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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節

    四十

    新年終於結束了,周圍的喜慶氣氛和充斥眼睛一個多月的紅色開始漸漸稀薄,可是北京依然寒冷,大雪依然如同鵝毛一樣紛紛揚揚地落滿這個古老而又年輕的城市。

    聞婧今天出院,大家都去醫院接她出來。可是我知道她並沒有完全走出那個陰影。因為這幾天我一直在醫院裏陪她,她也會看着我笑,和我説話,可是再一般是以前那個聞婧了。有些東西是註定一去不再回來的。這讓我覺得傷感。

    在醫院的時候白松來了,顧小北姚姍姍也來了,微微和武長城也在,惟獨火柴不在。我打火柴的手機,可是每次她都直接把我的電話掛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很怪,眼皮一直跳。我望瞭望微微,覺得她臉色很不好。

    我問微微,我説你知道火柴去哪了嗎?

    微微搖了搖頭。

    我又試了幾次,可是火柴還是掛我的電話。

    於是我對聞婧説,我們先走吧,火柴可能有事兒,來不了。

    大家都沒有説話,聞婧現在幾乎沒什麼話了,只是一直站在武長城的旁邊。姚姍姍在那兒説,不是好姐妹嗎?打架的時候挺積極的,這會兒人都沒有。

    我本來心情就特別糟糕,我聽到姚姍姍這麼説話我火就上來了。我發現我對姚姍姍永遠不能冷靜,我對李茉莉都能不動聲色,可是我每次看見姚姍姍就覺得容易生氣。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每次都要用那麼挑釁的預期和我們每個人説話,難道她真的覺得這樣爭吵很好玩嗎?我望着姚姍姍,順便也望着顧小北,眼裏充滿了鄙夷和看不起。

    姚姍姍望着我,笑得意味深長的,她説,你望着我也沒用,我説的是實話,火柴沒來接她口中的好姐妹出院又不是我瞎掰的。説穿了,什麼友誼啊什麼姐妹啊都是廢話,事業最重要。

    我正想開口罵她,電話響了,我看到一個特陌生的號碼,我以為是我的讀者,就不想接,掛了。可是過了一會兒電話又來了。我接起來我説你是誰?然後我就聽到了火柴的聲音。

    我説火柴你在哪兒呢?今天聞婧出院呢!

    火柴在電話裏小聲地對我説,我*,警察正抓我呢!姐姐我跑了!我都不敢用手機跟你打電話,估計我的手機已經被監聽了。我暫時不用了,你別打我電話,我要聯繫你自然會聯繫你。

    我被她説得蒙了,怎麼一轉眼就成通緝犯了,上次的事情不是不了了之了嗎?難道又有新問題啊?

    我把我的疑問一股腦兒都丟給火柴了。她突然變得很憤怒,而且這種憤怒裏我聽得出來夾雜着傷心和難過。她説,這都要謝謝你的好姐姐微微!她把我賣了!局子裏的人問話的時候你猜她怎麼着?她把我全端了出來,我都不知道她把我這兒的事兒捅了多少出去,林嵐我在你面前沒必要遮着掩着,我實話跟你説吧,我犯的事兒那要是被抓住估計夠槍斃的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可是我沒想到,媽的居然翻在自己姐妹身上……媽的不説了,越説越生氣,我掛了,你自己小心,局子裏有人問你和我的關係你就説和我不怎麼熟,知道沒?我有事兒我會聯繫你,我掛了啊。

    我拿着電話正個人僵掉了,聽着電話裏嘟嘟嘟的聲音我都不知道掛機。我望着微微,她的臉色很蒼白,她不敢看我。我走過去,我説微微你看着我。你告訴我,火柴的事兒是不是你抖落出去的?

    微微沒説話,我有點火了,我剛想甩她一耳光,可是我手舉到半空中還是停了。我有點不習慣,一直以來我都把微微當做我的姐姐,要我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還真下不了手。微微看着我的動作也驚呆了,然後她的表情馬上換成了傷心。我知道我徹底傷了她的心,也許她從來都沒想過她一直維護的林嵐有一天會對她揚起巴掌。

    聞婧在旁邊也楞了,她走過來拉拉我,我看着她,覺得她是那麼地虛弱,臉色蒼白。我説聞婧你別管,你先休息,我要問清楚一些事情。我説這話的時候聲音很抖,我自己都聽出來了。

    微微看着我,我看到她眼睛裏的淚水。可是也許她徹底難過了,徹底對我失望了,所以她恢復了她在別人面前的冷靜甚至可以説是冷酷。我發現終於有一天微微也要用她在商場上的那副所向無敵的面容來面對我了,這讓我覺得恐懼而慌亂,同時還有從內心裏湧動出來的無窮無盡的難過。

    微微望着我,不帶任何感情的説,是我説的,怎麼樣?

    我心裏很難過,可是我依然要打起精神,我説,你他媽是畜生!

    我看到微微的表情像水一樣晃動了一下,她依然面無表情地説,你錯了,我只是在盡一個公民的職責,把我所知道的説出來。如果這也是畜生,那麼你就連畜生都不是!

    我發現我始終都不能像微微一樣冷靜,要我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來面對我曾經相濡以沫的姐妹,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流淚了,以前我從來不怕在微微面前流淚,因為微微總是支持我,可是現在,我居然是站在和她敵對的位置上流淚了。

    微微看到我哭了,她的表情開始沒那麼冷酷。她走過來,望着我,她説,林嵐,我知道你把火柴當姐姐,可是我呢?你是不是也把我當姐姐呢?我為什麼要説火柴的事情,因為局子裏已經找上我了!她手下的那個小雞頭也不知道被誰買通了已經把她賣了,如果我再繼續隱瞞那麼我和她就會一起死,你明白嗎?

    我退了幾步,我搖頭,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甚至都不知道誰是錯的誰是對的。

    微微説,林嵐,你還不知道這個社會,人總是想考慮自己的。我搖搖頭,淚水繼續流下來,我説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但是我不是。

    聞婧從武長城身邊走過來,她抱着我,她現在不愛激動不愛説話,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瀰漫在身上的憂傷。聞婧變了,徹底變了。或者説是毀了。

    微微沒有説話,我知道,她什麼都不能再説了。

    姚姍姍站在我的背後,她開始冷笑,我知道,誰看到現在這種狀況都會笑,我自己都覺得特別諷刺,以前那麼好的一羣人,現在居然是這個樣子。

    姚姍姍説,我算明白了,什麼好姐妹,都是狗屁,大難臨頭各自飛!

    微微突然衝過去,我知道她肯定要抽姚姍姍一巴掌,可是我突然拉住了微微,然後我慢慢地走到姚姍姍面前,一巴掌重重地打了下去,耳光聲特別響亮,迴盪在整個病房裏。

    顧小北一邊臉紅了,慢慢開始腫起來。當我要扇姚姍姍的時候,顧小北沒有像以前那樣再拉住我的手了,而是站出來幫姚姍姍捱了這一巴掌。姚姍姍站在他背後,用一種挑釁的眼光看着我。

    我望着顧小北哭了,我倒寧願他像以前那樣拉住我,讓姚姍姍狠狠地抽我,起碼可以讓我痛,讓我清醒。我現在特別希望有人可以抽我,甚至拿刀砍我,我就像是一個沉溺在自虐的快感裏的人一樣,因為現在只有肉體上的疼痛,才能沖淡我內心那種無窮無盡的痛苦。

    我笑了,笑得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望下砸,我説顧小北,你他媽真是一孫子,沒見過女的是不是,不就是為你生了個兒子嗎?你要生我也可以幫你生,隨便什麼時候,你叫我脱我馬上脱得乾乾淨淨的,二話不説。想上牀你就給我電話。

    我説的很平靜,怎麼低賤怎麼説自己,我不覺得羞恥,我正是要讓自己覺得羞恥,我才可以忘記眼前讓我疼苦的一切。

    顧小北眼睛紅了,他對我説,林嵐……你別這樣。

    我覺得可笑,好象一切又回到一前,他當初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也是一直説,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可是,顧小北,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樣呢?

    我指着顧小北,我説你滾,我今天一定要教訓這個女的。

    顧小北拉着我,他説,林嵐,我和姚姍姍……訂婚了。

    我走在街上,北京現在已經是冬天的末尾了,聽到微微和聞婧在背後叫我,我沒有回頭,我覺得我最牛的地方就是可以走得頭也不回。在我離開北京去上海的時候,我就是走得這麼堅決,我還記得陸敍在短信息裏對我説,“我以為你會戀戀不捨的,可是你真的連頭也沒回就那麼走了”。

    我有點想流淚,可是剛在醫院已經流過太多的眼淚,現在突然站在冰天雪地裏覺得眼睛被刺得很疼。我沿着街走,那些面目模糊的人從我身邊匆匆地穿行過去,讓我第一次覺得這個城市如同上海一樣冷漠。

    我抬着頭,然後看到了李茉莉,他挽着一個男人的手,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的表情和我一樣,充滿了驚訝。

    我望着她,我説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茉莉説,輪不到你管。

    我説,白松的事情我就是要管。一個男人那麼為你付出你都不感動?丫的你是不是人啊?

    李茉莉看着我很輕蔑地笑了,她説,甭跟這兒擺出一副關心白松心疼白松的樣子,當初白松那麼為你付出你不也一樣,你不也一樣不是人?

    我望着那個男的,我説這是你什麼人?

    李茉莉根本就不理我,繼續看着我輕蔑地笑。

    我覺得很憤怒,她的那種笑容讓我很憤怒。我想到白松可能還一直以為他的李茉莉已經悔改已經有了深深的內疚。可是沒有。如果白松知道現在他心愛的女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裏,我想他肯定很難過。我想到白松那張憂傷的臉我覺得憤怒,我很久沒看到白松笑了。

    於是我衝過去,我想抽她,我剛把手舉起來,李茉莉旁邊那個男的就把我的手架住了,他的力氣很大,我的手腕被他握得像要斷掉一樣疼。

    李茉莉過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她説,這是還給你和你的姐妹火柴的。別以為上次你們放過我我會感激你們,那是因為白松求情,我要感謝也是感謝白松。你們怎麼對我的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看着李茉莉的眼神,我終於看清楚了她的眼神,充滿了怨恨的惡毒。我突然明白了火柴為什麼一直説我看人不準。的確,我從來沒有看準過一次。我他媽真是個傻b。我突然很想念火柴。我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肯定奔波得很辛苦。

    那個男的把我的手一甩,我摔在路邊的雪堆上,那個男的走過來把腳踩在我臉上,然後罵了很多很難聽的話。我的臉被踩進那些骯髒的積雪裏,我覺得很冷,跟針一樣扎着我臉上的皮膚。周圍很多人看,可是卻沒人説話。

    當李茉莉和那個男人離開之後我依然坐在雪地上。周圍很多的人望着我,我頭髮上臉上都是雪,我都沒怎麼覺得丟人,我也不站起來,你們想看就看吧,我無所謂。我就是覺得很難過,為白松難過,我為他覺得不值得。我抬起頭,望着天空,我覺得天好象有點黑,應該是要下雨了吧。想到這,我鼻子一酸。白松,你個傻b,你個徹徹底底的大傻b。

    我拍乾淨身上的雪,理好頭髮,用紙巾擦乾淨了那個男人在我臉上留下的鞋印子。我坐在馬路邊上,不知道去哪兒,而且我哪兒也不想去。我摸出手機打火柴的電話,然後聽到電話裏那個終年都是一副死了媽似的女人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天已經黑了,周圍開始亮起了燈。周圍過往的車燈刺得我眼睛疼。我知道北京那幫習慣了夜色保護的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每個盤絲洞裏都住滿了妖精。

    對面的櫥窗很明亮,裏面站着一個四季都不改變姿勢的模特,他們永遠沒有煩惱。在櫥窗的前面,顧小北匆匆地跑過去。

    我本來以為自己看到顧小北會突然地就哭出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影已經不再讓我感到憂傷了。我記得以前我和他約會的時候我總是遲到,每次我看到顧小北安靜地站在人羣裏等我,如同一棵不説話的沉沒的樹,我的內心總是充滿了那種夾雜着憂傷和喜悦的寧靜的幸福。多少年來我已經習慣了穿越那些古老的沉默的衚衕那些悠長的街道那些蒼白的人羣往前跑,一直跑了六年。因為我知道路的盡頭總有笑容燦爛的顧小北在等我,這讓我勇敢。可是現在,當我義無返顧地奔過去之後,我在人羣中再也找不到顧小北了。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在童話書上看到的一句憂傷的話:“他站在北風的後面,可是我卻找不到。”

    也許天氣太冷了,我被凍壞了,我覺得鼻子有點酸。

    我想,訂婚了也好,蠻好。再怎麼着也比娶我好。我記得在大二的時候我有一個愛好就是在上課的時候趴在桌子上流着口水不斷地問顧小北,咱倆什麼時候結婚。我當時就是一個挺花痴的小丫頭片子,看了顧小北這麼多年了,很多時候看着顧小北我依然想流口水,心裏想這種比恐龍都稀罕的男的怎麼就被我吊上了呢?我真牛b啊。而顧小北總是看也不看我地專心做筆記——其實是在幫我抄筆記,我比較懶,不喜歡抄筆記,他被我問煩了就説:等等,彆着急,娶你,需要勇氣。如果不是教授在上面講得很有激情的話我肯定跟他掐起來。我長得再怎麼抽象那也是眼一閉牙一咬就能下定決心娶過門去的呀。後來有一次我去顧小北家無意間看到小北的日記,上面寫到關於結婚的事兒,小北寫到:我想我和林嵐結婚的時候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現在這樣一個自閉而不愛説話的大孩子,我會穿著整齊的白色西裝開着最好的汽車去接她,在她家門口擺滿玫瑰,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的幸福。當時我看到這些話心裏特甜蜜,估計口水又流了一地。當時我想,顧小北的字寫得真漂亮啊。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難過。

    我站起來拍拍屁股準備走,我想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我依然要做個牛b的人。我要和聞婧微微火柴一起,在北京繼續玩得如魚得水……當我腦海裏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突然就難過了,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一樣。我覺得有人拿把刀直接捅到了我的心裏。我突然就哽咽地説不出話來。因為我知道,我們這羣人再也回不去了。聞婧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和我勾肩搭背地走在大街上流着口水看帥哥,微微再也不會在過年的時候跟打發她侄女似的打發我壓歲錢了,火柴再也不會在我面前沒完沒了地説書面語言説她是一個多麼火樹銀花的女子。

    我摸出手機,找了找才發現我只能打給陸敍。當我聽到陸敍的聲音的時候我就開始哭,他的聲音什麼時候聽起來都那麼幹淨那麼穩定,像是他在冬天温暖而有力的手。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牽過他的手,印象中曾經感受過他的手的温暖和力量,可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我對陸敍説,陸敍……剛叫出他名字我就説不下去了,開始哭。

    陸敍有點慌了,他問我怎麼了,我聽到他焦急的口氣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很傻。於是我穩定了一下,我説陸敍我們出來喝酒,我在jubby等你。

    jubby是我和陸敍以前常去的一個酒吧,在我們以前公司的附近。很多時候我和陸敍加班晚了,我們就進去喝酒,聊着不着邊際的胡話吹着飛向太空的牛。

    這裏的老闆是個從英國來的廣告人,後來不想再創作了,於是開酒吧,這裏幾乎都是做設計的人,平面的,影像的,每個人都很有意思。我和陸敍在這裏認識了很多的人,我覺得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可愛。以前我和陸敍來的時候都喜歡找他們説話,可是今天,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我不想和人説話。我面前擺滿了小瓶兒的啤酒,我哧溜哧溜全喝光了跟喝水似的。

    陸敍來的時候我已經喝了四瓶了,可是依然看得出陸敍眼是眼口是口的,所以我沒醉。我又叫了一打來,我指着陸敍的鼻子説喝,我喝多少你喝多少。今天誰喝得少誰是王八。

    陸敍拿過我手裏的酒問我,他説,你怎麼了?

    我説沒怎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酒很厲害的,這麼久了都沒怎麼喝過,今天出來找你喝酒,就跟你們男的久了沒找女人就會出去偷情一樣。我説了這些平時我打死都説不出來的話之後我都不覺得臉紅,我突然覺得這種自我糟踐很有味道。

    陸敍有點火了,他説,林嵐你有事兒説事兒,別以為糟踐自己就可以報復得了你的仇人,你只能報復那些關心你的人們。為你傷心的只會是愛你的人,傷害你的人現在不知道躲在哪兒大牙都笑掉了。

    誰們?誰們關心我?去你大爺的。

    我去你大爺的,誰?我!陸敍在我頭上敲了一記,跟訓兒子似的訓我。

    我望着他,心裏有點感動,其實我現在就想有人可以罵罵我。我突然有點想我媽,每次我媽罵我的時候我雖然總是嘴上頂回去,我心裏卻覺得温暖,甜蜜,甚至有種寵溺的味道。

    我笑了,我説,我不是報仇,我沒怎麼,我高興,顧小北終於找到歸宿了,以前我就總是想他這個人如果沒人照顧他他肯定得孤獨一輩子,不過現在好了,我多年的夙願實現了,我也替他高興。就跟香港澳門迴歸一樣高興,都是多年的夙願呀……

    我沒講完就被酒嗆得七葷八素的,我攤出手問陸敍要手帕。陸敍把他的手帕給我,我接過來的時候心裏突然空虛了那麼一下。我突然明白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用手帕的男的並不是只有顧小北一個。

    你到底怎麼了?你説顧小北找到歸宿是什麼意思?

    我拍拍陸敍的頭,我説沒什麼意思,小北和姚姍姍終於訂婚了,高興吧,我就特別高興。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和顧小北訂婚嗎?就因為我怕小北沒前途,他那個人太軟弱了,我是個享樂主義者,儘管顧小北的父母都挺有錢的,可是祖先怎麼教育我們來着?坐吃山空!你看我不是遇上你了嗎?多麼上進多麼有能力的一個好青年啊,又被我套牢了。本來我想如果顧小北沒人要我還挺內疚的,現在好了,有人照顧他了,我能不高興嗎我?你説説我能不高興……咳!咳!

    我又被酒嗆到了,我突然在想我是不是叫錯了酒,怎麼這麼烈呢?我嬉皮笑臉地對陸敍説:我他媽叫的是啤酒還是白酒啊,嗆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別人還以為我跟這兒哭呢!好玩兒吧。

    陸敍拿起酒,仰着頭喝了一瓶下去。看得我目瞪口呆的。他把空酒瓶往桌子上一砸,他説,林嵐你要比誰更會糟踐自己是吧,來啊,我也會。今兒誰都不要回去了。他媽的都喝死在這兒。

    我望着陸敍,他的眼淚紅紅的,我突然哭了,我説你大爺的陸敍,你兇什麼兇,我找你出來安慰我,可是你和那些傻b一樣,全天下的人都欺負我,媽的我惹誰了我?

    陸敍過來抱着我,他説林嵐你乖,別鬧了。我把頭埋在他的脖子裏,覺得特別累。我知道我的眼淚全部流進他脖子裏去了,幸好這屋子裏開着暖氣,要不估計他衣服裏都得結冰了。我剛才的堅強全部都碎掉了,和我胸腔中那塊小小的東西一樣,都碎掉了。我帶和哭腔問,陸敍,你説説,姚姍姍真的比我好嗎?小北為什麼不要我呢?

    我隱約覺得陸敍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後他把我抱的更緊了,都有點讓我不能呼吸了。他説,沒有,我覺得你挺好的,就是這脾氣,改改,不要什麼事情都想自己扛着,也不要在別人面前總是表現你堅強的一面,其實你很脆弱,真的很脆弱,你就知道跟別人面前裝大頭蒜,然後自個兒回家哭去。林嵐,這樣做人會很不開心。

    我聽了陸敍的話眼淚一直流。我覺得頭昏昏沉沉的,我估計我喝醉了。

    那天晚上**在陸敍的肩膀上,覺得眼淚似乎無窮無盡,這真夠喜慶的,以前都沒發現自己跟個水庫似的,看來女人是水做的,儘管我是個長得沒有姚姍姍那麼水靈的女人,可是社會判斷我還是一個女的。

    那天晚上陸敍喝多了,因為當我喝完一小瓶啤酒想要伸手去撈桌上的酒的時候,才發現桌子上擺滿了空瓶子,我記得自己只喝了九瓶左右,估計剩下的都是陸敍喝的,我看着他,他的眼睛跟兔子似的,臉也很紅,整個一小西紅柿。那天晚上陸敍説了很多胡話,因為我也高了,所以沒怎麼記得住,我就記得他一直在重複一句話,他説,你相信嗎?你相信嗎?我很想問他到底要問我相信什麼,可是問死了他也還是不知道。我也不管了,又叫了酒一起喝。我想人生一百年反正是死,喝死得了。

    晚上兩點酒吧就關門了,我和陸敍走出來,我覺得頭重腳輕的,我知道明天早上起來肯定頭跟賊敲過一樣往死裏疼,不過我也不想管了,我現在就想把自己隨便擱哪兒給放平了,我要橫了。陸敍説,我開車來的,車在那邊,過來。

    我看陸敍那個樣子,站都站不穩,我説你得了吧,讓你開等於自殺,本來我就沒受到大得可以讓我去自殺的挫折,這樣死了估計別人有的説了,姚姍姍那老丫的肯定得説我是被拋棄了想不開,估計丫捅出去報社就得寫“新一代暢銷小説家林嵐被男人拋棄自尋短見”,**,那人可就丟大了。

    我把陸敍砸進車子後排,讓他躺在那兒,然後我到前面去開車,我綁好安全帶就出發了。我的頭很痛,嗓子也很痛,眼睛花,頭暈,沒方向感,反正什麼事兒倒黴我就來什麼。我在三環上奔馳,覺得跟在銀河上跑似的。

    剛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反正我和陸敍面前擺滿了啤酒瓶兒。陸敍是徹底地昏過去了,在後面發出幸福而沉重的呼吸聲。我以前看到過一句話,好象是説,所謂的幸福,就是在那兒都可以安靜地睡着。

    想到這裏,我眼裏又充滿了淚水。前面的路都變得模糊了,嚇得我趕緊抹掉淚水,結果當我再看清楚路的時候,我發現前面已經沒路了,是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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