情

    原來如此偉大

    這就是純真愛情的

    力量

    壹

    天空的色彩是純藍純藍的。尤其今天,格外的藍,像極了打開計算機時出現的Windows的畫面。鍾小印剛走出家門的時候就有種感覺,只要她一伸手,天空上的藍色馬上就會飛瀉到她小小的掌心中,化作魔法師經常端詳的透靈鏡。

    如果自己真的能有一面可以透視各種各樣古怪精靈的透靈鏡該有多好呀。鍾小印露出了兩排潔白的貝齒,開心的樣子真像她已經將透靈鏡揣在了手心裏。

    今天是她到學校去領畢業證書的日子。四年的寒窗苦讀終於換得一張刻下圓滿句號的芳香紙片。

    今天出門時媽媽是很開心的,她囑咐自己要早早回來吃飯,她會做自己愛吃的菜。如果爸爸也能看到自己的畢業證書呢?鍾小印的眼圈微微泛起了紅暈。她從書包裏將一個圓圓的不倒翁拿了出來。這,就是從小到大陪伴她的爸爸。

    “爸爸,我今天終於畢業了。你知道了會很開心吧?媽媽今天最開心,終於等到我長大的這一天了。可是,可是我還是不能見到你。不過沒關係的爸爸,你一直都是知道我在想念你的,是不是?”鍾小印輕輕地對着不倒翁説着,她白皙的臉龐閃爍出幸福的光芒,像睡蓮猛然間在夜間不被人知地綻放一樣,格外鮮明,格外動人。

    學校裏今天到處都是穿着學士服、戴着學士帽的同學。每一個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握着一個紙筒,站在有風景的花壇前或雕塑旁來一個pose,揚着眉毛揚着嘴角想讓鏡頭記錄下這個美麗時刻的每一個瞬間。

    鍾小印選擇了在學校的象徵建築物——教學樓前站下。風兒將她的衣襬吹得向遠方飄了飄,恰似有條透明的絲帶在向遠方牽引。

    “等等,等等——”鍾小印慌得直喊。

    幾個同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低下那隻舉着畢業證書的手,與另一隻手一同展了展下襬。畢業證書隨着她的手在衣角處晃來晃去,宛似蝴蝶飛在盛開的鮮花中一樣。看衣角達到自己想要的理想狀態了,她才開心地眯起了眼睛,對準了照相機的鏡頭。

    給鍾小印照相的是個男生,而且,還是系裏的學生會主席。他對鍾小印心儀已久,私下裏曾幾次向她表示過好感,可都被她以學生時期不考慮戀愛為理由給拒絕了。這個理由在鍾小印身上是立得住腳的。因為,四年的大學時光,曾有過無數男生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向這位不折不扣的校花表示過愛慕之情,都沒有被她接受。

    “快點拍呀,我們還等着呢!”

    一個女生笑着叫了起來。旁邊的同學也都跟着笑起來了。

    學生會主席猛然對自己的痴呆表情反應過來,他將頭離開相機框住的面容,笑着衝鍾小印揮揮手。

    “笑一笑,鍾小印。再笑一點嘛!知不知道你笑起來,連陽光都燦爛了。”

    學生會主席的這句話像引爆器一樣砰地一下引爆了所有在場同學的巨大笑聲。不僅僅鍾小印捂着肚子蹲了下來,其他同學也都笑彎了腰。因為,他的這句話當中的“陽光”和“燦爛”讓大家一下子聯想到徐崢演的一個片子,名字叫做《春光燦爛豬八戒》。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學生會主席連忙解釋,急切之中臉都紅了。他越是這樣解釋,大家越是笑得厲害。最後,連他自己也笑得花枝亂顫。

    相片總算照完了。鍾小印和幾個同學有説有笑地漫步在走廊中,畢竟,就要離開這裏了,大家都有點依依不捨。

    “鍾小印——鍾小印——”

    很微弱的聲音從遠處傳到了鍾小印的耳朵裏。鍾小印回過頭去,看到後面有一個同學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叫我嗎?”

    “是啊,這裏有你一份東西。我猜呀,是上班的錄用通知書——”

    “啊?真的嗎?太好了!”

    這個驚喜可是鍾小印今天出家門時想也沒有想到的。她用另一隻沒有拿畢業證書的手接過信封。幸福就這樣被她的兩隻手握住了。她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忽然覺得就是魔法師真的送給她一個透靈鏡,現在,她也不會要了。因為,她騰不出手去拿。不過,如果魔法師真的要送給她的話,可以嘗試着讓魔法師掛在自己的胸前,誰會拒絕幸福呢?想着想着,她為自己的貪心笑出了聲。

    “哇塞!這可是跨國公司的專用信封呀,這家公司在全球的排名可是前10位哎,肯定是錄用通知書。快打開看看!”

    旁邊的一個女生按捺不住急迫的性子,用手直捅鍾小印的腰窩。

    鍾小印將信封和畢業證書放在一起,用兩隻手握着放在胸前,閉上眼睛,將臉迎向了碧波平滑的天空,讓甜蜜的笑容繼續在臉上盪漾。

    “嗯——我真的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那個捅她的女生一把將信封奪了過來,説:“要不要我替你打開幸運之門?”説完,也不等鍾小印同意,就“呲兒”的一下撕開了信封的一沿兒。隨着中間的空隙越來越大,信封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袒露了胸襟。那女生抽出一頁潔白的紙絹,像朗讀一篇精美的詩文一樣抑揚頓挫地讀了起來。

    “鍾小印同學:恭喜您在全球20000名應聘候選人之中脱穎而出,獲得本公司之助理信息工程師職位……”

    “哇,小印,你真是太棒了——”旁邊的一個同學叫了起來。

    那女生繼續念着:“試用期期間,您的待遇是月薪2600元……”

    “小印,我們好羨慕你——”

    “小印,你是我們數據庫專業第一個被這家大公司錄取的,你真是太偉大了——”

    笑容依舊隨鍾小印臉上的每一絲紋理伸展着、擴大着,最後,蔓延到她的每一寸肌膚和每一個細胞。是的,幸福就是如此輕鬆又輕易地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自己腳踝處的蝴蝶一樣,碩大而豐盈,寓示着一切都將幸福美滿。鍾小印舉起信封,向着天空大聲地喊着:“幸福女神,我謝謝你——”

    小康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他自懂事起就住在藍冬晨家。小康的爸爸是藍冬晨父親——藍董事長的助理,朝夕相伴在董事長左右。而他,則從小就與藍冬晨做伴。藍冬晨的每個朋友他都熟悉,這之中也包括藍冬晨的女朋友金薇薇。

    金薇薇是報社的記者部主任,她與藍冬晨是在大學裏相識的,距今已經快8年了。可是,他們一直沒有談及婚嫁的問題。這一點,小康一直琢磨不透。

    藍冬晨的這幢別墅位於北京城的東南角,靠近温榆河畔,從外表看去,頗有點英國都鐸式小洋樓的風範。別墅裏的鋪陳是極具匠心的,單是看看別墅一層大廳牆壁上懸掛着的比利時FransMasereel大師的“光明的追求”,就足以讓人對財富感嘆。“光明的追求”是藍董事長最喜歡的作品,它是一套連環版畫,由63幅畫面組成,惟有闊敞的大廳和譜寫着和諧色調的牆壁才可以進行全部的鋪張。

    大廳的裏處左側是一個雕花的樓梯,宛如一組浮雕中伸出的一根枝杈一樣和緩而有節奏地通向樓上。

    小康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神情專注地盯着雕花樓梯,耐心地等候着藍冬晨從上面下來。在上學的時候他是藍冬晨的同學,現在,他像他爸爸一樣,成了藍冬晨的助理。就這樣默默地等着,小康心裏一點也不煩悶。他知道,藍冬晨此時正在與金薇薇在餐桌邊聊天。他真心地希望他們今天能夠談到那個確切的問題。因為,他們確實也該談到婚姻大事了。

    如果他們不能結合,小康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樣的人能配上藍冬晨,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人有娶金薇薇的資格。

    知道什麼是金童玉女嗎?凡是第一眼看到藍冬晨和金薇薇第一眼的人立即就會理解這個詞的真實含義。

    藍冬晨生就一副寬寬的肩膀,又由於他1米85的身高,所以,他站在任何女孩面前都會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他的臉是那種有稜有角型的,極富成熟男人的特點,絲毫不會讓人聯想到日本當紅小生瀧澤秀明或者跳水明星田亮那一類有點女生味道的男生,如果真的硬要拽幾個人和他組成一個小團隊的話,像韓國的張東健、裴勇俊和元彬還有一點點能夠入選的理由。他的眼睛是那種温和型的,時常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感覺,但是,如果你稍微加一點點細心的話,你會發覺,他的眼睛裏不僅僅有温和,還有一絲孤傲、殘酷和放蕩不羈。這也許是他從小生長在富裕家族中遺留下的毛病吧。不過,即使如此,也不會有誰去懷疑這種眼睛流露出的眼神對女孩子所具有的強烈殺傷力。

    餐桌旁,金薇薇正映照在藍冬晨温和的眼睛裏。金薇薇跟藍冬晨同歲,今年也快30歲了。她不像許多女孩一樣,時時刻刻想將自己打扮得年輕幼稚。金薇薇總是保持着一種女人特有的優雅風度。她説她喜歡做女人的那份典雅細緻的氣質,像一支幽蘭一樣,淡淡地散發着繞樑的芳香,瀰漫在永恆的夜空,光是想想也令人陶醉。而女孩呢,是與青春和活潑劃等號的。而青春和活潑有時又是與不沉穩、沒內涵相提並論的。這種追求女人氣質的想法也許和她的家庭背景有很深的關係。她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大學教授,從她呱呱墜地起就向她灌輸內涵與氣質對女人的重要性。現在,她的父母已經退休了,住在姐姐位於新西蘭的家中。姐姐前幾天打來電話,説是洋姐夫要到中國辦事,今天他們會一同回到北京。

    “薇薇,你姐姐坐的飛機幾點到京?”藍冬晨的聲音温文爾雅。

    “晚上7點。你有沒有時間?”金薇薇的語速很慢,她的聲音裏通常都有一份大家閨秀的矜持。

    藍冬晨拿起桌上的餐布象徵性地擦了擦手。

    “估計有吧。昨天我爸打電話回來,説他還要在美國呆一段時間,他有幾件重要的事沒有處理完,一時回不來了,讓我到那家專科醫院去看看,因為畢竟是我們家族投的資,不可以不管的。所以,上午在酒店辦完工,中午去那邊走一走。一個下午應該完事了。我會讓小康聯絡你的。”

    金薇薇給了藍冬晨一個優美的笑容。藍冬晨特意不去看她,因為,他知道金薇薇笑容背後的內容。畢竟在一起6年了,彼此之間太瞭解了。

    “什麼時候,我們兩個人,才能真正地直接聯絡上?”

    果然,金薇薇又提起這個問題。藍冬晨迎着金薇薇的目光,“你也知道的——我不習慣用什麼手機。這麼多年了,你不是也習慣了嗎?沒有手機,也沒耽誤我們之間的聯絡呀!”

    “是,你説的沒錯。”

    金薇薇不再説話,她將手放在了杯上,蓋住牛奶,眼光也隨之流轉到自己的手上。

    “是不是有點涼了?”藍冬晨若無其事地問。

    “沒有,”金薇薇將手翻了過來,仔細地端詳了一下,説:“牛奶的熱氣可以温養皮膚,是不是?”

    藍冬晨點點頭。他心裏很是欽佩金薇薇,也為自己有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感到幸福。從不給自己男人難堪的女人有哪個男人不需要呢?自己會一輩子對她好的。藍冬晨忽然有了這個念頭。

    當然,以前沒有這個念頭並不是自己對她不好,而是自己從未有過一輩子的念頭。這一輩子代表着什麼呢?是不是就像是通常的夫妻一樣,相依相伴度過一生呢?藍冬晨心裏決定抽空一定要將這個問題好好想上一想,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

    “你先慢慢吃,反正你的採訪約在中午,彆着急。我先走了。晚上見!”

    藍冬晨回到卧室,打開衣櫥,左挑右選,揀了一件他最喜歡的深藍色西裝換上了。

    一樓的大廳裏,兩個人正在打掃房間。小康看到藍冬晨走下樓梯,畢恭畢敬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從桌上拿起藍冬晨的對講機,幾步上前,走向了門口。

    別墅外,一個工人剛剛將車擦洗乾淨,芳香的油臘味在空中飛揚。小康熟練地將後車門拉開,藍冬晨低下身子準備鑽進車裏。在他視線也低下的一剎那,一個光影竄進了他的眼眸。藍冬晨停頓了一下,定睛一看,原來是腳上的皮鞋熠熠生輝。看來,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連腳上的皮鞋都在向他傳遞着流光溢彩的信號。

    車子駛向城裏,小康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藍冬晨,笑了笑。

    “笑什麼?”藍冬晨問。

    “笑你穩如泰山。”

    “穩如泰山?”藍冬晨被小康沒來由的話搞得有點困惑。

    “是呀!都在一起8年了,還不結婚,這不是穩如泰山是什麼?”

    “誰説在一起就要結婚了?法律是這樣規定的嗎?”藍冬晨將頭扭向一邊,好像連這個動作都代表他話中的含義。

    “這次金薇薇的姐姐從英國回來,肯定又要問你們結婚的事。”

    “她?她有這個權利嗎?我藍冬晨的事還輪不到她來管。結婚嘛,是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是成人的第一等大事,我當然要深沉一把了。”

    “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成人的第一等大事?”小康看了看後視鏡中的藍冬晨,期望着他給個解釋。

    “人呱呱墜地是第一等大事;能明白事理了以後,第一等大事不就是結婚嘛?”

    小康若有所悟似地點點頭。

    “你不會深沉再深沉以後——臨陣換將吧?”

    “你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麼多年了,你看我是一個隨意的人嗎?你多給自己操操心吧。連‘將’都沒有呢,就別談什麼換不換了。”

    藍冬晨又將臉扭向了另一側。車子已經進入了市區。

    就在藍冬晨扭臉看到的視野裏,神采飛揚的鐘小印正揹着雙肩背書包、雙手緊緊握着畢業證書和錄取通知書歡快地走着。前面就到她家的樓門口了。她眼前早已浮映出一幅美食佳餚和媽媽忙碌身軀交相輝映的畫面。

    上了樓,她鬆開一隻手,從雙肩揹包的側面取出鑰匙,打開門。

    “媽,我回來了。媽,我要給你一個特別大的驚喜——”

    鍾小印邊説邊往屋裏走,可是,奇怪,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媽媽好像沒在家。鍾小印衝到廚房,案板上擺放着幾盤已經切好的菜。

    “不是説好要等我回來吃飯的嗎?”鍾小印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向鄰居家走去。

    鍾小印的鄰居是個交通警察,名叫雷雨。平時,兩家有很好的往來,雷雨一直將她當作妹妹,而鍾小印也將他當作是自己的哥哥。雷雨聽到了門鈴聲,一邊系警服內的領帶,一邊打開門。他已經猜到是鍾小印按的門鈴。

    “小印,我找你半天了,你上學校了吧?”

    “是啊,雷雨哥。你找我什麼事?你看到我媽了嗎?我媽哪去了?”

    雷雨正了正領帶,説:“我剛把你媽送到醫院。”

    “什麼?我媽她怎麼了?你説你説,你快説呀!”

    鍾小印一把拽住了雷雨的胳膊。

    “小印,你先別急,聽我説,好不好?

    “我今天早上聽見你們家叮裏當郎的聲音有些不對。我跑過去一看,你媽暈倒在地上。我趕緊把你媽送醫院了。你又沒有什麼呼機手機的,我聯絡不上你,你別怪我。不過,我已經跟醫生都交代好了,我走時他們正在給你媽媽做檢查。

    “因為要上班了,道路上的司機和行人不能沒有警察。所以,現在我回來換警服。小印,很對不起我不能在醫院陪你媽。你現在趕快去吧,記得,無論結果怎樣,都要給我打電話。”

    鍾小印重重地點點頭,疾步走向自己的家門。她的眼淚隨着她的步子撲簌簌的掉下來,她不願讓人看到自己流淚的一面。

    醫院裏,鍾小印強裝鎮定地走向護士台。

    “請問,剛才有一位姓鐘的女病人——”

    護士小姐正翻閲着幾份病歷,頭也沒抬地説:“啊,我知道,請到走廊盡頭的大夫值班室去問問。”

    鍾小印道了謝後走向那間值班室。她的腳步忽然間慢了下來,已經全然沒有了剛才趕來醫院時的焦躁。因為,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值班室裏有兩個大夫,他們正在討論一個X光片。當大夫知道她的身份後,開口説的第一句話就讓鍾小印感到有些不妙。

    大夫説:“你家還有沒有別人?”

    “沒有。我們家只有我和媽媽。大夫,我媽媽現在在哪兒,我要見她。”鍾小印的話裏帶了哭腔。

    大夫説:“很抱歉,你媽媽她——我們已經將她轉院了。”

    鍾小印強忍了半天的眼淚猛地落了下來。

    “轉院?轉院是什麼意思?”

    “我非常遺憾地告訴你,這是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你媽媽有可能得了一種比較罕見的癌症。不過你別緊張,這只是我們的懷疑。現在,我們將她轉到藍氏專科醫院,他們那裏的檢測設施比較完備,能夠做出更確切的診斷。但願我們的猜測是錯誤的。不過——哎,小姐,小姐——”

    鍾小印還沒有聽完大夫的話就已經暈倒在地上。兩個大夫連忙扶起了她,同時對她採取甦醒措施。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醒醒——”

    一個大夫説:“現在的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這話還沒説完就躺下了。”

    “人家這是母女連心啊!”

    鍾小印在大夫的幫助下悠悠轉醒。

    “大夫,請你告訴我,這裏不是醫院——”

    “小姐,請你清醒點。你嘴裏喊着我‘大夫’,又希望這裏不是醫院。其實我也希望你不在這裏。請你清醒點。”

    另一個大夫接口道:“小姐,你這個樣子是沒有辦法見你媽媽的。”

    鍾小印一聽“媽媽”二字,挺了挺身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裏啪啦的。

    “你看你,哭成這樣怎麼見你媽媽?病人已經很痛苦了,你再在她面前天崩地裂的,你想想,病人怎麼受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不哭了。大夫,我媽媽不會有事吧?我媽媽不能生病的。我媽媽真的不能生病的。”

    “小姐,請你不要在這裏哭了。我想,你媽媽正在那家醫院等你呢,你趕緊去吧。”

    是啊,還要趕到媽媽那裏去呢。鍾小印使勁抹了抹眼淚,站了起來。

    剛過中午,街上的車一輛一輛魚貫駛過。

    公交車上,鍾小印坐在靠窗的位置,垂着頭,不停地擺弄着手中的不倒翁,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到不倒翁的身上。她將不倒翁貼在了腦門上,心中祈禱着:“爸,你一定要保佑媽媽。爸,我求你了。爸,雖然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你,但我相信,你是愛媽媽的,是不是?所以,你一定要保佑媽媽平安無事。”

    鍾小印的車窗外,藍冬晨的車剛巧擦身而過。這是他們今天第二次從兩條線上相交到一個點上。上天有時就像一個蜘蛛女俠,每天不停地編織着蜘蛛網,給世間的男男女女一個相識的機會。大幸者,會在未婚時與另一未婚者相遇;中幸者,會在自己已婚後遇到一個未婚者或者自己雖然是未婚人,但對方卻是個已婚者;不幸者,是自己和對方都是已婚人,而雙方都有種“恨不相逢未嫁(娶)時”的感覺。

    無疑,鍾小印與藍冬晨是屬於大幸者,因為,他們來到相交的一點時,都是未婚身份。可是,此時,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會由今天起開始相識,更不知他們會以什麼理由什麼方式什麼感覺相識。

    藍冬晨的車在藍氏醫院的門口停了下來。院長和其他的幾個管理者正站在門口迎接藍冬晨的到來。藍冬晨以前曾經陪母親來過這裏幾次,他熱愛着他現在正從事的飯店的事業,對醫療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但是,對家族投資的項目他多少還是要盡一點職責的,畢竟,他是他們家的獨子,早晚會擔起管理的重擔。

    院長室裏,藍冬晨正在瀏覽各種管理資料。院長和其他的管理者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查閲着他的臉色,以此來判斷這個新來的管理者對這家醫院及他們幾個人的態度。

    藍冬晨將資料放在了桌上,他站起了身子:“太好了,李院長。你的管理很到位。專業的醫療知識我雖然沒有,管理醫院的經驗我也沒有,但,我想,管理醫院和管理一家企業應該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不過,醫院以後還是由你全權負責。因為,你知道的,我還有其他的事,而且我對這個也不感興趣。只是——我想説的是——你要牢記一點,這裏是醫院,醫療事故是絕對不可以發生的,人命關天。如果有哪一位醫護人員不懂得醫德,就請他走人,哪怕這間醫院最後只剩下一個人。即使是你,李院長,也不可以違背。”

    “是,藍總。這一點也一直是您父親要求的。”

    “好了,你們都去忙吧,我自己隨便轉轉。”

    藍冬晨邊説邊往外移動腳步。他走到門口時,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康,晃了晃對講機,説:“不用跟着我了,有事我會叫你的。”

    小康應聲又坐了下來。

    這家醫院是個像火柴盒似的8層建築。8層至2層是病房,常住有幾百個病人,2層和1層是診室和辦公區。藍冬晨獨自進了電梯,他將按鈕按到8層,想從上至下地查看一番。

    電梯的門開了。寬闊的樓道里此時沒有一個人影,藍冬晨一隻手拿着對講機,一隻手插在褲兜裏,低着頭,看着自己的皮鞋鞋尖在樓道里默默地走着。

    突然,一支腳從橫處跨出來踏在了他的皮鞋上。良好的教養使藍冬晨沒有發出“哎呦”的聲音,但是,由於疼痛來得比較突然,他還是忍不住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來人意識到自己踩到人了,想縮腳回去,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慌亂,她的上半身又不由自主地撞向了藍冬晨。

    藍冬晨下意識地用雙手去推擋撞上來的身軀,豈知手掌觸及處是一葉嬌嫩的肩膀,驚得他連忙將手收回,他已經意識到,撞到他的是一位異性。

    由於藍冬晨剛剛在走路的時候一直是低着頭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踩他的那隻腳。他略微有一點點驚訝。他驚訝的不是踩他腳的那隻腳格外玲瓏,而是那隻腳的腳踝處有一枚豐美的蝴蝶。

    再往上看,腳踝的上方是一條白色的7分褲。順着褲腿去看主人,藍冬晨只看到一個女孩一頭凌亂的長髮而沒有看到她的臉。

    女孩好像有很着急的事,她還沒等身子站穩,就匆匆地快步掠過藍冬晨的身邊,一點停留的意思也沒有。而且,從始至終女孩都是低着頭的。

    藍冬晨抬眼看了看女孩衝出來的門,門上掛着一個小牌,寫着三個小字——“盥洗室”。他又看了看自己皮鞋上清晰的鞋印,再回頭望向急馳而過的女孩。女孩腳踝上的蝴蝶正在一閃一閃地有節奏地跳躍着。藍冬晨忽地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簇動着。

    “喂,小姐,你丟東西了。”藍冬晨忽然説。

    蝴蝶猛地剎住了前進。她依然沒有抬頭,像陀螺一樣旋轉過身子,有一些水珠的長髮零散地像驕陽下的遮陽傘一樣撐開了一個優美的弧度。藍冬晨的心也跟着旋了一個優美的圓圈。

    若在平時,藍冬晨會説,有格調的女孩才是他比較欣賞的,可這會兒,他陡然間像撥開烏雲見到朝霞一樣,改變了看法。原來,格調是有架勢可以描繪的,能描繪出的東西總可以進行復制。而靈性則不然。靈性只可以用心靈去感知,它會讓你的心靈無時無刻、無始無終、無盡無休、無邊無際、無法無天、無孔不入、無路可走、無出其右、無計可施、無可置疑、無上榮耀地想與之交融到一起。像眼前這一位,僅一個腳踝處的蝴蝶,或是一個回眸中的飄揚長髮就已經令最出色的男人驚歎不已了。藍冬晨的腦中急切地將金薇薇和眼前的這個女孩對比了一番。但是,很快的,藍冬晨又唾棄了這個愚蠢的想法。她,怎麼可以和薇薇放在一個天平上呢?首先,薇薇是個淑女,其次,薇薇骨子裏就藴涵着優雅。而她呢?她只不過是一個粗野的沒有教養的毛丫頭。

    女孩低着頭急急地到了藍冬晨的身邊,細心地搜索着地上。

    地上空空如也。

    “我丟什麼了?”女孩有點慌亂地問。

    藍冬晨看着她,輕笑了一聲,“你丟了你的鞋印和你的道歉。”

    這回女孩終於抬起頭來。看得出來,她是為了向藍冬晨投以憤怒的目光的。藍冬晨不禁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這樣鹵莽的一個女孩竟然有着這樣一張令人憐惜的清純面容。

    她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而且,她的臉上也掛着幾滴水珠,看來是剛剛洗過的。藍冬晨不禁為自己這個小小的惡作劇感到有些後悔。面對這樣一副臉龐,受了一點點委屈的人是不會輕易去揭開會使她再次哭泣的面紗的。

    “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沒聽到是你自己的事。無聊!”女孩偏着頭説。

    太蠻不講理了。藍冬晨忽然沒了剛才憐香惜玉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平時常見的強勢態度。他一把拉住甩手就要離去的女孩,將自己的身子轉了個方位,面對面地看着她。

    “你踩了我,還是我的錯了?”

    藍冬晨的力氣太大了,女孩掙了幾下沒有掙開,只得將臉扭到一邊。

    “對——不——起,行了吧?”

    “不行!”這種語氣分明是一種公開的對抗,藍冬晨決定不能這樣善罷甘休,一定要讓她知錯到底。

    女孩將臉轉回來,藍冬晨看到了些許無奈。這一刻,藍冬晨有了放開她的念頭。但是,心底裏好像又有一個小小的精靈在鼓勵和放縱藍冬晨。他對自己的這種行為很是奇怪,平時他不是這樣的。

    “我已經跟你道歉了還不行嗎?”

    藍冬晨露出了他紳士般的微笑,他決心看看她的最後面容:“這只是一半。”

    “一半?”

    “對呀。我剛剛説你丟了兩樣東西,一樣是道歉,一樣是鞋印——”

    女孩冰雪聰明,一下就明白了藍冬晨的意思。她睜大了紅紅的雙眼,不相信地問:“讓我給你擦鞋?”

    “是你自己説的啊——這次我可聽得清清楚楚。反正這個鞋印不是我的,我不希望它留在我的鞋上,隨便你用什麼方法了。”

    女孩似大徹大悟般地説:“這樣吧,我到盥洗室接點水——”然後,她做了一個將水倒在他鞋上的姿勢。

    藍冬晨看着她因為憤怒而有些誇張的表情,知道她根本就沒有誠意給他擦鞋,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兜裏掏出一塊真絲手帕,慢慢蹲下,一點一點地擦掉鞋印。

    女孩再次張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藍冬晨,兩隻手不知所措地攥了攥又揚了揚,揚了揚又放下,最後,將手伸進兜裏。

    鞋印擦完了,藍冬晨沒有站起身來,依舊蹲在地上,將頭抬起,望向女孩説:“擦鞋有這麼難嗎?很簡單的,好像,還用不了1分鐘——”

    就在藍冬晨説話的同時,女孩已經將一張紙片扔向了他。而且,她根本沒有聽到藍冬晨講的這番話,就已經轉身跑掉了。

    紙片飄飄悠悠地向地上飛落,待藍冬晨伸手去接時,他的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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