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往日一樣,頭頂小篆體的招牌和麪前古香古色的雕花大門依舊帶着幾分歷史的沉重感。
陸子岡站在啞舍的門前,有些悵然。
距離上一下來到這個神秘的古董店,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了,他的記憶中陸續出現了一些不屬於她的片段。縱使是無神論者的陸子岡,也不得不懷疑自己可能當真就是那明代的陸子岡轉世了。
否則他怎麼會那麼巧與之同姓同名?怎麼會得到鋙刀?又怎麼會平白多了琢玉的技巧?
陸子岡按了按微痛的太陽穴,自從鋙刀沾染了胡亥的鮮血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時不時就會莫名其妙地心驚肉跳。
老闆在給他鋙刀的時候,曾經特意叮囑他不能讓鋙到沾染上鮮血。可是,再上一世的記憶中,神威廚師的夏澤蘭所使用的錕刀,肯定免不了染上血跡……
陸子岡想着,他平白無故地被老闆一個電話,便大老遠地坐飛機趕來,也多少是想詢問這件事。
陸子岡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那扇雕花大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親人心扉的沉香味道,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店內的擺設和他上次來沒有什麼區別,也許只是心裏作業,陸子岡想起上次在啞舍的奇遇,讓他看這裏任何一個古董都覺得忐忑不安。
“來了?”老闆淡淡的聲音在店內響起,陸子岡循聲看去,只見老闆從內間的玉屏風後走了出來,肩上居然還趴着一個可愛的兔子絨布玩偶,長長的兔子耳朵耷拉在老闆向前,這個畫面怎麼看怎麼不和諧。
陸子岡瞪大了雙眼沒看見老闆若無其事地從他面前走過,然後熟練地燒水沏茶。等到茶香蓋過了沉香的味道時,陸子岡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道:“老闆,正好我也有一事想要問你。”
從兜裏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把隨身攜帶鋙刀,陸子岡猶豫了片刻才道:“上一次因為不小心,這把鋙刀粘上了血……”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就像是等待老師責罵的孩子一樣。
這也不能怪陸子岡有如此態度,因為在他平白無故出現的前世記憶中,老闆是作為師長一般的存在,否則他也不可能只是因為對方一個語焉不詳的電話,就馬上從北京飛了過來。
“是你的血嗎?”老闆並未接過鋙刀,而是把手中的青綠釉描金茶杯遞了過去。
“不是……”陸子岡忙放下鋙刀,雙手接了,輕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才道,“是那個胡亥胡少爺的血,在他用亡靈書招魂的時候沾上的。”陸子岡沒有再説下去,因為他看到老闆的眉頭因為他説的話語清晰可見地截亞蹙了起來。
難道是真的犯了禁忌?陸子岡膽戰心驚了起來,他發現自己捧着青綠釉描金茶杯的手正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忙把這珍貴的茶杯放在了櫃枱上。
老闆皺起的眉頭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即他便心平氣和地説道:“這事也不怨你,無妨。”想來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他就算再阻止也沒有用。
真沒事?陸子岡還想追問,但他直覺自己就算再問下去,老闆也不會輕易開口。他收好鋙刀,重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這才靜下心來,感受到了唇齒間瀰漫的茶香,感慨了幾句才道;“老闆,你叫我來有什麼事啊?”陸子岡邊説,邊把視線落在了老闆肩上的兔子玩偶上,對這個詭異的畫面還是各種的不適應。
老闆從櫃枱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只有掌心大小,打開之後,裏面呈現出一個手指頭大小的銅片,一端筆直,另一端有着環形的接口,銅片上還帶着點點銅綠,顯得出年代的久遠。
陸子岡眉頭一挑,立刻湊過去仔細觀看。他對古物侵染已久,一看便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銅舌片?不知道是哪個鈴上的配件?”
“這是一個龍紋鐸上的銅舌片。”老闆停頓了片刻,隨即便詳細地解釋道:“鐸是一種古代的樂器,就是一種稍微大一點的鈴,形如鐃鉦,但有舌,是古代宣佈政教法令用的,亦為古代樂器,盛行於中國春秋至漢代。搖擊發聲,根據鐸舌的質地不同而分為金鐸和木鐸兩種,銅舌者為金鐸,木舌者為木鐸。”
陸子岡奇怪地抬起頭,這些基本的知識他又不是不知道,老闆怎麼會看到老闆肩上的那個兔子玩偶的耳朵動了一下呢?陸子岡定了定神,才道:“老闆,這個銅舌片可有什麼來歷?配着這個銅舌片的龍紋鐸呢?”
“那個龍紋鐸,現在應該實在國家博物館的12號館藏室裏。”老闆説得極為篤定,就像親眼所見一般、他又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我願拿這上面的三個古物來換它。”
陸子岡結果這張紙,手一觸及便心頭一跳,紙質潔白稠密紋理純淨,又含有暗花雲紋,可謂宣紙中的上品。他來不及琢磨這宣紙有何來歷,就被上面用漢隸書寫者的三個古物名頭給震得當場失神。
老闆也預計到了他的反應,平靜地邊喝茶邊等着他回神,時不時還伸手去摸一摸肩上的兔子玩偶。
縱使是知道啞舍中藏着無數珍寶的陸子岡,乍然見到這三個古董的名頭,也難掩失態。他苦笑着説道:“老闆,你這樣會讓我很難辦的,我只是個實習研究員而已,做不了主。”
“那就去找能做主的人商量。”老闆吹了吹手中的熱茶,淡淡地説道,“以物易物,這是合理的。那龍紋鐸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古董,屬於國家可以交易的級別。而且我可以把其中一件物事先交予你,作為定金。但我要求是月底之前必須要把龍紋鐸拿給我,否則交易作廢。”
陸子岡也知趣地沒有問那個龍紋鐸到底是什麼來歷。畢竟老闆沒有那個義務去解釋,況且這宣紙上的三件古董,隨便哪一個陸子岡都覺得可以比的上那龍紋鐸了。
他喝着茶思量了許久,才點頭道:“我盡力。但是,老闆,這個銅舌片最好也讓我一起拿走,畢竟把那個龍紋鐸還原之後,才有可能讓上面的那些專家們最後鑑定得出結論。”
老闆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從櫃枱裏拿出了一個錦盒,連同之前裝着銅舌片的小錦盒一起遞給了陸子岡,最後叮囑了一句道:“記得,還原龍紋鐸倒無所謂,但是,千萬不要搖晃龍紋鐸讓它發出聲音。”
陸子岡驚奇地挑挑眉,卻也沒太往心裏去,檢查完到手的古董之後,心急火燎地走了。
幾乎是陸子岡剛剛離開的那一瞬間,老闆肩頭的兔子玩偶便坐直了身體,兩隻長長的耳朵搖晃了起來:“老闆啊,那個鐸是什麼東西?又是哪個帝王的古董啊?”
老闆拿起陸子岡用過的那個青綠釉描金茶杯,細細地用水洗乾淨,然後放回原處,這才道:“青銅器在青銅時代,是隻有最尊貴的人才能使用的。青銅禮器更是被譽為與神溝通的媒介,青銅製造的鐘、鐃、鉦、鐸、錞於、勾鑃等等能發出聲音的青銅器,便成為上位者專有的工具,用於發佈政令、軍隊行止、宴會娛樂、宗教祭祀等等活動。而鐸是專門在宣佈政教法令的時候所用的。”
醫生知道老闆還沒講完,便耐心地聽着。他沒有身體之後的這些天,過得可謂無比逍遙,不用早起晚睡的熬夜,也不用上班打卡,每天就跟着老闆清理、保養各種稀奇古怪的古董,特別長見識。唯一令醫生不滿的就是他居然不能吃東西了,否則這種休假他不介意再多些時間。
“知道商紂王嗎?我要的那枚龍紋鐸,就屬於他。那枚龍紋鐸有着讓人聽從命令的能力,商紂王每每發佈政令的時候,都會搖響那枚龍紋鐸。相傳那是出自妲己之手。”清洗了雙手之後,老闆又給茶壺裏續了熱水。
“譁!怪不得你叮囑姓陸的那小子不要搖那個龍紋鐸呢!這麼説來,若他真搖的話,豈不是可以控制別人聽他的話了嗎?”醫生各種羨慕嫉妒恨,這根本就是神器啊!
“此等利器……不,此等妖孽,老闆你怎麼不收在啞舍裏啊?”
當他是法海嗎?還收妖孽……老闆無語地腹誹了一句,喝了一口清茶道:“你當啞舍是能收盡天下之物嗎?胡鬧。這龍紋鐸掀起天下大亂,周武王滅商就是在之前盜得了龍紋鐸。周武王曾言此龍紋鐸雖是極為好用,但卻是引人墮落的魔物,令姜太公施法封印。”
“此後這龍紋鐸便是一個普通的古物,直到一千多年後,姜太公的封印逐漸剝落,這枚龍紋鐸便輾轉落到了當時還是皇子的楊廣手中。”
“楊廣?這個我知道,就是那個使計謀篡兄長太子之位,窮兵黷武的隋煬帝!”醫生恍然大悟,“我就説那個統一了天下的隋文帝不至於那麼昏庸地廢了太子,原來是令有原因啊!不過秦朝和隋朝倒是很相似,都是自亂世統一天下,然後兩世而殤,接着的漢唐兩朝卻是難得的盛世。説起來,這隋煬帝和胡亥倒是一樣的敗家子啊……”
醫生難得説出點東西,自然滔滔不絕地吐起槽來許久才發現老闆有些心不在焉,便把話題繞了回來道:“老闆,那這龍紋鐸的銅舌片怎麼和龍紋鐸分開了?”
“哦,楊廣濫用龍紋鐸,禍及天下百姓。但他身為皇帝一手遮天,我倉促間找不到合適的贗品替代,只好把內裏的舌片替換了一下。”老闆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哇……”醫生自行腦補起來,那昏君楊廣在發現龍紋鐸不好用之後,便被各地的起義軍推翻了隋朝政權。不得不説,老闆的這一招可要比周武王還要牛叉,把銅舌片和龍紋鐸分開,就少了再有被後人利用的危險。但是,這次讓陸子岡把龍紋鐸重新復原在一起,雖然是為了魘住乾坤大陣,可誰能保證就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醫生不會忘記,那個正佔有他身體的扶蘇,打的就是一統天下的主意。
老闆像是看透了醫生所憂,淡淡嘆道:“一切皆命,我們靜觀其變吧。”
胡亥摘下臉上的黃金鬼面具,躊躇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朝書房走去。
在一旁架子上吃牛肉乾的小赤鳥歪着頭看了看自己的主人,決定不跟着過去了,繼續低頭努力。它還是喜歡這樣寬敞明亮的房子,自從主人的哥哥來了之後,主人就不再去住陰暗潮濕的墓穴了。嗯,這是個好現象。
胡亥輕敲了記幾下書房的門,待到房內的人應允之後才推門而入。
在朝陽的飄窗上,扶蘇穿着寬鬆的家居服,如同前世一般,盤膝而坐。陽光灑在他俊逸的面容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暈,越發顯得貴氣逼人。
胡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皇兄雖然面貌已換,但周身的氣度猶勝往昔,就算是在一間現代的屋子裏,也讓胡亥在恍惚間以為回到了兩千多年前。
胡亥忍不住向前踏出了一步,卻立刻停住了腳步。他低頭看着已經被太陽光灼燒焦枯的髮尾,沉默地退回了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
是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胡鬧可以任性的秦二世,只是一個竊居人世的幽靈。
待扶蘇放下手中的書看了過來,胡亥才定了定神,把剛剛通過黃金鬼面具看到的事情詳細地説了一遍。
“能令人聽從命令的龍紋鐸?”扶蘇摸了摸下巴,俊目微眯。他向來不懷疑世上會有着這麼不可思議的古物,因為那久遠的夏商周時期,一向是被人譽為神話時代,無論有什麼物事都不會稀奇。
“此物若是被皇兄所用,定不會繼續蒙塵。”胡亥小心翼翼地措辭道。
自從扶蘇同意從醫生那個破舊的小公寓搬出來和他一起住,胡亥就立刻買了一個很大很豪華的房子。反正這兩千多年來,他積攢的古董也不比老闆少,只不過他通常都喜歡讓那些古董留在他暫居的古墓中,對那些古董也沒什麼瞭解,只是挑一兩個順眼的出來賣就夠了。
扶蘇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自己的這個皇弟,儘管已經相處了幾個月,但仍覺得那銀白色的頭髮和血一般的眼瞳無比刺眼。
不着痕跡地移開目光,扶蘇勾唇輕嘲道:“你知道之前用龍紋鐸的兩個君主都是誰吧,可有什麼好下場?”
胡亥心中一凜,老闆提到的那兩個帝王,一個是商紂王,一個是隋煬帝,均是亡國之君,連諡號都是少見的暴虐,極少有皇帝能當得起這兩個諡號的。胡亥訕訕地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只得垂手而立。他自從小時候起,就在皇兄面前抬不起頭來,沒想到過了兩千多年,也還是如此。扶蘇見狀搖頭輕笑道:“連我們的父皇都能被指責為暴君,其實這兩人也並不全是史書上描寫的那麼昏庸,都是後人千年積毀的結果。”扶蘇指了指他身邊堆放的幾摞史書,他這些天除了正常地去醫院上班外,就是坐在這裏看史書了。
“帝辛文武雙全,他帶兵統一了東南一帶的東夷族,但付出的代價也很大。東夷族的俘虜太多,無法鎮壓。再加之他連年用兵,國力摔跤,民怨滔天,周武王又乘虛進攻,大批俘虜順勢倒戈,結果商朝便亡了國。”扶蘇總結着這幾天看到的史實,在眾人的言説中抽絲剝繭,選擇了一個最接近的定論。帝辛是商紂王的名字,在殷商王朝,嬴姓家族是大姓貴族,富貴無雙,所以關於這些秘辛,扶蘇多少也知道一二,並不是如《尚書》所言。
胡亥靜靜地垂首聽着,他知道皇兄並不是特意對他和顏悦色地教導,而是習慣性地探討問題整理思緒。如果那人和皇兄的志向一致的話,那麼現在站在這裏的就不會是他了。
“至於楊廣……哼!”扶蘇輕蔑一笑,“那李世民同樣算是殺兄弒弟逼父,但憑什麼他就沒有千古罵名?”
聽着一向温柔的扶蘇難得帶着幾分冷嘲熱諷的語氣,同樣算是殺兄弒弟逼父的胡亥額頭上的冷汗刷一下冒了出來。好吧,雖然嚴格算起來秦始皇的死他沒有責任,扶蘇的遇害也算是趙高一手運作,但胡亥也知道自己在歷史上的名聲之壞,可並不是後人塗抹的誣陷。
扶蘇像是沒有察覺到胡亥的異樣,徑自漫不經心地拿起手邊的史書,準確地翻到一頁道:“《隋書》贊楊廣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着聲績。楊廣十三歲就被委任為幷州總管,十八歲入朝為雍州牧,二十歲便被奉為將軍,帶兵南下滅陳朝,統一了江南。隨後又悉心籠絡人心,化解了許多政治和文化隔閡。之後北上領兵擊敗突厥,這是自南北朝之後,南北的真正大一統,否則焉能有唐朝盛世。”
“楊廣登基之後,又開創了科舉制度用以選拔官員,這個制度後來沿襲了上千年。其後又改度量衡,頒佈大業律法,發展絲綢之路,萬國來朝。若看楊廣的前半生,可稱之為明君。端看他把年號定為大業,便知其鴻鵠之志。”
胡亥越聽越覺得臉上如火燒般的熱。他也正好是二十歲登基,可是對政事卻一竅不通,強行插手了幾件政事,結果都弄得很糟糕之後,他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他本身從小就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而楊廣卻是隋文帝楊堅刻意培養出來的,就是生怕北周將領擁兵自重篡位登基的情況出現。只是隋文帝估計也沒曾想過,就算是親生兒子擁有重兵和威望之後,也不會甘於人下。
“都説楊廣遷都洛陽,大興土木。但京都東遷,乃是有利於控制整個天下,長安地處西域,對中原鞭長莫及,所以洛陽至宋朝也是經濟文化的重鎮。而京杭大運河,乃是通暢南北交通的壯舉,論影響,實不在父皇修建的萬里長城之下啊!”
扶蘇非常感慨,他口中如此説着,事實上心中卻認為,對於民生來説,這京杭大運河其實是比萬里長城還要有用處,只是父皇雖然已逝多年,他心中的尊敬卻分毫未變。隋煬帝修建京杭大運河和修建萬里長城一樣勞民傷財,這等利國利民的大工程,誰修建都不好,可是後世卻都是一邊罵卻一邊繼續修繕,由此可見一斑。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五千多里的京杭大運河僅用六年的時間便完成了,隋朝國庫損耗巨大,勞民傷財哇,終埋大患。
胡亥聽得面紅耳赤,卻覺得皇兄句句話中有刺,字字意有所指,索性抬起頭來,繞回原來的話題道:“皇兄,這龍紋鐸是要還是不要?”
扶蘇定定地看着胡亥的銀髮赤瞳,半晌之後才點頭道:“要,為何不要?汝去取來吧,記得小心為上。”扶蘇的聲調又恢復了不徐不疾,波瀾不驚。
“是。”胡亥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離去。
扶蘇卻再也看不下去手中的史書,雙目看向窗外開始吐露出綠色嫩芽的樹杈,看看枝頭纏綿綻放出來的春色,許久都未曾回過神。
陸子岡小心翼翼地打開右邊的錦盒,露出裏面古樸的龍紋鐸。
關於老闆提議的以物易物的交易,其實並不好弄,在程序上很麻煩。
這枚龍紋鐸經過了X光檢測、熒光光譜分析及範土的熱釋光測定等各種鑑定,專家們都給出結論,這枚龍紋鐸可能是清初大量青銅器造假狂潮時的仿製品。因為太新了,連銅鏽都浮於表面。青銅器本就不如瓷器可以用碳十四來鑑定得準,但這連串的精密儀器鑑定下來,專家們都同意老闆以物易物的要求。
這枚龍紋鐸是因為歷史上本就少有鐸的傳世,才一直留在館藏室內的,卻一直而未決它的最終歸處,因為這枚龍紋鐸還夠不上國家級文物,放在博物館的展台裏遠遠不夠格。這下倒是解決了一個閒置品。眾人雖不解老闆為何會用三個價值連城的古董來換這枚龍紋鐸,但都紛紛腦補起這枚龍紋鐸可能是人家祖傳什麼的來。
陸子岡並沒有把老闆給他的銅舌片拿出來,他要來這個銅舌片也是一時興起,想起之前他曾經在啞舍中拼起來了一枚無字碑,這回該他琢磨琢磨了吧?而且,老闆這麼看重這枚龍紋鐸,現代化儀器越是鑑定不出來,陸子岡就越發好奇。他肯定這枚龍紋鐸有着神奇的地方,所以更不敢擅自在大庭廣眾之下安上那個銅舌片,只好在下班後偷偷地躲進自己的實驗室裏。
陸子岡帶好手套,把巴掌大的龍紋鐸拿在手中,翻過來一看,果然看到鐸腔內空空如也,最底部有個可以連接的部件。
陸子岡用架子固定好了龍紋鐸,又打開左邊的小錦盒,拿出銅舌片,輕手輕腳地用工具把銅舌片安上,然後靜靜地等了幾分鐘。
什麼都沒有發生,陸子岡把龍紋鐸拿在手中,對着上面精美的龍紋發了一會兒呆,猶豫着自己是不是要搖晃一下試試看。
老闆雖然在最後叮囑他不要搖晃龍紋鐸讓它發出聲音,但是當初還叮囑過他不許讓錕鋙刀沾上鮮血呢!他的錕鋙刀也早就沾過鮮血了,也沒見發生過什麼事啊?
陸子岡為人一向小心謹慎,這也是做他這一行所必備的,所以他拿着龍紋鐸左思右想,許久都沒想出個結論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搖晃那個龍紋鐸。”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從實驗室裏響起。
陸子岡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手裏的龍紋鐸扔在地上。他戰戰兢兢地把龍紋鐸放回到軟布之上,這才抬起頭看向那個第二次不請自來的客人。
那位胡少爺依舊穿着那身白色風帽大衣,俊俏的臉容還是那麼蒼白,銀色的長髮柔順服帖地系在腦後,一雙赤瞳正定定地看着他面前的龍紋鐸。
陸子岡想起幾個月前那混亂的一晚,在他得知前世記憶之後醒過來,看到是就是胡亥手中那破碎成兩半的長命鎖。他一瞬間頭腦混亂,便下意識地覺得胡亥便是他前世痴戀的夏澤蘭轉世,少不得心下糾結。
可是在這些日子逐漸冷靜下來之後,陸子岡也漸漸地看淡了。前世種種,終如一場大夢,他對老闆態度大變,多少是因為老闆在這麼多年來依舊是那個人,但陸子岡卻並不會認為面前的胡亥就是夏澤蘭,畢竟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夏澤蘭已經死了,變成了前世的他心底的一塊烙印,抹不平,也去不掉。他會懷念,會回憶,可他也不是前世的陸子岡了。
定了定神,陸子岡對這位隨意進出館藏禁地的胡少爺沒好氣地問道:“為什麼不能搖晃?”陸子對其還是如往常的態度,雖然知道這位少爺的身上肯定藏着不小的秘密,可是他也沒興趣知道。
胡亥懶得編謊話騙他,更何況他也是大秦公子,甚至當過皇帝,自然不肯因為這點小事就折損自己的堅持,所以只是淡淡地挑眉道:“難道交給你這銅舌片的人沒有告訴你,不能搖晃嗎?”胡亥説得很篤定,因為他是通過黃金鬼面具看到了一切。
陸子岡這回是徹底死心了,連胡亥都這麼説,那麼他肯定也是知道點什麼。陸子岡見胡亥的視線一直落在了龍紋鐸上面,一雙赤瞳毫不掩飾地散發出灼熱的目光,便下意識地開口道:“你難道是為了這枚龍紋鐸而來?不行,這龍紋鐸已經有主了。”
胡亥知道他和老闆交易的一切情況,雖然並沒有看清楚老闆究竟給陸子岡三件什麼級別的古董,但他也自信自己可以拿出更多的古董來跟他競爭。所以胡亥從懷裏掏出一張絲帕一樣的東西,朝陸子岡扔了過去:“這是我出的價,要換這枚龍紋鐸。”
輕薄的絲帕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就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準確地落到了陸子岡手中。陸子岡一感覺到手中的觸感,臉色立時就變了。
他曾經見過那馬王堆漢墓出土的素紗襌衣,絲縷極細,共用料約2.6平方米,重僅49克,還不到一兩,摺疊後甚至可以放入火柴盒裏,這可是連現代科技都無法制造模仿出來的工藝品。素紗襌衣的網眼稀疏,呈半透明狀,而手中的這片絲帛,卻絲縷稠密,呈銀白色,舉之若無,上面還帶有濃重的薰香味道。陸子岡的眼光極其獨到,但也一時不敢確認這片古樸的縑帛究竟是何來歷。而更令人氣憤的是,這麼珍貴的縑帛之上,居然還寫着字。
《墨子》中曾説“書之竹帛,鏤之金石”,在紙發明之前,絲帛是為貴族書寫及繪畫之用,民間則用不起絲帛,仍用竹簡。漢代時期雖然發明了紙,但人人都知貴縑帛賤紙張,用紙張來書寫的,大多是買不起縑帛的平民百姓,而一般宮廷貴族還是習慣於用縑帛。而就在他所拿的這片縑帛之上,寫着六列秦篆。
秦篆,也就是小篆,是由大篆省略改變而來的一種字體,產生於戰國後期的秦國,通行於秦代和西漢前期,是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推行“車同軌,書同文”的政治舉措。因為春秋戰國時期各國的文字都略有區別不便於統治,才令宰相李斯加以規範。後世習慣稱這種字體為小篆,其實和漢隸一樣,稱之為秦篆則更能體現其代表意義。
秦篆的字體線條圓潤流暢,結構謹密,筆筆如同銀鈎鐵畫一般,工整清雋。陸子岡對於秦朝銘文也頗有研究,很快就看完了這六列的秦篆所寫的是什麼,立時張口結舌,連自己的聲音都找不到了。
胡亥很滿意陸子岡的這副表情,古董什麼的,他在墓中見過的可多了,隨便拿出來幾個都能砸暈他。胡少爺擺闊比富獲勝之後心情很好,所以便大人有大量地容忍了陸子岡沒有馬上做回應,只是撇嘴催促道:“怎麼樣。永這來換那枚龍紋鐸,你可同意?”
陸子岡捧着縑帛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真是憋不住了,震驚地追問道:“這枚龍紋鐸到底有什麼特別的?為什麼你們都想要它?”
胡亥並沒有給他回答,只是微微地皺了皺眉。
陸子岡知道這就是以沉默來拒絕了,他不捨地捏了捏手裏的縑帛,又低頭看了又看上面的那六列秦篆,最終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道:“胡少爺,你的誠意我心領了,可是我與老闆的交易在前,決不能失信於人。”
陸子岡雖然心有不甘,但説的卻是斬釘截鐵。不想失約於老闆是一方面,畢竟定金都給了,交與他的那個古董都已經入了館藏,過幾天就打算做個主題展覽了。而另一方面,他雖然覺得這胡少爺的古董他肯定能拿得出來,但總覺得會後患無窮的樣子。説到底,陸子岡還是覺得老闆要比這個任性的胡少爺靠譜多了。
胡亥聞言一雙赤瞳不善地眯了起來,在他看來,他已經給了陸子岡足夠的選擇餘地,而後者卻一再挑戰他的耐性。胡亥懶得再跟他多費唇舌,既然這人敬酒不吃,那麼他也不介意讓他吃吃罰酒。
陸子岡見胡亥面色陰沉地走過來,第一反應便是護住面前的龍紋鐸。他怎麼就忘了這個人可不是什麼善碴,當初在六博棋宅院中時,此人就曾經面不改色地看着面前的慘劇發生。陸子岡在一瞬間有些後悔,他應該在發現胡亥闖入時就立刻報警,而不是站在這裏和他閒聊。
在胡亥看來,陸子岡的阻攔根本就構不成威脅,他動作敏捷地把龍紋鐸腔在了手中,在看着陸子岡拿起手機想要撥號報警的時候,一個戲謔的念頭閃過腦海。
“叮——”
胡亥微動手腕,龍紋鐸在他的手中發出了一聲清脆得類似於鈴鐺的響聲,在偌大的實驗室中迴盪了起來。
陸子岡在意識到這是龍紋鐸發出的聲音後,都忘記了繼續撥打110,而是詫異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着胡亥手中的龍紋鐸。不是説不能搖晃嗎?喂!!!!
“不許報警。”胡亥對着陸子岡命令道,現在是他手拿着龍紋鐸,自然是可以命令其他人的行為。他並不是害怕對方報警,他也不懼那些警察,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陸子岡見有商量的餘地,便合作地點頭道,“不過你要先把龍紋鐸放下來。”
胡亥勾起的唇角還未翹起來,就僵在了那裏。被控制的人難道還會提要求?胡亥沉默了片刻,又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龍紋鐸,在脆響沒有消失前便快速地説道:“把你的鋙刀給我。”
陸子岡瞪着眼睛十分無語,這個胡少爺剛才還一副可以溝通的模樣,怎麼突然間就大腦短路了啊?
胡亥白乾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龍紋鐸,明明銅舌片和龍紋鐸都已經復原在一起了,為何還是無法命令他人呢?還是他的使用方法不對?
接下來,胡亥開始嘗試各種方法,不斷地搖晃着手中的龍紋鐸,一時間清脆的鈴聲不絕於耳。陸子岡也從開始的驚疑不定,到最後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手撐着下巴看着胡少爺百年難得一見的秀逗表演。
陸子岡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哪裏是不能搖晃啊?老闆和胡少爺是糊弄傻子啊!這胡少爺自己還搖晃得不亦樂乎呢!不過這龍紋鐸發出的聲音倒是挺好聽的。
胡亥聽不見陸子岡內心的吐槽,否則他會更加的暴躁,他已經下意識地察覺到哪裏有些不對勁了,卻一時想不出來。
正在胡亥一籌莫展之時,他忽覺眼前一片青影快速地閃過,右手背一痛,便再也握不煮龍紋鐸。另一邊也傳來了陸子岡的驚呼,但他們誰都沒有等到龍紋鐸掉落在地的聲音。
胡亥定睛一看,才發現那道青影竟是一隻青色的三腳小鳥,色澤亮麗體態輕盈,只是往日拖拽在身後的漂亮尾羽卻已經摺斷,尾巴禿了幾塊,胡亥心知肚明這是他家鳴鴻的戰功。
可惜了,他也應該帶着他家的小赤鳥來的,不應該放任它在家吃牛肉乾。
胡亥目送着那三青鳥叼着龍紋鐸飛向了實驗室的角落裏,施施然地落在了一人伸出來的手臂上,聽話地垂首把口中的龍紋鐸放在了那人的手掌中。
“老闆?你怎麼……也來了?”其實陸子岡想問的是他是怎麼進來的。他無力地扶額,發現他現在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怕事情有變,來提前結束交易的。”老闆瞥了一眼陸子岡面前桌上放着的縑帛,看到了那上面的六列秦篆,不禁腹誹這位小公子即使過了兩千多年也一樣的敗家,這麼多東西拿出來都不帶眨一下眼睛的。而且之前他寫的漢隸是為了陸子岡容易閲讀而已,哪裏像胡亥這樣還專門寫了秦篆來顯擺的。不過這手字倒是比兩千多年前的好看多了,可見他也沒少下工夫。
老闆對着陸子岡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兩個錦盒,淡淡道:“這是説好的剩下的兩個古董,你可以檢查一下。”
陸子岡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檢查了,我信得過老闆。”陸子岡巴不得這兩尊大神趕緊離開,古董什麼的,他相信老闆不會賴賬。
胡亥若有所思地看着老闆肩上多出來的那個兔子玩偶,忽然間心領神會地點頭道:“是了,你只是為了引我出來而已,我就説你定然能察覺到那黃金鬼面具的作用,可是卻依舊掛在牆上,原來竟是誘敵之計。”
那個兔子玩偶的耳朵動了動,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老闆用空着的那隻手安撫地摸了摸玩偶,見胡亥想要掏出張角的黃巾離去,便道:“你難道不想要這個龍紋鐸了嗎?”
胡亥冷哼一聲道:“這龍紋鐸是個贗品,我剛剛已經試過了。”他此時也不怕扶蘇怪罪,畢竟這個假貨拿回去也沒什麼用。
老闆微微一笑道:“這是真品只是我給陸子岡的銅舌片並不是。”他一邊説,一邊拆下龍紋鐸腔內的銅舌片,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塊木片。
“咦?難道這龍紋鐸居然是個木鐸?而不是金鐸?”陸子岡目不轉睛地盯着老闆手裏的木舌片,有些轉不過彎來。
“是的,當年楊廣用龍紋鐸大興土木禍及平民百姓,我便永其他的木舌片替換了這枚,而替換的那木舌片便在漫長的歲月中腐化殆盡。”老闆表情淡然地把木舌片裝進了龍紋鐸。
胡亥這才醒悟到究竟那裏不對勁,原來竟是這樣,怪不得老闆之前明明説他用其他的舌片替換掉了,他剛剛卻看到原本龍紋鐸的鐸腔在陸子岡裝上銅舌片之前空空如也。
此時三青鳥忽然展開翅膀撲扇了兩下,婉轉清亮的鳴叫聲吸引了胡亥下意識地抬起了頭,而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聲難以形容的悠揚含蓄的敲擊聲。
“當——”
明明只有一聲,卻像是綿延不絕一樣,不斷地迴響在他耳邊。
“忘記我出現在這裏的事情,回到扶蘇身邊,表面上裝作幫助他的樣子,但私下要把他的一切動向都通過黃金鬼面具向我彙報。”一個清冷的聲音就像是穿透了重重迷霧,直接地刺入了他的腦海,儘管胡亥下意識地想要抵抗,卻也只掙扎了片刻,便重新平靜了下來。
“是。”胡亥機械地應了一聲,然後表情僵硬地一攥手裏的黃巾,下一秒便消失在空氣中。
陸子岡瞠目結舌地發不出聲來,他轉過頭,想要讓老闆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他只來得及看到老闆的手腕輕振。
“當——”
龍紋鐸的聲音再次響起。
“忘記剛剛龍紋鐸在我手中被搖響以後的事情,你已經與我完成交易。”
當陸子岡再次回過神時,發現實驗室內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和角落裏擺放着的擼過錦盒。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事情,抱着頭想了許久,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這麼説,一切都是老闆佈下的局?”醫生盯着地面上出現的深坑,有些可惜地嘆道,“這麼好用的龍紋鐸,居然就這麼埋在陣眼上了?老闆,為什麼不用這枚龍紋鐸控制扶蘇啊?讓他把身子還給我多好。”
老闆拿着龍紋鐸錦盒的手一顫,輕舒了一口氣之後才淡淡道:“我不是不想要回你的身體,只是扶蘇他……不可能會那麼輕易地中招。”
在這個世上,最瞭解扶蘇的人就是他了,這次可以暗算到胡亥,也是因為扶蘇並不在意胡亥而已,否則又豈會如此容易?
醫生聞言也嘆了口氣,他雖然覺得那個扶蘇公子有點太中二病了,但也絕不能把他真當成初中二年級學生的年紀。那可是秦始皇精心培養出來的繼承人,雖然陰差陽錯地死於非命,可是心計必然高於常人。醫生壓下想要繼續吐槽的慾望,但還是不甘心地動了動頭上的兩隻長耳朵:“那也不用埋了這龍紋鐸吧?用其他古董代替不行嗎?”
“這是個魔物。因為太輕易得到的,人類從來都不會珍惜,時間長了就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老闆拿着錦盒,似笑非笑地説道,“那商紂王和隋煬帝,在年輕時都是難得一見的千古君王,可是當皇帝,最致命的就是覺得自己是天子,別人服從他是天經地義的。”
“而人心,是會變的,無法永遠控制。”老闆輕嘆道,“就連用了龍紋鐸也是沒有用的。”
醫生再也沒有説出反駁的話,低頭和老闆一起看着龍紋鐸被埋入陣眼之中,然後一切又歸於原樣。
“這麼説,那龍紋鐸其實是個贗品?”扶蘇正自己和自己下着六博棋,所用的,赫然就是在六博棋宅院裏取來的那副,其中一枚梟棋之上有一道裂痕,被人用金鑲嵌着仔細地補了起來。
“是,我試了很多次,才發現沒有任何用處。”胡亥深深地低下頭,下意識地覺得有件事他忘記了,但腦海中卻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他,想不起來也不要緊。
“哦,也許是那龍紋鐸的效用消逝了。”扶蘇看起來絲毫不以為意,隨意地揮了揮手道,“暫時沒什麼事了,汝去忙吧。”
胡亥朝扶蘇施了恭敬的一禮,倒退着走出了書房,安靜地關上了門。
扶蘇隨手把掌中的六根箸撒了下去,按着顯示的斷面半弧朝上的數字,移動了一枚棋盤上的六博棋。
“成梟而牟,呼五白些。”扶蘇低低地念着,伸手把其中一枚棋子翻了過來,那上面赫然還用硃砂寫着胡亥的名字。
扶蘇拈着這枚棋子淺笑了片刻,又準確地在棋盤上拿起另一枚棋子翻了過來,果不其然,那上面也用硃砂寫着三個字。
陸子岡。
“看來,這盤棋還沒下完啊……”扶蘇垂眸把這兩枚棋子放回棋盤之中,隨後露出一個期待的笑容。
“畢之,許久沒有和汝下棋了,真是讓人懷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