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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0章

    第五十六章事實

    從林嬤嬤平平淡淡的述説之中,陳潛感覺到了其中的驚心動魄,自家的孃親果然手夠狠,動作夠快,一環接着一環,彷彿一個巨大的套子把他的兄弟裝了進去,林嬤嬤依舊沒有説什麼,她只陳述了一個事實,但是,陳潛已然猜出了這個事實。

    他抬起眼來,望着林嬤嬤慢慢的飲啜着杯裏的蜜花茶,這個老人,難道真的只是作壁上觀,眼看着從小在身邊長大的小姐受到如此的欺壓?雖説前朝李皇后立的制度是不能參與爭權奪利,便她真能遵從嗎?他忽然問她:“嬤嬤,春圍狩獵,當真是我那哥哥要制我於死地?”

    林嬤嬤手一抖,抖出幾滴蜜茶,沾在她枯木一樣的手背上,手卻轉瞬之間穩定了:“少爺,這有什麼關係呢?不論他做沒做,他始終要做的,先下手為強,總慘過後下手。”

    陳潛望着她的臉,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深深的印痕,從孃親十歲開始,她就守候在孃親的身邊,渡過了女人最燦爛的年華,失去了人倫之樂,她已經把孃親的榮辱看成自己的榮辱,所以,當孃親受委屈的時候,她的心,可以更痛過她的吧,所以,她以洞察一切的目光,為孃親做了決定,也可以説,逼孃親做了決定。

    陳潛怎麼能怪責於她?怪她挑起事端,害了自己的兄弟嗎?

    陳潛望着自己潔白的手,來到這個世界,這個家庭,自己又要被逼着做多少的決定?

    林嬤嬤道:“少爺,我之所以把這一切的經過告訴你,是想讓你知道,名門大閥,沒有所謂的兄弟親情的,一時心善,有任何的遺留,以後都會成為隱患,劉氏與小姐之間的仇恨,已然回不了頭了。”

    陳潛抬起頭來,直視她的眼睛,她卻毫不退讓,冷冷的回望於他,陳潛忽然間明白,她已然知道了陳斌的存在,也知道自己見過他!而且,她在提醒他,不能婦人之仁。

    陳潛站起身來,望着她花白的頭頂,冷冷的道:“你雖然為護者,也不過僅僅是一名護者而已,什麼時候輪到你為主子做決定了?”

    林嬤嬤倏地抬起頭,望着這位忽然間臉色變得極冷淡的主子,剛才的親善調笑的彷彿是另外一個人,她忽然間裂開嘴笑了:“小主子,你比你的孃親有出息,你孃親從來不敢如此斥責於我!”

    陳潛望着她,奇異的發現她臉上掛着的,居然是真心的歡喜,老眼之中,居然有了幾絲淚花兒,陳潛在心裏暗罵,這個老傢伙,是不是有點兒受虐狂,自己對她毫不客氣,她反而感動了?

    她巍顫顫地站起身來。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小主子。你長大了。終於可以保護你地孃親了。等我死後。有你在。將沒有人再敢欺侮她!”

    陳潛被她一連串地舉動弄得哭笑不得。自己只不過認為自家地兄弟沒有必要用如此慘烈地手段來禍害。一時有感而發。把氣發在了嬤嬤身上而已。怎麼就引起她這麼大地感慨?

    只不過。他卻再也説不出斥責地話。他能怪責林嬤嬤嗎?在她老淚縱橫之時?

    陳潛道:“林嬤嬤。你放心。就算有他地存在。也影響不了什麼!”

    林嬤嬤眼中發出奇光:“小主人。如果以前。你有這樣地神態。能用這麼懇定地語氣來對老奴説話。老奴也不會採用那樣地手段!”

    陳潛心想。看來原來地這個陳潛當真沒帶給嬤嬤什麼信心。所以。才讓林嬤嬤鋌而走險。用栽贓嫁禍地辦法逼自己地孃親先下了手。

    原來的陳潛,當真只是一名書呆子?再加窩囊廢?

    林嬤嬤道:“既然小主人下了決心,老奴也不説什麼,只不過小姐那裏,還不明白真相,如果讓她知道那小子還未死,又不知會引出多大的風波。”

    陳潛望了望林嬤嬤:“既如此,就麻煩嬤嬤代為隱瞞,終有一日,孃親會明白,不用那樣的手段,陳潛也有能力能保護她,她始終是陳府的主母!”

    説這話的時候,陳潛其實是有些底氣不足的,但為了打消林嬤嬤的殺機,他只好用前世對下屬進行鼓勵時的語氣,氣振丹田,信心十足……那樣的一名少爺,已然綣縮在了黑暗之中,為何不給他一線生機?

    陳潛出生於一個和平的年代,同事之間的暗算與頻軋肯定是有的,但他始終不能適應來到這裏,就要經歷動輒要人性命的手段。

    他始終認為,陳府的力量,只有合在一處,才能對抗外敵,比如説明府,如果陳府從內部開始腐亂了,那麼,不用明府參與,只怕陳府也會四分五裂,那麼,自己在這個世界錦衣玉食的日子只怕到了頭。

    所以説,歸根結底,陳潛只不過是一個為自己打算的小人物。

    陳潛從林嬤嬤那裏知道了劉氏與自家母親不死不休的局面,其實,最大的源頭,很可能在插手父母婚姻的老祖宗身上,如果她不橫插一手,劉氏怎麼會入了陳府,又怎麼可能鬧得不可收拾?而這位老祖宗,正如陳潛所知,是陳府後院之中最高的領導者,掌握着整個陳府的生殺大權,怎麼才能讓她不在父親的妻妾之間撥事弄非,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而這裏的老人,好不容易從媳婦熬成了婆,又怎麼能放棄手中的權利呢?……請原諒陳潛,説什麼的,他也對這麼一個老太太升不起一點慈祥的類似於祖母般的感覺,所以,他的思想,直指中心,怎麼擺平這老太太?

    他想起老祖宗收到抱日麒麟之時那奇怪的表情,難道説,裏面藏了什麼秘密?

    不過,所有的事都只能徐徐圖之,陳潛認為,當務之急,是讓那位隱在黑暗之中的少年儘快的得到治療,因為以他前世的經驗發現,陳斌的病只怕日趨嚴重,如果不想辦法治療,只怕他終身都會如此渡過,還有,怎麼讓他在陳府堂堂正正的生活下去?這都是一個問題。

    第五十七章疑心

    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上心頭,讓陳潛頭腦中一片混亂,突然之間煩燥起來,望着窗外的落葉,忽然起在芙蓉樹下彈琴的男子,那一臉的明月疏星,心中彷彿飲了一杯冰酒,直滲入肺,他想,自己彷彿有好幾天沒以紫依的身份去找玉師傅學武了吧??

    他叫來了阿元,讓他在角門裏等着,説是送紫依姑娘去學武,阿元有一樣好,自己叫他做的事,他從不置疑,除了上次有些懷疑這位紫依為什麼會這麼醜之外!

    他還有一樣憂鬱,自己學武學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身上還是一點女性特徵都沒有?別是先前學壞了吧?

    新愁舊愁加了起來,他忽然間感覺愁上加愁。

    所以直至坐上陳元的馬車,他還在愁……

    阿元在一旁問:“紫依姑娘,你怎麼啦,愁眉苦臉的?”

    紫依憂鬱的道:“阿元,你説説,我是不是很醜?”

    阿元很厚道:“我感覺姑娘人很好。”

    馬鞭叭叭的響,馬蹄聲聲,揚起一地的灰塵,紫依道:“那你為什麼不朝我看呢?”

    阿元勇敢地朝她望了一眼。她臉上那塊紅斑上地青筋隱隱跳動。阿元忙避開了眼。讓紫依又一陣沮喪:“阿元。公子爺恐怕不願意讓我學武了。”

    “為什麼。公子爺開始不是説讓你跟在他地身邊。可以避免不必要地麻煩嗎?”

    紫依依舊憂鬱:“公子爺説最近幾天一看見我地臉。晚上就噩夢連連。所以。他跟我説。還是要一個相貌平凡地人跟着算了。”

    阿元很同情。心裏有一種犯罪感。因為。他自己也是這麼想地。但想一想到紫依無依無靠地。這麼想彷彿太不應該。於是道:“紫依。你別多心。公子爺也許不是那個意思呢?”

    由於紫依只是一名丫環。因而馬車地車簾並未蓋下。晨風吹蕩之中。她可以看見車外。眼看馬車經過了第一酒樓。她看見兩個熟悉地人影走入了酒樓之中。

    她喃喃地道:“為什麼他們兩人會湊在了一塊兒?”

    阿元還沉浸在對紫依的同情情緒之中,聽到她的話,道:“怎麼啦?”

    紫依有些心神不定,道:“沒什麼,我們走吧!”

    阿元略有些擔心的望着紫依,莫非紫依受了打擊,神經有些失常?像他們這樣的下人,主子隨口做出的一個決定,都足以讓他們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紫依……也極努力的學過武吧?

    紫依眼神很茫然,飄向遠處,她看清楚了進入酒樓的那兩個人,一個是月影斜,而另一個,則是明言,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入樓中,言談甚歡,滿臉笑容,她知道月影斜交遊廣闊,什麼人都打交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她總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來到了山莊,玉師傅很驚奇,問她:“紫依,你可有好幾天沒過來了,怎麼今兒個有空?”

    她滿臉愁意,又把對阿元説的話向玉師傅説了一遍,玉師傅望了望她的臉,道:“其實,如果説要完全恢復,的確不可能,但要去掉臉上疤痕,倒不是沒有可能,我家公子就辦得到!”

    紫依心中吃了一驚,有些訝然的望着她。

    玉師傅一笑:“紫依,你還不知道吧,我家公子爺還精通醫術呢!”

    “可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啊?”

    玉師傅道:“我家公子爺以前也做過大夫,為許多人看過病呢,你這種,應該沒有問題的。”

    紫依發現她這麼説的時候,神色有點兒猶豫,彷彿有點兒後悔講了出來,紫依道:“玉師傅,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月公子肯為我治療嗎?”

    玉師傅道:“紫依,我家公子不比其它人,對下人,他是最和善的,你彆着急,等公子爺回來了,我抽空兒問問他!”

    聽了她的話,紫依心中那種突如其來的煩悶感忽然間填滿了胸膛,玉師傅看見她的樣子,以為她擔心,便道:“紫依,你別擔心,説起來,公子爺好長時間沒給人看病了,連我都差點兒忘記了公子爺識醫術,可近兩日,公子爺常出去,我也跟着,給一名貧病的少年醫病呢!”

    紫依道:“月公子真是一名和善的人。”

    她好奇的問:“月公子常做這樣的事嗎?”

    玉師傅搖了搖頭:“很久以前,他就不做大夫了,可看了那名少年被打成那個樣子,卻忍不住,要是不治的話,恐怕那名少年的背會越來越彎,以後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紫依忽然間抬起頭來,手一顫,差點把刀槍架推倒,望着她:“師傅,你是説月公子治療的那人,背給人打斷了?”

    玉師傅點了點頭:“天底下還有下得了這麼狠手的人,我見過那名少年,滿臉都是傷痕,但眉清目秀的,背卻彎着,神志有點兒不清,由他姐姐帶着,住在一個平房裏,生活清苦,要不是公子出手,那名少年的背脊真的會越來越彎的。”

    紫依道:“他還有一名姐姐跟着?”

    玉師傅道:“是啊,不過男女有別,雖然是小户人家,那名姐姐也頗識大體,每次我們去的時候,她都躲在簾後,幸好他們身邊帶着兩名老僕,要不然,多看這倆姐弟當真生活都困難呢!”

    紫依笑了笑:“的確,月公子當真是一個好人,師傅啊,那就煩請你給公子説説,如果他得空了,幫我看看臉上的疤痕?”

    紫依心想,自己還心心念唸的想着怎麼找大夫醫治他呢,想不到早讓人捷足先登了,原本這是一件好事,可自己的心裏,為什麼還是這麼煩悶呢?

    他們之間,是怎麼連上線的呢?

    如果這個消息瀉漏出去,那麼,帶給陳府的,將是怎樣的大震動?

    第五十八章莫名

    陳府。

    阿元把馬車歸庫,回到了陳潛的院子裏,在陳潛的提拔之下,他已經是這個院子的副總管了,他一進院子,廖總管就走了過來,問他:“阿元,就送紫依姑娘學武了?”

    阿元恭敬的垂手點了點頭,廖總管是夫人派過來的,自己再大,也大不過夫人派來的人,阿元來到這裏,再也不是那位手持一把短刀就敢把刀放在少爺脖子上的人,在這裏,他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做什麼,都得識大體,他想在公子爺的手下長期的做下去,一則公子爺對下人好,二則,在姐姐生活的地方做事,讓他莫名有一種歸宿感。

    廖總管望了望這名頗得公子寵的年青人,心中湧起莫名的妒意,如果不是夫人堅持,自己只怕連公子爺的院門都進不了,可公子爺,以後可是陳家的家主,自己如果不能哄好了公子爺,夫人再怎麼關照,只怕也是假的,當務之急,不能得罪眼前這位公子爺的紅人,一想到此,他臉上掛了笑:“阿元啊,如果有什麼事,讓我吩咐下人做就得了,可千萬別辛苦了你啊!”

    阿元一怔,這位廖總管在自己剛來的時候,時常會給自己一點兒排頭吃的,今兒個是怎麼啦?

    他忙道:“不麻煩總管。”

    廖總管道:“阿元啊,公子爺還在書房休息嗎?”

    阿元點了點頭:“是啊,每到這個時辰,公子爺總會在書房的,任何人不得打擾。”

    廖總管眼內閃過一些疑色,卻佝僂了身子,吩咐在旁走過的丫環:“春蘭,叫廚房燉些補品給公子爺送去,這離晚飯的時間還早呢,可別餓着公子爺了!”

    陳潛從書房走出來,就聽見廖總管一疊聲的吩咐,心中很不耐煩,心想這個老匹夫,整天的在院子裏張望着,窺探着,得想辦法把他譴走才行!

    陳潛輕咳了一聲,兩人同時望向他,廖總管眼裏帶了一些希望,陳潛卻道:“阿元,到我房裏來一趟,我有些事吩咐你!”

    廖總管眼裏地希望之色熄滅了。卻不動生色。道:“公子爺。我這就吩咐下人幫你燉些蓮子羹過來。”

    陳潛淡淡地點了點頭。卻看也沒看他。向書房走去。

    阿元發現公子爺心事重重。坐在書桌後面。長久沒有出聲。阿元識相地從書桌上拿了一杯茶遞給公子。

    陳潛用手指在書桌上輕磕。長久沒有出聲。又過了良久。才問:“阿元。你相信過一個人嗎?”

    阿元又等着公子爺吩咐做事呢。冷不防他問了這麼個問題。有點兒吃驚。用他地第一反映答道:“當然。我很相信公子。”

    陳潛望了他一眼。笑道:“阿元。來府裏沒多久。你也學會拍馬屁了?”

    阿元道:“不是的,公子,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相信你,雖然我姐姐在這裏出的事,但我相信,這一切都不關公子的事,因為我來這裏這麼多天,見到的公子爺,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阿元本不善言辭,結結巴巴的解釋着,陳潛笑望了他一眼,問他:“阿元,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某些時候會騙你?”

    阿元道:“公子爺是做大事的人,阿元只是小人物,公子爺要騙我,自然有公子的理由。”

    陳潛嘆了一口氣,不明白他的心思怎麼可能這麼簡單,而那個人,卻如此的複雜?

    陳潛道:“阿元,最近府裏頭的事,你就別管了,你帶兩個信得過的人,卻幫我查一件事,在南陽小巷之中,那裏有一間平房,住了兩姐弟,很有可能,他們不會長期住在那裏,但每個月總有幾天會在那裏的,你給我守住了,把那間屋子裏進進出出的人都給我記清楚了。”

    阿元遲疑的道:“可是,如果公子爺不讓我管院子裏的事,那院子裏就只有廖管家了?”

    看來這個阿元並不傻,知道廖管家並不是個好東西!

    陳潛道:“別擔心,説到底他是我孃親派過來的。”

    阿元點了點頭,又記起一件事:“那我每天還送紫依姑娘學武嗎?”

    陳潛道:“暫時不學了。”

    阿元小心翼翼的望了陳潛一眼:“其實,公子爺,紫依姑娘人不錯的,做事又盡心力。”

    陳潛心想,這名阿元倒真是一個老實人,他這是在同情紫依姑娘,怕我不再讓紫依學武了呢。

    陳潛笑了:“紫依這幾天回到了別宛,我有事要她辦,過幾天就回來了,你別擔心。”

    阿元臉上這才有些放鬆,陳潛忽然間想逗逗他:“阿元,你也有十八歲了吧?”

    阿元點了點頭,尷尬的道:“公子還記得這個?”

    陳潛道:“別看你家公子爺年齡比你小,可什麼事都清楚的,過了年,公子爺就為你配一門親事吧。”

    阿元一張臉窘得通紅:“公子爺,我不急。”

    陳潛望了他一眼,一本正經的道:“莫非阿元看中了誰?你放心,只要是我府裏的丫頭,不管是大丫頭好,還是小丫頭好,只要你喜歡,我都叫人配給了你!”

    阿元猛搖頭:“公子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潛滿臉疑惑:“那你是什麼意思?”

    阿元道:“公子爺,我還是快點兒出府辦您交待的差事吧……”説完,向陳潛行了一禮,急急的往門外奪路而出。

    陳潛暗笑,他這是怕自己把他與紫依湊成一堆呢!笑過之後,卻忽然間茫然起來,想起那人一臉的霽月明光。

    陳潛交待了阿元,又讓人把林嬤嬤叫了過來,自上次之後,林嬤嬤更加沉默了,但時不時用毛骨的眼光在暗地裏把陳潛望着,有的時候,陳潛偶爾回頭,看到了那充滿愛意的目光,冷不防的,都要打個機靈,所以,如果有什麼事,能不麻煩嬤嬤的,他儘量不打擾嬤嬤。

    所以,林嬤嬤這些日子很有空,也有些幽怨,以為公子爺當真怪了自己了,哪裏知道陳潛只不過怕了她?

    這次聽陳潛叫她,走進門的時候,那腳步聲能明顯讓陳潛感覺老人家很高興。

    她自然臉上是不表現出什麼的。

    陳潛望了望她滿頭花白的頭髮,沉吟半晌,道:“嬤嬤,您是府裏的老人,如果我要在院子裏多添幾個人,最好是從外面買的新人,可知道我自己能做主嗎?”

    林嬤嬤抬起頭來,眼內有喜色:“公子爺,您要添人?”

    陳潛點了點頭,看見她又開始激動了,忙止住了她,道:“嬤嬤,您也知道,這院子裏的人不是老祖宗派來的,就是孃親派來的,我自己沒個趁手的人……”

    看來林嬤嬤當真很欣賞自己這位公子爺的所作所為,道:“公子爺,你終於想到這一點了?好,好,早就該這樣了。”

    陳潛看着她那激動的樣子,像極了自己前世的祖母,為孫兒一點小小的改變而興奮的周圍同人唱説,忙伸手擋了擋從她一激動從嘴裏飛濺出來的唾沫星子,道:“那麼,我知會了廖總管就行了嗎?”

    林嬤嬤搖了搖頭:“公子爺,你以前不理事兒不知道,陳府一切的開銷全要老祖宗做主的,銀錢也要得到老祖宗的准許才能動,如果你想在屋子裏加人,只怕要得到老祖宗的同意才行。”

    第五十九章丫環

    陳潛道:“老祖宗這麼大年紀了,還管這麼多事兒,豈不累得慌?”

    林嬤嬤望了他一眼:“別房裏的人加了也就加了,沒這麼嚴,但自上次您出事兒後,老祖宗交待,絕對不能讓你這兒再出事了,所以,她特地交待,你房裏的事兒,一定得經過她的同意才行。”

    陳潛哦了一聲,為自己的孃親憋屈,她再精明強幹又怎麼樣,還是得熬,連自家兒子的花銷都管不了。

    林嬤嬤望了望陳潛的臉色,見他臉色不太好,接着又道:“夫人好幾次向老祖宗提議,請多幾個丫環回來照顧少爺,都被駁了回來了,卻把她自己用得熟了的人派到了少爺這裏!”

    陳潛當然知道自己身邊來來去去的那幾個丫環都是從哪裏來的,除了春蘭之外,他從沒有和誰特別接近,看來,如果不是林嬤嬤守住最後一道關口,這些丫環只怕像春月一樣,輪流往自己牀上爬了,他感慨的想,如果自己真有那本事也就罷了。

    陳潛想了一想,道:“看來,我得想想辦法了。”

    林嬤嬤用慈和的目光滿意的看了一眼陳潛,慢慢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頭道:“公子爺,您有什麼需要老奴幫助的,儘管開口。”

    陳潛揮了揮手,讓她出去,滿腦門的官思,反而惹得林嬤嬤滿臉喜色,心想,這樣的小公子才有大家氣派呢!……

    這裏是陳府之內最大的一個院子,也是陳府的中心,其餘各房人的院子眾星拱月般的圍繞着它,翠依端了一個木盤子,盤子上面有用碟子裝了兩盤小點心,小心翼翼的向老祖宗的院子裏走去,一路上,有身份低下的丫環側立一旁向她行禮,用羨慕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一概仿若不見,只想着自己的心思,老祖宗這兩日説牙口不好,口淡無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非夏未秋至,有些着涼了嗎?

    翠依來了府上已經五年,前兩年像許多丫環一樣在底層熬着,但幸虧她人機靈,做事又認真仔細,繡的錦面被老祖宗看見,讚不絕口,把她調入了老祖宗的屋裏,月銀也漸漸漲到府內最高了,就算是那些老爺的妾室們,見了她,也會留幾分顏面的,所以,對她來説,照顧好老祖宗,才是最重要的事。

    翠依心想。自大壽過後。老祖宗地脾氣彷彿越來越古怪了。看誰都不順眼。因此而賣出去地丫環就好幾個。她可不想自己落得如此下場。老祖宗唯一地一次大笑。就是潛哥兒送來那個什麼木流留馬地時候吧。那幾日。老祖宗天天地研究那東西。不明白它為什麼會動。那幾日。也是自己這些奴婢們最好過地時候。只可惜。老祖宗玩了幾日之後。就膩了。把那東西隨手丟到了衣櫥裏。

    翠依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想地。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潛哥兒時常弄幾個這麼好玩地東西讓老祖宗玩玩。自己地日子會好過很多。

    她一邊想着。一邊往前走。冷不防地。打斜裏衝來一個小小地身軀。一下子撞在了她地身上。框噹一聲。盤子裏地點心跌了滿地。她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那小傢伙一撞也跌到了地上。卻一咕嚕爬了起來。指着她大聲地道:“死奴才。沒長眼睛嗎?”

    她勉強從地上抬起頭來。卻連忙在趴在了地上。磕頭如葱:“奴婢該死。奴婢訪死。衝撞了小公子。”

    那小公子滿臉身上手上沾滿了泥。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一個箭步衝上去。就是一腳:“看你還撞我。看你還撞我。”

    翠依一聲不出,竭力忍着,心想怎麼自己不長眼,惹了這麼個小祖宗,與潛哥兒不同,這位可是府裏的霸王,雖然不常來老祖宗處,但一來,自己這批下人無不弄得人仰馬翻的。

    他就是陳將軍最小的兒子,陳安之,今年才**歲,算起來是陳潛的堂弟,可將軍府與尚書府不同,將軍妻妾多,因為兒子也多,算起庶出嫡出的,有十個,算得上子嗣繁茂,可有一樣不好,兒子雖多,有出息的卻少,更別説像陳潛一樣高中狀元的了,所以,能得老祖宗寵的則更少,老人家總是偏愛年紀小的孩子,這位陳安之算是頗得寵的一個了。

    翠依感覺他人雖小,可踢在身上可一點都不輕,正忍得幸苦,卻聽有人道:“安之弟弟,怎麼啦,這奴才怎麼得罪你了?讓你費這麼大力氣教訓她?”

    “原來是潛哥哥,怎麼今兒有空過來了?我可來了叔叔家好幾次,都沒見過你呢!”陳安之終於停止了踢打翠依。

    陳潛指着他的臉道:“安之弟弟,你這是去哪裏了,怎麼滾得像泥猴兒一樣?”

    陳安之見到這位乾乾淨淨一臉春風的哥哥,終有些自慚形穢:“潛哥哥,我去玩兒了……”

    陳潛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幫他擦了擦臉,道:“安之弟弟,來來來,和我一同去見見老祖宗,把老祖宗哄高興了,我有好東西給你!”

    陳安之很猶豫,望了望自己渾身的髒樣,道:“要不,我先換身衣服?”

    陳潛點了點頭,看着他一溜煙的跑走,在後面叮囑:“安之弟弟,你可得快點,你遲了,到時候可沒什麼好東西給你了!”

    翠依還跪在地上,匍匐着把那跌散了的糕點撿了起來,放進木盤子裏,卻聽到頭頂有人温和的道:“不用撿了,讓她們掃了吧,你是老祖宗身邊的吧,帶我去見老祖宗。”

    翠依抬起頭,那雙温和的眼睛中略帶了一些同情,明亮如月光下的閃着波光的湖水,她一時之間有些迷惑,卻站起身來,恭身道:“公子爺……”

    她看見公子爺身邊的春蘭手裏拿了一個大托盤,上面用紅布蓋住,正微微的點頭向她示意,她不禁一陣心酸,原本她與春蘭是同時入府的,春蘭這丫頭笨笨的,於是被派了個小丫環的差使,卻想不到最近得了小公子的青睞,被升為大丫頭,她們私底下也有來往的,春蘭告訴過她,小公子從來不打罵下人,自己院子裏的人出去,他也不准許其他人欺侮,哪裏像這裏。

    看看春蘭養得極滋潤的臉色,她就知道,這丫頭比自己好命,更何況,春蘭以後要被公子爺收房的呢?她聽着身後沉穩的腳步聲,臉上不由得一紅。

    翠依走進房裏向老祖宗稟告,陳潛望着房門上晃動的珠簾,那珠簾是由極品雲巖韌竹製成,風吹而簾不動,陳潛只隱約看得清那竹簾後晃動的影子。

    第六十章玩具

    晃動的竹簾還未止歇,就聽見裏面的人哈哈一聲大笑:“小猴兒崽子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陳潛忙揭簾走了進去,轉過一張龍鳳呈祥的屏風,就看見老祖宗斜斜的歪在睡塌上,臉上笑得如菊花盛開,望着他。

    陳潛忙規規矩矩的向老祖宗行了一個禮,這才起身,朝老祖宗伸出的雙手走了過去,輕輕的拉了老祖宗的手:“老祖宗可好?”

    老祖宗朝他上下打量,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最近段日子看來吃得好,睡得好。”

    陳潛像所有孫子一樣,略有些靦腆的笑了笑。

    老祖宗道:“乖孫子,你那爹孃沒糟折你吧?我看啊,前段日子你生病,就是讀書讀多了,憋出來的!”

    陳潛在腹中一笑,心想這老祖宗笑話,怎麼那麼像紅樓裏的賈母的架勢?

    他反握了老祖宗的手:“老祖宗,孫兒最近時間還好,只不過掛着老祖宗了,卻怕打擾老祖宗,所以不敢過來,今兒個孫兒又弄了件好東西,所以,才敢巴巴的趕了過來,以駁老祖宗一笑。”

    老祖宗哈哈笑道:“你看看你這個猴兒崽子,一張嘴可真甜,多得你還記得老祖宗,來來來,給我看看,這次你又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陳潛示意跟着自己進門的春蘭把那蓋着紅布的盤子端了上來,擺在老祖宗的面前,老祖宗一見這麼大的陣勢,早笑吟吟的瞪大了眼睛望着。

    陳潛把那布一揭開。只見一個極憨態可掬地絨布製成地小老虎出現在面前。老祖宗先前得到過一隻木流留馬。知道這東西很有可能會動。便道:“乖孫兒。上次那呆木流留馬。玩了兩天它再也不肯動了。這次這小老虎不會這麼沒用吧?”

    陳潛笑道:“老祖宗。您可別小看這隻小老虎。比那隻木流留馬厲害多了。您看看……”

    説完。他用手拉了一下那隻老虎身邊地一個環扣。拉出很長地一截線。那線繩被拉了出來之後。又緩緩地收了回去。怪事兒發生了。那小老虎便一邊虎虎地叫着。一邊在地上打起滾來。彷彿初生地老虎在地上玩耍着一樣。

    老祖宗看得哈哈大笑。連聲道:“小猴兒崽子。你整天就能想出這麼多花樣。哄老祖宗開心。”

    陳潛撒嬌地道:“老祖宗開心。孫兒比什麼都開心呢。可孃親不願意我做這些。説我玩物喪志呢!”

    老祖宗一聽到他提起孃親。臉色略略有些沉。道:“乖孫兒。你別理你那孃親。理天架地逼着你讀書。把人都逼得呆呆地了。現在多好……”

    陳潛在心底都孃親説了一聲抱歉,心知如果不講講孃親的壞話,自己的目地就達不到,接着嘟噥着道:“老祖宗,孫兒想給老祖宗做多一點好玩的東西呢,可是,院子裏的老人個個兒呆呆的,木頭木腦,怎麼跟他們説,他們都不明白,我想向老祖宗討個便利,在帳上支點兒銀錢,請多機靈點手腳靈活的新人回來……”

    老祖宗手裏摸着那毛絨絨的小老虎,愛不釋手,聽了他的話,眯着眼睛朝他望了一眼:“小猴兒崽子,就知道你哄老祖宗開心有目地的,不過老祖宗先前説了,你需要什麼,你那孃親不給的,儘管向我要,去吧,去吧,想支多少,想拿多少,儘管拿。”

    陳潛高興的答應了一聲,向門外走去,正巧陳閒之換了衣服,興沖沖的趕了過來,一見自家堂哥要走,失望的叫了一聲:“潛哥哥,你不是有東西給我玩的嗎?”

    陳潛一拍頭,道:“來屋外,我拿給你。”

    陳閒之向老祖宗行了一禮,老祖宗揮手叫他退下,他才興致勃勃的跟着陳潛向外屋走,來到屋外,陳潛從袖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到他的手上,道:“看看。”

    陳閒之揭開盒子,只見盒子裏面幾塊色彩鮮豔的,香味撲鼻的塊狀物。

    陳閒之未免失望:“潛哥哥,還以為什麼呢,新制成的糕點?”

    陳潛搖了搖頭,敲了他的腦袋一記:“就知道吃,這不是吃的,是給你玩的!”

    説完,他拿起其中一塊綠色的,在手中隨意捏搓,幾捏幾搓之下,那塊綠色的塊狀變成了一隻好長的黃瓜,枝葉莖栩栩如生。

    陳閒之雙眼發亮,興奮的道:“潛哥哥,這個是有顏色的泥巴?你從哪裏得來的,這下可好了,我不用玩泥巴了,省得孃親老罵我。”

    陳潛道:“這些是用麪粉製成的,裏面加了別的配料,可不能吃,只能玩,你可小心了,別弄到了嘴裏,玩了以後放在盒子裏,很長的時間都不會變幹。”

    略有些同情的望着眼前這個小子,自己那個時代每個小孩都有的橡皮泥,在他的眼裏成了稀世珍寶。

    陳閒之一把搶過那個盒子,貪心不知足:“潛哥哥,可還有,我要好多!”

    陳潛拍了他的頭一記:“那有那麼容易做?記住了,以後別跟奴才一般見識了,潛哥哥自然會制好多好東西給你玩。”

    陳閒之連連點頭,生怕他不答應,知道他説的是自己先前打的那個丫頭,想想那丫頭生得齊頭整臉的,便向他夾了夾眼:“潛哥哥,你看上那丫頭了,想收了她?老祖宗可捨不得!”

    陳潛滿頭冒汗,心想:這樣的家庭裏出來的孩子怎麼啦?他才多大啊。

    翠依老祖宗的屋子裏出來,正好聽到了這一段,臉上略紅,看着那個彎着腰和陳閒之説話的儒雅男子,心中不由得有一些憧憬。

    打發了陳閒之之後,陳潛帶着春蘭到賬房支的銀子,和林嬤嬤説了明天要去買幾名趁手的奴婢的事兒,自然又引得林嬤嬤間不間的眼內直冒慈光,感覺自己這小主子越來越有出息了,夫人辦了好幾次沒辦成的事,他輕而易舉的獲得了老祖宗的同意……

    陳閒之手裏舉着剛剛用那彩色麪粉製出來的粉紅色的彩雀,獻寶似的來到老祖宗面前,給她看:“老祖宗,你看看,好看嗎?”

    老祖宗手裏撫着那隻色彩斑斕的小老虎,看到孫兒高興的樣子,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噢,可真漂亮,閒兒也有這本事啦?啥東西作的?”

    陳閒之道:“老祖宗,是潛哥哥給我的彩色麪粉作的,好不好看?”

    老祖宗笑了:“這潛哥兒,顯見活潑了許多,也會制些孩子的玩藝兒了。”

    站在旁邊的一名老嬤嬤,是自小跟着老祖宗的,卻在一旁皺了皺眉頭,道:“老祖宗,這事兒可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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