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纏綿生死一發時
仇烈香沒想到無情會這樣做。
她很意外。
以無情的武功,他要拉扯她,她大可以斫了他一隻手下來。
可是她沒這麼做。
到無情把她摟得緊緊地,她也大可掙脱,但她也沒那麼做。
為什麼?
她知道光是犯了這事,孃親就不會輕饒她的,唐門也不會放過她的。
可是她不能拒絕。
不忍拒絕。
直至,鞭勁就僅僅在她發後掠過時,她才知曉無情的用意。
乃至,那鞭圈箍住椅背,扯拔不動之際,,她才明白他的戰策。
到三鞭三振無功,蓄力猛扯,一下子,無情拍開了扳掣,在那強猛的力道下,一椅兩人,飛砸三鞭。
這時候,無情在她耳畔説了一句話。
一聽到這句話,仇烈香忽然泫然欲泣。
事實上,她已滿眼盈淚。
淚盈美目。
這一刻,他們相距極近,甚至可以説,兩人之間已沒有了距離,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體温,他抱住她,感受到她處子的幽香,她的手搭在他肩胛上,也感受到他男子的氣息,他在她耳畔説那句話的時候,他們兩人兩截白生生的頸項,幾乎是交纏在一起的──他們脖子,是十分相似的,纖瘦而倔強──至少,他們頸上的幼發,已經廝磨在一道了,彷彿,他們的毛髮,已訴説了心事,交流了心聲,只不過,那都只是千言萬語的無聲。
然而,一向倔強,還有點任性的仇烈香,乍聽了那句話,她的心頭便是一軟,竟然有點想哭。
那句話,其實是剛才無情一直想説的,但沒有説出來的。在剛才有問他是不是想當大捕頭的時候,他就想説出他這句心裏的話,不過,那時候不好這樣説出來。
只不過,這時候,有機會讓他説了,他就毫不猶豫地説了。
生死纏綿一發間。
沒想到,他們能在這生死頃俄之瞬,交換了這麼一個心事,一句話兒,一個説了,一個聽了,兩人都記住了,不管生死夢斷,歲月驚心,這句話,已永陷在衣、在發、在眼、在唇、在心。
既然有這句承諾,他們只有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達成這個承諾。
死人是不必遵守承諾的。
因為哪怕死人再愛信諾,一個人死了縱有心也無力去執行承諾。
守諾的是人。
而且必須是活人。
而且一定要是真正的“人”──因為禽獸或禽獸不如的人,也是不必履行信諾的,而且,這種不講信義的人,每次不遵守承諾的時候,每次都會把咎因追究回對方的身上。
只有真的是“人”才會遵守承諾。
在這種兇險的情境下,兩小口子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奮戰。
人生,有些時候,再和平的人,也得殺敵才能活命。
活命才能殺敵。
椅子先到。
無情示意仇烈香以輪椅為掩護。
三鞭的發鞭,就砸在椅上。
那椅本裹着棉布彈墊,一下子打個棉墊布碎,連用熟鐵鐫造的椅骨架框,也留下深刻的痕印。
可是,三鞭那保命的一鞭,卻讓飛行中的輪椅擋掉了。
而且,輪椅是沒有生命的,它挨受了三鞭猝然一鞭之後,飛行速度依然不變,蓬地砸中了三鞭,所藴的還是三鞭剛才那發力一扯之勁!
輪椅就砸在三鞭身上。
三鞭悶哼一聲。
無情就在輪椅之側,他在手在車輪左側一拍,噗的一聲,把手前端,彈出兩柄尖刃,一齊刺入了三鞭的兩肋之中。
三鞭在甩出那一記發鞭的時候,恰好就是擰了大半,發鞭是擊出去了,但尖刃也刺入他的身體。
他大吼一聲,仇烈香也已到了。
她攢入了三鞭的空門,拔刀,刺。
這一剎的三鞭,似乎只有一個下場:
死。
──惡貫滿盈。
不過,這一剎的三鞭,忽然掣出了一件事物:
槍。
──惡俗一槍!
三鞭道人一向腰纏着鞭:
那是長鞭。
他也一直在左腕至臂,捆綁着一條鞭子:
那是短鞭。
髮辮,就盤在他頸上。
他手上已無兵器。
──槍從何來?
對三鞭而言,這算是保命的一槍,竟然是從他袂襠子裏掏出來的!
一般的槍,都比劍長,甚至比一般的棍子還長,因為槍就是在棍子頂多嵌着一把利刃,成為棍刃合壁的長距離武器。
可是,這一槍很短。
至少,在剛“掏出來”的時候,還很短的一截!
但見風即長,疾刺仇烈香的咽喉。
這時,仇烈香也正一刀刺向三鞭。
那是近身搏擊,捨身奪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死總比我亡好。
仇烈香可沒想到三鞭身上還有武器,待發現的時候,她已不能變招:
招已遞出,全力以赴,無法收回,何況三鞭那一扯之力,餘勁依然十足,仇烈香斷斷收不住勢。
仇烈香情知已不能退,更無法撤,只有在三鞭的槍刺中她之前,她先行扎中三鞭。
她本來就是藉勢衝過來刺殺三鞭的,但現在的形勢反而變得像是送上咽喉讓那把閃着邪惡烏光的槍尖刺着!
她唯有殺了三鞭才能活。
──那一截從袂子裏掏出來的槍,居然是烏卒卒、赭騰騰、臭崩崩的,還惡味難聞,彷彿是淬了毒、沾了墨一般!
這一剎間,仇烈香忽然覺得厭惡極了。
厭惡的幾乎令她想放下了刀,放下了掙扎,放棄了求生!
這一刻,她竟然想到了死──
跟剛才她求活的強烈心志,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不一樣!
為什麼?
她也不知道。
只不過,她的刀緩了。
糟了。
她自己也不知曉。
──可是,她的身形卻未曾慢下來,且正在以高速,送到槍尖上。
更可怕的是,三鞭道人一掣出那短凜凜但臭薰薰而沉甸甸的槍,那槍一露面就猝然長了,而且長得極速、極快、極狡捷,本來,那槍的槍刃要比槍柄還長上一半,驟然間,槍柄不斷加長,長得遠遠超過槍刃,而且,也遠比仇烈香手上的短刀為長,眼看,就要刺着仇烈香的咽喉了。
這千鈞一髮之際,無情瞥見了危機:
急!
第七章 又見山字經!
急煞!
無情發現仇烈香沒有避
仇烈香沒有擋
還閉上了眼
──竟在這生死存亡之際!
情急!
等到了!
任怨一面拖着追命,既不下殺手,也不騰身去救援三鞭:
他等的就是這一幕!
他等的就是這一招!
──甚至,他棄“四分半壇”而加入“夏侯四十一”,不是因為“夏侯”這組合有出息:事實上,沒有人比他心知肚明,“夏侯”只是三鞭道人的犧牲品,也是他為前程鋪路的墊腳石。
──他豈是易受人利用、讓人愚弄之人!
他故意讓三鞭利用,以他的人材,不旋踵即在“夏侯”組織里出類拔萃,當然不是為了去充當一個稱職的好殺手,更不只是為了要進入皇宮,接近朝廷掌有權力的人身邊──如果為了這個:他寧可帶任勞去跟從朱月明,因為在這個地方,當一名“奸的捕役”,遠去當一名“勇的殺手”,來的安全、有利。
何況,朱月明這個肥頭大腦、看來人頭豬腦的胖子,讓他可以學習的長處優點還多的很。
要是他想接近權力中心,他則寧可選米蒼穹,或者,一位剛出頭就十分惹人矚目、才氣縱橫的方小公子。
──方小公子,出類拔萃,其父乃方巨俠。深得朝廷、皇上信重,而在官宦之中,又得“有橋集團”、蔡家父子相幫結納,在江湖上更因武林中人受過其父恩情,殺頭的事都願意無條件去相助小公子,而他年少志高,這時候幫他一把,助他成事,日後前程錦繡,封賞權位,自是少不了、欠不了、缺不了。──當然只要能歷波劫而死不了。
──千萬不要有些號稱自己“死不了”的人其實一招就給人幹掉了,叫“江山一笑“的人卻不值一哂,叫“天下第一”的人倒數倒有他的份兒,那就是貽笑大方了。
──不然,他寧可跟隨米有橋。這個人有通天本領,高深莫測,既能存活於聖上身前,又能在宮裏呼風喚雨,連蔡京父子、童貫、王黼,也得禮重他三分。
為啥他不馬上跟叢蔡京、蔡攸、蔡卞?
不行。
因為蔡家太盛。
──太盛不正好可以順水乘風麼?
不。
當一個人太強,運太盛,事業太隆的時候,才加入的人才,又沒有什麼特殊的本領和背景,在人才濟濟之中,千人爭萬人搶之際,是很難受到重用的,萬一搞不好,還會給打落冷宮,甚至是發配去斷送、犧牲的戰役裏消耗掉。
任怨是個聰明人。
他才沒那麼傻。
那麼笨。
他先跟從三鞭道人。
三鞭手上的殺手組織,每年消磨犧牲甚巨,所以他要任用人材。
──只要自己表現稍為突出一些,就不難受到他的重視和委於重任。
那就行了。
只有任怨心裏才一清二楚:其實像三鞭道人這種六親不認、狠絕人寰的人物,才不會為了紀念朋情友義,讓自己親自訓練的弟子名為“夏侯”──那是因為這組織里的成員,不住犧牲,不斷更換,決非長久累積名望的組合,所以,他取一個大家都以為他仍紀念友情大仁大義的名稱,其實,反正是不長久的東西他也不重視,只要能替他剷除敵人,就完成任務了。
──要真是能成為三鞭親兵,光大門楣,這“夏侯四十一”早就易名為“至寶三鞭”、“近花親衞”或類似這種名字了!
這是任怨看透三鞭的地方。
也是他欣賞三鞭道人之處。
──任怨雖然年輕,但性子聰悟,也有自度分寸之能,他覺得在這一點上,他與三鞭臭味相投,心有慼慼焉。
可是,兩人不同的關鍵在:
任怨知三鞭。
他知道三鞭除了“至寶三鞭”,還有一項極重要的“法寶”:
山字經!
──這“山字經”肯定仍在三鞭手裏,只不過,三鞭可能學不了、學不完、學不齊罷了!
他加入“夏侯”組織,就是為了這個!
──連元十三限這樣的高手都志所必得的“寶典”,他哪能不覬覦。
他一直等。
他一直忍。
忍耐和等待,是任何行大事者都不得不經過的歷煉。
忍忍忍忍忍。
等等等等等!
他雖年少,但他能忍能等。
他沉得住氣
──就是因為他仍年少,所以分外能等能忍。
很多年輕人都犯上不能忍、不能等的毛病,所以難有大成,甚至是小不忍則亂了大謀。
任怨剛好不是。
──一個少年人看他日後能不能成大事,在這一關節上是否能守得住,是不是狂放囂張跋扈沉不住氣,大抵可看出個七成來。
三鞭卻不知任怨。
──至少不知任怨有這種沉潛的本領。
所以任怨在伺伏他,而他只是在考驗任怨。
──所謂“考驗”,只不過要任怨去達成一些任務、殺掉一些強敵、試試他的功夫和應變。
對任怨而言,要通過這些考驗,自不算難。
任怨一直在等。
等什麼?
他在等三鞭終於有一天“臨危授命”。
他一直都在忍。
忍個啥?
他在忍三鞭道人終於完全信重他。
三鞭是個江湖人,是江湖人就難免要涉險,他就算一直不肯把他自己的絕學教於他人,可是,當他自度臨危,或生怕萬一出事之時,總會把自己身邊的重要事物,交託人保管、看守。
任怨加入三鞭的“夏侯”,終於等到三次機會。
他一直都表達死盡忠心,而且一直都暗中留意三鞭的一舉一動。
終於,有一次,三鞭在拜謁蔡京之前,把一個長方形的包袱交給他和任勞。
任怨並沒有偷偷拆開來看。
他懷疑這是一個試驗。
他們只替三鞭保管好那物。
然後,在三鞭要面對元十三限同座請宴中,三鞭生怕元十三限翻舊帳,又把另一包袱,埋在他道觀重地。
任怨看到了。
但沒去掘開來。
他認為那也可能是一個:
陷阱!
第八章 毒力比兵器加功力更有殺傷力!
三鞭既讓他們看到如何收藏,那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寶貝,
──任怨是這樣判斷。
所以他仍沉住氣,在苦候。
連任勞也不會知道他在苦等個啥!
他依然温和、恭順、聽話、得體、謹慎、忠心。
終於,在這場“火燒一點堂”之戰前夕,三鞭終於將一個錦盒,存放在一個就在禁宮裏假山間的凹洞裏。
那地方沒幾人能去。
那凹洞也沒幾個人能找着。
三鞭在二人面前存放之後,才肅然吩咐:“萬一我出了什麼事,給人挾持或遇危,用這錦盒裏之物,至少可換回我之命,你們自己記住了。沒我之命,誰也不可以動這物,否則,定必死得奇慘,也必遭天譴!”
──天譴,那是哪門子的玩意兒!相信,就這是大名鼎鼎的“山字經”了吧?
奇怪的是,三鞭本來對大敵盡去,只幾個小人物留在一點堂的這一役,並不放在眼裏,可是,可能因他畢竟是一方之雄,平生與役無算之故吧,卻在這並不重視一戰之前,交付了那麼視若身家性命之物!
任怨心中默默記取了那物存放之處。
但他還得確認一事:
那就是使用的方法。
──在他加入“夏侯”組織之後,至少,三鞭道人在他面前,並沒有使過“山字經”的功法或毒法。
他很留心。
一直觀察。
──沒有。
一直都沒有。
──是“山字經”沒用?三鞭學不了/沒學成/學了不敢用……這些疑惑,一直都在任怨心中盤旋徘徊。
──如果得物無所用,那真是莫若不得也罷,枉費心機了!
何況,他加入“夏侯四十一”這組織來,圖的就是這個呀!
再且,他聽聞這“山字經”上所記載的內功和毒法,正合適他這樣的人修練和運用!
他要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他有個最後最終的目的。
──為了這個目的,達成這個目標,他啥都可以忍受。
但在這過程中,他一定要得到他的所需和裝備:
如果所需是指地位和權力的提升,那麼,裝備就是他的武功和戰力。
──所以,“山字經”是他勢所必得之物。
為了他的鵠的:
他的大業……
──在這一個關節上,恐怕這世間知道的人決不多,縱有也只是思疑,他因而有點耽心諸葛先生,巴不得先毀掉一點堂,至於現在這後院對敵的這殘廢少年人,那怕在月下相對為敵,還不知他們之間有着莫大的糾葛和關係哪!
不知曉是不是他瞧見那美得令他平生未遇的女子,對那姓盛的少年捕頭太過注重、親暱,他心中竟無由的生起一種恨意、怨意和忿意。
──活該你是殘廢!
──活該你讓人滅了門!
──活該你連今日也活不了!
他也不知為何忽然會變得如此妒恨,對方只不過是個瘸不能行的少年,他甚至因而益堅其意:
無論如何,也要去當捕頭!
──當兵,總比當賊好!
只不過,當個聰明的兵,乾的是賊乾的事!
敵明我暗。
他喜歡這種狀況。
正如三鞭不知道他在伺伏一樣,這姓盛的也永遠不會知道他是誰!
他剛才就在完成他的忍耐——>等待——>伺伏:機會來了!
三鞭大意。
終於遇危。
二度負傷。
──他就推斷,只要三鞭再度負傷,就得出看家本領。
果然,三鞭道人三度負傷。
還一連受二處傷,傷的還很重。
──幾乎要了命!
三鞭已沒有辦法不施看家本領,最後的殺手鐧了!
他怒急攻心,神智已亂!
他終於出“槍”!
任怨一直聽説過三鞭道人的外號:
──採花搜魂,三鞭一槍二殺手。
“二殺手”是後來武林中人加上去的,不過,三鞭身邊一直都有兩名武功較高的“殺手”跟隨他,只不過常常更換就是了,而今,就是他和任勞二人。
他更不想自己也給輕易“更換”掉。
──他只願意自己因為要達成某種目的,而不斷更換主子,可不欲人家要把他放棄、犧牲!
三鞭跟無情、仇烈香對敵,一再失利,終於使出了“惡俗槍”:就是傳説裏的“破神槍”!
聽説,這種槍法,三鞭只傳給了一個人,那就是方巨俠的義子方應看方小公子。
──這種連方巨俠也教不了他義子的槍法,必有過人之能。
任怨只聽説過,從未見識過。
而今,三鞭就掏出了槍。
就是因為要逼出這個,剛才,任怨其實還是有能力去趕援三鞭的。
他一直都有留意三鞭的戰局。
他知道三鞭道人已然告急。
──追命雖然戰鬥力遠超於他的想像,但他真要拔身去救三鞭,還是勉強可以辦到的。
但他就是不動。
不救。
他真的是見死不救。
──就是讓他真的快面臨死亡,三鞭只好瀕死一擊!
那就是傳説中的“破神槍”!
然後明顯的有一件事發生了:
仇烈香支持不住,快失去戰鬥力了!
那就對了!
──一如他千方百計、千辛萬苦打聽所悉:
“破神槍”還並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山字經”!
──任何兵器,不管刀劍槍箭棍鈎拐戈戟,只要施者有“山字經”的修為,馬上可以散播毒力!
那毒力比兵器和功力更加有殺傷力!
第九章 三豎一橫的微紅
任怨的眼亮了。
他看到了見風即長的“破神槍”。
更重要的是:
他看到了“山字經”的毒力!
──“山字經”的毒,真的是可以依附或灌注在任何施用的兵器上的!
──真的可以這樣淬練的!
──然而,明顯的,三鞭卻還沒有練成。
……(這大概就是他一直藏而不用的原因吧?)
任怨心裏在嗤笑着:那是三鞭老道差勁!要是換了自己,哪有練了沒有大成的道理!
想到自己有一日能練成連元十三限都沒練成的絕世絕毒武功,任怨整個人都因奮亢而微微顫哆起來。
可是他一不留神,身法一慢,防守一緩,忽然發現眼前多了一物:
鞋底!
──他還來得及看到:鞋底左上角還穿了一個洞!
任怨尖嘶一聲,飛了出去,飛到半空,落了下來,以手捂咀,血流披面。
同一時間,仇烈香發現自己渾不着力,不但沒了鬥志,還竟萌生了死志。
──怎麼會這樣子!?
她好像走到了窮山惡水、水盡山窮之處,上了很高很高的山峯,心頭一片蒼桑,放眼一片蒼涼,眼前一片荒蕪,她只覺生無可戀,死無可怨,是以,縱身一躍,往萬丈深淵裏緩緩注落…………
就在那一剎,槍尖已快洞穿了她的咽喉。
也就在這一剎,無情已搶了前來!
他原本可仗輪椅“雙飛”的掩護,不過,現在再也顧不得了。
他衝進三鞭中門。
擋在仇烈香前面。
他右手一抓,抓住槍尖。
“嗤”的一聲,他的虎口冒出了煙。
仇烈香霍然一醒,身子也萎然一軟。
無情的力氣不夠,扣不住槍尖。
他左手又及時一抓,抓住了槍柄。
“乍”的一聲,無情的手心又冒出了煙。
仇烈香又是一省,心頭煩惡頓消,馬上竭力止住身形。
三鞭痛極,輪椅的利刃已刺進他雙肋,力道不止,椅子將他撞得倒後疾飛,這一來,已跟仇烈香拉遠了距離,可是,因為無情雙手替仇烈香扣住了“惡俗槍”,也給三鞭扯得向前疾飛。
三鞭怒叱一聲,槍尖驀地噴出濃液,射向無情顏面。
無情一低首,一頭撞進三鞭胸前,同一剎那,他一躬背,後頸“突、突、突”射出三枚尖鏃,一齊釘入三鞭胸前三處要害!
兩人相距極近,已到了近身相搏之地步。
三鞭避無可避,中。
三鏃俱中。
三鞭慘嚎,一掌推開無情。
無情凌空翻身,跌出丈外,落在一人身上,這時才放了手中的槍。
那槍一離手,又神奇地縮小,迅疾與地上的草泥幾乎分不出來,混淆一起。
接住他的是仇烈香。
她的豔顏充滿了驚恐。
無情倒在她懷裏,仰臉就瞥見那很好看的耳環,還有那一截玉雕出來也似的頸,他知道她平安就好。
“你……沒有事?”
他先問她。
她心頭一熱,垂眸看着這個羸弱而英勇的少年,忽然之間,大顆大顆的眼淚就落了下來,然後心疼地攥着他那修長、秀氣但也節骨凸露的手,一面搓着一面呵着問:
“你的手啊……?”
奇怪,剛才是冒出了煙,但雙手、手心,卻完全不見傷痕。
──連個痕印也沒有。
除了掌心三豎一橫的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