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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命途難測 暗下釘子

    次日醒來,卻是獨自一人。我喚了一聲,素潔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向我稟告,説是皇上一早便上朝了,叮囑了叫我多睡一會兒,不用侍候他早朝了。

    我便一邊梳洗一邊回想昨晚。看來我們已然形成了默契,我的表現讓他很受用。既然兩人的目標都是扳倒時家,刺激皇后,我們兩人便你唱我和,演得很好。

    “娘娘,你看,這翠綠珠子襯娘娘容光煥發的臉色恰好。”

    “是嗎?”我有些奇怪,心想這丫頭一向謹小慎微,皇上留宿我這裏之後,從來沒聽過她的讚揚,怎麼今兒個卻阿諛奉承起來?偶一望向鏡裏,果真看見一位滿臉俱是春意的女子,眼波流轉,有着莫名的喜色。我心中暗驚。每次夏候辰從我這裏走後,我總有幾日精神焉焉的,脂粉也掩蓋不住臉色的蒼白,今兒卻是怎麼啦?

    “有皇上寵着,娘娘自然容光煥發……”素潔在我身後掩嘴而笑。

    我心中一動,難道自己以假成真,演來演去已然入戲?一想及此,心中暗自警惕,臉色便淡了下來,“不用這幅翡翠耳環了,選那副琉璃珠的吧。”

    素潔不明所以,只得拿了那副過來給我戴上。

    想想素潔,雖對夏侯辰有那樣的心思,卻因為本性純良,做不出太過的事,總是一次次喪失良機,不比得我那妹妹,善於鑽營。我想了一想,便問她:“素潔,你跟在我身邊,如此下去,也沒多大的出息,本妃若有更好的差使給你,你可願意?”

    素潔慌了手腳,忙跪下道:“娘娘,奴婢是否做錯了什麼?娘娘儘管指出,奴婢一定會改。”

    我搖了搖頭,讓她起身,問她:“本妃説過,你若得皇上青睞,便也是一條出路,但以此看來,皇上……”

    素潔黯然地垂下了頭,低聲道:“娘娘,奴婢怎能得皇上青睞?奴婢早已死了這條心了。”

    我輕嘆一聲,“其實,宮內美人眾多,新人層出不窮,你若死了這條心也好,倒免得受那番起伏。素潔,我知你由繡坊出身,刺繡功夫肯定勝過常人,若本妃調你管理尚宮局,不知你有沒有……”

    素潔瞪大了雙眼望着我,彷彿不敢相信我所説,截住我的話遲疑地道:“娘娘,你是説調我去管司制房?”

    我擺了擺手,冷笑:“我這裏出去的人,哪能只管得一房。如若你出去,一管便是整個尚宮局!”

    素潔愈發不敢相信,哆嗦着嘴唇問我:“娘娘,奴,奴婢怎得當此大任。再説.尚宮局現任尚宮……”

    我截了她的話:“只要你想,本妃便有辦法。你跟了我這麼久,多多少少學了一些……”

    素潔臉色倏地變紅,臉上泛起興奮之色,又忽地變白,眼神卻越來越狂熱。

    我知她來宮內日久,對像夏侯辰這樣的男子一時的迷惑是有的,但她一直以我為尊,並不因為我的身份的改變,全是因我有一身好的技藝。她對制釵制衫有一種發自骨子裏的喜愛,我又怎麼能不成全了她。

    最重要的是,孔文珍,既然你已背叛了我,尚宮之位就再與你無緣。

    只要我控制了尚宮局,等於後宮下等宮女皆由我控制於手,便有了和皇后一搏的本錢。

    我拿起桌上的象牙梳子遞給素潔。素潔顯是陷入混亂之中,手伸在那裏,卻不知道握住,梳子啪的一下跌落到地上,這才讓她驚醒過來,她忙拾起地上的梳子,卻又順勢跪下,道:“娘娘,奴婢如當真得成心願,便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娘娘。”

    她雙目含淚,神色殷殷。我心中暗歎,權勢真的可以讓人狂熱,就算素潔,一旦沾上權勢的邊,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也仿若讓她今後的生活有了目標。

    我以手示意她平身,自己轉過身去對着鏡子,“此事關係甚大,該如何,我想你應該明白。”

    她站起身來,捏着象牙梳子的手緊得發白,“娘娘,您請放心。”

    我道:“行了,看來你今天梳頭的手勢不會好到哪裏去,叫素靈進來給我梳頭吧。你去自己的地方好好靜上一靜。”

    素潔知道自己心情激動,也怕拿錯了東西,便強忍住歡喜,出門叫了素靈進來給我梳頭。

    原本梳洗等大事一向是由素潔負責,素靈得此殊榮,便歡歡喜喜地進來幫我梳洗。我想,事情如若真的成功,素潔要到尚宮局,我也得再培養人才是。素靈手雖巧,心思卻不在這上面,終有一日會被皇上冊封的。我得再找人才行。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素環,不知道她如今在皇后那裏過得怎麼樣了。

    一想起她,我便對着鏡子微微地笑了。皇后自詡看人精準,卻看錯了她,而我.何嘗不是看錯了她。

    梳洗好後,一出門,就遇見了粟娘。她雖對我恭敬行禮,可不知為何,我一見到她,就渾身不自在起來。原本我對人使計,事後從無愧疚之意,但每一想到她,就想起她在我最困難時真心對我的一臉憨厚的笑容。她如此待我,卻被我擺了一道,用來要挾的東西還是她的心肝寶貝。我自是不會向她認錯的,只得眼不見為淨,讓她不用侍候,我自己去花園走走。

    她卻端着張面孔,道:“皇上叫奴婢無論什麼時候都跟着娘娘。娘娘若去御花園,奴婢自得跟去。”

    我唯有渾身不自在地走在前面,她則遠遠地跟着。

    轉過幾個彎之後,偶爾向後望,見不到她的人影了,我這才暗舒了一口氣。

    素靈見我如此,便有些奇怪,“娘娘,您怎麼啦?是不是粟娘有什麼地方不是?讓奴婢稍稍提提她?”

    我便道:“沒什麼,想是今兒頭釵太過隆重,扯得頭皮略有些痛,回去換個輕的便好了。”

    此一番話,嚇得素靈又是請罪又是下跪的,我更感覺粟娘在這裏真是礙手礙腳。

    可夏侯辰既調了她來,我便不便趕她走。如果是其他人,我有無數種手法將她趕走,但一思及她在獄中幫我的種種情形,那種讓我不自在的感覺便又襲來。

    今日天氣良好,正值春天百花盛開之時,御花園裏的花便都開了。端莊秀麗的金腰帶迎風招展;外料料似凝紫,內英英而積雪的紫玉蘭,展開大而豔的花朵彷彿邀請人的欣賞;黃似金,翠似玉的瑞香則香味迎風而來;形似雀烏的金雀花則金燦燦地開滿枝頭,美不勝收。一路走來,見到這些仿若露出笑臉的花兒,我心情不禁大好。忽聽有人道:“娘娘,您看這花兒,長得可真像小南小北。”

    便有人笑道:“怎麼會?這花兒黃燦燦的,本妃那雀兒,可是尾巴略帶藍色。”

    素靈附耳道:“娘娘,聽聲音像是纖羽閣的那位。”

    我一笑,並不作答,心想夏候辰寵幸人時倒也名副其實,喜歡鳥兒的,便送往纖羽閣住着。

    我便在這叢開得最好的金雀花旁邊站着,看着慶美人帶着兩名宮婢從假山後轉了出來。

    慶美人長相甜美,一笑便露出兩個酒窩,再加上她今日穿了一件嫩黃的衣衫,腰繫一條翠色的腰帶,更顯得她腰纖如抑,鮮嫩無比。

    她見我站在那兒,先是一怔,接着便上前行禮,笑道:“寧姐姐今兒也出來賞花?今兒個天氣好,前幾日沒開的花今日都開了,寧姐姐可趕上了好時候。”

    説着,她便用手撫那金雀花的花瓣,幾乎透明的纖手託了幾瓣花兒,當真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難怪夏侯辰會把心思留了少許在她身上。

    我笑道:“慶妹妹還不知道這花兒叫什麼名字吧?”

    慶美人疑惑地望着我,搖了搖頭。

    我便笑道:“此花能在這裏開放,可花了工匠們不少的心思。它原本長在長江兩岸,只在那裏能活,種到哪裏都不成,可見是個嬌貴的。這花兒的花名甚是好聽,名叫金雀花。”

    慶美人聽了便臉有喜色,“這倒是個喜氣洋洋的名字。”

    我道:“這金雀花雖沒有羽毛,卻因其形狀像雀便得人喜愛。前朝有一名靈妃,有段時間甚得皇上喜愛。她生於長江邊上,見慣這種花兒,便請求皇上移栽。先皇下令栽種,也不管它適不適合御花園,使人花了無數精力才成活兩棵。”

    慶美人沒聽過這個故事,大感興趣,“怎麼這花兒這麼難栽的嗎?”

    我一笑道:“其實這御花園的花兒哪一種不是千辛萬苦才移植成活的。宮裏有多少的妃子,恐怕這裏就有多少株花兒。女人,總是喜歡花兒的。慶妹妹卻是不同,喜歡雀兒,可以引得雀鳥纏身而舞。皇上對本妃提及,本妃還不信呢。”

    慶美人聽我提起昨晚之事,臉色略顯尷尬,卻道:“只要皇上喜歡,有何不可?”

    我撫了撫那金光耀眼的金雀花,笑問:“妹妹知不知道這金雀花除了給人觀賞還有什麼作用?”

    慶美人聲音冷淡,“姐姐見聞廣博,臣妾哪能知道。”

    我笑道:“金雀花太招人喜歡了,其本身更有藥用價值,食後可使人健脾補腎,明目聰耳。所以本妃偶爾也會叫司膳房將其與豬肉蒸煮,吃了下肚,倒有幾分作用。慶妹妹如想試試,我便叫人煮了過來。”

    能入得宮的,自然都是人精,慶美人哪裏不知道我話裏意思。她臉色愈白,勉強道:“日間光線漸猛,臣妾不耐久曬,請姐姐容許臣妾告退。”

    我便點了點頭,準她行了一禮之後匆匆告辭。

    我笑問素潔:“你看慶妹妹一身黃燦燦的衣服,可不正像這黃燦燦惹人喜愛的金雀花?”

    她走得雖急,也聽見了我的話,身形微頓,卻加快腳步往前,轉眼便不見蹤影。

    素靈略有些奇怪地望着我。我甚少用言語挑釁妃嬪,認為這是最底層的做法,今兒卻是怎麼啦?

    我問素靈:“聽聞纖羽閣的纖紫一向與你交好?”

    素靈忙跪下道:“娘娘,素靈絕對和纖羽閣沒有任何勾連,沒有對不起娘娘。只因為纖紫原是我的同鄉,在纖羽閣過得並不好。有一回她為慶娘娘伴奏,被皇上稱讚了兩句,皇上走後,她便被打斷了手骨,現在手背都直不了,從此不能彈琴,被罰去做了粗重的活兒。奴婢見她可憐,才有時候看顧於她的。”

    我道:“你暗暗叫她過來,讓我看看。如有機會,當讓她脱了那個地方。”

    素靈自是感激不盡,道:“如若能到娘娘身邊就好了。娘娘從不責罰下人,對奴婢們又好。娘娘,纖紫一雙手雖廢了,但容貌出眾,長得比奴婢只有好的……”

    我不置可否,心想她在纖羽閣沒讓夏侯辰看上,來到我這裏恐怕也夠嗆。雖説我不理這事兒,只要你能爬得上去,我自是暗自慶幸,但形跡太過,又惹得夏候辰尖酸刻薄起來,那可不妙。

    我道:“先叫她過來看看怎麼樣吧。”

    説完,我便沿着萬紫千紅百花盛開的御花園繼續向前閒逛。到底是皇家花園,內裏的花怕有千萬種之多。有的彙集成行,有的則單枝獨立。被稱為花中之王的牡丹因最被宮內妃嬪喜歡,因而開得最豔最多。御花固有一小塊地方專種植牡丹,花色品種繁多,有豔麗夾雜着粉紅的、全紅的、淺紅的,光紅色就不下十種,而花瓣類型更是不知几几,單瓣型、荷花型、菊花型、薔薇型、託桂型、金環型、皇冠型、繡球型等等,

    我在一株形如繡球、顏色濃如夏日烈陽的牡丹花樹下站立了,正欣賞它重重疊疊濃豔到極致的美態,便感覺素靈偷偷地扯了扯我的衣袖。原來對面九曲橋之上走來一大幫女子,個個盛裝打扮,體態婀娜,嬌聲燕語隨風傳來。當頭一位梳朝鳳髻,戴鳳翅玉釵,頭上簪了一朵好大的皇冠型牡丹花的,可不正是皇后?

    原來不只止我一人因今日天氣晴好出來賞花的。怎麼這麼湊巧,偏遇上了皇后一行。

    我一眼看見剛剛被我氣跑的慶美人也混在其中,不由一笑,站着不動,等着她們娉娉婷婷地慢慢走近。皇后想是望見了我,便領着她們向我這邊走來,笑道:“妹妹今日也出來賞花啊?今兒陽光甚好,出來走動走動,全身都舒服一點兒。”

    我含笑向她行禮,其他妃嬪則按制紛紛向我行禮。一陣忙亂之後,我才道:“本妃想是在宮外呆了段時間的緣故,加上原就受了傷,呆在房子裏久了,便會周身不舒服,因而才出來隨便走走。想不到今天御花園里人這麼齊。”

    寧惜文原本站在皇后的近旁,一言不發地向我見禮之後又回到她身邊立着,此時卻道:“姐姐今兒個怎麼隻影單飛啊,不如加入到我們,也好熱鬧一點兒。”

    各妃嬪聽了此言,臉上便都現出看好戲的神情。我望了她一眼,便淡淡地道:“本妃倒是一向習慣了獨自一人。人多了,心也雜,花兒不比其他,不能讓我們這些俗人的各樣心思污染了它們的美態。皇后姐姐喜歡熱鬧,可也得提防有些心不在賞花上的人,腳下一不留神,踩了一朵兩朵可就不好了。”

    我回頭對素靈道:“哦,對了,天色也不早了,皇上説今兒個與本妃共進晚餐的,本妃得去準備了。皇后娘娘,各位姐妹,本妃就不打擾你們賞花了。”

    説畢,我便帶着素靈由原路返回,可以想象,皇后等一眾人此時此刻的臉色有多麼的難看。

    過了兩日,素靈倒真抽空兒找來了那名叫纖紫的宮婢,帶到我面前讓我看。

    我見她柳眉杏眼,粉面桃腮,生得確實不錯,拿起她的雙手,依舊柔軟纖長,外面看來完好無損,可惜手掌已不能伸直。經此大變之後,她的神情便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氣,看着人的時候眼光不敢對視,猶如驚弓之鳥。

    我細細問了她在纖羽閣的種種,與素靈告訴我的分毫不差。這樣的美人在宮內到處都是,若有手段,便能取代主子,獲得高位,若運氣不好,便如眼前這人,身體受到損傷,一世不能再有前途。慶美人妃位低微,自是得千防萬防地防着身邊之人。我卻不同了,在我之下,尚有無數的妃位等着人來填補,只要她們日後在需要之時能幫我一把,我倒希望能以夏侯辰的妃位換得這一兩項利益。其實宮內和朝廷差不了多少,高位的大員以官位相誘,贏得下屬忠心,而我,不過以妃位相誘罷了。不過要得到夏侯辰的同意卻有些難。自上次與妹妹在御花園撞大運失敗之後,我便知道夏侯辰不喜歡人家刻意安排的見面。也不知寧惜文怎麼就在皇后那裏得了手。

    見她可憐,我便叫人賞了十兩銀子給她,讓她自己去司膳房用強筋藥物滋補。聽聞慶美人素喜讓人在晨間遛鳥,而此項工作需起得極早,自她手受傷後便由她來辦,我便道:“本妃雖同情你,但你現在確是慶美人的奴婢,可不能觸怒了她。慶美人喜歡御花園裏的金雀花,與她的雀兒倒是相得益彰。你若摘上一兩束放在廳內,雀鳥以為是同類,鳴叫歡喜,豈不有趣?”

    我又告訴她一些讓手緩慢恢復的方法,更親自動手作示範,怎麼樣按摩穴道使手掌受傷之處發熱。我告訴她,長此做下去,定會緩解手掌的僵硬。她受傷時日不長,能恢復也説不定。

    此番作為,當然換得纖紫感恩戴德。而素靈則一有機會就把她帶到昭祥閣,如我在,必和她閒話家常,使人給她接手。

    粟娘跟在我身後已有好幾日,倒沒了在獄中之時對着我什麼話都説的興頭兒。據素靈講,如今她一日説不上十句話,對着我,除非傳喚,否則也是一聲不出。今兒她站在離我不遠之處,見纖紫走了,室內無人,才道:“娘娘關心人的本領真是愈見進步,三言兩語便讓人如坐春風。”

    我眼望於她,卻見她望着地板,彷彿剛剛的話不是她説的。我唯有勉強地道:“粟娘,上次的事,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望你不要掛在心上才好。”

    粟娘這才抬了眼望向我,道:“娘娘道歉的本領可不及哄人的本領,得多練練才行。”

    她一轉身就出了門,在門外站着了。

    我目瞪口呆,心想自己從未試過向人道歉,現在道歉了,你還挑三揀四,我還是主子嗎?

    晚上夏侯辰過來。我現在是他的寵妃,嬌縱自大自然得有的,便吞吞吐吐地把讓粟娘走人的意思向他説了。他哈哈大笑,“愛妃也有沒有辦法處理的人?這人當然得留着了……”

    不論我怎麼向耍橫撤賴,他只是不理,反而像看戲般地欣賞我的嬌態,自然又引得他痴纏不休,把我折騰得夠嗆。到了後來,實在疲憊不堪,我便任他折騰,自去睡了。

    偶爾想起,我便感覺夏候辰的眼光很奇特,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他選的妃子,端莊、活潑、温柔的皆有,但都不能長久,總是幸過三兩次便拋諸腦後。如果我不是有這麼一點兒能幫助到他的本事,再加上上次牢獄成功脱逃,讓他認為一名低位宮妃有此等本事匪夷所思,引起了他的興趣,與我結成同盟,恐怕也早被他拋諸腦後。

    在我看來,他是皇上,此等情形實屬平常。試問哪一個人不是喜新厭舊的?

    如花的容貌終有一日會老,只有勝過常人的手段,才能保自己長盛不衰。

    近幾日的嬌嗔耍賴,雖然是作假的,但看來夏候辰受用得很。繼續如此下去,我與夏侯辰的關係便能緩緩改善,我又何樂而不為?

    宮內大宴小宴不斷,不是今兒這個妃嬪生日,便是明兒那個美人慶生,想不到的是,近日有三個妃嬪生辰日子極近,皇后便下了懿旨,預備給她們同一日慶生,給我也發來了請帖,邀我與眾姐妹同樂。

    自上一次晉封拜見皇后之後,日子已過去了十幾日,我雖擔了個協理後宮的名,可一切還是以皇后為尊。她所説所建議的,我從不反對,而我對宮內大小事務,卻不表達意見,皆讓人去找皇后,眾妃嬪大概皆認為我已示弱了吧?

    其實也只不過因為,我知道就算我提出什麼建議來,以如今的形勢,也不會有人聽我的,我又何必鬧得灰頭灰臉。事情未準備好之前,我不會讓自己處於如此被動的境地的。一擊中的才會讓我漂亮地亮相,也才能讓其他人心生警惕。

    這次共慶生日的,頭一個妃嬪,便是那慶美人,其他兩位,也皆是份位不高的,一位是林選侍,另一位則是李修容,都是新近入宮的粉嫩新人,受過夏候辰三兩次的恩寵。比起其他入得宮來尚未見過君面的妃嬪來説,好得太多了。

    我按慣例準備了三份壽禮,只等到了壽宴之上,便送給她們。

    素靈告訴我:“慶美人在當日壽宴之上,準備了她那首成名的百雀舞,還準備帶着雀籠去。這幾日正加緊督促着纖紫喂上好的雀食給那些雀兒呢。”

    我道:“既這樣,給慶美人的壽禮便附上一束金雀花,也好應個景兒。”

    我又問素潔最近在忙些什麼,怎麼這幾日都不見她的蹤影。

    素靈便告訴我,素潔受了風寒,唯恐傳染給娘娘,正躲在屋子裏養病,又説她早些時候送食物和水過去,素潔告訴她,讓娘娘不必擔心,自己的病快好了。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叫她安心養病,養好了才出來。”

    素靈以為我怕素潔傳染,便心領神會地道:“素潔姐姐向識大體,自然是養好了才出來。”

    到了壽宴這天,我自是等到時辰差不多了,才姍姍到來。到了昭純宮,眾妃嬪卻都到了。殿內的硃色粗柱上掛起了兩個極大的五色轉馬燈籠,照得殿內更加明亮。眾妃嬪自然都精心打扮過了,個個豔如桃李,眉如青黛,被殿內的燈光一照,更是嬌豔欲滴。

    把三位壽星的禮物送給她們之後,慶美人見給她的禮物盒子上插了一株開得極豔的金雀花,臉色微變,朝我望了一眼,行禮如初,由宮婢把禮物收好了。

    皇后今兒也未着正裝,一襲煙紫的長袍,內襯腰柬得極靠上的同色拖地長裙,把胸部託得極高,胸前繡有一朵開到極盛的皇冠牡丹,更襯得她整個人有種與眾不同的貴氣。

    今兒日子不同,三位壽星便都安排坐在皇后身邊,我的位置倒被擠了下去。

    皇后向我道歉解釋,我早預料到了此種狀況,便笑道:“今兒壽星最大,就別管什麼宮延禮儀了。”

    忙亂一陣,又按制行禮,重排座位,剛排好位,眾妃嬪皆坐定了,卻聽殿外有人宣喏:“皇上駕到……”

    眾妃嬪自是個個兒面露了喜色,更添幾分春意。特別是那三位主角,眼內皆帶了希望之色。今兒個她們壽辰,指不定夏候辰一時心軟,宿在她們哪一人之處呢。可我卻知道,夏侯辰這人怎會心軟?臉上保持了笑意,我跟着眾人起身,排在皇后身後向大步而進的夏候辰行禮。

    夏侯辰先跟皇后寒喧了幾句,然後望向三位今日的主角,連連點頭,“壽星便是壽星,打扮精神與眾不同。”

    一番的誇讚讓三位壽星容色更炎努其他妃嬪便一起跟着湊趣兒,直贊得她們爭先恐後地往夏侯辰身邊擠,媚態百出。其中尤以慶美人為甚,她聲音清脆悦耳,全場只聽得她“皇上,您看看臣妾的……”什麼的不停。

    “對了,慶兒,華夫人聽聞你能使雀鳥繞身而舞,卻不相信,直怪朕誇大其詞,今兒個你就好好表演給她看看。”

    我被眾人擠到了後面,乾脆倚在朱柱上望着她們爭相鬥豔。現下聽得夏候辰提起,眾妃嬪目光皆向我射來,我便笑道:“臣妾見識淺薄,哪裏見過此等奇觀。皇上跟我説起,我卻是不信。前些時候在御花園見到了慶妹妹,便又提起這事,卻一直不能大飽眼福。趁今幾個高興,慶妹妹不如表演一番,給皇上和眾位姐妹們瞧瞧?”

    我既如此説了,皇上便與皇后在寶座上坐定。三位壽星的位置安排得與皇后近,自然時不時地貼上去給皇上遞個果兒,喂個糕點什麼的。夏候辰皆一一笑着應了。

    皇后看來氣度雍容了很多,對這三位的行為舉止只當不見。看來今日當真要讓壽星稱大,越發讓三位壽星如春風吹開的花兒,招展到極致。

    過了一會兒,慶美人便下去準備舞裝,她的宮婢纖紫便與其他兩位宮婢提了三隻鳥籠進來。一時間,殿內充滿了雀鳥的叫聲。我看那三隻籠子,養的竟是不同的鳥類。一個籠子為體形較小的畫眉,另一個籠子為黑羽黃啄的八哥,最後一個籠子則為體形更大的虎皮鸚鵝。每籠皆有兩三對之多,如若舞動起來,籠子裏的雀鳥全數放出,倒真有點兒弄玉吹笙引得百鳥齊聚的盛況。

    眾妃嬪顯然都沒見過慶美人的這一手,個個兒興致盎然地望着。慶美人換裝妝扮良久,才由偏廳走了出來,一出場,就吸引住了滿場的目光。只見她穿了一身七彩綢紗的長裙,挽了一隻高聳入雲的望仙髻,髻上並無其他飾物,獨插一根染得七彩的羽毛,款款行走之間,羽毛輕輕顫動,那長裙瓤舞若天邊彩霞,美不勝收。

    她腰肢纖細,身佩玉纓瑤璫,腳踏珠靴,腰繫翠帶,容似娥婉,樂聲一起,便長袖旋轉飄飛,兼之眉眼靈動,起舞之時眼神如若有情,似有若無地轉向夏侯辰處,七彩的綢裙隨之或散或聚,內褶展開之時,裏面彷彿金光燦燦,顯然裙之內褶是用金線繡就,薄如蟬翼的紗裙居然繡上了金線,顯然司制房這次為她下的工本不菲。

    慶美人本來長相明媚,如此一舞動,卻平添了幾分瓤逸輕盈的神態。雖隔了兩三席,我偶爾望過去,也可見席上美人眾多,夏候辰卻被她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顯出興趣盎然的樣子。

    到了最緊要的關頭,樂聲鼓點忽然加劇,慶美人的長袖更是盤旋不停。配合着樂聲,她那幾名宮婢便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關着雀烏的籠子。那雀鳥倒也奇怪,隨着鼓點樂聲真向慶美人飛了過去,先是上下盤旋着圍繞她上下翻飛,接着啾啾起聲,應和着樂音。我從未見過此等奇境,帶頭拍手叫好,其他妃嬪便也鼓掌稱讚不絕。夏候辰連連點頭,傾身向我,“愛妃,朕説過慶兒這項絕妙的本領,你還不信。你是俗人,自然是做不到的,慶兒便不同了。”

    我便應和着他連連稱是。

    舞到了最後一曲,按道理慶美人舞完這個章節舞蹈便結束了。有些妃嬪臉上便略現了妒意出來。這一次慶美人可博了個頭彩,比其他兩名壽星出桃很多,想來今晚夏侯辰便會留宿於她那裏了。

    正在這時,樂師彈了一個滑音,綿綿悠長,慶美人左手纖手微伸,呈蘭花狀,想是要其中一隻訓練得尤為機靈的鳥兒停在她的手上。但羣鳥卻在她頭頂盤旋,不肯下落。樂音繼而往下而去,慶美人只得收了手掌,跳下面的樂章。這個動作轉換極快,無人發覺,我則暗暗想,終於開始了。

    樂聲繼續,慶美人衣袂飛舞,綵衣若霞,雲彩中雜有金光,仿若陽光從雲層中照射,這件綵衣的確製得極好。

    她不斷地在堂上旋轉,鼓聲愈急,她則越轉越急,按照道理,鳥兒也便不斷繞着她周身上下翻飛。可不知怎麼了,那些雀兒大失了方寸,有一些竟向她身上撲了去,更有一隻停在了她的髮髻之上。眾人皆未發覺,以為舞到這時本就如此,但慶美人原本顧盼生輝的雙目終於從夏侯辰的身上移了開來,現出驚慌之色,轉向自己身上開始啄個不斷的雀兒。

    這時廳內眾人終於都注意到了慶美人的不妥,更有膽小的妃嬪發出驚呼之聲。因為那些雀兒有兩隻居然以爪抓實了慶美人的假髻。她頭上插的那根七彩羽毛被扯落下來,舞步終變成了踉蹌不止的驚逃,夾雜着她的尖聲驚叫。她無頭蒼蠅一般,居然向席間衝了過來,惹得眾妃嬪紛紛起身走避,惶恐尖叫聲不斷。

    説也奇怪,雀兒雖然發瘋,卻只繞着慶美人追趕,並不搔擾其他人。只是眾妃嬪哪裏經歷過這等事,個個驚慌失措。

    夏侯辰臉色鐵青,忙道:“還不來人把那雀兒捉了下來。”

    皇上身邊的某位高手這才醒悟了過來。康大為急跑了幾步,追上慘叫連連的慶美人,手勢翻飛,一手掐死一隻,扯下她身上的雀烏,再掐死。如此反覆幾次,直至慶美人四周全為雀鳥死屍,她這才停止了尖叫,縮在階下顫抖不已。

    此時的她哪還有半點初舞之時風華絕代的樣子,頭髮散落,釵佩零亂,衣衫被鳥兒啄出幾個大洞,有些地方還滲出血跡來。幸好鳥兒嘴下留情,兼之她以手矇住臉,面容才倖免於難,可謂不幸中的大幸了。

    其他妃嬪驚慌之中個個躲得她遠遠的,我離她近,當即走過去伸手扶起了她,“慶妹妹,不打緊的,那些畜生都被處死了。”

    慶美人這才鬆了了矇住面的雙手,望見滿地的雀鳥死屍,感覺身上被鳥嘴啄的疼痛,這才抽泣起來。

    我低聲在她身邊道:“慶妹妹,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居然相信那些畜生?”

    慶美人止住抽泣,忽望了我一眼,厲聲道:“是不是你?是你使計讓這些雀兒發狂的,是你!”

    她神情如狂,披頭散髮地瞪着我,臉上的胭脂七零八落,乍一望過去,倒把我嚇得往後直退。我忙道:“慶妹妹,你怎麼啦?”

    這個時候,康大為正忙着叫人打掃地面。夏侯辰被此意外一打擾,興趣大減,陰沉着臉坐在寶座之上,皇后不敢相勸。其他妃嬪則慢慢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慶美人疾走幾步,跪在了皇上皇后面前,連連叩首,“皇上,皇后娘娘,您可得為臣妾做主,臣妾是被人陷害的!”

    夏侯辰陰陰地道:“陷害什麼,又是誰陷害了你?”他連望都不望她一眼,自顧拿起杯子飲茶。

    皇后忙道:“慶妹妹,此次事件,想來你是不想的,誰知這些扁毛畜生忽然間竟發了狂。”

    其他妃嬪竊竊私語,我則慢慢地踱過慶美人的身邊,想去我的座位上落座。

    哪曾想慶美人忽地抬起頭,望着我,手指着我,“就是她!就是她害了我的雀兒,讓它們發狂,讓我在皇上面前出醜!皇上,您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她如今的容顏,哪換得了夏侯辰的一眼半眼。他顯然被大敗胃口,依舊望也不望她,只道:“此次事件,不過意外,你別隨便攀咬其他人等。”

    我緩緩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來,才向皇上一笑,“多謝皇上為臣妾説話。臣妾再怎麼不堪,也不會和幾隻雀鳥鬥氣的。”

    我的神態讓慶美人更恨。她道:“你前天偶遇臣妾,就以金雀花做比,説臣妾就似那金雀花兒,終被人煮了吃了下肚,今兒個我的雀兒便狂性大發,還不是你?”

    我慢條斯理地道:“臣妾偶遇妹妹,見妹妹喜歡那花兒,便把那花兒的好處一一道給妹妹知道,怎麼卻讓妹妹以為自己便是那金雀花?如若哪一位妹妹名字中有某樣食物的名字,臣妾不小心叫御膳房煮了這樣時蔬來吃,豈不是讓人認定我便要煮了她吃?如此罪名,我可不能承受。”

    很多妃嬪名字中都有這樣或那樣的花朵蔬菜的名稱,比如皇后的名字之中便有一個“芹”字。我如此一説,從妃嬪皆竊竊私語起來,顯見慶美人指控不足。

    不過我一向人緣不好,慶美人指控於我,我説的雖是正理,也無人出言相幫。

    慶美人啞口無言,見夏侯辰不理,便轉向皇后,“皇后娘娘,您是最仁慧公正的,您給評評理。臣妾排演此舞不知多少次,雀兒從未發狂,怎的一到了皇上跟前就發了狂?還不是有人作了手腳。”

    她的頭髮披散下來,擋住了半邊面孔,惡狠狠地斜瞪着我,有如惡婦厲鬼。

    我想此時此刻她的神情倒是給夏侯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愈發笑得和悦,微微向她而望。

    自然這表情更讓她恨不得掐死了我。

    皇后便道:“皇上您看,慶美人舞動之時,這雀兒確有異樣。慶美人説是華夫人作了手腳,當然是無憑無據之言,但此事……”

    我接過她的話,慨然起身向皇上皇后行禮,“皇后既然懷疑臣妾,臣妾自是無話可説,當然得使人查個清楚明白才是。慶妹妹既指我下的手,自得有證據。

    皇上何不派仵作驗雀鳥死屍?想來這雀鳥也是活物,如遭人下毒,引發狂性,自是有跡可尋,與人死一樣,一查便知。其實不用仵作,宮中御醫國手便可驗出……”

    皇后一怔,想不到我自己領頭答應查探。我此話一出,慶美人倒是無話可説了。皇后便問道:“慶妹妹您看怎樣?”

    慶美人尚未答話,我便道:“慶妹妹被這扁毛畜生啄得渾身是傷,蓬髮污面的,可得再梳洗過才是。”我又向夏侯辰斜斜地飛過一眼,“皇上您也是的,怎麼這麼不體恤人?慶妹妹這個樣子可怎麼見人啊?”

    慶美人這才想起她一心巴結的對象正在位置上坐着呢,一時間倒忘了其他,用手撫了撫面頰,結結巴巴地道:“皇上,請容許臣妾……”

    夏侯辰道:“退下梳洗了再上來。”

    皇后那句問話,就等於沒問。

    夏侯辰道:“宣兩名太醫進來,當眾檢查雀鳥屍體。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暗中搗鬼。”

    皇后張了張嘴,終於沒有再出聲反對。

    雀鳥的屍身自然由康大為派人看管着,無人做得了手腳。

    御醫來後,為免污了眾妃嬪的耳目,隔在屏風後面檢驗。過了一會兒,被稱為國手的徐老御醫便滿臉凝重地上前稟報:“稟皇上,此雀鳥確實中了毒……”

    一聽此言,妝容已弄整潔,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出來的慶美人便失聲痛罵,並恨恨地瞪着我,彷彿想生吃了我一般。

    皇后則失聲道:“竟有此種事情!“

    皇上便皺眉問道:“是何種毒物?”

    老御醫便答道:“稟告皇上,老臣只向皇上如實稟告老臣查探的結果,一切等皇上判別。老臣打開雀鳥體腹,依次用銀針試探,發現雀鳥腸腹血液之中皆有微毒,再仔細用清水清洗其腸胃……”

    聽到這裏,不少喜愛在夏侯辰面前裝嬌弱的妃嬪便捂了嘴,幾欲嘔吐。我慢慢地飲了一杯茶,道:“徐御醫,細節不必多説,直接講出結論便是。”

    徐御醫便道:“老臣發現其體內含有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鍾孔、石琉黃等五種粉末,而且雀鳥的皮膚皆變得脆弱無比,稍一碰及,鳥羽便落。臣可以肯定,此雀鳥中毒已久,長達一兩個月,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耳目閉塞的妃嬪尚不明白徐御醫講的是何種毒物,而皇后皇上卻皆已明白了。皇后臉色變得極陰沉,冷冷地瞪了一眼慶美人。而皇上冷冷地道:“徐御醫,你先下去吧。此事不得傳開,本朝宮闈之中從未發生過這等事情。你可記住了?

    慶美人尚未聽明白,急道:“皇上,您聽聽,有人在一兩個月前就給我的雀鳥下毒了,那時臣妾……”

    她一算時間,便有些怔住了。那時她才入宮,還未曾得到夏候辰的寵愛呢。

    徐御醫退下之後,皇后與皇上皆不出聲。眾妃嬪有明白的,便閉口不言,不明白的則向左右打聽怎麼回事。漸漸地,“五石散”這個在本朝被列為禁藥的名字,便在席間傳了開來。

    慶美人當然聽清楚了席間的竊竊私語。五石散的配材好多人都不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五石散這個名字。前朝服用此藥而死的人不知幾已,後被先皇列為禁藥。當他老年犯病之時,據宮闈之間的秘聞相傳,他是被人暗下了五石散才病入膏肓的。這當然是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聞,但由此可見五石散禍害之深。如今宮闈之中又見到它的蹤影,怎麼不叫人心驚?

    慶美人臉色倏地煞白,哪裏還有原來的囂張氣焰。她哆嗦着出列跪倒,“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絕不敢運用此物,臣妾是被人陷害的……”

    我淡淡地道:“慶妹妹,你一下子説本妃陷害了你,一下子又道別人陷害了你,敢情你左右一點兒錯處都沒有了?胡亂攀咬旁人,可是要拿出點兒證據出來才行。”

    慶美人連連磕頭,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臣妾據實稟告。這雀鳥,其實是臣妾託孔尚宮帶入宮中的,一切喂鳥的鳥食,皆是孔尚宮所給。臣妾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孔尚宮設計製作的……”

    眾妃嬪大譁,想不到她又攀咬出了孔尚宮。我微微沉思,默不作聲,望了望皇后,卻見她目光冷淡,臉色陰鬱,恨恨地望着慶美人。

    夏侯辰道:“康大為,叫人去尚宮局傳了有關人等前來問話。注意別鬧得滿城風雨。”

    康大為自然是帶着兩名手下匆匆地趕了過去。

    在等待期間,慶美人知道闖下大禍,便自己説個不停,“臣妾蒙娘娘看中,選中宮來,但一直無法獲皇上青睞。有一日臣妾無聊,去尚宮局挑選首飾,以求裝扮得更美,孔尚宮便偷偷地告訴了臣妾這個方法。皇上,臣妾叫孃家籌集了不少銀子才得到這件衣裳和這些雀鳥,臣妾實不知原來這些雀鳥是以那種東西餵食……”

    她一人嘮嘮叨叨地述説個沒完,把前後經過如倒豆子般地倒出。皇上陰冷着臉坐在主座,皇后哪敢阻止她,不用孔文珍前來對質,所有真相便一清二楚。

    而康大為早拿來了她換下來的那件七彩衣裳,又叫了在外殿等着的徐御醫進來查看。一陣兒工夫,徐御醫便查出這件衣裳邊緣夾縫之處,都縫有五石散。大家終於明白,原來這雀鳥繞身而飛的真相卻是如此。

    大殿裏空氣冷得令人窒息。妃嬪們大氣不敢出,整個大殿只聽得見慶美人嘮嘮叨叨地述説個沒完沒了。

    過了一會兒,康大為便帶着孔文珍來了。她倒是裝扮整齊,身着尚宮的補服,大手髻紋絲不亂,一看殿中架勢,便知大事不妙。入得殿內,還沒給皇上皇后行大禮,腿倒先軟了,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被兩名小太監拖着押了進來,拖到皇上皇后面前。她伏在地上磕頭不止,只會口稱:“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如此一來,不用審訊,一切都明白了。慶美人説的都是真話,孔文珍以各種手段向妃嬪們索取額外開支,收受賄賂,將禁藥送入宮廷大內,污染宮闈清靜,當即被盛怒之下的夏侯辰罷免職位,並送入宗人府大牢聽審,查出一切關聯人等皆不輕饒。

    至於慶美人,被夏候辰訓斥為用旁門左道手段爭寵,打入冷宮,永不復出。

    皇后精心炮製的壽宴便如此匆匆地結束。另兩位壽星雖未受波及,可宮內卻不敢再興壽宴之風。皇后經此一役,失去了慶美人與孔文珍兩名得力助手,便在昭純宮稱病不出。我順利接手了皇后的協理六宮之權。經過如此大變,妃嬪們個個都小心翼翼,雖是在我制下,倒也無人再敢違抗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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