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蔭真的説到做到。在那頓午餐之後,韓蔭又光臨了殷忘塵家兩次,而且帶來那幅竇加的名畫。
“韓大哥是個很特殊的男人,你覺不覺得?姊姊。”殷無憂似乎非常喜歡韓蔭,每次見到他,她的心情都會突然一陣高昂,綻開滿面燦爛的笑容。
韓蔭似乎也對她另眼相看,只有和她在一起時,才會放縱自己大笑出聲。
他和無憂相處時那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實在很難令人聯想起關於他對女人態度的傳説。
據説冥王對女人一向是不假辭色的,即使是交往中的情人,他也常常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樣。芙洛蓮思女爵曾經不情願地對殷忘塵泄漏這一點。
殷忘塵應該高興他並沒有用他封別的女人的態度來對待她妹妹,但她卻又忍不住擔心。她擔心無憂陷下去。對殷無憂而言,要喜歡上韓蔭似乎是一很容易的事,她的生活圈中從未出現過如此不同凡響的男人。她對他的來訪熱切地超乎異常。
“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寧。”芙洛蓮思性感低啞的嗓音喚回殷忘塵遊走的心種。她搖搖頭,瞥了一眼戴在腕上的錢。
芙洛蓮思注意到她的動作,“還有二十分鐘才是你演奏的時間。”殷忘塵端起來自聖荷行星的頂級香檳,淺淺輟了一口,“我的確有種不羣的預感。”
“是為了他嗎?”芙洛蓮思似乎不經意地道。
“他?”殷忘塵微微一愣。
“冥王。”殷忘塵的秀眉輕輕一挑。
“他是個很能令女人心煩意亂的男人,不是嗎?”
“我為什麼要為他心煩意亂?”殷忘塵的唇彎成一個十足嘲諷的角度。
芙洛蓮思若無其事地淺咦一口白蘭地,“你聽説了嗎?我和韓蔭分手了。”殷忘塵訝異地瞥她一眼,
“為什麼?”芙洛蓮思聳聳肩,“我想是時間到了吧。事實上我們交往的時間已經長得超乎我原本的預期。”
“你很難過。”殷忘塵深深地凝望她。
芙洛蓮思搖搖頭,“只是有些遺憾罷了。”她自嘲地微笑,“我原本想成為第一個征服他的女人的。”殷忘塵默然不語,她明白芙洛蓮思其實是在乎的,只是她的自尊不允許她表現出來。殷忘塵害怕有一天無憂也會嚐到同樣的苦楚。
“看來我錯了。”芙洛蓮思幽幽地繼續説,“韓蔭似乎早在十年前就被另一個女人征服了。”她的眼眸若有深意地緊盯着殷忘塵。
“十年前?”
“十年前你曾經和他見過面吧?”
“沒有。”殷忘塵有些意外她會這麼問,她立即否認。
“真的?”芙洛蓮思驚訝地。
“我不記得。”殷忘塵再次強調。
“我以為你們一定曾經邂逅過,”芙洛蓮思輕聲道,彷彿在自言自語,“否則他為何對你如此特別?”
“他對我特別?”殷忘塵覺得疑惑。
“不是嗎?”芙洛蓮思的語氣掩不住一股酸澀,“他向我建議錄用你、花十萬帝國幣點你唱歌、還送你妹妹一幅無價的晝。”而且他遠出借幻影的藝術廳給她們:並運用他在杜交界的關係,讓許多上流社會的人士去欣賞她妹妹的初次公演。無憂的首次公演能如此成功,他該有一半的功勞吧!為什麼他要對她們姊妹如此特別?他甚至替她趕走那個男人。殷忘塵思緒飄回了他送她回家的那晚,臉頰感到一陣微微的燒燙。她似乎還可以感覺到,他有力的雙手抱起她時那種奇特的温暖。
“我想他是善意的幫忙吧!”
“韓蔭會善意幫忙人?”芙洛蓮思忽然一陣大笑,像聽到了不可思議的笑話,“不可能的,他是冥王啊!是眾人又怕又恨的對象。”她嘲弄地掀掀唇,“他從不關心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會關心他。”
她搖搖頭,語氣堅定地強調,“不,韓蔭絕對不會善意幫助人的。”殷忘塵沉默了一會兒,“你不也關心他嗎?”
“不是那種關心。”芙洛蓮思再吭了一口酒,輕垂眼簾,“他是個拒絕讓人瞭解的男人。”不知怎地,聽到這番話,令殷忘塵的心忽然感到一陣沉重。
“他喜歡你。”芙洛蓮思突如其來的宣佈讓她陷入一陣怔忡,“我不認為。”
“至少在乎你,或許你是他唯一關心的人吧!”芙洛蓮思澀澀地説道。
韓蔭在乎她?殷忘塵深吸了一口氣,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在乎她?這幾次他來她家,他們甚至沒交談過幾句話,他只和無憂聊天而已。或許他是喜歡無憂,他對她的態度相當不一樣。
有時候,她看着他們相處時那種融洽的感覺,心底竟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股苦澀。
但她不敢去深究那股苦澀。
“我該上場了。”她站起身,掀起一層薄霧般的輕紗,走出芙洛蓮思女爵的專用包廂。
今晚地彈的曲子又是籠上一股淡淡的憂傷,如泣如訴的琴音令聽聞的人心都不禁一緊。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這種不祥的預兆今晚一直浮現在殷忘塵的腦海,揮之不去。
她看見芙洛蓮思女爵雙手提着長補的裙襬,急匆匆地朝她奔來。
琴音宴然而止。她揚起紫灰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種色焦急的女爵。
“醫院剛剛打電話來,你妹妹出事了!”
“無憂?”她驀地起身,掩不住一陣驚慌。“怎麼回事?”
“好像出車禍了。”殷忘塵沒再浪費一秒鐘,立即轉身奔向醫院。
殷無憂早已被推入手術房。
殷忘塵抓住經過的一個男護士,“無憂她怎麼了?我是她姊姊,告訴我,她怎麼了?”她幾乎是失聲喊出來的。
“她的右腿被截肢、瞳仁全毀,有生命危險。”殷忘塵眼前寫地一片黑暗,她緊抓着他的袖子,據着搖搖欲墜的身子。
“別擔心,醫生會盡全力救她的。”他握住她顫抖的雙肩安慰她。
“無憂的腿斷了”她喃喃自語,淚水開始白眼眶溢出。
她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如果無憂知道她再地無法跳舞,她會崩潰的。
殷忘塵跌坐在地,“天啊,天啊!”她掩面低泣,心碎地喊着,“無憂,無憂”“她在那兒。”一個高昂的女聲帶來一羣急奔而來的記者,不旋踵,數十架數位攝影機的鏡頭直逼着殷忘塵。
“小姐,你是殷無憂的姊姊,是不是?”跑在最前面的女記者首先將麥克風對準殷忘塵。
“聽説殷無憂失去一條腿,是否表示她無法繼續舞蹈生涯?”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她的眼睛也毀了,是不是真的?”
“殷無憂情況如何?有生命危險嗎?”此起彼落的聲音追問着殷忘塵。她茫然地望着他們,似乎不明白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站在她身邊的男護士看不過去,“你們讓傷者的家屬安靜一下好嗎?她現在根本無法回答問題。”
有幾位記者聞言將焦點轉向他,“請問你知道殷無憂現在的狀況嗎?可不可以發表一下?”
“車禍是怎麼發生的?”
“她的傷究竟怎樣?有完全復原的希望嗎?”
“她是否不能夠再跳舞了?”殷忘塵覺得他們尖鋭的聲音像玻璃一般切割着她的心,她括住耳朵,大叫起來,“請你們不要再問了好嗎?”
“殷小姐,你的心情如何?能否發表一下你的看法?”殷忘塵拼命搖頭,聲音破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請你們離開。”
“殷小姐”
“拜託。”殷忘塵展開雙手,試圖推開圍繞着她的記者羣。“讓我過去!”她近乎絕望地推着人羣,眼神狂亂,“讓我過去!”
“讓她過去。”一個低沉卻宏亮的聲音忽然響起,壓過了記者們的吵雜。
眾人都將目光調向聲音的來源。
“你們全部都退開。”那個男人簡單地命令道。
所有的人一時之間都為他的氣勢所懾。
“你是誰?”一名男記者開口道:“你無權干涉新聞自由。”
“如果我願意,”他清楚地開口,眸光凌厲,“我可以干涉黑帝斯城的一切。”
“你究竟是誰?”
“韓蔭。”這個名字就像個魔咒般,將眾記者們都釘在原地不動。
他就是那個傳説中的冥王!那個參與銀河系多數經濟活動、擁有的財富龐大得直逼帝國國庫的冥王!那個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毀掉任何招惹他的人的冥王:那個深居簡出、很少人見過他真面目的冥王。
他們應該立刻將數位攝影機對準這個傳奇人物的,可是韓蔭那懾人的森冷氣質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黑帝斯城的人都明白,韓家人最痛恨私生活被打擾。十幾年前曾有一位記者甘冒大不諱拍到韓冀的正面照片,在他以獨家新聞發佈的隔天,就被發現橫死街頭。雖然種種證據顯示是意外死亡,但許多黑帝斯城的人都深信是韓冀派人暗殺他的.。
“我要你們離開。”為了項上人頭,沒有一個記者敢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不敢再繼續糾纏殷忘塵,一個一個默默地快步離開。
待眾人都離開後,韓蔭才轉向殷忘塵,“你不該哭的。”他緊蹙雙眉,“不像你。”他從未見過她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不論是她十二歲時被一羣不良少年圍住時;或是十八歲流產住院的時候;她一向很堅強的,不是嗎?
韓蔭略嫌粗魯地用袖子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別哭了。”他粗聲道。
殷忘塵甩開他的手,自己拭乾淚水,深吸一口氣,抬眼瞪着他。
韓蔭微笑道:“這才對。”
“無憂車禍受重傷。”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能如此平靜?”她揚聲喊,“你不把她當一回事嗎?”
“我趕來了。”
“趕來嘲笑我的驚慌失措?”她似乎想藉着對他發脾氣來減輕內心的焦急,“我唯一的妹妹現在有生命危險,我連哭一下也不行嗎?”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她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曉得?你是醫生嗎?”
“她不會有事。”他再次重複。
“你憑什麼那麼篤定:告訴我憑什麼?你以為自己真的是冥王嗎?”韓蔭伸手握住她的雙肩,她試圖掙脱,但他緊緊地定住她,“看着我。”他沉聲命令她,強迫她抬起頭。“我説無憂不會有事的,你相不相信我?”殷忘塵黑色的長睫顫了一下,“就算她熬過來了,她……她的腿也斷了。如果她醒來的話,一定,一定──”地無法説下去,眼眸再次盈滿淚水。
韓蔭默默地凝視着她,眸光異常柔和。
那顆在眼眶打轉已久的晶瑩淚珠終於滑落,“她會痛不欲生的。”韓蔭嘆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拉進懷裏,“一定會有辦法的,別擔心。”他輕柔地撫着她的秀髮。“我會想辦法。”她相信他,真的相信;在這麼靠近他的時候,在傾聽着他的心跳的時候,她相信他可以做到任何事。
她開始盡情哭泣,任淚水沾濕他胸前的衣襟。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懷裏,表現出自己脆弱無助的一面。
這也是韓蔭有生以來,第一次讓一個女人靠在他胸前哭泣。
“請問你們哪一位是殷無憂的家屬?”
“我是她姊姊。”殷忘塵迅速轉身,“她情況怎麼樣了?”
“暫時穩定下來了。”殷忘塵深深吐了一口長氣,“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我想先跟你討論一下她的腿,還有眼睛”
“有辦法復原嗎?”
“非常困難。她是被完全截肢,除非細胞再造,否則無法完全復原。”醫生頓了一會兒,“當然,我們也可以替她裝義肢。”
殷忘塵根本不考慮這個方法,她妹妹沒辦法靠義肢跳舞的。“請替她做細胞再造。”
“這一點恐怕有困難。”
“為什麼?”
“首先,細胞再造是最近才問世的治療方法,本院還沒有如此先進的設備,而且整個手術費用非常貴。”
“多貴?”
“兩千萬帝國幣左右,如果加上瞳仁再造,因為令妹的眸色相當稀有……”無憂的金眸是母親遺傳給她的。幾乎對母親毫無記憶的殷無憂,最感欣慰的就是她遺傳了母親金色的眸子。那是世上少有的顏色,這封美眸是唯一能讓無憂感到自己與母親有所聯繫的地方。
殷忘塵一定要想辦法讓無憂完全復原。可是兩千萬!她哪來這麼多錢?就算把房子賣掉,也不過幾百萬而已。她該怎麼辦?
“你們願意做嗎?”
“沒問題。”韓蔭搶先回答。殷忘塵轉頭看他,眸光滿是疑問。
“我有錢。”他簡單一句。
“還有──”醫生繼續説道:“執刀的醫生也是一個問題。”
“什麼意思?”
“目前銀河系只有三位醫生曾經做過類似的手術。”醫生解釋道:“一位已經死了,一位主在聖保羅共和國的首都,還有一個在聖荷行星。”
“那我們該找哪一位?”
“我建議你們找今井夕顏醫生,她的醫術高超。”
“今井夕顏!”韓蔭聽到這個名字蠢地一震。
“這位先生認識她?”韓蔭迅速搖頭,“不認識。”他雖然不認識她,可是卻知道她的真實身分。她是納蘭氏皇朝的亡國公主,也是命喬雲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女人。
“我們該如何聯絡她?”
“她是聖荷王國首都醫院的外科主任。”韓蔭微微領首,“我知道了。”
“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了嗎?”殷忘塵語氣略帶焦急。
“她目前意識尚未恢復,不過你可以進去陪她。”一得到醫生的允許,殷忘塵立刻走進加護病房。
韓蔭町着她的背影,“究竟發生什麼事?”他問着醫生。
“據送她來醫院的目擊者描述:她是在走路時,被一輛地上車以高速撞上翻落之後,又不幸被另一輛車壓過。”醫生緊蹙雙眉,“真不曉得這些人是怎麼開車的?竟然將這麼美的一個女孩子撞成這樣。”
“那位目擊者呢?我想見見他。”
“被警察帶去問話了。”韓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眸光森冷。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都要那兩個肇事的人付出代價。
☆☆☆
當韓蔭推開加護病房的大門時,最先看見的是殷忘塵凝立在病牀旁的身影。她神色哀傷地凝睨着她躺在牀上的妹妹。
“她竟然被撞成這樣。”她悲傷地瞥了韓蔭一眼,語音沙啞。
韓蔭隨着她的眸光望向殷無憂,也不禁一驚。原本細緻如瓷的臉頰劃上了幾道擦傷,手臂綁着繃帶,右腿自大腿以下已不見蹤跡。一股炙熱的怒火自韓蔭心底迅速燃起,他一定要讓那兩個肇事者生不如死,抵償殷無憂所受到的折磨。
“姊姊,姊姊──”殷無憂輕輕轉着頭,低聲呼喚着。
“我在這裏,無憂。”殷忘塵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迅速握住她的手。
“姊姊。”殷無憂緊緊抓住她的手,緩緩揚起眼簾。
殷忘塵抗拒着想要尖叫的衝動,無憂的眼眸竟然是一片空白!
“姊姊,”殷無憂的聲音忽然充滿了恐懼,“我看不到你。為什麼會這樣?”她用另一隻手摸索着,“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無憂!”
“姊姊,這是怎麼一回事?”殷無憂語音顫抖地,“我是不是……瞎了?”
“別擔心,”韓蔭沉穩的聲音插了進來,“只要再動一次手術你就能看見了。”
“韓大哥,”殷無憂認出了他的聲音,“你在哪裏?”
韓蔭走近她,握住她另一隻手,“我在這裏。”
“韓大哥,我瞎了對不對?”韓蔭默然不語。
殷無憂雙唇顫抖,她明白這陣沉默所代表的意思。她呆怔了好一會兒,忽然抽出被兩人緊握的雙手,搜尋着她的右腿。
“不見了!”她喃喃地,“它不見了!”像是突然自夢中驚醒一般,她開始放聲大嚷:“我的右腿不見了,姊姊!”她直起身子,瘋狂地摸索着,“它不見了,不見了。”
“無憂,無憂!”殷忘塵看着妹妹幾近瘋狂的模樣,感到心如刀割,她緊握住妹妹的雙肩。
“姊姊,我的腿斷掉了!”殷無憂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滑落,“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不會的,無憂!”
“我再也不能跳舞了,再也不能了!”她歇斯底里地狂喊,“我還活在世上幹嘛?不如死了算了。”
“無憂!”
“讓我死、讓我死!我不要活了!”她語音淒涼,使勁撥開殷忘塵搭在她肩上的手。
“無憂!”殷忘塵忽然打了她一巴掌。
殷無憂蒸地安靜下來,怔怔地撫着疼痛的臉頰。“姊姊?”
“安靜下來,無憂。”殷忘塵語音低柔,“聽我説。”殷無憂怔怔地點點頭。
“無憂,你發生了嚴重的車禍,受到相當嚴重的傷害。瞳仁全毀,右腿也被完全截肢了。”她這番低低柔柔的話不僅讓殷無憂完全呆怔;韓蔭亦不敢相信她竟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告訴殷無憂,而且語調相當冷靜,和方才她哭倒在他懷裏的脆弱判若兩人。
“所以你現在看不見,而且也無法走路或跳舞。”段忘塵沉靜地繼續説,“可是這只是暫時的情形。”
“暫時的?”“我們會替你安排一場細胞再造的手術,請來銀河系技術最高超的醫生為你執刀。她一定有辦法讓你完全復原的。”
“完全復原?”
“對!你會有和從前一樣的眼睛,一樣的右腿,完全和受傷前一樣。”
“完全一樣?”殷無憂似乎不能相信。
“沒錯。”殷忘塵語氣堅定地強調。
“有可能嗎?”
“相信我,無憂。”她再次緊握妹妹纖細的雙肩,“這是我的承諾。姊姊曾經對你食言過嗎?”殷無憂輕輕搖頭。
“好,那你答應我。”殷忘塵幫助她重新平躺在牀上,“好好地睡一覺,什麼都不要多想,這些事就交給姊姊來辦。”
“好。”殷無憂柔聲應道,頓了一會才喚:“姊姊!”
“嗯?”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殷忘塵偷偷拭去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沒事的,快睡吧!”
“嗯。”殷無憂乖乖地合上眼簾。
韓蔭望着她安詳的睡容,再瞥了一眼一旁的殷忘塵,黑眸若有所思。
她不能用他的錢。這幾天殷忘塵在心裏掙扎許久,仍然得到同一個結論。他們非親非故,沒理由接受韓蔭的金錢援助,更何況是一筆如此嚇人的鉅款兩千萬!對一般市井小民而言,這是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鉅額財富。
殷忘塵曾估算過還他這筆錢的可能性,發現機率極為渺小。既然如此,就更加不能向他借這筆錢。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籌這筆鉅款。
“姊姊在想什麼呢?”半靠在牀上的殷無憂語聲輕快地問。她今天的心情較前幾天開朗許多,因為方才自聖荷行星趕來的今井醫生告訴她,這次手術成功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她就快要重見光明瞭,而且可以繼續跳舞。
“手術一定會成功的,是不是:姊姊。”
“當然。”殷忘塵肯定地回答,“今井醫生可是奧斯丁聯盟最優秀的外科醫生,她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嗯!”殷無憂微微一笑,絲毫不懷疑它的承諾。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傳來。
殷忘塵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姊姊,是誰?”
“是我。”那個男人的語聲帶着濃重的笑意。
“嘉斯?”
“沒錯。”嘉斯.基爾曼捧着一束嬌美的百合,輕輕走向她,“送給你的。”殷無憂接過花束,深深地吸了一口,“好香,是百合吧?”
“你的鼻子頂靈的嘛!”嘉斯微笑道。
“沒辦法,現在我的眼睛看不見,只好靠鼻子了。”殷無憂自嘲地。
殷忘塵微笑地望着他們。嘉斯就是那天救了殷無憂的年輕人,是個相當幽默活潑的男孩子。
他每天都會來探望無憂,短短數天,兩人已培養出深厚的友誼。
“姊姊,嘉斯就是那一次把威士忌半價賣給我的人哦。”無憂曾經這樣告訴她。
世界真奇妙,有緣的人似乎總會以各種方式相遇。
殷忘塵微微一笑,靜靜地瞥了一眼腕上的表;她該走了。今晚,她將在芙洛蓮思俱樂部舉行一場拍賣會。
又是一個天氣詭異的夜晚。
韓蔭一邊穿過芙洛蓮思俱樂部的大門,一邊瞥了一眼頭頂奇特的天色。
沒下雨,但沉厚的烏雲卻遮蔽了滿天星光,刺骨的狂風怒吼着,不時的轟然巨響伴隨着幾道青色的閃電,整座黑帝斯城籠罩着陰森的氣氛。
韓蔭直覺地知道又有事情耍發生了!
彷彿已成了惡魔的詛咒一般,每當韓家要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時,總會出現如此詭異的天氣。
三十四年前,他在這樣的夜晚出世;二十六年前,他的父親在這樣的夜晚舉槍自殺:十年前,他的租父亦在這樣的夜晚結束了他呼風喚雨的一生。
今晚,又會發生什麼事呢?韓蔭原本不知道,但芙洛蓮思的一通Tv電話讓他有了眉目。
“你想過來嗎?”芙洛蓮思若有深意地對他這樣説:“這裏即將上演一出好戲哦。”她黃玉般的雙眸閃着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什麼好戲?”她並未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説了一句,“和殷忘塵有關。”就是這一句話,讓韓蔭丟下了一整間從各個星球前來韓氏集團總部開會的高級主管,匆忙趕來“芙洛蓮思”。
他痛恨自己如此沉不住氣,像個浮躁的小毛頭,但他就是無法忍住想一探究竟的衝動。只要是有關殷忘塵的事,他似乎就無法不插手。還未走出玄關,他使清清楚楚地聽見正廳裏傳來激烈的爭辯聲。
“她是我的,你休想和我爭。”一個高亢的聲音喊道。
“既然如此,你就開一個更高的價碼啊!”另一個聲音帶着譏剌。
“可惡!你不過是一介平民,竟敢招惹我?”“這可是公平的拍賣會,價高者得,不論貴賤。”“二十萬!”“二十一百萬。”競價的聲音此起彼落。
韓蔭微微皺眉,裏面究竟在搞什麼?
當為他帶路的侍者掀開一道朦朧的薄紗後,韓蔭終於看清了跟前的景象。
而這個景象令他相當相當地不愉快。
他看見穿着一襲白衣的毀忘塵,她神色漠然地坐在一座高超的平台上,底下則是一羣男人在瘋狂地競價。
這女人在搞什麼?
芙洛蓮思腳步婢婷地迎向他,“你果然來了。”它的嗓音低低柔柔地。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輕輕一笑,“本俱樂部有史以來最大的拍賣會。”韓蔭望向她,“拍賣什麼?”
“一個女人。”她慢條斯理地説,“一個出色的女人。”芙洛蓮思直直地盯着韓蔭,似乎想抓住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牽動,但他的黑眸依舊深得不可見底,面無表情。
“出價最高的男人可以得到她一年的陪伴。”芙洛蓮思緊盯着他,有些失望他的鎮靜。
他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只是將一對幽深的黑眸緊緊地凝住台上的殷忘塵,彷彿一頭町着獵物的豹子。
殷忘塵似乎亦察覺他的眸光了,紫灰色的眼眸忽然往這邊望來。
當兩人的眸光交接時,她微微偏過頭,垂下眼簾。
韓蔭輕扯嘴角。
“你不想出個價嗎?”芙洛蓮思遞給他一杯礦泉開水,漾着一抹奇特的微笑。
他瞥她一眼,“你認為我應該用錢買一個情婦?”“她值得高價購買,不是嗎?”芙洛蓮恩將目光投向台上神情鏢紗的女人。
圍繞着殷忘塵的男人彷彿在為她這句話下注腳,轉眼間價碼已喊到四千萬。喊出這個天價的是一個棕發的中年人,他是黑帝斯城的市長。
“那傢伙不怕政敵以此攻擊他嗎?”芙洛蓮思搖搖頭,“竟然在這裏公然出價買女人。”韓蔭只是微微一笑,飲了一口冰水。他看着市長掛着一臉得意的笑容走上台,伸手拉起殷志塵。她並沒有拒絕他,任由他握住她的手,臉上毫無表情。
芙洛蓮思望向韓蔭,輕聲説道,“再不出價,她可要被那個傢伙買走了哦!”韓蔭仰首將冰水一飲而盡,隨手將杯子一拋。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瞬間吸引了俱樂部裏每一個人的注意力,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拍賣會結束了。”韓蔭淡然地宣佈,毫不在意眾人的驚愕。
“什麼意思?”一個男人問道。
韓蔭沒理會他,逕自走向平台,森冷的眸光直直射向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市長。在他充滿寒意的眼神逼視下,市長打了個冷顫,不自覺地放開殷忘塵的手。韓蔭則將她一路拖下台。
“等一下,你憑什麼帶她走?”擋住他的是芙洛蓮思,她緊盯着他。
“我買下她了。”韓蔭淡淡地。
“可是你並未出價。”芙洛蓮思依舊擋住它的去路。
韓蔭輕撇嘴角,語氣嘲諷,“如果我要買她。這裏會有任何人出價比我高嗎?”芙洛蓮思掃了四周一眼,所有人都默然不語,靜靜地看着他們:顯然沒有任何人敢跟冥王作對。這些懦夫!
“説説着你開的價碼。”芙洛蓮思依舊不氣餒,她今天邀他來這裏可不是要讓他如此順利地帶走殷忘塵的。
韓蔭凝視她數秒,“韓家的畫。”他頓了一會兒,揚高聲音向眾人宣佈,“我用韓家擁有的每一幅畫買下她了。而且不只一年,我打算買她一輩子。”他懶洋洋地掃視四周一圈,“有自信出價比找吏高的人不妨開口同我競價。”沒有人説話,而且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極度震驚的。
“這樣的價錢可以嗎?”韓蔭將眸光調向面前的女主人。
芙洛蓮思沒答話,只默默地測開身子。她凝望着韓蔭帶着殷忘塵揚長而去的背影。用韓家所擁有的畫來買下殷忘塵。看樣子,真正不計一切代價想得到她的是韓蔭。她輕輕扯開一抹自嘲的微笑。她完全輸了,輸得徹底!
“放開我。”當兩人走出俱樂部後,殷忘塵靜靜地開口。
韓蔭不理會她的抗議,繼續拉她上了他那輛性能一流的磁浮車。
他關上車門,沉聲問道:“為什麼?”
“我需要錢。”“為了無憂的手術費嗎?我不是告訴你我會付的嗎?”
“為什麼?”殷忘塵突然揚起眼簾,直直地望向他。“我們非親非故,我憑什麼用你的錢?”
韓蔭一怔。“所以你打算自己籌出這筆錢?”
“沒錯。”
“用出賣自己的方式?”他的語氣充滿嘲諷。
“那是唯一能賺到兩千萬的方法。”她依舊平靜。
“為什麼?”韓蔭瞪着她,“你不足曾説過你不是用金錢能買到的嗎?”
“就像你曾經説過的,每個人都有個價碼。”她儘量使語氣淡然,藉以掩飾難堪。
韓蔭有一股衝動想搖晃她,使她清醒;自從方才他發現她竟然在俱樂部公開標售自己時,他就忍不住自心底泛起這股衝動。
而當那個不值一哂的傢伙牽起她的手時,他更有股衝動想殺人。
“我以為你是個有骨氣的女人。”它的語氣似乎在指控她。
“難道你認為我用你的錢就比較有骨氣嗎?”她靜靜地反問。
“你終究會用我的錢的。最後還是我買到了你,不是嗎?”“你不是真的想買我。”“哦?”他的語氣充滿興趣。
“你只是想扮演拯救者的角色罷了。”她的語氣苦澀。
拯救者?她從哪裏得來這麼可笑的結論的?他可不是那種心地良善的濫好人。“你錯了。”他瀟灑地聳聳肩,“我的確想買下你。”
她紫灰色的美眸瞪向他,“我不賣。”
“為什麼?”他黑色的俊眉斜飛。
“不為什麼。”
“你不是説價高者得嗎?”
“你例外。”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他不行。因為她無法忍受成為他的情婦,無法忍受成為他的玩物的感覺。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買一個情婦。”她隨便抓了一個藉口。“女人總是自動投向你的一懷抱,不是嗎?”
“包括你嗎?”他靜靜地問。
她微微一愣。
“如果我要你,你會自助送上門嗎?”她默然不語。
他微微一笑,“而且我要的也不是一個情婦。”
“那是什麼?”
“妻子。”他猛然地丟下這個名詞,滿意地欣賞她震驚的表情。
“我需要一個繼承人,只有妻子能滿足我的要求。而且我也不止想買你一年,而是一輩子。”沒錯,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韓蔭越想越有道理,娶她為妻,讓她為韓家生養一個繼承人。不僅可以得到她,也得到一個子嗣,一舉兩得。他凝住她,黑眸泛着笑意。
殷忘塵默默地回望着他,良久,她終於開口:“我並不打算出賣自己一輩子。”
“你別無選擇。”他唇邊的笑意加深。
“何以見得?”
“我既然想要你,就不會有任何人有膽子跟我搶。”他深邃的黑眸自信滿滿。
“除非你不想得到兩千萬。”
“你很霸道。”
“的確。”
她猶豫了一會兒,“我不適合你。”
“何以見得?”他將她的話丟還給他。
“我太乏味,”她停頓數秒,“你需要的是一個能令你開心的女人。”就像無憂。她想。
就像無憂。他想。可是他不想要無憂,只想要她。“我一向喜歡喝平淡無味的冰開水。”
“我不是白開水。”殷忘塵偏過頭去。就算是,她苦澀地想,也是一杯摻了雜質的開水。
韓蔭扳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你不願意嫁給我?”他富含深意的眼神令她不自覺地垂下眼簾,抑制不住心跳一陣加速。想到有可能成為他的妻子,令她的心臟揪緊。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渴望能得到那些價值不菲的韓家名畫的關係,絕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令人心慌意亂的男人。
“怎麼樣?”他毫不放鬆地。
“我要下車。”她打開車門,只想逃開他逼人的眸光。
韓蔭仲手拉住她。
“放開我。”她極力想掙脱。
他用力將她拉向他,重心不穩的殷忘塵只能倒入他的懷裏。
窗外忽然閃過的一道青色閃電讓他倆看清楚彼此的臉龐。
“拜託,”她蠢然垂下眼簾,迴避着他的眼眸,聲音細微,“讓我走。”韓蔭用雙手定住她的肩膀,黑眸深深地盯住她,然後忽然低頭攫住她柔軟的芳唇。
他輕柔地吸吭着,誘哄地分開兩片玫瑰般的肩瓣。她起初一點也不肯放鬆,身子僵硬,但他對她的反應視右無睹,依舊耐心地誘導着,終於,原本推拒着他的殷忘塵漸漸地放鬆緊繃的身子,她只覺神智一陣迷偶,軟軟她偎向他。
當韓蔭離開她的唇時,她依舊茫茫然地,紫灰色的變眸霧濛濛地凝睨着他。
“至少在這方面我們很適合,你認為呢?”他語音輕柔,彷彿在嘲譁她。
好一會兒,殷忘塵的神智才逐漸恢復清明,“或許吧。”她漠然地回答。她不明白在她如此心蕩神馳的時候,他為何還能如此平靜?因為他只是將她當成一個玩物吧!她自嘲地想,一個高價買下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