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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3章

    危機

    我躺在牀上,迷糊中聽到耳邊有人在説話。我聽到有爭執的聲音,有稀里嘩啦的響動。然後歸於平靜。我再睜開眼時,是在醫院裏。寧清驚喜地看着我:子琦,你醒啦?

    我厭惡地轉過頭。聽到他黯然的聲音:原諒我,子琦,我只是在吃醋,你看着展雲弈説要離開我。我受不了。

    他把頭埋進被單,聲音沉悶:子琦,對不起,對不起,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原諒我。我害你掉進湖裏,我跳下來,水真冰,我看你閉着眼睛,我真的怕,我真怕你有事。我從沒這樣恨過自已,我吻你的時候只想輕輕吻你一下,可是,我不捨得放開,我太想,我昏頭了我!我長嘆一聲,怪來怪去是怪我自已。這樣去利用寧清,那怕他説的心甘情願,還是我的不對。我對寧清説:不要自責了,我沒事了。

    寧清抬着看我,英俊的臉上閃過驚喜:子琦,你不怪我了?

    我微笑:我那會怪你?是我自已不好,你沒説錯,我欠你,欠寧家的。

    我看到寧清握緊了拳,手上青筋暴出,我伸手過去握住他:你沒有錯,真的,你對我好沒有錯。

    寧清有些害怕似的望向我,我温柔一笑:好了,我困,讓我睡會兒,記得叫醒我吃飯。説完閉上了眼睛。

    我感覺到寧清的呼吸在加重,然後聽到他慢慢走出去。我感覺有淚從眼角沁出來,滑向耳際,冰涼冰涼。

    傷人自尊的話我向來不輕易出口。我原諒寧清,不論他的行為讓我有多痛恨,他對我的心意,小若待我如姐,寧家二老視我為已出,這些都讓我對他生不了恨意。我只覺得累,心累。寧清這樣做,當着奕的面這樣做,怕是把弈推得更遠。奕不會信我和寧清之間啥也沒有。

    弈有潔僻,對自已的女人有潔僻,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他保護欲極強,佔有慾也極強。如今,遠了,我模糊的想。

    睡了半天精神恢復了。我談笑風生。跟沒事人一樣。

    大海邊吃邊開玩笑:子琦,無錫看來克你,來了不是生病就是落水。我看你和展雲弈也是八字不合,有他在的地方,你一定有事。

    我笑着説:那來那麼多神論,只有一點説對了。我放下筷子,對着桌上的菜嘆氣無錫的菜的確克我的胃,難吃!

    寧清連忙問:子琦,你想吃什麼?我們換家館子吃。

    我想吃:我想吃奕那天帶我吃的魚還有餛鈍,我説出來不是敗大家胃口?我笑笑説:我看我對這裏水土不服,早點回嶺南吃好吃的去。

    大海連連叫好:我也是,想起嶺南的菜,我現在就流口水。

    我們決定趕緊回去,這邊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也沒有多少必要。

    沒有再見到弈,我們三人飛回了嶺南。

    寧清一直小心,他心裏肯定內疚得很,平時對我跟捧在掌心裏的寶一樣,生怕我大怒而去。他靜靜地對我説:子琦,你要是想走,隨時都行,現在都可以,不用擔心其它,我能處理。

    我笑着説:不會的,現在不會,有那麼美的地方免費吃住,我一時半會兒還沒找着有同等條件的,寧清,你不會嫌我吃得太多,還霸佔了你的大牀吧?

    寧清終於露出笑容。我打量他:寧清,其實你真的很帥的,有錢多金,瀟酒倜儻,我們公司裏好多人都説我釣了只金龜呢。

    他攤攤手嘆氣:你那有釣?你不過無意中往水裏扔了根樹枝,這隻龜就自動爬上來了。還賴你非得説你釣上來的。

    我咯咯直笑:寧清,原來你嘴甜的時候這麼哄女孩子歡心!

    寧清一扶頭做眩暈狀:還好是你,要是別人,我怕我一開口接下來只能硬撐着説我要負責了。

    我哈哈大笑。與寧清的隔閡不再有:可是我欠你呢,我真要還的呢。能不能不還?你千萬別還想有利息呵。

    寧清也笑:利息嘛就算了,不還可不行。子琦,不管你以後找到了那個,我這個前夫總是先進門的。

    我實話實説,再呆上半年左右就和寧清勞燕分飛。寧清淺笑着同意。

    寧家的事算是擺平了,公司又出事了。

    雲天的款一直拖着沒給齊。公司已墊資甚巨,前期的拍攝,人員的費用是一大筆。路牌。燈箱,平面,電視的宣傳合同早已簽定,路牌燈箱已投入使用,媒體廣告正在播出中。公司也墊付了大筆費用。

    現在政府在催款,媒體在催款,製作分包商也在催。老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天天守着財務給雲天發傳真,財務部主管已飛了好幾趟北京。雲天每次承諾馬上打款,賬面上總不見銀子匯到。

    老總急急召集各部門主管開會。我對大海説:你覺不覺得老總的肚子癟下來,象袋鼠?

    大海忙低頭偷笑:現在生死存亡,要與公司共進退。

    我也笑:聽説雲天的財務是個四十來歲的丰韻婦人,派你用美男計?

    大海賊笑:其實何必這麼惱火,我保證你一出馬就能化解。

    我氣結:你是小人,展雲弈不是!經過這麼些日子,我有理由相信展雲弈要出手早就出手了,用不着拿公司開刀,公司又不是我開的。倒閉了我不過換個地方打工。

    老總開始沉痛地講話,我和大海連忙住口正襟端坐。相信大家都知道了雲天集團款沒打過來的事。現在公司正處於一個相當被動的局面。公司已經墊資達四百多萬元。現在媒體已催款數次,這個月的廣告費再不到賬,就停刊停播。一旦停止,我們公司的名譽受損,同時面臨違約。

    大海忍不住開口:雲天不打款,我們違什麼約?

    是啊,你銀子老不到賬,關我們什麼事?老總嘆了口氣説:當時只想一口吞掉雲天在嶺南的單子,合同上籤定前期製作由我們公司墊資,而宣傳開始執行開始後一週內,雲天開始打款。只是當時沒想到雲天前期的單子會有這麼多,公司相當重視與雲天的合作,花去大筆資金投放製作。而且前期投入的錢已挪用了部份其它單位的資金。現在雲天拖款,他就算是違約,我們也同樣面臨違約。其它單位已催款多次

    老總説話聲音都在抖。這年頭,公司最差的就是流動資金。前期製作相當於凝固了資金,雲天是今年公司最大的單,雲天款沒到,公司沒法支付欠其它單位的錢。這樣的三角債比比皆是。能夠週轉就能維持公司正常運作。公司為了雲天的單,挪用了其它項目的錢,一旦週轉不靈就慘了,再大的公司也是説倒就倒的。

    我很奇怪,在當初就應該想到這樣的事情。一般情況下至少應該是打款到達一定比例,公司才開始動。這次和雲天合作怎麼就沒想到一旦出現拖款就會大問題呢。會場裏議論紛紛。不用説,老總貪心,以為雲天這樣的大集團不至於不講信譽。

    商量半天還不是老總説了算。老總迅速分派工作,催款的,協調媒體的,應付其它單位上門要錢的。完了把我和大海留了下來。

    子琦,大海,我想聯繫寧氏拆借資金。老總直接開口。

    我和大海同時搖頭,相當一致:公是公,私是私。老總你直接找寧氏聯繫。我無能為力。話雖如此,卻覺得老總很可憐。現在找銀行貸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銀行審計越來越嚴格,再有關係也不是説貸就能貸的。找寧氏也要看寧氏的狀況,那家公司的流動資金都不會輕易拆借。

    拖欠資金也是常事。就算告雲天違約拖款,等官司完了賠你。可能還沒等到它賠,公司就會垮。

    危機總是説來説來,解決得到也輕鬆簡單。寧清搭手幫了忙。有些拖欠我們公司的資金在回籠。媒體也因為公司常年的合作放緩了時間。我問寧清借了多少錢給公司。寧清笑着不答。

    雲天的資金正慢慢地匯來。看來是沒啥問題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切只是開始。

    日記-落雪時節

    公司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資金缺口一旦堵上,公司就是家良性循環且在贏利的公司。雲天沒有再為難公司。資金到位及時,老總臉上又掛上花兒朵朵。我照常上班,下班。已經過了最忙的時間,現在不過守一些後期的東西。

    我還是住在晨園裏,有空陪二老説説話,和大海小若並一干同事出去露營野餐。不過過了兩月平靜生活。夏天就到了。

    嶺南從春到夏無處不飛花。整座城市都被包圍在花海里似的。每家每户陽台上的三角梅都開始怒放,燒成一片片的紅雲。正是休假遊玩的好時節。我沒有弈的消息。似乎我正在慢慢適應他與我的距離。

    寧清看向我的眼睛總提醒我,我和他的緣份也快到了。也許是因為這個,我覺得他也在疏遠我似的,連早餐的餐桌上也常常看不到他。寧媽媽不停地念叨:這孩子,不知道在忙什麼,總把老婆扔在一邊。

    我只有聽着,不敢應聲。我走了,兩位老人家會傷心。

    這天,我沒睡着,聽到寧清回來的聲音。腳步聲很重。平時寧清回家晚,都會盡量放輕腳步,免得吵醒我。我奇怪的擰開台燈張望。

    寧清砰地一聲推開門,沒有回書房,可能是看到我披衣坐起。徑直地朝我走過來。我聞到他散發着濃濃的酒味。大概又有什麼應酬喝多了吧。

    我跳下牀上去扶他坐下。一邊説:我給你倒杯水去。

    寧清伸手用力一拉,我往後倒下。他從後面抱着我,頭埋進我的發裏。我急:怎麼啦,寧清?喝多了是麼?我給你倒水好不?

    寧清不肯放,他似乎此時特別依戀我。有時寧清會有孩子氣,一點不象三十一歲的人。時不時還會嘟啷幾句象撒嬌一樣的話。

    我還是不習慣和寧清靠這麼近。就算是朋友,拍拍肩,摟摟腰,但不是這樣。我擔心他借酒發瘋。我拍拍他的手,説:好啦,我倒了水再給你弄張毛巾,我不走呢。

    寧清終於肯抬起頭,他把下巴擱我肩上説:子琦,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我一驚,他怎麼了?平時捨不得,現在卻想讓我走?我使勁掙開他,回頭看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寧清閉着眼,猛的往牀上一倒,竟呼呼睡着了。

    我嘆口氣,他這麼大個頭,我那抬得動。本想幫他把衣服也脱了,卻又縮回了手,只幫他把鞋脱了,扯過被子蓋好。看來,今晚我只能去書房睡沙發了。

    我仔細打量寧清的書房。褐色傢俱,簡潔明快。一台電腦,幾架子書。除了金融類,資本類的書籍還有好多心理學管理學的書。真是沒趣,居然連一本雜誌一本小説都沒有。

    電腦旁放了張我和他在婚禮上的照片。突然想笑,我根本就沒和他拍過婚紗照呢。這張也算?哦,還有竹鎮紙,放在一堆文件上。好象這是我送給寧清唯一的禮物吧,從蘇河買回來的。

    給寧清吵醒了睡不着,我乾脆打開電腦玩。電腦設有密碼,我試着輸了寧清的生日,寧若的生日,寧媽媽,寧爸爸的生日還有我的生日,都顯示無效。氣餒地想放棄,突然看到那張照片,我試着輸入婚禮的日期,電腦打開。

    這個寧清,我笑着搖頭,桌面是我在花園裏種花的照片。估計是那天他在窗口叫我,我一回頭他用手機拍下來的。抓拍得挺好,我自已都覺得這笑容很燦爛。

    我本來想上網,沒想到看到桌面上一個文件夾,上面寫着我的名字。我偷偷往門外看,沒有動靜,寧清正熟睡中。我默唸,偷看他人東西是不道德的。可是寧清,你會原諒我的。嗯,一定會的。我點開了文件夾。裏面是標註了各種日期的文檔,是寧清的日記?

    天神啊,偷看他人日記是要受到懲罰的,我好奇,我強烈的好奇,我只看一篇。原諒我。我以後會好好做人。我喃喃自語着。情不自禁點開了一篇。最近的一篇。

    寧清寫道:我想我留不住子琦了。寧氏最近讓我力不從心,我沒有更多的力量去保護她。展雲弈已經下手了,寧氏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他只是慢慢地讓我們放鬆警惕。就象燒水煮青蛙一樣,等發現,已經跳不出去了。我只是可憐子琦,展雲弈根本就沒變過。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他那會轉變這麼快,輕易就讓子琦嫁了?他不過是要把子琦唯一生存的環境全毀得乾乾淨淨,讓她無處藏身。

    老天,偷看別人日記真的要挨罰的。我盯着電腦愣住。展雲奕做了什麼?他對寧氏做了什麼?還有公司,公司的那次危機?

    子琦!我抬頭,看到寧清站在門邊。帶着一絲驚慌,一絲憐憫。

    我緩緩地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寧清似乎有些着急,抿着嘴不開口。

    我大喝一聲:你説啊?你瞞得了多久?你要我欠你到什麼時候?

    寧清就是不開口。我一急之下就往外跑。寧清攔腰抱住我:子琦,你上那去?心裏有道堤決了口,我剋制不住怒氣,死命地想掙開寧清,他抱着我不放手,拼命地搖晃着我:你冷靜點,冷靜點,我告訴你,你別這樣嚇我!

    我在他的懷裏慢慢安靜下來。這一刻,我想殺了弈的心都有。剛剛建立的信任全部崩潰了。他還是四年前那個弈,還是那樣霸道不講理。我以為他變了,沒想到寧清將會成為第二個阿寧。我悲傷得竟沒有眼淚。

    我不知道心裏這股鑽心的痛是氣他對付寧家還是他輕易地騙走了我的信任。

    他送來花衣的意義不是要斷絕與我的關係,而是要我記住,我要嫁也只能嫁給他。他説再見,原來再見還有第二層意思,我會再去見他。

    他問我是不是忘記他説過的話了。如今他説的每句話都這麼清晰。

    他説要跑就跑得遠遠的,不要讓他找到,否則我就再無自由可言。

    他説,我當初自已走的,他要我自已回去。

    他説我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他還是要把我娶到手。

    他説,你不要去害人。

    這一刻,我悔恨和寧清的協議婚禮。是我害了他,害了寧家。我只要想起寧爸爸和寧媽媽的慈愛,想起小若的可愛,我就恨自已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行為。

    我平靜下來。一定要寧清告訴我寧氏的情況。寧清擔心地看着我,很簡單地説:展雲奕私下裏在收購寧氏。不肯再多説。

    這是寧老爺子的心血,是寧清的心血。他怎麼能以這樣的方式奪去?

    上次我們公司呢?我問寧清。

    有了一次,還怕你們老總不乖乖聽話?寧清答我。

    是啊,難怪策劃案大張這麼巧就住院了。難怪非得讓我去北京。難怪,我與大海從北京回來沒多久,雲天就與公司達成合作意向。一切似乎都變得順理成章。

    子琦,你不用擔心,寧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權一直在我們手裏。不過是他橫插一腳進來罷了。寧清説得很輕鬆。我卻知道,寧氏其實是家族企業。其它的股權大都在自家人手裏。不管展雲奕能否拿到控股權。只要他進入董事會,以後的寧氏怕是要給他弄得雞犬不寧了。

    我聽明白了,聽清楚了。我對寧清説:我想睡了。明天再説吧。

    子琦,你千萬不要亂想。沒有那麼糟的。況且,這裏沒你什麼事了,是我和他的事了。寧清言語中透出堅定。

    寧清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我衝他點點頭。關上門,睡覺。

    第二天,我醒來後洗了個澡。我希望自已能清醒些。我從窗口往外看晨園。寧爸爸在花園裏打太極,寧媽媽在剪花。多麼詳和的生活!

    我來到餐廳,小若正大口大口地吃早點。我習慣地煮咖啡。看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氣泡,換作平時,我老是怕玻璃給燒炸,早早取下。可是今天,我等,再等。終於煮好。啊,連香味都比平時的濃。

    我坐着喝咖啡,與小若聊天。小若從不肯安安靜靜地吃早點,每次都急着彙報看到的新聞啊,那家店有新進的衣裳啊,那裏發現有家特別的館子啊。我就會把她的意見轉告大海,讓他給小若驚喜。這個笨丫頭,竟象是從來沒有發現情報是我泄露的,一個勁兒誇大海有眼光,與大海英雄所見略同。

    我認真地聽小若説,時不時參雜意見。大海,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線報啦,以後你自已好好琢磨小若的心思吧。

    寧清從樓上下來,我對他温柔一笑。這個男人給了我這麼温馨的家,我感激他。

    起身幫他盛粥,寧清有些受寵若驚,也有懷疑:子琦,你今天

    我接口:快吃,我還要去公司,晚了就搭不了你的車了。寧清釋懷。

    與寧爸爸和寧媽媽問了早安,我們三個有説有笑地出門上班。

    我坐在車上往回看。晨園的花開得那麼好,以後看不到了吧。

    到了公司門口,我對寧清揮手説再見。等看到他開走車。我才從牆角鑽出來。一直看着他的車轉過街角,寧清,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對我?我答應過大海呢,我不要你受傷害,不要寧家受傷害。

    公司還是這麼熱鬧。又在説什麼八卦了?我笑嘻嘻地看着這羣同事。四年多了,我和他們相處有四年多了呢。我真是捨不得。以後上那兒找人熱熱鬧鬧聊八卦去?

    我看到大海,照例勒索他請吃飯,然後慢調斯理,一句話掰成三句話,吊住他的胃口才把小若的新動向一一告知。

    大海啊,我也捨不得你。

    我把小王叫進來。沒想到,我要走,唯一能交待的會是這個半響不明白上司習慣的傻小子。

    小王,我現在對你説的話,你能保證在今天下午下班的時候再説出去嗎?

    小王憨憨地笑:子琦姐,你放心,你説就是,我保證。

    那你聽好,這是我的辭職信,我所有的東西全整理好了,你那裏有目錄。辦公桌是沒有鎖的,我該交接的東西全在這個文件夾裏。在今天下班的時候,記住,是下班的時候把信交給老總。如果有其他人問,你就説,我説的,我走了,再也不會來。聽清楚了嗎?

    小王張大了嘴:這個,我,子琦姐,我不明白。

    我再次慢慢地對他交待了一遍:現在聽明白了嗎?你不用緊張,我沒有攜款潛逃。

    小王點點頭,表情疑惑。

    我輕聲對他説:小王,這個算是幫我私人的忙。你是男人,答應了的事就一定要守信。我先謝謝你了。

    小王想了半天説:我答應你,子琦姐,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我笑道:不要問了,你記得答應我就好。好好努力。我走了我走到門口,對小王又説了一句:要是下班前有人找,就説,我去美院拿設計稿去了。

    小王點點頭答應下來。

    我只能相信他。我現在要做的是直接去機場,那班飛機飛北京坐那班。

    我一個人來到嶺南,如今帶走的只有放在辦公桌上媽媽的照片,和那件繡花衣裳。

    休假

    北京的太陽正烈,路邊高大的楊樹翻着手掌似的葉兒反射着陽光,風一吹,沙沙作響。我眯着眼,看對面那幢閃爍着光芒的大樓。突間覺得很冷,搓搓手臂,皮膚這麼涼。趕緊站到太陽底下曬曬。

    南方女孩兒和北京本地女孩兒一比就出來了。沒有滿臉的痘痘,肌膚似玉。田華羨慕地説:天生麗質是天生在了一個好地方。然而,這裏的人卻天生看不起其他城市來的人。總以為是外地人紛湧到了北京,佔了這裏的資源,搶了他們的市場。殊不知,最累最苦的活兒都是外地人在做。沒有房子,沒有户口。遍翻京城各大報的招聘廣告,下面無一例外印着一行小字:限北京五城區户口。據説,這是北京市勞動局為了保障本地人採取的強制條款。雖然,實際招聘並不一定以這條為限。卻分明道出了一種岐視。

    那時候,大四都開始實習了,沒什麼課了,同學早就四處聯繫單位打着工待業。有個師兄介紹去一家報紙實習。聲明沒有基本工資,做一件活兒拿一次錢。多少也不知道。

    去之前師兄專門交待,把卷髮梳成辮子。師兄説:我們報社的女孩兒,短髮不用説了,長髮一律直髮。言下之意,這麼卷的頭髮一進去,會給人一種不正經或輕浮的印象。那時才恍惚有點明白為什麼弈不要我披着頭髮。

    我骨子裏看不起這種對外表的偏見,有些叛逆,有些不服氣,在學校總是把頭髮散開,戴着誇張的銀飾。然而,每一個到了北京的外地人,沒過多長時間,都會跟本地人學着打扮。穿牛仔褲,體閒裝。以這種最樸實常見的服裝來響應北京的大氣。

    在學校裏從背影看我經常分不出前面走的是男是女。這種壓抑本性的文化讓我對北京愛不起來。

    我永遠忘不了年少氣盛的我第一次去打工的經歷。所有的自信滿滿到了用人單位成了不夠謙虛。奕回來後,我同他爭這個問題。他尋思良久説:到了一個城市就要適應這個城市的規則,否則,你會成為異類。而成為眾人眼中的異類,對生存絕對沒有任何好處。我不屑地説:北京是座虛偽的城市。

    其實弈的所有要求都是在教我如何面對這座城市,如何融入這座城市。用一層殼包裹真實的自已,用假面去應付別人。而我當時,不肯斂去鋒芒。不是不懂禮貌,不是不會低聲下氣,我只是不想。

    現在,我回來了。沒有驚奇,沒有膽怯,沒有張揚。我平靜地打量着這座城市。我口袋裏有一千多塊現金,卡上有幾萬元存款。足夠應付我在這裏生活直到找着工作。

    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下午就去找房子。約好中介第二天看房。我在街上買了個煎餅當晚飯。一塊五一個,最實在不過。去超市買了簡單的洗漱用品,能用就行。

    躺在旅館裏靜靜地思考。我的突然離開嶺南可能已經炸開了鍋。不知道公司里人的反應,寧爸爸寧媽媽他們會傷心吧,寧清他們應該急得上火了吧。他應該知道我要去找展雲弈了。知道我來了北京,卻肯定找不到我。我連手機卡都扔了。而北京如娟子説的,太大。這樣的小旅館我最多住兩天,找到房子就搬走。要把京城的旅館和中介梳理一遍,時間也夠我冷靜下來做好準備了。

    房子一居室,兩千一月,通兩氣,帶傢俱家電。在三環內能找到這樣的房很不錯了。主要是馬上就能入住。去超市拎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我在北京有了個新窩。

    沒有去找大學同學,也沒有急着找弈。我還在為自已爭取,希望回去時,我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這樣,多一點空間。不然,就只有呆在他身邊,悶悶地數着指頭過日子。

    去應聘的公司人事部的人拿着我的簡歷奇怪的問我:你學廣告的,怎麼來聘辦公室文員?我微笑着回答:因為公司只有文員招聘,我才到北京,需要這份工作,專業是廣告,也算和公司業務沾邊。

    我沒有寫上在嶺南工作的情況,另外杜撰份了經歷。我得到了這份廣告公司文員的工作。不是我喜歡的設計與製作,試用期三個月,月薪只有不到三千元。但是慢慢會好的。我沒有説謊,我極需這份工作。重新熟悉北京,重新走進這座城市。

    北京的公交車是我的夢魘。每天六點出門,坐兩站路轉地鐵再轉公交才來得及八點左右到公司打卡。下班進地鐵的時候還有陽光燦爛,出地鐵就是星星滿天,然後再夜色裏再坐公交車。回到家已近八點,搖搖晃晃進門往牀上一到。每天四個小時時間花在車上。有那個人説喜歡生活在這裏,他肯定不知道好日子是咋過的。每每這時,我就想念嶺南。上班十分鐘,下班十分鐘,慢慢地走路,一間間逛着沿街的小店,看着想買的就下手,不象這裏,除了週末一次性大采購,我只想呆在屋裏睡覺。

    然而,卻也充實。公司事情不復雜,應付起來很輕鬆。最主要的是這樣的工作,這樣的生活不勞心吧。

    夏天轉眼就過。不知不覺我在北京已呆了三個多月了。沒有寧清,沒有弈,沒有一切煩惱。我自已在小窩過了二十八歲生日,買了只烤鴨慶祝。感覺相當不錯。這樣的日子太愜意了,真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如果公司的薪水更多點,我會更高興。一個月工作下來掙的錢剛好夠房租和吃最簡單的伙食。卡的錢都不敢用,省得以後跑路時連車費都沒有。

    看着秋風咋起,心情也跟着好。我的假也該到期了。我欠寧家的該去還了。不知道雲天週末有無人上班呢?我就是不要請一天假。

    週六,看着外面,天空很藍,陽光很曖。我轉了地鐵,坐了公交,去雲天集團。

    前台小姐非常禮貌地問我找誰。我微笑着説:找你們市場部的蘇鬱小姐。

    過了會兒,小姐抱歉地告訴我鬱兒不在,禮貌地請我留下信息。

    想了想,我只在留言條上籤下了我的大名。

    下週這個時候,會有人不休週末等我了吧。我暗笑。不找我是不可能的,找我太費精力也是正常的。我就是仗着展雲弈要我,不為別的。

    四年工作之後,我已經成熟起來。不會指着展雲弈開罵,大吵大鬧能解決問題麼?

    不知道看到留言上只有我的大名,鬱兒會不會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終於還是現身展雲弈會不會滿意?

    照樣上班下班。我都沒有多想這個週末會是什麼樣的情況。見了面自然就會知道了,不操這個心。我的目的很簡單,要展雲弈放棄寧氏,把收購的股權還回去,以後,我和寧家,和嶺南也再無瓜葛。

    我把頭髮做了陶瓷燙。一頭直髮。對鏡一照,還是覺得捲髮好看。瘦了,手伸出去跟骨柴棒一樣,白吃這麼多饅頭了。穿了件本地人喜歡的T恤,牛仔褲,揹着雙肩包,蹦蹦跳跳去雲天找人去。鬱兒沒準會感嘆,我咋不老,還清純學生樣。

    亂念一想,要是雲天沒人呢?沒人有我想象般的在意我呢?嘿嘿一笑,正好,再逍遙一週。反正我也喜歡現在這樣輕鬆自在。私底下倒真的希望如此。

    展雲奕,我來了。喜歡麼?開心麼?滿足麼?有成就感麼?我瞧着雲天的大門冷笑。抬頭挺胸走了進去。

    還是那個微笑知禮的前台小姐,與上週不同的是,主動迎了上來,帶我到電梯門口,柔聲請我上十八樓。我還沒開口呢,該不是前台備有本人玉照一張,每天對足進進出出的女士打量,翹首盼望?

    電梯上十八樓。上次來雲天商討策劃案時也是十八樓。要見的人先是鬱兒?

    鬱兒已接到前台電話,笑容可掬地站在電梯口等我。一見面就好熱情的一個擁抱:唉呀,子琦,你怎麼都不留電話,害我週末在這裏等。

    我呵呵笑着:我沒買手機呢,太貴了。

    鬱兒那會相信,擁着我説:走,吃飯。

    嘎?早説嘛,我還坐什麼電梯上來,你直接下樓不就完了?我埋怨,興高彩烈又坐電梯下樓。嘴裏不停地説:我想吃大餐,我還沒吃早飯呢,空着肚子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你請客哈,我現在窮。

    鬱兒連聲答應。下到地下室開出一輛思域。我感嘆:大公司就是好,薪水可以買二十幾萬的車子。

    貸款買的,一次性付款我可不行。鬱兒笑道。我瞧着她熟練的開車非常羨慕:鬱兒啊,我拿了幾年駕照都不敢上路呢,看你開車的樣子真帥。

    她呵呵笑了:説你吧,這開車有什麼難的,熟成生巧。有空我帶你跑跑?

    我直搖頭:開車也是要看開賦的,我不是不會,就是不敢上路。一上路車就不是我在開了,自已都會跑。算了。

    鬱兒戲謔地説:你以為開車好啊,那是勞累命,開久了,手都會粗。

    我們就一直這樣調笑,坐進餐廳裏説的也是大學裏的往事,在北京的同學的情況。都避免提及展雲弈。我不提是我不着急。鬱兒不提自有她的想法。但是她真的不提,我倒以為今天就只是單純的同學聚會了。

    吃過飯,喝過飲料,聊得天昏地暗,一天的時間就坐過去了。鬱兒堅持送我回去,説太晚擠車不方便。也是,懶得有車代步,她是偵察地形也好,沒有半點打算也好,反正我都露面了不是?如果沒有從前的種種,我不會有疑心,現在就算是我懷疑錯了,我寧可相信我的猜測與懷疑.

    下車時,鬱兒半嬌半怨地説:子琦,都忘問你在那兒上班了,你還是買隻手機,方便聯繫。不然,下次週末來留張條,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

    我笑着説:好,買了卡就和你聯繫。

    我明天就會去買卡,然後靜待展雲弈大駕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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