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底不曾悟
他要是真的得到了“絕世武學秘笈”,倒還真的不怕公開出手,因為他已無敵於天下,大可招搖囂狂,無懼無畏——可是,他偏只能學得了一些,領悟了一些,但又有些鎖是解不開的,有些根本沒有匙。
他開始還生恐是自己領悟力不夠,所以才練不成。
他對自己的武功修為,相當滿意,至少,他也勉強可擠入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可是,他畢竟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手段夠狠、下手夠辣、手腕夠滑,可是,他就知道自己的武功並無創意。
一如他修道。
——修道要有大成就,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悟性。
正如修密得要志堅,成佛須得去執,學道一定得要有悟。
無悟不成道。
可是三鞭悟性就是差一些。
他能抄襲,能模仿,學得也不慢,就是不能悟。
無悟不成宗師。
無創不為大師。
——所以三鞭到頭來還是牛鼻子道士,到處去偷竊人家在武學上的成就,來成就他自己的武功。
始終不能創。
到底不曾悟。
——他終究不知道,就是為了這種心態,以及他的人格太過鄙下,所以在武學境界上不能有更高的修為。
大凡任何學説修為、藝術、功德,如果為人太過卑劣,加上又不能堅忍力行,下死功夫未紮好根基,再聰明也只怕難有大作為,難得大成就,這是不可不知的。
他自己沒透悟“山字經”,他甚至也覺得“山字經”有點問題,甚至有點不對勁,好像缺少什麼似的,可他又説不上來,研究不出來。不過他還是偷學私練,卻不知怎的,他總覺得任怨知道有這件事、這本秘笈。
所以他提防着任怨。
由於任勞一向幫着任怨,三鞭就連任勞也提防着。
可是,卻不知怎的,蔡京卻有一天找上了他,居然直接問起他“山字經”的事:
“你在練‘山字經’?”
蔡京問得單刀直入,神色嚴峻。
三鞭當時一震,也同時一怔:
——到底該不該承認?
如果承認,蔡京會不會開口要?
如果蔡京討書,他給不給?
給,那就自己白搭了。
——那本秘笈,他不是不想抄錄,而是極怪異的是:他只要有意要抄,無論怎麼集中心思,都會抄成跳行飛字,飛砂走奶,彈釘露餡,陰陽倒錯,就是無法能有一頁隻字無遺,準確謄錄下來。
——這到底是什麼秘笈?彷彿,字裏行間,紙頁筆墨內裏,也藴有魔法!
要是不給,只怕,就活不成了。
——到底,蔡京是怎麼知道自己有這本書的?
三鞭道兒女大汗涔涔下,口裏卻道:“相爺神目如炬,我質資魯鈍,沒練成。”
蔡京這才神容緩和一些。
明顯的是:答對了。
——至少,沒有激怒蔡元長。
蔡京這才微微一笑道:“你別害怕,君子不奪人所好。你的書,我不要。山字經,要是那麼好練,温蛇早就交給老字號發揚光大去了。這秘笈,那麼厲害,温蛇早就獨步天下去了。我不沾這種耗時費力而又沒什麼結果的事。”
三鞭這才放了半個心。
蔡京又道:“不過,我要你謄錄一冊,以我名義送給一個人。”
三鞭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送人?
——送誰?
這樣讓人唾手可得,自然令為此秘笈用盡千方百計、叛友殺朋的三鞭忿忿不平。
但他又不敢不從。
不得不從。
——老實説,以蔡京勢力與實力,縱要了他的命,也輕而易舉,他也只有任其宰割一途了。
蔡京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淡淡一笑,撫髯笑道:
“也許在你心中,正在認為現在的情況,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疑臣叛,臣不叛亦罪;臣若諫君,形容抗命,只死一途吧?才不是呢。我們非君非臣,只屬利益之交,彼此利用,談不上這麼高深的。可嘆的是,世上無論忠臣奸官,説的是良言讒語,只要在上的不聽不從,就目之為昏君,不聽諍言忠諫,且必以為忠臣良將,卻不知君王真的從你所言後,是否天下百姓,盡皆為之大禍林肉與否?説到底了,你利用我平步青雲,有所依仗,我也只利用你才幹珍寶,擴大我的勢力。我才不疑你,因為不必要;也不逼你叛,因為對我沒好處。我知道你深忿元十三限已久,我就要把書送給他;不過,你這給他的是另外謄錄本,裏面只要關鍵處,作些更動,保管他練不着要害。對你而言,是暗裏擺了他一道,必定快意。對他來説,必定甚感謝你的饋贈,也可將你們只間的怨隙化解消弭,你又何樂而不為之哉!”
然後蔡京盯着他,悠然道:“像你那麼聰明的人,一定聽明白了吧?”
三鞭道:“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
至少,是明白蔡京的用意了。
蔡京不是要奪他的秘笈,而是利用他的秘笈市恩於人。
蔡京不是要幫元十三限,而是要害他。
——好比是用一種温柔的方式去殺害一個人,讓他死得其所,死得安樂,但結果還是死!
——死的全無痛苦,待感覺到痛苦之際,已無可避免一死了之。
這才夠毒!
這才算絕!
至於“山字經”。他要抄全書、正文,那還真不易克服,現在要抄錄的是假本、節錄、刪減版,那還真有難事麼!“
——何況,他早意欲要除元限已久!看不順眼這個給人號稱為“元神“的絕頂高手久矣!
他知道元限比他強!
他明白元神在武林中、江湖上、乃至蔡京心目中的其中,都要比他高,而且還高上太多太多了!
反正,他苦練“山字經“無大得,而今,抄下一本顛三倒四、七拼八湊的山字經,且看元十三限如何練得個半瘋不癲的!
他現在明白了,也服從了。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要問:“相爺,可否請教一事?“
蔡京睨了他一眼,道:“你想問我咋知道你手上有‘山字經’的吧?”
三鞭又在掉汗:“是……卑職雖練此經,同無所成,故一直藏拙,出手亦不敢示人,卻不知……不知恩相如何……如何知曉卑職……”
三鞭應對過這麼難纏的人物,這麼高手、怪人、奇士、大官,最令他完全勢拙、語塞、心驚膽戰的,也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諸葛正我。
一個是蔡元長。
——只有諸葛和蔡京能摸到他心裏頭的恐懼去,而他再狡詐再滑溜也沾不上他們的衣袂,掠不了他們的虎威。
蔡京反問:“你説説看。”
三鞭期期艾艾的道:“是不是……是不是多指頭陀?”
蔡京道:“你為什麼會認為是多指?”
三鞭只好硬着頭皮猜估:“多指頭陀是相爺你安排到天衣居士身邊的人。也只有我跟天衣居士交手的時候,也迫不得已用過“山字經”的技法,但仍制他不適。“
蔡京笑道:“你以為是多指頭陀從天衣居士那兒打聽回來的?“
三鞭看到蔡京的神情,汗又直自背計冒上來了,“不知……不知……不知卑職有關……“
“錯了。“
蔡京豎起了兩隻手指。
三鞭自然不解其意。
“兩個人。“
蔡京接下去説:“一個是元限。他跟天衣居士是師兄弟,是天衣居士告訴過他的懷疑,元限覬覦這本秘笈已久,用以配合提升他的‘傷心小箭’和‘忍辱神功’的關鍵,所以,反而卻讓我決定了這件事。”
“另一個,”蔡京説了下去,“你可能還只知道他,見過他多次,卻不知道他的真身是誰。”
然後他哈哈的意氣説,“他就是我府裏的總管,姓孫,他喜歡人稱他為‘收皮’。”
第六章 一旦不成,可能大敗
“收皮”,就是孫收皮:就是一個貌不驚人,但卻醜得驚人,神情猥瑣,滿臉疙瘩,像一頭浸在肥皂泡水後風乾了那泡泡都結死在他額上、臉上、頰上了,沒能脱落下來,他還常涎着阿諛的笑臉,令人擔心他不小心萬一笑得太過,把臉上的疙瘩互擠而破,恐怕也可以膿流披臉吧!
就是這個人,不出一招,卻使追命顧忌甚深,無法向大師兄及仇烈香出手聲援。
就是這個人,不知何時、何故、用何種方法,洞透了三鞭已在練“山字經”,並且也可能是他,授計蔡京,讓元十三限去練一種他如獲至寶,依此才能貫通“忍辱神功”與“傷心小箭”兩大絕學的獨門武功,其實,只是一個殼,內裏只是顛倒錯亂、魔頭反撲的怪膽,就好像一個病毒,侵入了體內,一旦生了根、咬住了不放,要把它殺滅,再排放出去,恐怕,已是百般不易,而且,也足玉石俱焚,形神皆滅的事了。
對三鞭來説,“山字經”還欠缺一些關鍵,使他無法有大成;又或是他欠缺了一些質素,以致沒有辦法透悟。可是,“山字經”有一種離奇詭昧的吸引力,他既無法練成,但也不能就此不練,他的感覺好像在用了一種什麼藥物似的,用了之後,通體暢泰,可是之後就加倍萎頓;一旦棄絕不用,又比死還難受。
所以,他只有“修習”下去,棄既不可,習又無成——他心中暗自驚懼:莫不是那温蛇陰靈不散,故意讓那些在他歿後靈堂前搶奪他驚世傑作的叛逆者,互相殘殺,就算得到手的,也承受詛咒懲戒,沒有好下場!?
——難道這就是報應?
不過,不管練不練得成,這瑰寶他千辛萬苦得來,他就是決不讓人覬覦染指的。
但要製作出一本“偽書”,用來顛覆擾亂、侵害分化原來的經文,這一點,本來就是他的特長,也是他的特性,加上他對“山字經”文已有相當程度的理解,一旦改寫刪修,還真熟能生巧,遊刃有餘,要去製造、翻版一本“偽書”害人,這對三鞭道長還有辦不到的麼!
可是,從這件陰謀,他深刻的知悉了,有一個人,是決不可碰、碰不得的:
那就是孫收皮!
——深藏不露的孫收皮!
他現在佈下“山字經”的毒功,以及祭起“山字經”的大法,要消滅眼前所有的人:包括傷他的人和他的敵人以及覬覦他的秘笈、目視他運功的人,可是,有一人他還是沒這個把握:
這人當然就是一直不插手、不出手、負手觀戰的孫收皮。
果然,那些幢幢魅影,對這形神猥褻的負手漢子,彷彿為其煞氣反彈,也無法形成包圍網,沒辦法牢結那一股懾人心魄的魔力。
對三鞭而言,他祭起了“山字大法”,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負傷已重。
只有死裏求活。
練功以後,他一直最耽心和最開心的,有兩件事:
一就是這魔功雖然練不得法,但一旦修練,至少有一種功效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傷得有多重,只要一息尚存,及時祭起大法,不但可以不死,還可以威力加倍全面反撲。
——一個人知道自己擁有“不死之身”,無論如何,都是值得開心的,至少,在動手的時候,可以更加了無憚忌。
可是耽心的事依樣存在:
因為一旦運練“山字大法”,就算“活過來了”,到底,還是不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有聲息動作的“殘軀”?或只是一具“喪屍”?一個“活死人”?抑或是真的跟平常無異的“活人”:對於這點,他可沒拿準。
——一個人雖然知道自己死了之後能“復活”,傷重之時能“復元”,但不知道自己是活的死人還是死的活人,那種滋味也夠不好受了。
可是此際三鞭沒有選擇。
因為不能選擇。
他已負傷。
而且傷重。
——再不祭起“山字大法”,只怕,他就第得喪命、喪身當場了。
他沒想到這兩個初出毛廬的年輕男女那麼厲害:
而且出手還憑地忒毒!
他斷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對童男處女,殺傷無算,而且無數成名英雄、不世豪傑,莫不喪他的毒計和毒手下,而他,今夜,卻猝不及防傷在他們的暗器下!
他怒急攻心、傷痛狂憤,再也不顧一切,先行祭起“山字大法”,保住自己一口元氣,將眼前的人一舉打殺再説!
他深信自己一旦運聚“山字經”裏的毒功,武 林中能對能敵的決無幾人。
就算有,也決不是眼前的幾個。
就算眼前有這樣的人,也絕非這對男女或任勞任怨。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用的是毒功,固然可以不必動手近身而殺人,可是,他對付的敵人,雖然年少,但用的卻是更遠距離的兵器:
暗器!
而且,在這兩個少年人的“暗器手法”中,還有一種非常無法防範、難以抵禦質素和特性:
一種是光明磊落、傲慢自負的。
暗器,本來就是暗裏來、暗裏去、暗中下手、暗自害人的。
可是,暗器到了這人的手上,卻成了一種狂傲、甚至有點自大自負的“兵器”,有尊嚴、大大方方、凌凌厲厲、蕭蕭殺殺、鋭鋭利利的使了出來,的確使“暗器”這門攻擊武器減低了伏襲能力、捨我其誰、以我為尊的境地和氣勢。
這使得“暗器”已不只是“暗器”而已,而產生了另一種像刀像劍像槍像矛一樣有特色的武器。減少了冷不猝防的特點,增添了大氣大派大慨大成(一旦不成,也可能大敗)的特質,使得“暗器”跨了新一步,翻了新一頁,有了個新境,添了個心境。
——那都是因為用它的人,將自己的個性與特色,融會於其間。
可是,這只不過是個足未出禁宮的殘障少年,卻已儼然有一代宗師之勢!
這一點認知,使三鞭格外心驚!
可是,另一人的“暗器”手法,也令三鞭防不勝防!
就是因為這男女二人的暗器手法,各有不同,而又齊心合力,一同出擊,配合無間,才使得奸詐無比、應戰經驗豐富熟練的三鞭,不住重創在二人手裏!
如果説,男的使“暗器”,卻把“暗器”使成了“明器”,另一人,也是少年,卻把“暗器”使成了明目張膽、要錢要命、殺勢無儔、乾淨利落、直截了當、極盡奢豪的“名器”!
她把“暗器”用的像一張老字號錢莊的銀票,一面金字招牌鏢局的?旗,一個擲地作金聲的承諾,那麼堂而皇之,那麼了無所懼,那麼一往無前,那麼刁鑽古惑:甚至不能用形容使用武器、兵器的方式去形容之,而是要用上為人、性情乃至劫掠、殺伐的方式,才能形容這種發放暗器的手法。
——就像那一把把的飛刀,把飛刀的功能,用得那麼極至,悍霸十足,而又嬌麗奪命,極盡“暗器”之“器”慨!
——就似那在談笑中偷偷已撒在空中、風中襲敵、細如微塵的暗器,用得那麼刻毒刁鑽,但又令人感到伶仃機敏,極盡“暗器”的“暗”襲功能!
而對方是一女子:
少女!
無疑,她這樣使用暗器,已儼然有一代宗師之風貌!
毫無疑問,她的暗器能發放得那麼難防、難敵,都是來自他的性情與抱負之故!
——她的心情加上少年男子的性情,使得兩人合一的“暗器”,成了無法匹敵、無以抵擋的可怕殺傷武器,連久陣慣戰也重創潰敗,折在二少年手裏,這二人要是不除,日後江湖,將會成為何等人物!
第七章 暗器·明器·名器
這兩個少年,使的不只是在暗中傷人的“暗器”:
而是“明器”!
以及“名器”!
兩人聯手出襲,合起來發放暗器的招式套路,竟也有了一種相近於當時駸駸然就崛起風雨江湖,巍巍獨峙險惡武林,獨主浮沉,“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詩句的氣派和氣質——
風雨相思紅袖手
龍蛇驚豔破關仇
三分清狂安然坐
一縷悲涼一分愁
可是三鞭在負創之下,已不顧一切代價、決意要將這對少年男女一舉打殺再説。
是以,他祭起“山字大法”。
大法就是毒功。
——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你要以毒攻毒,你首先已中了毒。
你要以毒提神、以毒保身,首先,已中了毒,上了毒癮,可能你不知道,哪怕是一株毒草,一朵毒花,一尾毒蛇,一條毒蟲,為了排放和調理他的毒力為己所用,也不知耗損了它們自身多少精力和壽命,而它們可能天生不得已只能用毒液、毒汁、毒質以全性命。
這個道理很淺顯,卻不知為何許多人都不懂。
玩毒形同玩火。
引火焚身。
飲鴆止渴。
——這都自以為聰明的蠢人在做自以為聰明的蠢事。
現在三鞭就在做蠢事。
他本來已有相當高深的武功,而且也奪劫了不少人精深的武功,皆未修練,卻花時間心力在這本毒經上,以及給毒力反噬,本身就是一大蠢事。
而今,他還要祭起毒功,必殺盛崖餘與仇烈香,雖然,他不但負傷處痛得奇癢無比,連頭顱五官,也哄哄一片,好像在裏邊亂飛着十七八隻麻蜂惡蟻似的。
——其實,他要插手這件事已夠蠢。蔡京、蔡卞、蔡攸一門三傑只是找藉口滅掉“一點堂”,無情與仇烈香傷了蔡家兩個兒子只是“引子”,其實,蔡摘與蔡奄來找喳尋釁本就是蔡卞授意的,只沒料到兩個寶貝兒子,居然落了個半死不活的回來,所以蔡卞更加動了真怒,不理蔡京佈署編排,一俟一點堂主將盡出南下參軍便下決殺令,先後遣林清粥、高遠興、何問奇等護院下手不遂敗退,又令林十三真人、張懷素夾擊,一旦不成,加上要支開來朱月明等朝廷命官的調停,先行引走一點堂主力戰士:鐵遊夏、蕭劍僧,然後在密令三鞭道人及其麾下的“夏侯四十一殺手”掩殺過來,絕滅一點堂!
三鞭道人本來當時還有別的任務可選,可是他以為:只要諸葛先生、大石公、哥舒懶殘、舒無戲等人不在, 一點堂垂手可滅!
他沒想到的是:太小覷了人!
不但“夏侯四十一”除了保存實力的任勞任怨主力之外,幾乎完全盡墨,三鞭只好趕援,現在已成了一個“半死不活”的“毒死人”。
鬼影幢幢已包圍向仇烈香和無情。
而且慢慢收窄包圍。
收攏。
那都是影子。
——也是三鞭的“化身”。
每一個“化身”都沾了劇毒。
只要給影子沾上了,迅速感染,也成了另一個“毒死人”,然後,除非三鞭願意殺了他,要不然,就成了一另一具“毒死人”,人心大變,繼續成了毒媒,去玷染其他的人。
仇烈香和盛崖餘全都沒應付過這種詭怪的毒力。
——其實就算是慣跑江湖、飽經陣戰的老江湖,也一樣不能應付這等可怕而詭奇的毒媒攻勢:
這種毒力,一旦沾上,只要身體有任一處脆弱,任一處破綻,或者,有任何潛伏的疾病,任何傷口和折損,病毒馬上入侵,渲染擴大,聚焦誇張,再分裂佔領,遍佈覆蓋,直至本來一個完好的人,完全給那一丁點、一點點、一丁丁的瑕疵所掩蓋吞噬、破壞毀滅殆盡為止。
三鞭是從“山字經”中習得的一種毒法,這“毒功”的名字很奇特,就叫:
“狗是對的”
——為什麼叫“狗是對的”?
不明白。
——為什麼不叫“狗是錯的”?或者,“貓是對的“?為什麼是“狗”?為何“狗”有了“對”、“錯”?為啥這毒力跟一頭“對”、“錯”的“狗”扯上了關係?抑或“是”字原為“犀”字,應為“狗犀對的”?又或是“對”為“隊”字,應為“狗是隊的”、“狗屎對的”?甚或是“狗仔隊的”?
不知道。
世上本來就有太多不明白、不分曉、不可理喻的事:
如壽司明明是唐代人很普遍的食品,“神州”二字明明在漢代文獻已可見,卻偏偏解釋為始創在東瀛;又如世上本無“繁體字”,因中國象形文字本就如此,是因有“簡體”而才有相對“繁”之稱,實為“正體字”;而秦始皇之“天下”明明是他一己的“小天下”,偏要將之硬典解為“天下萬民福坻”的“大天下”,也真只有“豈有此理”四字而已矣。
或許,世間事,可以意會,不可言詮。
也許,而今無情的座椅,名為“雙飛”,日後,又稱為“燕窩”,毀後,又建,名為“紅顏”,也就有它無盡寓意,但一樣不能詮釋。
法存一心。
舍言。
意行。
三鞭與“影子們”已行近。
殺手就要出手。
這時,仇烈香忽然對盛崖餘耳畔呵氣若蘭的説:
“這次,我來。”
無情道:“我來。”
“不行。”仇烈香疾道:“我知道你的暗器快用完了。”
“我……”無情道:“我還有——”
仇烈香用兩指纖纖的玉指按住他的唇,道:“你別告訴我。”
“永遠,”仇烈香認真的跟他説,水靈靈的眸子裏閃動着英氣與真誠:“永遠也不要告訴別人你最後的法寶!”
無情慾語還止。
仇烈香忽咬咬下唇:“不過,我要你答允我一件事。”
無情心裏怦的一跳。
仇烈香很快就説了下去:“我要你答允我:你閉上眼!”
無情愕然。
他聽不明白。
可是三鞭已然逼近。
形勢十分緊張。
“我是説,”仇烈香急了,臉色從煞白到飛起了紅雲:
“你閉上眼,你不要看。”
第八章 青血
“你不要看我出手。”仇烈香急得直跺足,説,“我不要你看!我不許你看!——你這個傻瓜旦!”
——這是無情生平第一次給人稱為“傻瓜旦”,而他聽了居然還很高興的樣子。
無情本來就要問、想問:“為什麼?”
他還想更進一步的問:
他們呢?
——要不要叫他們也一齊把眼睛閉上?
(為啥他們能看我就不能?)
不明白。
可是一見仇烈香急了,而且開口罵他“傻瓜旦”了,他就馬上點了頭。
馬上閉了眼。
仇烈香一笑。
嫣然。
然後她就扯開了衣服。
沒有人會想到她在此際此境,有這個動作。
沒人想到她會偶這樣的行動。
大家都呆住了。
連同給自己的毒力發作得已“半死不活”、“折騰不已”的三鞭,雙目也突了出來,幾乎要破眶而出!
他是個淫徒、色賊,但他也從來沒見過那麼姣好的身子。
美得就像一朵花。
一朵絕崖的花:
怒放。
是的。
怒放
是真的“怒放”。
一朵花忽爾向他面前“怒放”過來:
“怒放”開來!
“炸”!
——一朵花開的最盛的時候,是一種“炸”!
爆炸!!!
仇烈香嬌豔的身軀自然玲瓏浮凸,而且美不勝收,可是,她羅衣內還有件肚兜,大紅肚兜上還繡着一朵花:
一朵大紅顏色的血色薔薇!
就在大家目眩神馳、色授魂銷的一剎那,那朵“花”便突然開了。
炸了!
直襲三鞭。
一朵比花更花的花!
——竟然,那是一件暗器!
一件絕頂的唐門暗器。
——日後,這件暗器為唐老太太所創,還成為蜀中唐門的絕門暗器!(請見“神州奇俠”故事系列)
三鞭沒有想到。
三鞭沒有料到。
三鞭不及防備。
三鞭不及反應。
——但三鞭畢竟是三鞭,在這生死關頭,他雙手猛地發力,竟硬生生把釘牢在他身上的輪椅“雙飛”,發勁拔了出來,要用“雙飛”夾住那一朵嫵煞人的花!
從來沒有這種的暗器。
從來沒有這樣的暗器!
從來沒有這樣的打法!
從來沒有這樣的襲擊!
三鞭只有硬拼!
“夾硬”反應!
他要拔起“雙飛”抵擋這朵“唐門之花”!
唐花!
可是,波波二聲,二物打在輪椅的底層!
那是無情用地上的小石塊,射在“雙飛”座墊上,拔動了機關,只聽又“嗤嗤”二聲,這次不是扶手了,而是扶手下的撐把子,又射出二支長達五寸的鐵鍥,噗噗地刺入三鞭左右腰裏!
三鞭慘叫一聲,再也不支,那一朵“唐花”,就正正中中“開”在三鞭的額上。
青血。
青血湧噴迸濺!
仇烈香抱住無情飛快疾退,不讓無情給青血濃汁濺着。
她髮絲飛舞,半怒薄嗔,叱道:“你!你沒閉上眼!”
“我……我閉上了又張開了,”無情不知給她挾住了透不過氣來,還是太曼美了讓他透不過氣來,所以他很有點語促不已,“我不放心你……”
然後他補充了一句:
“不好意思。”
他説:
“我現在眼睛還是張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