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情景詭,卻不知前路(1)
我雖暗生疑慮,卻也被這奇景吸引,伸手拈起一片飄羽,在燈光照射之下,它停在我的手中,透明而輕薄,彷彿一片被暖日照着隨時會融的雪花。
直至那飄羽落盡,才有人輕呼出聲:
“真美……”
“落盡瓊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無香,秋霜暮染的季節,居然也讓哀家看見了此番奇景。”皇太后伸手拈起飄落椅靠的一片雪白飛羽,讚道。
太子卻是怔怔地站在堂下,聞得皇太后的話,這才驚醒,恭身行禮:“皇祖母,這可不是皇孫的功勞,多得兩位妹妹尋來了這絹球。”
皇太后點頭而笑,仿是很讚賞他的榮寵不驚。
秦詩芝從自己衣襟之上取下片片飛羽,笑道:“表哥,也多得了你的那隻雀兒。”
她轉眼一望,卻是笑了出聲:“老佛爺,您看看,我們這些人身上,頭上,卻全都是碎碎墮瓊芳了……”
大家回身一望,卻見每個人的身上皆掛了白羽,桌上的菜餚,碟碗之中,幾片飛羽顫顫而立,更別提眾人的頭上,鬢髮之間了。
眾人瞧清對面之人的樣子,卻是忍不住笑了出聲。
在笑聲之中,便有宮人上前幫手清理身上掛着的羽毛,但羽毛薄而細小,怎清理得乾淨?而三名女子釵環眾多,細小的絨毛沾在頭上,更是一時半會兒難得摘弄乾淨,更因地板之上鋪了一層輕羽,走動之間,剛剛摘下的輕羽便復又沾上了衣裙。
皇太后一見如此,便吩咐道:“這玩藝兒瞧起來雖是好看,纏在了身上,卻是難弄,這廳裏卻是要掃掃才能呆了,王尚官,領了她們幾個去弄翠軒整理一下吧。”
又吩咐一名宮人領了我們去臨霄軒整理衣裳。
太子在景壽宮卻是有專門的住處,便跟着宮人下去清理。
我頭上釵環不多,加上站得較遠,身上並沒沾上幾處,宮人用濕毛巾輕拭之下,略一整理,身上更乾淨了。
夏候商身上卻是早已弄得乾淨,坐在外間的椅子之上叫人送了杯清茶過來慢慢地飲着。
我任由宮人將鬢邊的散發收攏入髻,菱花鏡內卻是映出一雙沉沉的眼眸,自己看了,都感覺如嚴霜秋暮潤染,雀便是雀而已,又豈能如人一樣的聰明?我雖已瞧出太子用衣袖內襯上特繡的五彩顏色在不經意地揮動之間控制了那雀兒,可他不過為博皇太后一笑,如被揭穿,也不過換得皇太后幾聲嗔責而已。
可我直覺地感到,並不止如此。
“花順人,寧王殿下有請。”
我站起身來,跟着那傳喚的宮人來到外堂,卻見寧王坐在矮塌之上,手邊放了一個杯盞,有幽香清雅的菊花味道從那杯盞之中瀰漫而出。
行禮之後,他並不望我,垂了眼眸望着腳下,道:“你先回住處吧……”
我吃了一驚,原本我們拜訪了皇太后之後,便要去皇后,江妃娘娘那裏的,他將我撇開,卻是為何?
莫非是察覺了什麼?
宮人已經退在下堂,我忙上前,將他手邊的細瓷杯子添上茶水,垂目望去,卻瞧不了什麼異樣,他雙手垂放於膝間,廣袖織錦,身形不動,面容未改,神色更是淡淡的、微皺了眉頭,彷彿很不耐煩。
我只得退了下來,道:“那妾身在寢宮內等您。”
走了幾步遠的距離,我便聽清了他微微吐出的一口氣,彷彿渾身俱然一鬆般,我心中疑惑更深,卻不便回頭,只得叫了鶯兒,向殿外走去。
剛走至迴廊之上,卻見有宮人手拿了拂塵急急地奔了入殿:“寧王殿下,皇太后有請。”
眼見他隨着那宮人快步離去,我心中一動,卻不忙着回住處,叫鶯兒在殿內稍等,自己卻重邁入廳內,向夏候商坐着的那張椅子望了過去,那椅子是硬木所造,鏤空雕花,以紅漆而染,初初看來,卻看不出什麼端倪,我並不死心,蹲下身來仔細打量,卻見椅子的腿部不當眼之處,果然有四根手指捏出來的痕跡。
可如此一來,卻讓我更是疑惑,有什麼事讓他要如此忍耐,竟要以手指握了椅凳?
我走出臨霄軒,此處不過景壽宮一個小小的角落,正殿的檐角飛龍黑色眼眸被陽光一照,竟也帶了潤潤水色,少了幾分戾氣,憑添一些温和,彷彿這林木環繞的景壽宮,在富麗堂皇之中,依然有些紅塵煙火氣息冒出。
我雖感覺到了不妥,但夏候商既然發了話,我卻不願意無端端地捲入什麼意外事件之中,便在鶯兒的陪同之下,向宮外走了去。
景壽宮是皇太后居處,自是修建得極為美煥美崙,御花園裏,假山奇石,異花奇草,中間更有一個小小的水池,池底鋪了潔白的卵石,顏色豔麗的錦鯉在碧水悠悠的池塘內遊曳,隔了老遠,我便看見有一個身穿紫袍的人影從池塘那邊轉了過來,雖未見面容,我卻看清了他頭頂上的那一層銀白。
安逸王,可不是我能得罪得了的人,我正打算避開了去,卻聽見他隔了老遠大叫:“喂,小姑娘,等等……”
我是寧王內眷,自然不便和安逸王相見,但這個人連皇上的內眷都不避的,更何況是我?
我只得心中苦笑着望着他大呼小叫地奔跑過來,一頭銀色頭髮被陽光更是照得閃閃發光。
“不知王爺叫住妾身,有何事吩咐?”我微微彎腰向他行禮。
他站在我的面前,一擺手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怎麼,你這就要回去了?別走,別走,本王可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懂酒的人,小姑娘,你知道嗎?那百花釀,本王可是又增了些材料上去,味道與別不同,來來,跟本王去嚐嚐。”
他雖然沒有動手拉人,但那純淨如黑玉一般的含笑眼眸,卻是極難讓人拒絕的,這個時候,才看見三四名宮人從花園盡頭趕了過來:“王爺,王爺,您別跑那麼快。”
我心中一動,含笑道:“寧王殿下讓妾身回住處,此次恐怕是不能品嚐王爺的酒了,殿下尚有幾日滯留宮中,王爺常住宮內,宮內各處自是熟悉的,加上王爺運氣極旺,妾身剛走出殿門,您就洽巧趕到了,今日雖沒有空閒,但寧王殿下總有和王爺偶遇的時候……”
第六十二章情景詭,卻不知前路(二)
安逸王呆了一呆,道:“你這小姑娘,意思是説以後再偶然遇到了才來飲本王的酒?那可不成,什麼偶遇不偶遇,如果不是清妃忽然到了,在母后面前獻寶,本王的聞子靈敏,隔老遠就聞到了,才不會又來這裏,遇上你呢!”
清妃便是皇帝帶回宮裏的襲月了,皇帝叫人給她弄了個良家出身,回宮之後封為良人,她有一手極好的釀酒技藝,我自是知道的。
我隨口道:“王爺何不讓她品嚐,那百花釀就是她家出產的,自是比妾身更適合品評王爺的傑作。”
安逸王悻悻地道:“她將釀酒技藝糟蹋製作所謂的百花茶,討好那……三個小姑娘,非我同類,本王懶得理她。”
我心中暗笑,心想他恐怕是想説討好母后,臨到了嘴邊,才接那三人推了出去抵數。
安逸王這樣的人,脾氣倒真是如此,清妃弄些茶不茶,酒不酒的東西出來,難怪他如此反感了。
可我想的卻不是這個,彷彿腦中有一根線將某些東西串了起來,答案呼之欲出,可真要仔細去想的時候,卻怎麼也捕捉不住。
“小姑娘,在想什麼呢?”
我欠身道:“王爺,實在對不住,妾身當真沒有時間……”
“不行,今兒你非試試不可,我那皇侄如若怪責下來,你就説是本王叫了你!”
他不肯罷休,瞪了眼望着我,我雖為寧王內眷,可遇上一個這麼不管不顧的人卻讓我無可奈何,難道真要隨他去品飲什麼酒?
正在此時,卻有三名宮人從遠處小徑匆匆地走了過來,看他們腳步匆匆的模樣,我不禁一怔:有事發生了?
一會兒,那三名太監就來到了我的面前,向安逸王行禮之後,甩了拂塵傳旨:“皇太后有令,着花順人晉見。”
安逸王奇道:“李公公,什麼事啊?要您親自前來?”
李公公恭敬地道:“王爺,皇太后想賞些物件兒給花順人。”
我瞧了瞧這李公公的古井不波的臉色,皇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自是修煉得成了精的,倒是瞧不出什麼異樣來,只是暗暗納罕,皇太后如要賞賜,直接使人送去我的住處便罷了,何必又叫人來請?
如此一來,卻是能夠擺脱安逸王的糾纏,別讓我去給他品評什麼酒了,如是抱歉地向安逸王道:“王,只能等下了回再來品評您的釀酒了。”
安逸王為人雖是單純爽直,可皇太后的旨意卻是萬萬不敢違的,只得道:“那好,本王和你同去。”
居然像牛皮糖一般地纏上了。
那李公公臉上雖是平靜,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可眼神卻有些隱忍,忍了半天沒忍住:“王爺,皇太后忙着呢!”
他便眼一瞪:“忙着又怎樣?”
李公公是太后身邊的老人,恐怕是看着安逸王長大的,對他有些無可奈何,只得一甩拂塵,不出聲,只得在前面帶路,讓我跟着走。
我心中大奇,明顯地,這李公公宣我宣得急,急得連避開安逸王的時間都沒有,他知道是知道安逸王品性的,如果不被他攪和了,只要等他離開了,再宣旨才行,可現如今他避開他都等不了,什麼事讓他如此着急,非我不可?
他們帶着前行,我跟隨其後,他們走得極快,腳步聲在地板之上敲擊出空空的聲音,雕花的迴廊廊柱一根根向兩邊退卻,幾個轉彎之後,我才發現來到了壽景宮的東邊,一角黃色的飛檐從青翠的樹木之中冒了出來,這裏,卻是華清宛:皇太后浸湯沐浴的場所。
為什麼會來這裏?
我心中疑慮不解,腳步不由自主地緩慢了下來,李公公感覺到了,回頭望了我一眼,向我微笑:“花順人,快到了。”
我只得加快了腳步跟上,走近清華宛,卻隱隱感覺到了這裏守衞森嚴,門口增加了崗哨,有些宮女太監行動之間衣帶風聲,顯然身具武功。
當我們走近之時,安逸王卻被攔了下來,是大宮女傳了太后的口諭叫他回宮安歇,安逸王雖是一路跟來,見其門不得而入,只得無可奈何地離開,離開之前反覆地叮囑我,一定得等他拿了酒來試。
我被帶進廳內的時候,正中的椅子之上坐着的正是皇太后,沒有想到的是,皇后和皇帝分別坐在了下首,而太子,卻也立於下首,夏候商卻沒有見到。
皇太后臉色淡淡地,看不出好壞來,偶爾有杯碟相擊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卻是皇太后從身邊侍立的嬤嬤手裏拿了杯子飲茶。
我進門伏地行了大禮,心中暗道,難道事發?有人查出了我的身份,今日便是我的大凶之日?
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皇太后淡淡地叫了平身之後,便任由我站在一旁。
她緩緩地將杯碟放下道:“此事,就如此吧!哀家雖老了,管不了那許多事了,但此事既發生在壽景宮,哀家説不得,也只能管管了。”
她雙目微睜,往堂下一掃,特意地在太子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太子居然身軀微微發抖,臉色煞白。
皇帝更是惱怒之極地望了太子一眼,這才向皇太后道:“母后,兒臣謹遵母后懿旨,擇日讓他們成親。”
皇太后冷冷地道:“哀家累了。”
當即站了起身,淡淡地往下一望,我雖是站得極遠,也感覺到了臉上如刀刃刮過,更別提那太子了,早不是剛剛在皇太后面前撒嬌扮嗔的模樣,他身後如果不是有宮女悄悄地扶着,只怕會跌了落地,我瞧他的神情,卻是真正的害怕,平日裏淡定自若,冷酷如冰的樣子,早已消失不見。
可直至如今,我也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成親,誰要成親?
皇帝臉有愧色,囁嚅不能言,半晌才道:“母后,您放心,朕定會妥善安排。”
此話一出,皇后的臉色便如白紙一般,太子更別説了,身形居然晃動了兩下,幾乎跌倒。
第六十三章情動,不要搞錯對象(一)
正值此時,皇太后才記起了我:“去隔壁照顧你的柱子。”
我很是吃驚,叫我過來,為的就是照顧寧王?他身邊侍婢多着呢,幹嘛要我照顧?
莫非他身受重傷?
我跟着帶路的小黃門走了殿門,來到偏殿,剛剛跨進門檻,走了沒兩步,卻聽見身後的殿門關上了。
我暗生警意,輕聲叫道:“王爺,王爺……?”
“恩,是你?”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屬正常,我鬆了一口氣,從屏風邊轉了過去,卻看見他坐在一張寬大的寶椅之上,身軀卻是靠在案台之上,背向着我。
我緩緩向他走近,邊走邊道:“王爺,皇太后叫妾身前來侍候……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今日發生的一切處處透着詭異,我未入局中,卻是怎麼也瞧不出端倪,仔細打量夏候商,從背後看,他並無任何不妥,左手邊放置的一盞清茶冉冉冒着白氣,顯是宮女們放下的。
“不用了,你出去吧!”
他的聲音平靜冷淡,如漠北霜雪,我一怔,走近他的身邊,道:“王爺,皇太后的旨意,妾身可是不敢違背。”
我走近他時,看清了他的身體忽地繃得極緊,背部的府綢折紋消失不見,彷彿當年潛入敵軍大寨之時,號角忽響,四周圍湧進了無數手持戈劍的西夷軍士,劍拔弩張。
再一望去,就發現了他頭髮雖是整體齊整,鬢角卻略有些凌亂,更有些汗濕的模樣,心中更是疑惑不解,便道:“王爺,讓妾身為您整裝洗嗽罷?”
我拿起放在衣架上的外袍,走近了他,才將手放上了他的領間,就被他用手一撥,揮了出去:“不用!”
他這一揮手,力量極大,打得我的手生疼生疼的,連手上的衣服都跌了落地,我心中暗生了惱意,忍氣吞聲地道:“王爺,那妾身叫了宮女前來侍奉。”
我轉身就往門口走去,未走兩步,卻被他拉住了手,道:“別走……”
我這才發現了不妥,他手心滾燙,手指微微顫抖,像是發了痢疾,回頭打量他一眼,卻見他臉色潮紅,另一隻手環抱住自個和的身軀,彷彿在忍耐着什麼。
我忙上前道:“王爺,您怎麼啦?”
話音未落,卻被他拉了入懷,他的唇顫抖着尋找着我的,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之內一般,他身體的熱度終於讓我明白,為什麼皇太后急急地找了我過來侍候,原來,他被人下了藥!
以他的武功和本領,也會被人下藥?
耳邊聽見了他急促的喘息之聲,他臉上的汗滴在我的脖頸之中,卻是熱的,他的手指不耐地拉扯着我身上的衣服,我聽到了衣帛撕裂的聲音……
“王爺,王爺……”在他將嘴唇離到我的脖頸之間的時候,我終於能夠出聲:“您到底怎麼啦?”
他一聲不發,嘴唇卻是越來越下。
我急了,雖是悄悄地將手腕上的手鐲按鈕按下,那藥丸跌入手心,只要將此藥丸丟入他的嘴裏,他便入旖旎幻境,可左手卻被他的身軀壓住,可要怎麼丟進去才行呢?
我將身軀扭了扭,衣裳更是被扯得露出了一邊裸肩,望見了那一片潔白,他的眼神卻是更加深幽,滾燙的嘴唇覆蓋上去,在那一片裸露上吸吮,我這才將拿了左臂抽了出來,手心握了藥丸悄悄往上。
拳頭來到他的胸膛處,卻感覺他的嘴唇離了我的肩部,抹胸一下子被他挑開了,嘴唇便湊了上去,咬上了胸前那點,力度卻是不可思議地輕柔,用舌尖撥弄挑逗,那種酥麻之感便由那裏傳遍四肢,讓我的身軀軟得差點握不住手心的藥,嘴裏也呻吟出聲:“別……”
心中雖是極不願意,可那個“別”説了出聲,卻是柔媚糯軟,彷彿嘴裏含了春日剛剛出爐的絲糖,將舌頭都給粘住了。
這樣微弱的抵抗,他自是不予理會的,繼續攻城掠地,見他繼續往下,繫了青色錦帶的頭到達了我的腰間,他幾乎是跪在了我的雙腿之間,我急了,顧不上許多,腿一軟,便順勢軟倒在地上,這才對上了他的雙眼,卻瞧見一雙彷彿盛滿了醇酒般的眼,眼內柔光鱗鱗,彷彿盛滿了解之不開的深情,我怔了怔,卻來及不思考,左手往上湊近他的唇邊,嘴唇卻是覆蓋了上去,伸出舌頭輕輕一舔,我從不主動,如此作為讓他大吃一驚,眼神之中閃過狂喜,彷彿獲得了整個世界,嘴唇更是不由自主地張口,那顆藥丸卻是順勢滑入了他的唇間,此藥丸遇嘴裏唾液而化,他只來得及抬頭望我一眼,便緩緩地滑落軟倒。
他的上半身依舊環抱着我的雙腿,頭垂下的時候靠在我的腳踝之上,雖是隔了一層鞋襪,卻也感覺到了他面頰滾燙,我好不容易將腿從他的雙手之中抽了出來,站起身來一看,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然撕成兩半,不能蔽體,只得勉強將抹胸戴好,左右看了看,從衣櫃裏拿了件披風披上。
而這個時候,夏候商卻是蜷縮在地,雙手環抱着自己,雙腿往內彎着,彷彿一名嬰兒,我見他情形不對,走上前去瞧了瞧,卻見他臉色緋紅,嘴角含笑,彷彿墜入了極美的夢中,小七將這藥製出來的時候,也給小二試過,試過之後,小二有好幾天臉都是紅的,不敢抬頭望人,不知道夏候商卻是沉迷在什麼境像之中?
時下天氣並不温暖,雖不至於像冬日那麼寒冷,但門縫窗欞並未用門封封住,從門縫之中吹過來絲絲涼意,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拉緊了披在身上的織錦披風,可夏候商睡在地上,臉上神情卻彷彿置身於春日暖陽,臉上的神情更是和剛才不同,那樣心滿意足,彷彿守財奴握住了天下所有的財富,我不由有些好奇,拿腳尖踢了他的俊臉一下,他並無所覺,反而拿臉蹭了蹭的我的腳,彷彿睡夢中的孩子不由自主地拿頭去蹭撫摸着自己頭的母親的手,我看得有趣,便又用腳踩了他一下,將他的臉給踩扁了,他依舊一無所覺,嘴角的笑意都沒轉變,這就較為無趣了。
我收回了腳,因來這裏之時,途中路過花園,腳底有泥,將腳底繡的梅花印在了他的臉上,倒似幾分女子臉上的鈿花,我笑了。
第六十四章情動,不要搞錯對象(二)
哪曾想,他也笑了,並笑出了聲,嘴裏朦朧地道:“我願意,願意……”
他長長的眼睫毛微微地顫動,臉上神色卻如春日桃花,眉頭舒展,一縷黑色頭髮散在了麥色的額頭,襯着臉頰那朵泥色的梅花,全沒了往日的凜烈與冰冷,看來,他確是做了一個好夢。
“你願意什麼?”我蹲下來逗他。
“願意舍下一切,舍下所有,只要你能,你能……”他淺淺地笑着,嘴裏彷彿含了醇酒,眼睫毛顫顫的,彷彿醉意熏熏。
這藥丸的功效倒真是不錯,竟能讓人敢做平日不敢的,敢棄平日不願棄的,所以,在夢中就能得到現實中不能得到的。
可他不是應該順着剛剛沒做完的事繼續下去的嗎?怎麼彷彿跑題了?
這可不大妙,這藥丸能讓他感覺他彷彿真的已和我那個什麼了,如此一來,他醒來的時候,才能不產生懷疑,可如今看來,卻是不大妙,是不是因為他先被人下了藥的原因,讓兩種藥發生了不可預期的變化了,所以才讓他的感覺跑了題?
我未免憂心忡忡,如果這樣,可就麻煩了,如果這藥產生不了我被辦了的感覺,醒來之後他不會產生懷疑?
我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踱了兩步,想着解決的辦法,思摸着是不是再丟一顆藥丸進去,如此一來,那被兩相抵消的藥效終可以顯現出來?
可我有點兒怕事過必反。
正猶豫間,躺在地上了那人身軀卻是伸直了,繃得極緊,雙手尤是懷抱了他自己,可身形卻是不停地動作……我如果看不出他在做什麼夢,那我真是頭豬了。
我鬆了一口氣,看他在地上如魚般挺動的動作,實是不雅,從牀塌上抽了牀被子下來,將他蓋住,以免污了我的眼眸,誰曾想他卻一把抱住,在被子上動了起來。
眼睜睜地看見被子上濕了一大塊,我想,我的臉終於紅了。
哎,他的精力也恁地充沛,做個春夢而已,都要不停地做,害得我整晚沒覺好睡,剛一睡着,便忽地被仿若魚在地板上啪打的聲音驚醒,有好幾次都以為自己身在廚房,大師傅正拿了利刀鏜魚,魚兒則死命地掙扎不休。
天微微亮的時候,他才終於消停下來,我下了牀,來到他的身邊,想將他從地上扶起,好歹扶上牀,卻未曾想晚上他的精力充沛,如今卻是渾身軟綿綿的,比千斤死豬更沉重,讓我根本沒辦法將他拖了上牀。
殿外傳來了隱隱的人聲,鐘漏穿過重重的宮殿傳了過來,再過一會兒,想必會有人進來侍候,想了一想,他身上衣褲整齊,褲子上肯定是有情動的痕跡的,如此卻是惹人懷疑,看來,只能幫他除褲,除衫了。
我先幫他除衫,解開前襟雙飛結,把他的左手臂從衫袖之中脱了出來,這個容易辦,另一個袖子卻是要翻轉那半邊身子的,卻是極為難辦,他的身子死沉死沉的,我搬了半天搬不動,別無它法,顧不上許多,只得拼命地拉扯,用腳抵住他的左肩,才將上半身衣服從地板與他身軀之間拉了出來。
接着是中衣,也依法炮製。
不過除了上半身衣物,就讓我累得渾身是汗。
他的上半身裸露了出來,上次中刀的地方依舊有一小塊藥膏貼着,優美的身形讓我看得彷彿第一次見到。
想想以前,軍營不遠處有一條小河,一到夏日,兵士們如煮餃子般除光了下去游水,他們的屁股我都一不小心地看了不少……可這位寧王殿下,卻是從不參與的,沐浴沖涼都是用大木桶裝了熱水,躲在帳篷裏進行……用小七的説法,這個還是個男人嗎?比你還害羞。
胡思亂想之中,殿外隱隱地傳來唱諾的聲音,我忙開始給他除褲子,原想着不給他除算了的,可那褲子上中間那一大塊濕得如此明顯……
殿外隱隱有人輕聲細語:“殿下醒了嗎?”
我顧不上許多,扯開他的腰帶,如除上衣一般地拉扯了起來,卻未曾想那褲腰卡在了臀部,不上不下,更要命的是,殿門外傳來叫喚:殿下,該起了。
這是負責叫皇子們起牀的小黃門,每到時辰,便會叫起,三遍之後,如果皇子們還沒有聲息,這些侍候的人便會自行開門進來,這也是皇太后定下的規矩之一。
我説,這寧王都已經分府出宮了,這些人怎麼還老守着這規矩不改呢?
眼看叫到了第二遍,可他那褲子依舊卡在臀間不上不下,我急得頭頂冒汗,四周圍望去,卻瞧見殿角木製的茶几上放了一個針線盒子,忙跑了過去,揭開蓋子,謝天謝地,裏面有一把剪子。
我連跑帶跳地拿了剪子來到夏候商面前,朝着他的褲腰帶動剪,可此時,殿門卻傳來了吱呀之聲,我忙將放在他身邊的被子撈了過來,殿門打開之時,剛剛好蓋住了我們兩個。
可以想象得出宮人們看見我們兩人大被同眠地躺在地上時的表情,必十分精彩,可我沒時間看……正忙着除褲子呢。
好不容易將他的褲子給除了下來,我才將褲子團成一團,順手摸了摸,摸到滑膩的肌膚,堅硬如鐵的臀狀物品,再往側邊摸……沒敢……話説,我也是女人好吧!
就聽見外邊有人咳嗽:“殿下,您……您……該起了。”
為什麼説“外邊”呢?因為為了除褲子,我將整個頭縮進了被子裏。
所以,可以想象得到,一張大被蓋了兩個人,且在地上,被子一拱一拱地依舊翻着如波浪般的紅浪……無視一眾宮人端了托盤,漱具在旁等候,旁若無人到如此程度……
難怪那不得不前來打擾的小黃門結巴成如此情狀了。
我忙伸出半邊臉來,朦朧不清地道:“有勞了。”
不約而同地,那四名宮人同時輕吁了一口氣,可見這情景讓見慣了皇帝寵幸后妃的宮人們也無法以平常心視之!
吁了口氣之後,那兩名宮女,兩名太監,不約而同地全望了地板之上放置的腳尖,臉上的神情非常地端正嚴肅。
第六十五章情動,不要搞錯對象(三)
那夏候商還沒醒,這可是個大問題,我悄悄地將左手中指曲起,出死力地朝他太乙穴敲了下去,不一會兒,就聽一聲低沉綿綿的咕噥之聲:“這是……”
我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幸好他的臉埋在被子底下,沒有人瞧得見我裏面的動作。
“王爺,該起了,妾身,妾身實是無法扶起王爺,所以……”
他沉默了半晌,恐怕是在回味昨晚,感覺他的手動了動,恐怕是在摸地板,感覺到自己躺的不是地方,又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凝兒,你可好?”
我一開始尚不知道他喚的是誰,怔了半晌,才胡亂答道:“妾身扶王爺起來。”
他卻是不要我扶,連被帶人的一把抱起了我,雖則晚上消耗太大,有些站不穩,趔趄了一下,驚得兩名太監同時上前攙扶。
“不用。”他淡淡地道。
我偷偷地望去,卻見到兩名宮女臉紅過耳,側了頭不敢望,我明白了,我那褲子除得很是乾淨,我身上的被子雖垂了下來幫他擋住了一些地方,可有些地方還是似露非露,也不知道露出了關鍵位置沒有……我沉思了一會兒。
他恐也感覺到了,臉上卻是無所謂的神情,反而嘴角依舊有淺淺的微笑,他抱着我轉過一個屏風,將我放在牀塌之上。
那四位宮人到底沒敢跟過來,只在外面收拾,我耳朵很靈,聽見有兩聲倒吸氣的聲音傳了進來,是不是發現那褲子了?話説了,這些宮人們不是訓練有素的嗎?就這情景都大驚小怪的?
胡思亂想之中,我忽地聽他隱有些愧疚的聲音響起:
“凝兒,昨晚……可有傷着你?”
我抬眼對他一望,卻見他眼眸之中有些憐惜,又有些歉意,疑心忽起,他為何對我有了如此表情?我可是花凝昔,他無數姬妾中的一位!
可不是他心尖上的君輾玉!
嘴裏卻道:“妾身,妾身……有些受不住。”
他眼裏的憐惜這才如霧般地淡淡散了,站起身來,道:“本王會叫御膳房燉些補品給你的,晚上有宴席,你休息一下……他人那裏,就不必走動了。”
我心中的疑意盡消,寧王還是寧王,有許多事情都變了,但有一樣沒變,對被他無意間傷害了的人,還是有些憐意的,就如他初來西疆之時,陌生人連番的追殺,讓無數保護他的護衞送命,他也曾站在那一片墳碑之中,臉露悲憫。
只是他無端端地叫什麼“凝兒”,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
還好叫了兩聲之後,又恢復成了原樣,喚我的時候不用稱謂,直接吩咐便罷。
我欠了身道:“王爺,那妾身晚宴之時才來侍候。”
他點了點頭,自己動手揭開牀邊的衣櫃,取了套中衣穿上,這才步出屏風。
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之後,我這才躺回到牀上,吁了一口氣,仔細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臉上含了慈祥微笑的皇太后,嬌嗔如花的三位貴女,孝順逗趣的太子,率直天真的安逸王,還有恰巧出現獻花蜜茶的清妃,越想,腦中就越是清晰,仿如重重迷霧漸被撥開。
從我和夏候商進入景壽宮大殿開始,這出戏便開始進行了,太子為表孝心攜了鳥籠進門,秦詩芝和故意和他唱反調,以便配合,他們兩人的每一個環節都安排得絲絲入扣,當那雀兒要啄開瓶塞的時候,秦詩芝便以言語讓江紫初和寧啓瑤聚在一起,以便衣襟上同染了那香水……那香水應該是三位一定要借湯池的關鍵,但定是宮內常用的,如此,這不會被人握住把柄……那個被秦詩芝找出來的絹球,想必也不是偶然獲得,那絹球被雀兒啄破,裏面的絨羽飛揚而下,沾了眾人滿身,才使得殿內眾人不得不整理衣裳。
可要怎麼樣才能讓她們三人除卻衣裳進入湯池沐浴呢?那花香和那些毛羽我可是仔細地聞過,打量過,並無不妥的。再説了,我們大家身上都沾上了毛羽,滿室都是花香,也不需要借壽景宮的湯池一用啊……要三個人同時進入湯池沐浴,連略等一下都不得,這藥物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可為什麼我們身上沒什麼感覺呢?
至於怎麼樣才讓太子理所當然地闖進了湯池,這一層我倒不用思索太多了,此等藉口略一找尋,便是一大把,日後略一打聽便能打聽得出來的,但湯池裏宮女太監的配合卻是一定要的。
這其中的細節,我不能解答的,只能等日後種種跡象顯示,不過,其結果我卻已然明白了,太子所做一切,在皇太后的眼裏,不過小兒的把戲,她滿臉慈藹地坐在鳳椅之上,笑望那自認為聰明的孫兒仔細計算,讓他認為自己當真老眼昏花,卻早就打定了釜底抽薪的主意。
在皇太后那凜凜一望之中,太子感覺的不單是陰謀揭露的驚慌,而是被人截足先登的恐懼,如是陰謀揭露,事情辦成的話,他不過一頓禁足,可為遮掩皇室醜聞,那三名貴女卻是不得不同嫁於他,那時他的表情應是驚慌而興奮的,卻不應是恐懼。
因那截足先登的人,是夏候商。
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便聯接了起來,給夏候商下藥的人,不是別人,卻正是皇太后。
我想起席間皇太后賜給夏候商的那碟美其名曰金鳳朝陽蘿蔔煮鱸魚的菜,她還滿含了慈祥的目光朝夏候商望了,眼看着他吃了兩筷下去,才調轉了頭。
而夏候商被皇太后宣了過去的時候,正是藥物發作的時候,所以,他的手指印才印在了椅子上。他強行以功力壓下藥力,恐怕初時是沒有想到皇太后會行這一招,到了皇太后那裏,那藥才徹底發作了。
我不禁鼓掌叫好,這老得成了精的老太太將給人下藥都辦得如此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眾目睽睽……單一個“好”字又怎麼能表達我對她無賴技藝高超的崇拜之意呢?
第六十六章太后,不興這樣老不羞的(一)
所以説,越高貴的人,無賴無恥起來,越叫人防不勝防。
看來,老太太深知夏候商的品性,強按的牛頭不飲水,他母妃江妃娘娘將江紫初送入王府住了那麼些日子,也沒傳出什麼非讓他娶了不可的傳聞來,他對我們這些能棄能捨的卑賤之人自是不用客氣,但對於那些能影響他前途命運的女子,卻是小心了又小心,所以,老太太才親自動手設計了自己的曾孫。
我再次肯定了一點,夏候商看來是打定主意當個太平王爺了,不過人家逼了狠了,他才想辦法處理一兩個侍妾示威,所用的手段卻是直接而魯莽的,我想起了孫美人之死,他讓孫美人公然手持利刃反叛太子,何嘗不會讓太子放鬆了心防……如此做為,可不是一位深謀遠慮能爭奪皇位的皇子應有的,所以,我後來的背叛,以及媚蕊的失蹤,太子才會沒有再派人處理?只因為太子終認定他不過一介武夫,雖可統領千軍,卻不是當皇帝的材料!
卻沒想到個個認為他不是那材料,他自己也認為自己不是那材料,老太太卻不是這麼想的!所以他被設計了!
不過,以他昨晚憋得如此之狠的情況來看,他恐怕是對那三位沒做出什麼,但又能如何,只要他使不出武功,邁不了步子,離不開那湯池,沒有辦法離開,讓人見到了他與三位女子同室,她們身上的衣服肯定是少的,或是沒有的……那麼,這事便成了。
又或是,清妃的花蜜茶也在其中起了些許作用?
那安逸王在其中又是什麼作用?他攔住了我,當真只是為了品評酒?可若不是他,我也不會知道清妃獻了蜜茶……
我盯着青帳的纏枝花枝,反反覆覆地將前後過程想了一遍,更認定其中細節雖略有出入,但相差不了多少。
看皇后的神色,她在裏面出力也不少,湯池的宮女,侍候太子,三位貴女的宮人,這其中的默契配合卻是要她出手才行的。
看來,皇太后平日裏裝聾作啞的技術極為高超,高超得讓她真認為老太太已然老了,真是她統領後宮了,手裏面真有點兒實權了,讓她將手伸到了皇太后的壽景宮!
皇帝的態度卻是極為奇特的,根據傳聞,自歸政之後,他和皇太后政見時有不同,直至皇太后淡出朝政,但此次的事一發,讓人奇怪的是,他對着她的時候,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敬意,卻是連我的感覺到了,看來,皇帝如天下間所有的兒子一樣,既想脱了母親的控制,但一出了點事,還是希望母親能給他擔上一二。
所以,皇后和太子才會驚恐得幾欲軟倒,想必,他們也沒想到關鍵時候,皇帝沒有站在他們這邊。
聽聞,皇帝對這位太子卻是極為寵愛的,和寧王不同,他與皇后相敬如冰,卻是極欣賞太子,每每讓太子監國,凡遇大事總是讓太子參政,當年能讓他代帝赴邊,處理君家將一案,就足可看出他對太子的信任與尊重。
可這一次,他卻是不得不聽了皇太后的安排。
我想,如果寧王娶了那三位貴女,讓朝廷三大世家不得不站在了寧王那邊,又或由支持太子變成中立……恐怕,他會對寧王更為防範厭惡吧?
這其中最無辜的,算是寧王了,誰知道進了宮和皇太后聊了一下天,就出了這樣的事,無端端地多了三位王妃,且個個貴不堪言……以後,寧王府可真是熱鬧了,光是誰為正,誰為側,就夠他頭疼的。
我不禁有點兒同情寧王,他能劍指千軍那又怎麼樣,在皇宮這樣的謀略場所,他依舊不過是人家手裏的一顆棋子。
最主要的是,昨晚上,在地上撲騰了一晚,真難為他了。
我有點兒內疚。
我睜圓了雙眼仔細地思考,卻沒曾想寧王由外間的宮女們侍候穿上了衣服,無緣無故地又轉過屏風走了進來,等聽到腳步聲,聽到他的話:“本王,本王……會給你名份的……”
我才反映過來,這現在這個樣子,很可能既呆且傻,又帶了點兒茫然,面無表情,看在他的眼裏,恐是被他誤會失去了……卻換不來什麼。
我臉上自是不露出端倪,只是轉過頭朝他一望,看清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愧意,這才輕聲道:“王爺説什麼話,妾身本就是侍候王爺的……”
他已是一身紫袍錦衣,頭束玉冠,腰束錦帶,穿着整齊,想是先要拜訪太后,商量昨天發生的事,再去拜訪皇帝皇后,又或是一齊拜訪,定下日子成親,所以才穿了正裝。
我心想,要走你就快走罷,立在這裏,我沒辦法想清楚些事了。
這話自是不能説的。
可他站在牀頭良久不動,我不能老向他望着,只能望了他紫金繡線的腰帶,輕聲提醒道:“王爺,太后娘娘那裏……?”
他這才道:“那你好好休息。”
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面,我這才吐了一口氣,正想着得找個機會通知小七儘快調動人馬打聽消息,就聽到有小黃門唱諾:“皇太后駕到!”
這聲音一宣,差點沒將我嚇得從牀上滾了下來,老太太來做什麼?怕自己的皇孫被那藥物一禍害,失常了,所以一大清早地親自跑來弄清楚?
那我是穿上衣服準備她隨時傳見呢,還是就這樣在被子裏裝被寧王折騰慘了?
我決定還是躲在被子裏算了,想來皇太后不過心痛孫兒,至於我,她怕是早就忘了有這麼個人了。
我張了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她帶來的宮人腳步聲輕輕的,衣裳磨擦的聲音幾不可聞,可見她宮內宮人管得嚴謹,單此一樣,我便知道她從來都沒有老眼昏花過,那皇后只怕是腦袋有些了了問題,才會認為壽景宮有機可乘。
寧王磕地行禮之聲,眾宮人拜見之聲,一番忙亂之後,又聽到皇太后叫人退下,可見大廳內只剩了下他們兩人,才聽見皇太后道:“商兒,可有什麼不適?”
寧王的聲音有些悶悶的:“稟皇祖母,孫兒並無不適。”
第六十七章太后,不興這樣老不羞的(二)
然後是長久的沉默,可能皇太后也感覺自己有些老不羞,所以不好意思説下去。
夏候商也有意思,她不説,他也不問。
兩人僵住了。
終還是老人家臉皮厚一點,一聲咳之後,皇太后道:“昨兒個風大,哀家夜觀天象久了,有些嗓子痛……”
夏候商便答道:“皇祖母的玉露枇杷膏用完了?”
聽了此話,我差點笑出了聲,這夏候商太絕了,老太太裝病想叫他心軟接話,順理成章地用親情相脅,談來談去,下面的話可就好説了,誰知他不上當,直接問上了枇杷膏!
可見夏候商早明白了皇太后搗鬼,所以連她都埋怨上了。
又是一陣沉默。
皇太后又是一連串的咳,咳得很厲害,夏候商一開始默不作聲,直到最後,才忍不住道:“皇祖母,可要緊嗎?可請了御醫?”
在成了精的老太太面前,他還是嫩得很啊!
果然,就聽皇太后餘音寥寥的咳聲之後,聲音便是無奈而悲廖的:“商兒,皇祖母無事,只是年紀大了,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有時腦筋便有些糊塗了,自認為是為兒孫們好,兒孫們也不會領情,哎……又想着在這世上不會有幾年了,若能抱上位曾孫子,如以後入了土,也有些事兒可跟你皇爺爺聊聊了……”
這個倚老賣老的老傢伙,設計了人,還要人給她拍手叫好!
我幾乎要拍手叫好,這才是人物呢!
夏候商悶悶的聲音響起:“皇祖母,皇兄年長過我!”
他的意思是,你怎麼不叫太子生兩個曾孫給你抱抱?
皇太后嘆了口氣,卻是沒有接他的話,又過了良久才道:“商兒,有些珍寶,無論擁有的人怎麼樣藏着,卻總是有寶氣冒出的,還不如想辦法善用這些珍寶。”
這是在勸他善用自己的才能,不讓珍珠蒙塵。
“皇孫不明……”
皇太后便有些意興闌珊:“無論怎麼樣,昨天湯池發生的事,你總是要負責任的,皇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夏候商急道:“皇祖母,皇孫什麼也沒看到,為何要皇孫負責?她們,她們……是自己……”
皇太后好整以暇起來:“你沒看到有什麼關係?皇后看到了,一眾宮人都看到了,哀家也看到了,你忘了,你身上掛的,可是……”她再老不羞,也不好意思説下去了。
不過我能猜得到,他身上掛着的,可是三名赤裸裸,半禿禿的妙齡少女。
我要用牙咬了被子才不會笑了出聲,這夏候商可太冤枉了,閉了眼睛,什麼也沒看見,卻讓三個女人纏了個結實,卻還是落得個毀人清白的名聲。
夏候商聲音略有些提高:“皇祖母,您不能如此!”
皇太后聲音有些疲倦:“商兒,叫你娶兩個側妃而已,皇祖母什麼好話都跟你説盡了,你怎麼還是這樣,是不是非要皇祖母入祭殿請了你皇爺爺跟你商量,你才聽從?”
這話説得有點兒重,夏候商依舊沉默了良久不出聲,隔了良久才非常遲疑地吞吞吐吐問道:“是兩個?不是三個?”
我絕倒,他居然不知道掛在他身上的女子有兩個,還是三個!老太太找的藥物也恁地厲害了一點。
不過,我也疑惑了,有誰倖免於難?
“哀家應承過你,那正妃的位置,總是要留給你喜歡的人的,所以,無論她們是誰,也只能得了側妃之位,泰江兩位,人品才學家世都算是好的,原本足以成為你的正妃,只可惜出了這樣的事,皇家雖是會認賬,她們自己也只得忍了這個氣,如此才能成為側妃,商兒,你還能叫皇祖母怎麼做?”
太子定下的這個計策原是極好的,他知道三位女子身份地位相差不了多少,無論娶了誰,另兩名都不會甘居人下,只有另尋出處嫁了,可他不願有任何一方的勢力落在寧王的手上,所以,才定下此計,讓那三位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全收入他的手中,只是可惜,凡成功之謀略,無不是天時,地利,人和,他此計雖好,卻找了個不該找的地方實施,雖説是不得不找此地實施……有了皇太后坐鎮,此事卻是怎麼都會大事化無,小事化了的。
原來是寧啓瑤躲過了,看來皇太后對自己的嫡侄女兒還是好一點的,不忍心將她如此算計,讓她成了側妃,怎麼也會讓她登上正妃之位,説不定夏候商某一天開竅了,寧啓瑤成了夏候商喜歡之人,那這正妃之位還是她的。
再者,三位之中留了一位,還是位最值得爭得,卻是可以讓太子有些念想的,不至於讓他失望得做出什麼事來。
話已至此,老太太一番的軟硬兼施,聽得我歎為觀止,心想,她已經把話説得這個份上,什麼都替夏候商考慮了,如果夏候商還不答應,那麼,夏候商也枉為人子了。
外間果傳來悶悶的聲音:“皇孫謹遵皇祖母懿旨。”
皇太后這才吁了一口氣道:“商兒,哀家怎不知道你呢,你的脾氣,和你皇爺爺一樣,可他是皇帝,為了整個朝局,也不得不三宮六院地養着……”
她這一輩子的事要向自己的孫兒述説一番,還是有些難以啓齒,所以,她只隱隱地一説,便停了下來。
夏候商悶悶地道:“皇祖母,皇孫並不是皇爺爺。”
他明顯地表示了不願意湊熱鬧爭奪那個皇位,只可惜,皇太后怎麼容他後退?
“好了,商兒,其他的就不必説了,如今出了這事,也是件好事,她們性格雖是不同,卻可以互相補足,商兒……好好地待她們把!”
夏候商低低地應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皇太后便站了起身,在外間踱了兩步,忽地道:“商兒,那花順人可給她吃藥沒有?可別弄出了事,以後傷了身體。”
有沒有搞錯,這種事兒她也管!為了不讓妾室在有妃位的人前邊生出皇子,事後可是要做預防措施的,如果不然,到真的有了的時候,再用藥打了下來,可是要傷身的。
我有些擔心,這可不好做手腳,關乎皇室子弟嫡庶有別,是有人眼睜睜地盯着,且有好幾人同時盯着!
第六十八章寧家,為何被放倒?
難道我還得莫名其妙被喂通藥不成?
只聽夏候商道:“皇祖母,您請放心。”
她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喚了人進來侍候,擺駕回宮了。
送駕之後,夏候商便明顯心情不好,在外間獨自一個人坐了許久,又踱過來,踱過去的踱了許久,才喚人備了轎子,出門去了。
他居然忘了吩咐旁人給我喂藥了!
倒讓我省了番心思。
我一直在牀上捱到下午才起牀梳洗,才梳洗裝扮完畢,安逸王見縫插針地闖了進來,一進門就帶來一屋子的酒香。
笑眯眯地對我道:“本王知道你沒空去本王那裏,所以。今兒本王自己帶了酒來,來來,來,你嚐嚐?”
他從腰上摸出一個酒壺,吩咐宮人取了酒杯,斟了杯酒給我,我見那酒黃黃澄澄,未入口中,卻是滿屋的餘香,略一聞,便知道,比那百花酒可是多了不止一樣東西在裏面。
且多是温補有益身體的。
見他殷切地望着我的樣子,我知道這酒如果不喝,他又會纏個沒完,只得略飲了一口,一飲下去,卻是滿口綿香,酒原是冷的,可到了舌尖,卻是清潤之中又帶了温意,到進到喉嚨,那股暖意便更為明顯,進入腹中之時,整個人就暖洋洋的,彷彿在陽光下曬着一般。
此等感覺卻是我從來沒有的,不知不覺,就把那杯酒全飲了。
他眼睜睜地望着我:“怎麼樣,怎麼樣?”
我嘆了一聲:“王爺,此酒真乃天上酬漿,我竟是從未飲過。”
如此一讚,便讓他的雙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那是,那是,也不看用什麼材料做的。”
我仔細品了品,略有些奇怪,只覺其它材料倒是品了出來,但有其中一樣帶着一股若有若無清香的,卻是從來沒有見過。
便道:“除了原來那十幾種異花之外,此酒裏面是否摻了雪蓮,人蔘,枸杞,首烏?”
他連連點頭,卻是不願意品評對還是不對。
我原想逗他説出那種東西來,再稱讚他幾句,順勢打聽一下宮裏的情況,想來這安逸王一天到晚的周圍遊蕩,知曉的東西怕是比旁人多的。
哪裏知道他並不接我的話,只道:“小姑娘,這只是本王研究的其中一種酒而已,過幾日,本王有空了,再讓你品嚐其它的。”
我無語,提醒他:“王爺,過幾日,妾身就要出宮回王府了。”
他有些惆悵,忽恨恨地道:“小姑娘,那一日先前時候不是被那姓寧得姑娘拖住了,本王就有時間讓你品嚐另一種酒了。”
我腦中倏地一閃,出事那日,除了和我説話,他還和寧啓瑤説過話,那麼,從他的話語之中,我或可知道寧啓瑤避過了這次事件的原因?
我道:“噢,你找寧小姐為你試酒?”
他搖了搖頭:“她懂什麼酒?”左右望了望,見屋內無人,才小聲地道,“小姑娘,你可小心一點,她打聽那天商團的事呢!你放心,本王是死也不會告訴她的。”又擔憂道:“母后如果知道本王齋戒之日去了那裏,恐怕是要禁足本王半年有餘了。”
原來,寧啓瑤不知道怎麼聽到了風聲,隱約知道那天晚上安逸王也在那裏,便前來打聽當晚給她下絆子的人,以她的性子,只要是略微傳些風聲進入她的耳內,恐怕她進入了湯池,除了衣服,也會從裏面跑了出來找人問個明白!
畢竟,上次事件,會讓她感覺她所受的是從未受過的侮辱。
所以,她才避過了這一劫?
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她自己派人查到的?我總覺得事情太過巧合。
安逸王很擔憂:“小姑娘,你可千萬別説出去,如果被她知道了,她可是會敲詐本王不少好東西……”
我斜着眼望了他一下,又恢復成低眉順眼的模樣,道:“寧小姐端莊文雅,怎麼會敲詐您的東西……”
我這眼神很有些不以為然,安逸王便呲了一聲:“她平日裏倒是端莊文雅的,可那一日啊,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本王都比她坐得端正!”
扭來扭去,自然是身上不舒適想迫不及待地進入湯池洗浴了。
果然,有人在事發之前將她引了出來,看來,這又是皇太后的手筆?
如此説來,皇太后早知道安逸王那晚去了那裏,也明白夏候商的行蹤?説不定還知道將寧啓瑤編排了一頓的人是我?
這老太太厲害。
我心中升起的卻不是害怕,卻是興奮,她既如此厲害,只要她出手相助,何愁君家將的沉冤不能得雪?
安逸王越想越憂,本是坐着的,卻又站起身來,在凳前踱了兩步,復又坐下,喃喃地道:“可寧啓瑤是怎麼知道的呢?她為什麼會問這話呢?”
我一驚,望向他,原來這王爺只是比較一根筋,並非不聰明,我心知皇太后即使知道,恐怕也會裝聾作啞,更要將這件事不動聲色地掩蓋了,心中更是大定,勸道:“王爺不必着急,這幾日她不是沒再問你嗎2,以她的脾氣,就應該以為是找錯人了!”
安逸王心中大定,拍了拍胸道:“噢,你這小姑娘看人倒是挺準的,那寧啓瑤的確是這種性格,如果她知道什麼,還不將我纏死!”
放下心來,安逸王便戀戀不捨地走了,邊走邊咕噥:“好不容易找了個知音,卻在皇宮呆不了幾天,不如本王找我那皇侄要了這小姑娘來?”
此時我正飲一口茶,聽了他這話,差點被那茶給嗆死,這安逸王行事也太天馬行空了一點,向自己的皇侄要姬妾的事兒居然都幹得出!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恐怕也知道自己的話太過分了一點,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終告辭而去。
昨天的事既是在壽景宮發生的,以皇太后老而彌堅的能力,自是一點兒風聲都沒有傳了出來,那些該處置的恐怕都是暗暗地處置了。
我唯有等着人送來消息給我。
今晚既有夜宴,想必烏木齊早已受邀入宮,而化身為慕容歸的小七,也會隨之入宮的吧?
第六十九章夏候商,身上掛着幾個美女的秘密
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我屏退了宮人,只説想要自己休息一下,獨自一人留在了內室。
至於夏候商,昨天出了這麼大的事,宮內雖無風聲傳出,但江妃那裏,他確實不得不去解釋一番的,所以,他會很忙。
而我,自從被一幫宮人看見和夏候商如此‘恩愛’之後,我在他們心中的分量想必重了,我雖只是一名七品順人,也不會有人前來尋事。
我知道無論我身處何地,小七都會找到我,他少時與狼共舞幾年,鼻子早練得和狼一樣靈敏。
而他的身手,足以讓他在宮內來去自如。
我們約定的時間已到。
我聽到窗欞緩緩而開的聲音,睜開眼睛,看見小七一身太監服飾站在我的身前,他手裏託了一個青色瓷褒,細白的瓷器側面畫着淺淺的梅花。
“這幾日風寒,夜半有些風冷,屬下給您煮了暖胃的珍菌吞飛龍,您可試試。”他將手裏的瓷褒放在我身邊的茶几之上,取了碗,用湯匙舀了湯入碗,這才遞到我的手上。
湯碗入手,不燙不冷,温温的,剛好可以人口,我便接過了,舀了一羹入嘴,讚了一聲:“入嘴清甜,不錯。”
我故意不望他神色淡淡的臉,只是手裏不停,又舀了幾勺入嘴。
這才問道:“你隨烏木齊來到宮內,已經三日,該聯繫的人,可曾都聯繫好了?”
他躬身道:“屬下一切都已置辦妥當,將軍既已將一切交予屬下打理,屬下自當盡力。”
我望了他一眼,他這是在和我賭氣呢,一口一個將軍的,每一次他生氣了,便會如此。
我嘆道:“當年的發往邊疆的罪奴,凡能為我所用的,我已叫人妥善安置,只盼步下的這個棋子,終能用得上……其實,我是很不願意走到這一步的。”
當年,我在軍中日久,便越感覺皇帝對君家將的百般不放心,既察覺了,那麼我這種人,便怎麼也會想辦法加以預防的,西疆乃是極為寒苦之地,所以,朝中若有大臣因事獲罪,皇帝老兒極喜歡將人發配流放西疆,我暗暗挑選那些與朝中盤枝錯節的大臣眷屬救了,偷偷安置,這些犯官罪婦卻是教養極好的,所以,宮中之人極喜歡買了其年少的後輩入宮為奴,身份雖是卑微,但始終在天子身邊,有些消息,終是靈通一些。
聽聞皇太后當年就是由罪奴入宮的。
這是一枚暗子,原想着預防的,卻沒有想到,在我還沒有用它之前,君家將便倒了,如今,這枚暗棋終於有了用處。
我道:“既如此,小七,你看看有沒有人能探到壽景宮消息的,叫她暗暗觀察壽景宮昨日可以異動!”
他望了我一眼,臉色沉沉地道:“不勞您吩咐,屬下已經探聽清楚了,昨日卯時有五名宮女三位公公被派去工局領宮燈,回來的途中,卻是遇上了流匪搶劫一位過往官商,受了餘禍,那輛馬車,連同宮燈,一起被燒了,八人無一人倖免。”
我點了點頭,這八人,想必就是昨天事後有牽連的人等,心想一驚,昨天發生的事,他也留意上了?只不過,如果連他都留意了,那麼,其它人又怎麼不會留意到?
我道:“那你可是知道,昨天壽景宮發生了什麼?”
他搖了搖頭:“屬下查探不出,壽景宮不同別的地方。”
我吁了一口氣,心想其它人也必是如此,看來皇太后只把她想要別人知道的信息傳了出去。
我想起大殿空中飛揚飄下的那漫天白羽,我曾伸手拈了一片在手,卻是潔白透明,不見任何異樣,便問小七:“你説,有什麼地方,會讓三位端莊守禮的女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沐浴?”
小七想了一想,望了我一眼:“人之常情,蚊叮蟲咬,身有惡臭,雨天滾入泥漿……您少時踩了狗屎也會如此!”
終於聽到他含槍夾棒的語氣,我甚是欣慰。
“有沒有一種東西,比如説能沾在白色的羽毛上,遇了香水,沾上皮膚,卻能讓人不適,不得不沐浴?”
他見我反覆地問這個問題,神色終是認真起來,沉吟半晌道:“屬下年少時身居狼窩,如是久未沖洗,身上便會痕癢,但卻因為長了蟲蝨……屬下後來研究苗疆蠱術,所謂蠱術,看起來神奇,實則不過驅蟲之術而已,有些蠱太無形無跡,實則因為所驅之蟲卻是極為細小的,藏於衣衫之中不過細紗的十分之一大小,您既是拿起羽毛看都沒有異樣,想來就是這種蟲子了,它以人的皮屑為食,對人一般沒有傷害,但身上若是沾了能驅蟲的香味,卻是能讓它聚沙成何,讓人百般痕癢。”我前後一聯想,終於明白,太子所用的手段,便是如此,他讓那三個女子身上都染了香水,後讓白羽飄飛沾了殿內之人滿身,因香水的味道滿殿都是,白羽更是飄得人人身上都有,因而便不會有人懷疑他卻是特地針對那三位女子而已。
小七見我沉默不語,知我在思考問題,我卻不向他解釋,只是端了桌上的湯水又飲了一口。
他終忍不住,問道:“壽景宮,發生了什麼?”
我不答反問:“那位襲月,你可是知根底?”
他道:“只知她是從身毒國而來,是早年從中原去了身毒的酒商後代,因家中被盜賊搶劫,父母雙亡,這才隨了舞團出來……但是,我們用她,不僅僅就是為了讓皇帝見到嗎?而且邀請她來商團之事,我辦得極為隱密,她只會以為自己得了一個極大地良機,絕不會認為有人故意為之。”
我點了點頭,知道小七辦事一向是滴水不漏的,而襲月的作用,也僅是如此而已,她不會知道任何有關事項。
我唯一想不通的,便是被封為清妃的襲月為何恰巧那時送了蜜茶過去,而這蜜茶,想是在兩女失控上起了重要作用,除了為我們所用,她還會為誰所用?
但我可確定,無論受誰所用,她絕不是太子的同盟。
那便行了。
第七十章烏木齊,您為何這麼氣人?
想通此點,我鬆了一口氣,緩緩抬頭望了小七一眼:“你今天百般的擺了個臭臉給我瞧,卻是為了什麼?”
他一滯,眼睛盯着地板轉過來轉過去,良久才悶聲答道:“屬下擔心您,有消息傳,説今早寧王殿下和您……”
原來如此,我一笑,轉了轉腕上的金制手鐲,慢吞吞的道:“小七,你制金器的手藝,趕得上小三了。”
他抬起了頭,嘴角有了笑意:“好用嗎?”
“當然。”
他臉上便如雲開月霽,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下,將左腿疊上了右腿,翹了個二郎腿,笑道:“所有的一起都已佈置好了,只等今晚。”
我笑了笑:“不錯,只等今晚……他們的防備,可是嚴密?”
“正如你所料,由皇太后讓你織綴銀甲開始,那邊便加緊了防範,連當年留下來的些微痕跡,都被他們抹得乾乾淨淨,連當年略有些參加了此案的官員,都調得天南地北,有些更是被暗暗處置了。”
我輕輕地飲了一口茶:“物極必反,他們不知道嗎?刻意地去掩蓋,反而更讓人懷疑……更何況……”我以手指撫着光滑的茶杯邊緣,“更何況,他們不會僅止如此的!”
小七也笑了:“真想看看今晚過後,他的臉色。”
我也笑了,站起身來:“他的臉色,必十分好看……防範多年,最後卻是敗在自己的手中,他是否潰不成軍?更何況,昨日,他才受了一……”
聽到最後一句,小七有些疑惑:“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輕輕一笑:“過兩天,有聖旨下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小七撇了撇嘴:“愛説不説的,懶得理你,我走了。”
我道:“把湯褒帶走,我這房裏可用不上皇后宮裏的東西。”
他嘟嘟噥噥地走了回來,來到我的身旁,卻是手一刁,把我的手腕刁起,三根手指放在腕上,良久才道:“你體內的寒毒倒是沒什麼變化,彷彿潛伏了……不過,冬日將至,此等季節,可是更要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嘮叨起來沒個完,你也該去換衣服出場了。”我揮了揮手道。
剛至寅時,夕陽尚將一抹殘紅留在碧瓦之間,宮女們便身着輕紗綃羣手持銀製長引點燃了琉璃宮燈,將精緻的荷花水燈放入了繞回廊潺潺而流的溪水之中,樹木之上掛了能反光的菱形水晶,整座皇宮被打點得如天上宮闕,美不盛收。
朝陽殿前的廣場和韻大樂響起的時候,我跟在夏候商的身後走入大堂,殿內已經按品秩高低編好的座位,太子,三皇子,以及幾位王爺早已落坐,夏候商坐定之後,我候立在他的身後,此時,朝廷大員和命婦們才一一列隊落坐。
而烏木齊和他的四名隨從,兩名侍婢,卻是宴席開始之時才來的,他此舉,自是引起了不少耿直官員冷冷而視,有鐵筆雨勢便振衣而起,行至他的面前彎腰行禮:“烏木齊王子來我天朝,我天朝自當竭力迎接,王子跨馬草原,任性而為,將夷地之風帶來天朝,我等歡欣不已,王子這次前來,既上貢物品無數,我朝自當禮尚往來,我等當奏請皇上,奉送天朝禮儀籍冊無數,讓王子能知天朝禮儀文化,也好教化王子族人!”
御史一番話連槍夾棍,話裏話外直指烏木齊乃蠻夷小國之人,不知禮儀廉恥,聽得堂上官員臉上皆有譏意。
烏木齊卻是毫不動氣,靜靜地聽完,等那御史回座之後,草拱手向對面道:“太子殿下,隔幾日本王就要回國,還未曾與太子殿下一試身手呢,聽聞皇家獵場草長鶯飛,鹿肥馬壯,不知殿下可興奮陪本王一試?”
太子殿下雖昨日受了打擊,但此事只在壽景宮內部消化了,外邊無人知曉,所以,他的臉色依舊很好,嘴角依然含笑:“本王也想見識一下王子的身手呢。”
烏木齊一聲長嘆:“哎,也只有能在獵場和太子試試身手了。”
説完,拿起手中的酒一飲而下。
此話惹得堂上官員人人大怒,他這不明擺着譏諷太子只能在宮闈之間馳騁嗎?
當即便有幾位官員站起身來,指了那烏木齊便想開口而罵,太子卻是輕輕地擺了擺手,阻止了他們,淡淡地道:“將士出征,領命在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天朝卻和蠻夷之地風俗不同。”
怒氣衝衝的官員這才臉上露了喜色,有人道:“不錯,太子身價何等尊貴,豈能和一介武夫想必!”
太子這話説得的確極對,他以後會是天子,只在朝中掌握大局便行,難道真讓他上陣殺敵,帶兵打仗嗎?
此時,烏木齊身邊一名隨侍卻附在他耳邊悄悄説了句什麼。
他便哈哈一笑,自拿起桌上酒瓶倒了酒入杯,一口飲盡,這才道:“本王讀書不多,更不認識幾個天朝文字,可太子殿下那句千金之子,從不垂堂,怎麼傳到我們那裏,便是千金之子,不死於市呢?”
此話一出,當即有十幾位官員站起來怒喝:“你説什麼!”
太子則眼底紅色一閃而過。
他嘻嘻一笑,意興疏狂:“怎麼,本王可有説錯?”
只略改了後面一句話,便將太子氣得怒氣勃發,他暗諷太子不過是藉着祖蔭,來享太子之位,實則沒有半分功勞,就如那些犯了罪,但藉着家裏有錢有勢,依舊可以逍遙法外的人一樣。
那些官員雖然站起了身,可太子沒有發話,卻是隻能氣呼呼地又坐了下去。
我瞧見太子臉色雖極為平靜,但拳頭卻是捏得極緊,過了好一會兒,才將那拳頭緩緩地鬆開了。
我在心底輕輕一笑:你雖養氣功夫極佳,但這,才是第一步而已,我倒要看看,你能沉得住氣到幾時!
宴席尚未開始,堂中便是刀拔弩張。
可烏木齊卻恍入無人境地,坐在案旁,自己動手,一杯接着一杯的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