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甲板上欣賞晨曦是這樣的感覺。曉蘭靠着欄杆,怔怔地望着遙遠的地平線那端一輪緩緩上升的旭日。海面上微微帶着鹹味的涼風拂面,輕柔地揚起她綰在鬢邊的髮絲。這樣的感覺像是第一次,卻又不該是第一次。如果自己是神谷蘭,從小生長在專門從事運輸業的財閥,坐船應該不是什麼新鮮的經驗。光哥哥也告訴她,財閥每一艘遊輪下水,她一定都是處女航的貴賓。
光哥哥──那樣聰明出眾的一個人物竟然是她哥哥。不,説是她哥哥也不盡然,他倆並無血緣關係。
「蘭,你我兩人從小就被義父收養,當作親生兒女一般教養長大。我先來到神谷家,兩年後你也被帶來。你剛來時才六歲,義父在台灣一家孤兒院發現你的。」
「那麼我果真有中國血統。」
「是的,因此你一向對中文有特別的興趣。」
「義父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是財閥前任指導者。性格很嚴肅,教育我們的方式也很嚴苛,你剛來的時候本來很怕他的。」
「都是你在一旁安慰我,鼓勵我。」她理所當然地接口,不知怎地,對從前的事她雖然毫無印象,卻彷彿感覺光哥哥一直是她精神最大的支柱。
他微微一笑,「你一向依賴我。」
她輕咬下唇,「你一定覺得很煩。」
「不,我喜歡你向我撒嬌。從你十歲以後,你漸漸地愈來愈堅強,心思冷靜了,也不再害怕義父或任何人。可是隻有在我面前,你會表現出最嬌柔的一面,你會甜甜地對我笑,然後説在這世上你只願為我一人而死。」
他的語氣如此温柔,神情如此懷念,可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為什麼?我怎會忘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光哥哥,從前的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在神谷家做些什麼?」
他忽地斂了微笑,「蘭,先別問這麼多,慢慢地你會知道的。」
她感覺一陣不祥,「為什麼不能現在告訴我?我是個可怕的女人嗎?」
「當然不是!你為什麼那樣想?」
「普通女人的槍法會像我那麼好嗎?」
「槍法?」他微微蹙眉,「你失去記憶後開過槍?」
她一凜,慌忙找了個藉口,「我到射擊場玩過。」
神谷光彥神色猶豫,曉蘭怔怔地望着他,想追問又不敢追問,她怕,她真怕自己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否則她為什麼總是不願回想起過去呢?甚至不讓任翔去查她的底。
他像看穿她的膽怯,「蘭,別胡思亂想。」
「告訴我。」她顫聲低語。
「你不是什麼可怕的女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神谷財閥。」
「為了神谷?」
他點點頭。
「為什麼?我們從事什麼危險的事業嗎?」她腦中靈光一現,「莫非我們不是從事運輸業那麼簡單?」
「運輸的確是我們的核心事業。」他似乎不願多言。
「然後呢?」
他只是淺淺地微笑,藉口她該多休息,不願再多透露什麼。
結果還是什麼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神谷蘭,神谷財閥的繼承人,神谷光彥的未婚妻。然後呢?她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落海都不曉得,神谷光彥只簡單解釋因為他們在遊艇上起了爭執,而她賭氣跳海離開他。但為什麼?他們究竟為何爭執?
「你在這邊做什麼?」一個低低的嗓音嚇着了她,她迅速旋身,正對一張俊朗的面孔。那張面孔,平日的神采飛揚早已黯淡,略顯有些精神不濟。她心中一陣牽動,「任翔,你沒睡好?」
他嘴角半帶不屑地微揚,「沒睡好的人是你吧?瞧你,黑眼圈都冒出來了。平日就沒有多好看了,還不知道多多保養自己的肌膚。」
「你以為自己比我好到哪裏去?」她故意靠近他,眯起眼仔細打量,「膚色黯沈,一點光澤也沒有。」
「咦?真的嗎?」他竟真的撫摸臉頰,一副不敢置信的口吻。
天!真是少見的異類!世上還有比他更愛美的男人嗎?我相信沒有。「你又來這裏做什麼?」她反問他。
「散散步。」
「我也是。」
「真令人不敢相信!」他似笑非笑,「昨晚肯定跟未婚夫聊通宵吧?一大早的還這麼有精神。」
她敏感地察覺他提起神谷光彥時語氣並不友善,「你不喜歡我光哥哥?」
「為什麼得喜歡他?」
「因為他長得比你出色?」她嘲弄他。
「笑話!他那樣叫娘娘腔,不叫出色!」
「光哥哥只是長得太過俊美而已,一點也不娘娘腔。」
「光哥哥!」他拉拉嘴角,「才剛相認就叫得那麼親熱。」
「你嫉妒?」
他一楞,好不容易回神,「我幹嘛嫉妒?」
曉蘭感覺自己心跳加速起來,「任翔,我有未婚夫你感覺訝異嗎?」
他不答反問,「你呢?感覺如何?」
她默然。豈止是訝異兩字可以形容!「他是個很出色的男人。不僅是神谷財閥的新任指導者,據説京都人還稱他為光君呢。」
「光君?」
「是啊,像你這樣的女人能嫁給那樣的男人也算三生有幸吧。」他半嘲諷地。
光君!光從這樣的外號就可以想見有多少女人為光哥哥痴迷了,可是他擇定的終生伴侶竟然不記得他!她感覺心臟強烈的抽痛,一陣陣地,絞扭着她的情感。她揚起眼簾,長長的睫毛髮着顫,「我怎麼可以不記得他?任翔。」
他半猶豫地抬高一隻手,彷彿想撫摸她的頰,終於還是放下,抿緊唇,「放心吧,如果你真愛他,有一天一定會想起來的。」
她察覺他的意圖,心痛忽爾轉為心酸,她好想投入他懷裏,有股衝動想靠在他胸膛痛哭一場。但她怎麼能?她已有了未婚夫,怎能在別的男人懷裏尋求安慰?她倒退一步,深深地呼吸,「明天下午船就會抵達伊斯坦堡了。」
「我知道。」
「光哥哥説,要帶我直接從伊斯坦堡飛回東京。」
「嗯。」
「真的很感激你救了我,還有這段日子對我的照顧。」她垂下頭,「真的謝謝你。」
「別客氣。」他語聲暗啞。
「其實我一直期待能和你在一起體認那種刺激的生活。」
「別傻了。」他笑聲沙啞,「我早説過不想要助手,有個女人跟在我身邊只會礙手礙腳的。」
她揚起螓首,微微一笑,「説得也是。」
他深深地凝視她,「保重。」
她忍不住哽咽,「你也是。」轉過身,蓮步輕移,待止而欲行。
「蘭。」他忽然輕聲喚她。「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她訝然回首,「什麼晚上?你在説什麼?」
他不答話,只靜靜望着她,她亦痴然回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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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一身挺帥白色制服的侍者整整衣領,伸手輕輕按鈴。一個清脆的嗶聲回應他,他握上門把,旋開門,接着輕緩地推着餐車進門。當他轉身欲關上門時,一個黑影迅速在他眼前一晃,他眨眨眼,眼前空蕩蕩的長廊空無人影。他聳聳肩,推上門。
躲在柱子後頭的海豚悄悄鬆一口氣,待確認侍者已進房後,躡手躡腳地來到神谷光彥房前,伸手一推,大門果然靜靜滑開。海豚微微一笑,撕下方才貼在門鎖處的膠帶,側身溜進門,再帶上它。這一次,大門是真正鎖上了。
他躲在玄關處,祈禱沒人待在客廳。他靜心傾聽,廳內幸運地不聞人聲。於是,他再次輕手輕腳摸進客廳,尋着了牆角掩在窗簾後的凹角作為掩護。不一會兒,廳內有了動靜,侍者推出餐車。
海豚看着他靜悄悄地退出套房。神谷光彥現在該是在餐廳用餐吧?是否要現在潛入他房裏探查,或者等待他出門的機會。正思索時,玄關處一陣聲響,一名身着黑西裝,頭髮半白的老人,和另一個穿着白色制服的中年男人同時進門,走向餐廳。是船長上杉信一。糟糕!他不會泄了他們的身分吧?
餐廳內傳來模糊的交談聲,海豚仗起膽,尋了個可以聽清楚的地方躲藏。
「你説那個任翔是在雅典上船的?」
「是的。」是上杉信一唯唯諾諾的語音,「本來住那間豪華客房的夫婦中途退了房,恰巧任先生一行人表示有興趣,就臨時訂了房。」
「他消息怎麼那麼靈通?」
「好像那對夫婦跟他們認識。」
「真是這樣?」神谷光彥語聲嚴厲。
「是的,光先生。」
「你下去吧。」
「是。」
上杉信一走了不久後,神谷光彥重新開口,「英叔,你那邊查到什麼沒有?」
「據台灣那邊傳來的消息,他似乎是普通的公子哥兒,經常出入名流宴會。」
「他是幹什麼的?」
「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神谷光彥變了語調。
「平常是沒什麼,不過好像經常出國到處跑。」
「上回我們查出可能負責傳遞情報的亞洲騎士,會不會就是他?」
「不確定。」
神谷光彥沈吟許久,「英叔,跟他在一起的那個少女頸上戴了串項鍊,是一尊水晶娃娃。」
「水晶娃娃?」英叔語氣大變,「莫非是──」
「那尊水晶娃娃是透明的,可是體內卻綻出七彩光芒。」
英叔沈默數秒,「前陣子聽説CIA的人在台灣弄丟公主。」
「不大可能吧。這應該只是他們聲東擊西的詭計。」神谷光彥看來似乎不太相信,沈吟一會兒,「現在政變的情況如何?」
「看來是騎士黨的人佔了上風,人民以為公主被暗殺了,誤會宰相有通敵嫌疑。」
「這麼説絕不能讓公主活着出現國內。」
「不錯。」
「替我聯絡亞歷山大。」
「是。」
不妙。海豚心臟快速地跳動,他們要聯絡的亞歷山大,不就正是此次政變的主謀,安琪莉雅公主的堂叔?看來神谷財閥與其關係密切,不僅提供騎士黨軍火武器,或許也在幕後扮演某種推波助瀾的角色。他們説的水晶娃娃究竟是什麼?看樣子他們指的應該是水晶,可是從未見過水晶身上戴了什麼項鍊啊!
海豚神思漫遊,驀然回神正巧聽見神谷光彥下着命令,「英叔,方才亞歷山大確定了,那個少女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公主。立刻派人去抓他們幾個,小心不要驚動船上貴賓。」
「是。」
「等一下,蘭呢?她上哪兒去了?」
「小姐説要上甲板參觀。」
「把她帶回來!這件事絕不能讓她知道。」
「是。」
水晶有危險!海豚霎時心慌意亂,他不該留她一人在艙房的,如果任翔還未回去的話……他必須找機會快點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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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悄悄關掉電視。政變愈發劇烈了。方才透過螢幕傳來的影像,她更加深刻地體認到戰爭確實在她的國家內進行着。亞歷山大已攻下了首都,四面環山,地勢險要的首都原本平和的面貌竟也蒙上煙硝迷霧。從開戰以來,已有不少士兵犧牲了,他們的家屬想必悲痛莫名吧。
想象着那些人的悲傷,她心不禁一陣抽痛。戰爭,真是愚蠢的玩意兒。為什麼總有人為了名利權位,不惜陷無辜人民於戰火當中呢?為什麼總有一些國家想借着他國的內亂牟利呢?CIA那批人究竟在搞什麼?難道還未將人送回國嗎?照理説,他們乘坐的核子潛艇,早該在幾天前就越過勃斯普魯斯海峽,登上伊斯坦堡才是,難道他們沒法子通過獨立國協的反潛網?
黑海的制海權一向掌握在獨立國協海上艦隊的手上,佈下的反潛網恐怕不易通過。可是,美國保證過,那艘潛艇的艦長技術一流。──他們不會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她這邊。必須再快一點。任翔説過到了伊斯坦堡會有人替他們弄來外交護照,可以輕易通過土耳其邊境關卡,接着就要想辦法越過邊境,躲過山區的游擊隊。
事實上,只要到了邊境,她就有辦法聯絡到保皇派的軍隊來迎接他們。再過兩、三天吧,她很快就可以回去,帶着這尊重要的水晶娃娃。絕對要把它帶回去,要是沒辦法的話,怕這場內亂保皇派輸定了。
水晶正想得入神時,一個破門而入的聲響驚動了她,她慌忙跳起,惶然四顧,尋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數個雜沓的腳步聲交錯,在幾個房間內迅速穿梭來回。
「沒人!」一個人用日語喊道。
「上哪兒去了?」
「該不會已經逃了吧?」
「可惡!你們幾個到外頭找找,我在這兒再仔細搜搜。」
「是。」
水晶躲在沙發後,極力剋制抖顫的身軀,甚至不敢呼吸。該死的!怎麼會這樣?那兩個應該保護她的男人呢?為什麼這種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房裏?
男人一間房一間房仔細搜尋,逐漸靠近她躲藏的地方。她聽着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只覺一顆心就要跳出胸口,她捂住嘴,強忍尖叫的衝動。突然,腳步聲遠去了,逐漸消失。
他們走了嗎?她悄悄長吐一口氣,卻仍靠在椅背後,一動也不動。又有另一個人闖進來,她再度屏住呼吸。
「水晶,水晶,你在哪兒?你沒事吧?」一個焦慮莫名的嗓音高高響起,霎時迴旋整座客廳。
是海豚。一顆高高懸掛的心終於落了地,她立起身,「我在這兒,海豚。」
海豚收起手槍,迅速奔近她,「你沒事吧?」他焦急地仔細梭巡她全身,亟欲確認她毫髮無傷。
「我沒事,沒事。」她重重地喘氣,驀地軟倒在他懷裏。
他緊緊接住她,她微弱地對他微笑,「我真膽小,竟然嚇成這樣。」
「是我不對,我應該一直待在你身邊保護你的。」他自責,「幸好你沒事,要是你受了一點傷我就是萬死也難以辭罪。」
「真的嗎?」一個低沈的嗓音忽地陰惻惻地揚起,「看樣子你是非死不可了。」
水晶驀地迸出一聲尖叫,海豚則緊盯着那個站在正對面,正拿槍指着他們的高大男人。
「你想做什麼?」
「很簡單,只要你們乖乖跟我走,尤其是那個小丫頭。」
「為什麼?」水晶牙關打顫,「你們是什麼人?」
那男人只是冷冷地笑,海豚親自對她解釋,「他們是神谷光彥派來的人。」
「神谷光彥?昨晚那個人?他為什麼──」
「他似乎和亞歷山大有勾結。」海豚簡單一句。
「什麼!」
「説夠沒?」男人厲聲喝止他們,「拋下你們的槍,到我這邊來。」
他們要的是水晶,就算死也不能把水晶交給他!海豚眼珠一轉,盤算着到門邊的距離,接着拋下槍,乖乖舉起雙手,「我們跟你走就是了。」
「海豚──」
「跟我來。」他輕輕一句,帶着她往那個男人靠近。
男人似乎有些訝異他們如此認命,卻微微一笑,「這樣才識時務。」
海豚亦回他一抹微笑,忽地抬高起腿,掃去他指向他們的手槍。「水晶,快走!去找任翔!」
「可是你呢?」她看着兩人陷入搏鬥中,一起翻滾在地上。
「我等會兒去找你們。」
「可是、可是──」可是你怎麼可能擺脱那個男人?你只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少年,對方可是肌肉強壯的彪形大漢啊。
「快走!」他厲聲呼喝。
「可是──」她看着他逐漸屈居下風,淚水就要滾落。不想走,可是又必須走。水晶跺一跺腳,正要轉身離去時,忽聞一聲槍響。
「海豚!」她淒厲尖呼,看着紅色血液自他肩頭汩汩地流出,彷彿未關緊的水龍頭。
「快──走。」海豚還極力抱住那男人的腳,不讓他有機會靠近她。
「海豚──」她哀聲低喚,用力想抹去頰上淚痕,無奈淚珠一顆接一顆紛然跌落。她轉過身,茫然迷惘地奔出客廳,卻在玄關處遇見任翔。
「任大哥,任大哥,」她像看見救星,「快救海豚,他在裏面,他受傷了。」
任翔神色一凜,將她交給尾隨其後的曉蘭,便孤身一人闖進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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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室,這地方未必是一個適合躲藏的好地方,卻是他們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
上杉信一自然是不願收留它們的,但任翔簡簡單單幾句話便封住他的嘴。「你當然可以選擇不收留我們,那麼我們的下場就是被你老闆逮到,你想,他會輕易饒了偷渡我們上船的你嗎?」
於是乎,上杉雖不情願,也只能將一夥人都招呼進他的艙房。
當務之急,當然是想先治海豚的傷。任翔向上杉要來了消毒的酒精以及用火燒過的匕首。
「水晶,幫我定住海豚。」
「你要做什麼?任大哥?」水晶慌張地扶住海豚,望着他手上那把亮晃晃的匕首。
「任翔要──」海豚大汗淋漓,一面虛弱地開口,「替我取出子彈。」
「你要替海豚治傷?不叫醫生來?」
「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們。」
「可是你又不是醫生,你會處理這些嗎?」
「水晶,」海豚再度插口,微微一笑,「任翔不是簡單的人物,這些場面他見多了,沒──問題的。」
任翔抿緊唇,替他以酒精消毒的動作一緩,「海豚,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海豚咬着牙,忍着肩頭傳來的陣陣刺痛與灼熱感,「你該向──水晶道歉。」
任翔不答話,神色愈發陰沈,默默地為少年消毒。身為保鏢,他竟然犯下讓被保護人獨處的錯誤!他該隨時保持冷靜的,不該讓其他不相干的事煩擾自己,以至於犯下這根本不應該犯的錯誤!今天若不是海豚捨命相救,水晶恐怕有性命之虞。他對不起水晶,有負她對他的信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曉蘭顫微微地開口,心驚地看着這一切。從任翔發現甲板上有可疑的騷動,一路將她拉回他們的套房,到發現水晶慌亂失常、海豚中槍流血、任翔與一名陌生的彪形大漢搏鬥、接着他們悄悄躲到這裏,強迫船長掩護。這整個過程,曉蘭是完全莫名其妙,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是王國的叛黨嗎?他們已經發現公主在這裏?」她不禁失聲,「怎麼會──」
「怎麼會?」水晶忽然冷冰冰地搭腔,「那就要問你了,神谷財閥的大小姐。」
曉蘭一楞,水晶充滿恨意的眼神灼燙了她,「我不明白──」
「還不明白?枉費我們那麼信任你,沒想到你一回到那男人身邊就泄了我們的身分,讓他派人來抓我們。」
曉蘭震驚地倒退數步,「是光哥哥做的?他為什麼?」
「那就要問你了。」水晶冰凍的語氣足以令大地覆上一層霜,昨晚她原同情曉蘭,今日卻因為目睹海豚為她受傷而神經繃緊,對曉蘭亦有深深的恨意。
「我不知道,」她拚命搖頭,心慌意亂,「我真的不曉得。」
「神谷財閥販賣軍火。」任翔低低一句。
「神谷光彥與我堂叔亞歷山大有勾結。」水晶接口。
這怎麼可能?他們神谷家販賣軍火,而且還要介入他國內戰?光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做?從中營利嗎?為了牟利不惜挑動他國戰火?她不相信!「任翔──」她望向那個神色黯然,像對這一切感到既憤怒又自責的男人,他一直低着頭替海豚處理傷口,不曾向她瞥來一眼。他也認為是她告的密嗎?
「是-!」水晶怒氣衝衝地指責她,「害海豚受了傷。」
「不!請你們相信我,」她搖着頭,企求着諒解,「我沒有告密。」
「-走吧。」任翔忽地淡淡一句,聲調毫無絲毫起伏。
她心一冷,「你真的以為是我──」
「走吧。」他冷冷地重複。
「不行!任大哥,你為什麼放她走?她會告訴那男人我們的行蹤!」
「她沒有説──」海豚忍痛插口,「是神谷光彥自己發現的──」
「為什麼神谷會──」水晶氣急敗壞地,忽地住口。莫非他瞥見自己掛在胸前的水晶娃娃,才猜到了她的身分?原來竟是自己一時的大意招來禍端。
「是我……」她怔怔地,胸口瞬間漲滿悔意,是自己害了海豚。她怔然不語,眼眶泛起淚光。
室內一時陷入了沈寂,四人默然各有所思。
終於,任翔清理完畢海豚的傷口,手握匕首,正式準備取出子彈。「沒有麻醉藥品,你要忍着點。」他低聲一句。
海豚點點頭,忽然覺得頸間一陣涼意。他回過頭,正對水晶不停落淚的水藍眼眸。她凝睇着他,既擔憂又迷惘。他勉力朝她微微一笑,「別擔心,我撐得過去。」接着,他拿起一根木棒,咬在齒間,「開始吧,任翔。」
任翔微一頷首,正準備動刀時,上杉信一慌亂的語音驀地響起,「不得了了!他們發現這附近有血跡,正從另一邊搜過來。」
四人一凜,迅速交換一眼。
「怎麼辦?任大哥。」水晶掩住唇,幾近崩潰。
「冷靜下來。」任翔立即安慰她,一面迅速在腦海尋思對策。
「我有辦法。」曉蘭忽然開口,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她。
「你會駕駛直升機吧?任翔。」
任翔微微頷首。
「那就好。」她微微一勾唇角,驀地欺近他,奪過他手中匕首。
「你做什麼?」所有人一同驚呼。
曉蘭不答話,在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前,便迅速在自己左肩上劃上一刀。那一刀,沒任何猶疑,劃得既深又狠,鮮血瞬間染上她衣袖。她將匕首丟還給任翔,額前因劇痛已微微泛起汗珠,「兩小時後你們上甲板來。」
「蘭!」任翔見她自殘軀體,心中大痛,在明白她要他們上甲板的用意後更加激動莫名。
她沒敢再望向他,轉身命令上杉信一,「你跟我出來,照我的話做。」語聲未落,她已將上杉拖出艙房,關上門,在走道轉角處做起戲來。
「痛死我了!船長,」她讓下半身跪倒在地,用力扯住上衫衣袖,「船上有醫生吧?求你救救我,快啊。」
上杉信一不知所措,「這位小姐──」
兩人正拉扯時,幾名隸屬於神谷的手下已奔過來,「怎麼一回事?」
曉蘭旋過身子,發現為首的男人正是神谷家的秘書,後者發現是她時亦大吃一驚。「小姐,怎麼一回事?」他立即蹲下身扶起她,「你怎麼了?」
「是任翔,他想挾持我──」她讓淚珠滾落,「他竟然傷了我。」
「任翔?你遇上他們了?他們人在哪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歇斯底里地喊着,「我從他們房裏逃出來。我要醫生!醫生在哪裏?」
「你從他們房裏逃到這裏?樓梯口的血跡是小姐的?我們找錯方向了。該死!」他沈吟數秒,忽然用力一揮手,「你們繼續找!小心別驚動船上貴賓。上杉,麻煩你替我請醫生到老闆房裏。」他流利地下着令,然後轉向她,「小姐,別擔心,我護送你回房。」
「謝謝。」曉蘭虛弱地點點頭,看着幾名穿着制服,打扮成工作人員的男人在長廊轉角處消失,悄悄鬆了一口氣。已成功地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