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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2章

    第二十一章神與鳳凰

    灰翼在時,田真很羨慕那些衣飾精緻的神女,可如今灰翼被去掉,不知怎的,她反而對漂亮衣裳失去了興趣,換來換去,最終還是恢復灰黑色裝束,這才覺得順眼多了。她不由自嘲,這大概就是氣質問題,不是美女的料,怎麼裝也不像。

    柔和的藍光裏,魔神背對殿門立於榻前。

    田真走過去喚道:“陛下。”

    魔神“嗯”了聲,微微側臉。

    田真裝作不知,轉到另一邊,拂開他額前長髮,望了望那受傷的臉,安慰道:“陛下還是貌美。”

    魔神毫不客氣揭穿:“違心之言。”

    田真很沒面子,真的踮起腳仔細瞧了半日,道:“吾説的真話,小傷,無損陛下容貌。”

    魔神看她:“尚有誠意。”

    別看此神狂妄暴力,其實什麼都知道,真要騙過他不容易呢,田真笑道:“魔業護法不善言辭,陛下何必生氣。”

    魔神很直接地認錯:“傷害部屬泄憤,是吾之過。”

    田真摸摸下巴。

    此神很有原則,也很講道理,可惜強大的實力與殺神的天性,決定了他的行為不可能完全受原則控制,脾氣一上來,一切原則與道理都要靠邊站,如果你跟着他混,而不清楚這個特點,那就倒黴了,後果可能是:此神生氣了,一巴掌把你拍個半死,然後氣消了,自我批評説“是吾之過”。

    你冤枉吧,憤怒吧,問題是你敢揍回來麼?

    田真道:“小小傷痕,不需要我太多的血。”

    魔神坐到榻上:“吾乃先天神體,鳳血無用。”

    田真恍然,難怪他上次受內傷也不肯用藥,而是自行用天元神光治療,這回是外傷,估計只能自愈了,生得太金貴也不是好事,就像好車,先天神體多拉風,可要壞了一點,修起來麻煩得很。

    邊想着,田真邊往他身旁坐下。

    魔神提醒:“鳳凰。”

    田真道:“吾累了,陛下不許吾坐嗎?”

    也難怪,殿裏除了這榻,再無別的擺設,總讓站着未免太不體恤下屬。魔神沒有再針對此事發表意見,看着她半晌,道:“鳳凰,你喜歡吾什麼?”

    田真故意想了想,道:“還是陛下的臉。”

    “狡猾的鳳凰,要令吾歡心,”魔神微微移開視線,“吾兒冰河所做一切,皆是為了吾,與魔界。”

    田真愣了下,反應過來:“陛下是説……”

    “他有錯,吾未怪罪。”

    果然是什麼都知道的,田真看着他許久,道:“陛下裝作不知道就行了,為什麼要跟我解釋?”

    魔神道:“吾有偏袒,對你不公。”

    “陛下決定偏袒他了?”

    “吾兒為魔界付出許多,魔界未來需要他。”

    “陛下的解釋讓我感激,問題是,我的回答能改變陛下的決定嗎?”田真道,“如果我説不服,陛下會處置他?”

    “是否處置,這個問題吾不需要你回答,”魔神道,“吾問的是,你是否願意為吾原諒他。”

    誰再説此神笨的,明明就是六界最聰明的一個!田真笑起來:“陛下都這麼説了,我若還不肯,豈不證明我對陛下的感情有假?”

    “吾並無此意。”

    “他知道我離開魔界可能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這次若不是陛下來得及時,我就沒命了,不可能不計較的,”田真停了停道,“但是因為陛下,我願意原諒他,我擔心的是,會不會有下次。”

    魔神道:“你的寬容,會令他收斂。”

    田真欣然道:“我相信陛下的話。”

    魔神看着她,沒再説什麼。

    大神,想不到咱有這麼聖母吧?田真故意轉過臉看殿門,正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呼呼風聲,緊接着一道英武身影落在殿門口,紫色披風揚起,經對面高高巨柱上珠光的映照,在地面投射下長長的影子。

    路冰河目不斜視走進殿,先是單膝跪下行禮,然後起身問:“父皇此去優婆山,不知有何發現?”

    “一條神蛇,不重要。”

    “小小孽畜,怎能傷到父皇?”

    “自然,傷吾的是太上鏡殺陣。”

    短短幾句,路冰河就問出了重點:“太上鏡在六界之外,優婆山怎會現殺陣?”

    魔神道:“當年吾父兄率眾神所設,吾不慎入陣,功體受制,才令他們有了機會,如今神蛇破土而出,致使地力變動,觸動此陣。”

    路冰河道:“如此,優婆山終是險地,父皇當少去為妙。”

    魔神道:“無妨,此陣吾已不懼。”

    路冰河看着田真道:“兒還有一言,請父皇遠離此女。”

    誰説寬容會換來收斂的?田真差點氣得內傷,為剛才的聖母思想後悔不已。

    魔神也覺得太直接了,提醒:“鳳凰無過,我兒,慎言!”

    “兒並非懷疑她是奸細,亦相信她無心害父皇,只不過天意難測,”路冰河停了停道,“父皇神威,凌駕六界之上,誰知自此女出現,便屢次受傷,未免太過巧合,謠言雖不可信,亦不可不防。”

    不待魔神説話,他又道:“神仙兩界聯盟,勇將多不可數,妖界助力有限,父皇若真在此時歸去太上鏡,魔界恐會生變,請父皇三思而行。”

    魔神不語,視線緩緩移開,顯然在衡量。

    為魔界未來,這麼偉大的理由都搬出來了呢,田真冷靜地望着他,一言不發。

    魔神思考了很久,終於開口:“鳳凰,先搬離寢殿。”

    田真也等了很久,聞言站起身就走:“既然陛下相信,不用吩咐,我也不敢再踏進這殿半步了。”.

    對於田真兩進兩出寢殿的經歷,眾魔都嘆息不已。不可否認她當時説了氣話,但再狗腿的人也有自尊心,兩個月來,她不僅真的沒再去過寢殿,而且乾脆連議事也請假不參加了,正合了路大天王的意。

    有關神羽族的預言,田真是相信的,可是對於自己會應天意的可能,田真表示絕對的懷疑,自己這點能耐,完全是來打醬油的,屬於老天近視了才有可能選中的人——承天意的是什麼?那是主角,人人都該圍着轉的,自己多不容易啊,先是不幸看中有龍的鳳凰,現在倒追遠古大神,還差點丟了命,路大天王這麼作對,是嫉妒咱搶你父愛?

    兩個月不見,魔神沒有任何表示,想那種活了幾千萬年的大神哪會記得一隻灰鳳凰,好在路大天王給的待遇還不錯,田真無奈接受安排,安心當個混吃混喝的魔界公民,

    十方虛野是野遊的好場所,永遠有看不見完的美景,和數不盡的新鮮事,其中更有些奇特的地方,氣候變化萬千,今日春風和煦,陽光明媚,明日就白雪飄飄,或是雷霆閃電了。

    身後草地上眾魔在較量本事,都想拿下次比武大會的頭名,吸取前幾次教訓,田真不敢走遠,獨自坐在陽光下的樹蔭裏,看對面山谷大雨傾盆。

    “我父皇不要你啦?”小小人影跳過來。

    “臭小子!説什麼?”田真怒了,將他一頭紅髮亂揉。

    路小殘掰她的手:“喂!我又沒惹你!”

    田真喃喃道:“你父皇惹我了,你哥哥惹我了,我就惹你。”

    “女人真不講理呀,怪不得被父皇趕出來,”路小殘動用法力彈開她,倒揹着小手道,“你氣他負心,又不敢去罵他,就拿我發火。”

    負心?田真尷尬了。

    好吧,同居這麼久,此神很正派,除了抱過自己啥也沒做,不用負任何責任,再説人家可一早就明白地表示過“吾不喜歡你”呢,哪能算負心。

    “我哥哥説得沒錯,”路小殘嘀咕道,“誰叫你是鳳族的呢,又害父皇受傷,要不是你幫過我,我也會趕你走。”

    田真嘆氣:“好吧,他們本來都沒錯,可我現在很不高興,總要找個人來出出氣。”

    路小殘轉身就跑了。

    田真發笑。

    沒追到魔神大人,撿個狡猾厲害的兒子也算收穫?

    經小傢伙這麼一鬧,田真母愛氾濫,心情反而好了許多,懶洋洋地站起身,打算過去看比武,誰知就在此時,她忽覺腰間一緊,然後就見前方景物迅速遠去,消失在視線中。

    這一帶臨近虛天之門,仍屬魔界防守範圍,路大天王做事周密,什麼人能在重重關卡下潛進來?

    察覺對方無傷人之意,田真第一個反應是:“王?”

    “除了你的王,就記不住別人了?”含笑的聲音響在耳畔,“小鳳凰。”.

    “文犀?”田真驚喜。

    文犀帶着她降落在一片山谷裏,這才鬆開手,微笑:“見你一面不容易,等了好幾日,總算叫我等到了。”

    素色披風,邊角恰到好處鑲着金紋,田真打量他幾眼,又朝四周張望:“你一個人來的?”

    “放心,只有我一個人,”文犀也在打量她,“沒了灰翼,果然好看多了,我都險些沒認出來。”

    田真一本正經解釋:“灰翼還在的,看不見而已,我本來就是灰鳳凰。”

    “此地屬魔宮地界,他們很快會追來,我們去那邊説話。”

    他沒有再動用法力,帶着田真步行往南走,田真也明白其中緣故,一切法術所賴者,無非天地靈氣,取靈氣為己用,施展法力遁行,周圍氣流多少會有異常,當然,高手通常不用擔心被人察覺,但有魔界這位大神在,任何高手都會比平日更小心。

    以林木山石作掩護,二人沿小徑而行,至幾里外才停住。

    文犀嘆道:“此地關卡防守,佈置嚴密巧妙,縱是高手也難混進來,魔界天王名不虛傳。”

    路大天王確實名不虛傳,看咱現在的境地就知道了,田真打趣道:“意思就是,你不是一般高手?”

    文犀道:“有些人哄起我來,也不是一般高手。”

    田真忙道:“對不起,上次是我騙了你。”

    文犀側身:“你倒坦白。”

    田真道:“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利用你,只不過當時迫不得已,又怕你知道了不答應,所以才……”

    文犀失笑:“若非我答應,你又豈會走得那麼容易,小鳳凰?”

    田真愣住。

    “你是真的投了魔界,”文犀道,“從魔神手底救了這邊的人,還能活下來,就絕不會是奸細。”

    田真恍然道:“我來自神羽族,路大天王更會格外留心,若我真是奸細,哪能活到今天。”

    文犀看着她半晌,道:“想是被算計了一番,才跑去優婆山找人。”

    田真無奈地笑:“什麼都瞞不過你。”

    “當時言語試探,就知你不對,見到朝華君才證實了,”文犀正色道,“你當我的侍衞是什麼,你那夜獨自離開,他們是報過我的,就因為放你走,鑄成大錯,你可知引出多少事?”

    田真忙問:“什麼?”

    “朝華君有心替你隱瞞,是以神界當時並未下追殺令,那夜恆月神女也去了優婆山,我並沒在意,誰知她竟死於魔神之手,月王報與神帝,此事牽扯出你,如今神帝下令捉拿叛逆,你的王因為你也受了責罰。”

    “月王怎會知道和我有關?”田真猛然想起,“那個侍女,月林!她沒有死,是她説出去的!”

    文犀道:“呆鳳凰,連這簡單的道理也不懂?斬草不除根……”

    田真頭疼道:“春風吹又生啊。”

    文犀失笑:“這時候還有心思貧嘴,斬草不除根,必然後患無窮,我上次忘記囑咐你,修成人形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今後凡事要留個心眼。”

    明明是恆月姬想害自己,現在人一死,什麼錯都落到自己頭上了,田真有氣:“你不問她為什麼會死?”

    “事已發生,無須再問理由,”文犀單手扶上她的肩,淡淡道,“只要小鳳凰認為她有死的必要,她就該死。”

    田真感動,魔神大人是神,習慣站在高處去評判事情,重視理由,對與錯很分明,而在他面前,事情發生在誰身上以及如何應對才是重點,對與錯則相對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會偏私,就更有人情味。

    “難得見面,今夜我們誰也別急着回去,”文犀拉起她就走,“天色已晚,找個地方慢慢説話吧。”

    田真先是覺得一夜不歸欠妥,但想到那兩父子都要自己離遠點,估計對自己回不回的事也沒多在意,於是打消顧慮,跟着他邊説邊走.

    這一晚很不平靜,閃電雷鳴,劃破黑夜,十方虛野風雨大作,不時天火降,引得遠處山頭樹木燃燒。

    雷電影響氣流,反而有助於藏匿行蹤,這種天氣找人本是難上加難的,以防萬一,田真仍然制止文犀使用法力,兩人找了塊隱蔽的大岩石避雨,升起堆火。

    “察覺外人進入,路冰河肯定會增設守衞……”

    “我能進來,就有把握出去。”

    衣裳濕漉漉的,狂風過,田真的聲音和身體一起發抖:“那就好。”

    文犀見狀將她摟入懷裏取暖,田真知道他修為高深,不畏寒冷,想這天氣,要在野外過一夜,單憑自己和這堆火是絕對不行的,倒不必扭捏作態。

    文犀道:“你的事我聽朝華君説了,得人形就好,修行是慢慢來的,初時未免難點。”

    田真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最低劣的體質。”

    文犀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抬眸看外面漆黑的夜。

    田真道:“文少宮大人,在想什麼?”

    “在想當年落難時,也是十方虛野,遇見這樣的天氣,我獨自躲在山洞裏,又惟恐驚動仇家,不敢動用法力,只道難有出頭之日了,誰知一轉身就過了近千年,我竟還能回到仙界,”文犀説到這裏,忽又莞爾,“當日受傷,險些落到路小天王手裏,我幾乎就要放棄了,幸虧有你相救,小鳳凰。”

    顛沛流離的生活,尋常人忍受幾十年就很難得,這樣的仙士竟能忍上千年,田真半是佩服半是感動:“救你只是意外,你贏在你自己,落到那樣的境地還能堅持,我是及不上你萬分之一的。”

    文犀道,“留在魔界,就是與神仙兩界為敵,魔界之強,一人而已,聖無名的預言你也聽説過,若真應驗,他會再次被封印,兩位天王極可能遷怒於你,身為神界叛逆,那時你還指望誰維護?”

    “你説的我都明白,”田真搖頭道,“可現在就算我回去,月族肯放過我?”

    “恆月姬並非死於你之手,神帝與月王不敢出兵魔界,故遷怒於你,此時你主動歸去請罪,尚有餘地,朝華君還是有這個能力護你周全的。”

    “是王叫你來的?”

    “他的確請我來説服你,但我來,並非是因為他。”

    “我不會回神界。”

    文犀點頭,“我知道,你可以隨我去仙界。”

    田真沉吟道:“叛離魔宮代價更大,一旦走露風聲,可能會將魔神的怒火引向仙界,仙帝會同意收留我?”

    “這你不必擔心,我自有安排,”文犀揉揉她的腦袋,“今非昔比,我在仙界還能説上話。”

    田真叫道:“喂喂,我不是鳳凰了,別再摸我的頭!”

    文犀笑起來,反而在她頭上多拍了下:“得了人形就忘記本體,在我眼裏,你就是鳳凰,給我帶來幸運的小鳳凰呢。”

    “我現在的處境還能帶什麼好運?只會連累你。”

    “那就輪到我來護你了。”

    電閃雷鳴,襯得耳邊的聲音更加温柔,田真覺得很不自在,忙不動聲色從他懷裏掙開,裝作去添柴火:“看來這雨今夜是停不了……”

    文犀將她拉回懷裏:“我沒有立即帶你走,就是先問你的意思,你怎麼打算?”

    田真道:“我……再想想吧。”

    文犀皺了下眉,隨即微笑:“也罷,待你想通,可以隨時來仙界找我。”

    話剛説完,一陣狂風撲面而來。

    冷意蔓延至心裏,攜帶着恐怖的怒意,田真忍不住打個哆嗦,猛地抬眼望向前方。

    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文犀也斂了笑容,緩緩鬆開她,站起身擋在前面,右手微握,凝神戒備。

    説來也巧,頭頂恰有一道閃電破空而過,映得大地如白晝。

    剎那間,四周景物清晰無比。

    閃電底下,前方空地上,高大身影冷然而立,長髮披垂,黑袍金邊與頭上金飾都在電光裏閃爍。

    田真嚇得跳起來:“陛下!”

    黃金也導電啊!你穿成這樣出來,就不怕雷擊?

    厚重的雨幕被神力推開,形成無雨空間,雷聲轟鳴,蛇形閃電在雲中穿梭,氣勢磅礴的背景,襯得那身影越發威武。

    忽明忽滅的電光裏,魔神依舊站在原地,右手負於身後,廣袖下的左手卻已抬起。

    “朝三暮四的鳳凰!”狹長雙眸眯起,殺氣滾滾而來。

    第二十二章神蟒主人

    魔神大人眯眼,後果很嚴重,一個明智的人是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繼續跟他作對,提高其怒氣值的,除非你想讓你和你的朋友變炮灰。

    往好的方面想,此神製造炮灰之後可能會反省,自我批評一句“吾殺錯了”。

    然後,你們可以瞑目了。

    以上結果估計多數人都不會樂意接受,情勢危急,田真也顧不得無恥了,作少女驚喜狀:“陛下你終於來了!你來找我的?”

    怒火對上笑臉,魔神也想不到這出,成功地被問住,手雖抬起,卻沒有繼續動作。

    “陛下來找我了,你先走吧,”田真推了文犀一下示意,接着飛快衝到他面前,握住那隻手,“陛下,這麼久見不到你,我都以為你忘記我了。”

    “嗯?”魔神殺意不減,顯然看穿了她的意圖。

    “陛下息怒,”田真改為抱住他,仰頭鎮定地笑,“他是我在天界認識的朋友,請陛下不要傷他。”

    “朋友?”魔神終於開口,“唆使你叛離吾的朋友!”

    “神帝下了追殺令,他冒險進魔界來提醒我,勸我離開,不過是為我着想,陛下不覺得這樣的朋友很難得嗎?”田真儘量引導此神的思考方式,“陛下放心,我絕對不會叛離魔界。”

    “小鳳凰!”文犀上前兩步。

    “謝謝你為我着想,”田真及時截住他的話,語氣倒是坦誠,“但我是自願留在魔界的,所以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為確保安全,她又嚴肅道:“天界追殺算什麼,就是五界齊來,陛下也不會讓他們傷我分毫。”

    作為勝利者的時候,每個人的怒氣值通常都會自行降低,尤其是愛面子的人。

    魔神對這番話勉強表示滿意,殺氣果然退去不少。

    文犀明白她的用意,想自己的身份的確不能輕易出事,惟有儘量冷靜,道:“天界下了追殺令,非同小可……”

    “夠了!”田真淡淡道,“你不用再説,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留意到自己的形象正在被破壞,魔神警告:“鳳凰,鬆手。”

    先天殺神,製造炮灰是生活習慣,在沒有確定他真正息怒的情況下,田真哪裏敢放開,索性抓起他的手貼到臉上,低聲道:“陛下,吾心裏只有你,你放心,吾不會離開你的。”

    “鳳凰!”

    對於放肆的人,魔神通常會毫不遲疑一巴掌拍死,不過放肆到這種程度的目前還沒有,拍死此女似乎可惜,可若是繼續下去,不知她還會表白出什麼來,衡量之下,魔神覺得還是形象問題比較重要,至於教唆自己部下的人,不急,以後可以慢慢殺。

    於是,魔神不再理會文犀,帶着田真迅速消失.

    永夜的虛天魔界也是雷聲陣陣,暴風雨沖洗着萬里石山,對面巨柱上的珠光已經熄滅,空中花園似的寢殿在雨中沉寂。

    眨眼工夫,兩道人影出現在殿外。

    魔神放開田真,走進殿門。

    直到此刻,田真的心才完全放下,失去顧慮,膽子也大了,她故意停在門口作出為難的樣子:“陛下既然在意神羽族的預言,吾也沒有道理再進寢殿……”

    “嗯?”魔神轉身,伸手將她帶了進去。

    田真張張嘴,又閉上。

    好吧,魔宮部下這麼多,沒有一個失蹤就讓他親自冒雨去找的道理,看在他表現出重視的分兒上,咱可以少計較些。

    主動糾纏,對方一直沒有回應,難免會令人泄氣,開始想要動搖,可是對方一旦有了表示,勇氣與信心都會成倍回來,待魔神放手,田真立即坐到榻上去了,指責:“陛下剛才太不講道理。”

    魔神道:“仙者,是你的朋友。”

    “是,”田真坦白道,“他叫文犀,現在的身份是仙界少宮,但他來魔界只是為了找我,沒有別的目的。”

    魔神側臉:“吾,不計較。”

    不計較你還擺這副面孔?田真莫名,可巧殿外一聲炸雷過,震得足下地面也跟着顫動,冷風灌入,先前淋濕的衣裳還沒幹,凍得她直髮抖。

    田真心頭一動:“我當時淋了雨,很冷,與他偎依取暖。”

    “低劣的凡神體質,”魔神確認她沒説假話,“你的朋友,是仙界少宮?”

    田真點頭。

    魔神眼波微動,緩緩移開視線。

    田真自覺心中無鬼,底氣也足了,強調:“陛下,吾冷!”

    魔神批准:“回去更衣。”

    田真哪裏肯走:“吾並沒叛離魔界。”

    魔神負手:“吾知曉。”

    佔了理,田真乘勝道:“陛下説吾朝三暮四。”

    魔神側身:“吾收回。”

    “罵都罵了,怎麼收回?”

    ……

    “陛下傷害了吾。”

    “得寸進尺的鳳凰。”

    田真好容易才忍住沒笑出聲:“我沒有做錯,明明是陛下不對,怎麼説我得寸進尺?”

    魔神直接揭穿她:“你要怎樣?”

    要怎樣?田真馬上熱血沸騰,覺得不冷了,口裏卻道:“我哪敢向陛下提條件。”

    “違心之言。”

    “那陛下説我想要什麼?”

    魔神卻不答了,抬手道:“回你的居處。”

    “外面雨那麼大!”田真怒上心頭,跳起來,“陛下既然這麼顧慮,我會遠離,離開魔界就行了,陛下留我做什麼!”

    “鳳凰!”

    ……

    警告聲裏,大殿陷入短暫的沉寂。

    “吾擔憂你的安危,冒雨尋找,你還要什麼,”魔神微微傾身,伸手拉起她,“吾送你回去。”

    原來此神也很精通舊領導那套,突然表現一點温柔,田真反而難以招架,半張着嘴,滿臉愕然,跟着他往外走.

    夜很快過去,平靜,又不平靜。第二日早上,田真從牀上爬起來,回想昨晚發生的事,仍覺得難以置信,魔神大人居然主動拉咱的手?他居然主動送咱回來?他……至於一路走來的過程,田真到現在都還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夢,要問被那手握住的感覺,更無從記起,能確定的是,當時自己一句話也沒説。

    不知道文犀安全回去沒有?田真想了想,決定去上班打探消息,哪知剛走出門,就見九死滄等人苦着臉匆匆朝這邊奔來,好像後面有鬼追一樣。

    “鳥女!”九死滄看見她,不等招呼就飛快跑過來,氣苦道,“快去讓陛下把這孽畜收了吧,都拿它沒轍了!”

    田真滿頭霧水:“收誰?”

    話音剛落就有勁風撲面,一條綵帶以極快的速度自身旁捲過。

    “是它,它怎麼來了!”田真嚇得跳起來,這可不是優婆山那條神蟒嗎!

    原來這先天神蟒極具靈性,性子驕傲,守着優婆山幾千萬年,難得與主人下來走動,九死滄等人誤將它當作尋常妖蟒,引得它發怒,示威起來。

    眾魔被它追得四散逃跑。

    對於它為何離開優婆山跑來魔界鬧事,田真很疑惑,且看得發笑,覺得這樣下去的確不行,於是飛快往魔神寢殿跑。

    路小殘遠遠地坐在台階最高層,看見她就站起身:“哎呀,你現在才來呀!”

    田真招手道:“小鬼,你在等我?”

    路小殘沒有計較稱呼問題,笑嘻嘻地跳到她面前,點頭:“那當然。”

    田真奇怪:“你不會去找我?在這兒等什麼!”

    “在這兒等,才能看你發火呀,”路小殘朝身後殿內一指,“你是來找父皇收拾那條大蛇的對不對?他沒空,和那蛇美人在裏面敍舊呢。”

    …….

    “蛇美人?”

    “那條大蛇是她養的。”

    田真暗暗吃驚,先不説別的,單憑住在優婆山上又養了神蟒這點,可知此女並非凡神。

    路小殘道:“父皇跟她很熟呢。”

    田真瞅瞅他道:“你父皇活了這麼多年,能不認識幾個人嗎。”

    “你嫉妒了!”

    “我有什麼好嫉妒的。”

    “不承認就算了,”路小殘踱着小步子,道,“我本來是想幫你,打聽她跟父皇的關係。”

    田真拎過他,壓低聲音:“什麼關係?”

    路小殘笑眯眯道:“不知道,父皇把我趕出來了。”

    敍舊卻不讓兒子聽?田真皺眉。

    路小殘拉她:“喂,你敢不敢進去呀?”

    “怎麼不敢,”田真揪起他的領子,拖着他朝殿門走,“走,跟娘一塊兒去見見那位蛇美人。”.

    寢殿內一片沉寂,無任何動靜。

    沒人?田真按捺住心頭好奇,在門外等了許久,裏面才終於響起熟悉的聲音。

    “奐天女。”

    “西殿下。”真有個女人聲音傳來,極為動聽,隱隱有泣意。

    “讓吾原諒你?”

    “我對不起西殿下,不敢求原諒,”奐天女喃喃道,“有生之年能再見到殿下,我已知足,我……我是背叛者,殿下當日不該救我。”

    田真握拳。

    看吧,小女人的眼淚通常是征服大神的最好武器,尤其是實力過剩且極具保護欲的大神,再哭下去,就要心動了吧?憐愛了吧?

    果然,魔神開口道:“吾不怪你。”

    “西殿下……”

    “用你性命做賭注,引吾入殺陣,利用之後又將你封印,吾那無用的父親與兄長!”

    “殿下息怒,封印我的並非陛下與太子。”

    “嗯?”魔神意外。

    奐天女低聲道:“當年害西殿下被困太上鏡,我便將自己封印在了優婆山底,若殿下不能脱身,我就……永生不出來。”

    魔神似有所悟:“吾降彩蛇,驚動了你。”

    奐天女喜道:“是,它就是我養的小蛇,殿下還記得它?”

    “眼熟。”

    “我在優婆山底多年,直到前日太上鏡殺陣再次被觸動,帶動優婆山地力改變,小彩它先跑了出來,遇上殿下,我才知道殿下已脱身了。”

    魔神“嗯”了聲,轉臉看門:“偷聽的鳳凰。”

    田真正聽得入迷,忽被這話驚回神,知道已被他發現,只得拖着路小殘走進去,同時飛快尋找目標。

    那奐天女原本跪在魔神面前,見來人立即站起身,動作雖快,看起來卻自然得很,並無半絲匆忙之態。

    田真放慢腳步,邊走邊打量她,很快有了觀後感——不愧是神女,渾身都洋溢着大神之氣。

    細眉鳳眼,長相絕美,尤其是那身衣裳,質地輕薄細軟,似紗又不是紗,上有藍紫色條紋相間,顏色由淺入深,別有種夜空般的飄渺幽靜的味道,比之當初德音龍女,美麗中又多了三分高貴。

    田真表示淡定。

    嗯,神女這身裝扮和那條彩蛇很搭配……

    見她只顧看人,魔神轉向路小殘:“吾兒,解釋。”

    路小殘道:“是她拉我來的。”

    田真回神,早已想好藉口:“外面有條大蛇搗亂,我過來請示陛下,不料陛下正在會客,我不知貴客是誰,恐失禮數,不好貿然進來打擾,因此在殿外等候。”

    魔神簡短介紹道:“天海王之女。”

    奐天女早已拭去淚,端莊的站姿,恰到好處的表情,都充分顯示了其特殊的地位。

    見她有詢問之色,魔神看看田真,半晌道:“鳳凰,吾之部屬。”

    “我看也像羽族後裔,”奐天女沖田真温和一笑,含蓄地糾正,“我與西殿下自小相識,是陛下賜給殿下的侍姬,並不是客,你不必多禮。”

    田真有點想扶額。

    看來上古大神並不都是“吾”啊“吾”的嘛,瞧這話,分明是在強調地位,以領導身份自居了,咱什麼時候要跟你多禮來着?

    自幼相識,青梅竹馬,當初此神又是因為她被困……侍姬?侍什麼的?不會是侍寢的吧!

    “你讓他們放心,小彩雖頑劣,卻不會隨意傷人,”奐天女安慰性地説完,重新轉向魔神,傷感道,“這些年我雖困於優婆山底,卻一直記得與炎武隨西殿下住在赦殺殿的那段日子,如今出來,竟已物是人非,神族……”

    魔神道:“神亦有劫,天意,你不必傷懷。”

    敍上舊就把咱當空氣了?田真鬱悶。

    好在魔神還記得這團空氣:“此蛇不傷人,你不必怕。”

    田真“哦”了聲,不動。

    魔神道:“鳳凰?”

    田真雙手按在路小殘肩上,一臉温柔的笑:“昨晚我做了個奇怪的夢,打算過來講給陛下和小殘聽的。”

    話中若有若無的親暱感,讓對面兩人都一愣。

    奐天女很快恢復平靜,不動聲色打量起她來。

    魔神問道:“有何古怪?”

    田真故意為難:“這……”

    奐天女含笑看了眼魔神,道:“我伺候西殿下多年,並非外人,你不必顧慮。”

    不是外人?田真也看魔神。

    根據以往的經驗,很難保證此女不會説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魔神衡量之下,覺得做夢應該做不出大問題,抬手批准:“講。”

    “那……我講了?”田真假作回憶狀,慢慢道,“我昨夜夢見下了好大的雨,我外出未歸,陛下親自出去尋找,將我接回魔宮,又送我回房,今早醒來回想,這夢竟做得像真的一樣。”

    奐天女愣住。

    路小殘“咦”了聲:“真古怪,你怎麼做這樣的怪夢呀!”

    田真表示無辜:“我也不知。”

    被各種目光注視,魔神側過身,臉被額前垂落的長髮擋住大半,看不清神情,語氣倒沒什麼變化:“迷糊的鳳凰,你沒做夢。”

    “難道是真的?”驚訝。

    “是吾。”

    承認得真乾脆,田真展顏笑道:“我以為自己在做夢。”

    再遲鈍的人也能從對話中聽出這位部屬的特殊,奐天女緩緩收起訝異之色,莞爾:“殿下還是這麼隨和。”

    田真但笑不語。

    親愛的魔神大人,難得有人誇你隨和呢。神女你的地位咱明白,可咱的地位也得讓你清楚,你對此神有無企圖,應該很快就能知道了。

    奐天女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落定在路小殘身上:“這就是小天王?”

    魔神點頭:“是吾兒。”

    “陛下竟尋到了生之泉,”奐天女仔細將路小殘打量了一番,搖頭,“可惜尚有缺陷。”

    魔神道:“吾之失誤。”

    “或許,我能替他彌補。”

    “吾倒忘記了,你精於此道。”

    奐天女笑道:“殿下還記得,論這個,殿下當年也輸我一籌呢。”

    兩位大神商量造人技術,路小殘漸覺不安,收起目中頑皮之色,仰臉望田真,悄悄扯她的衣袖。

    田真握握小手示意他安心:“人誰無缺陷,我看小殘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奐天女道:“我已瞭解,如今魔界是眾矢之的,殿下需要更好的助力。”

    田真道:“我相信陛下的能力,魔界有陛下與大天王,縱然六界同來,又有何懼?”

    魔神抬臉,對這句奉承表示滿意。

    奐天女並不着急:“請殿下裁奪。”

    愛聽奉承話的人未必不英明,魔神道:“吾雖不懼,但奐天女所言有理,魔界需要更多強者。”

    奐天女微笑:“殿下就將此事交給我吧。”

    路小殘快哭了:“父皇。”

    魔神斥道:“吾之子,豈能輕易哭泣。”

    路小殘垂下腦袋不説話了。

    好個神女,任何人都沒有一來就提這事的道理,這是什麼意思?田真冷笑,將小傢伙拉到身後:“小殘是我兒,我不捨得他走,求陛下留下他。”

    奐天女不慌不忙看向魔神。

    見此女公然把兒子據為己有,魔神皺眉道:“鳳凰,魔界未來重要。”

    田真道:“陛下,我的兒子也重要。”

    魔神沉吟,沒有立即表態。

    就在這關頭,殿外忽然響起腳步聲,卻是紫袍的路冰河走進來:“神女初到魔界,無處安置,若與他們一同住在外面,未免怠慢,不如暫且讓她留在父皇寢殿,待我命人建好宮殿,再搬進去,父皇意下如何?”

    “天王不必費心了,”奐天女制止道:“我原是伺候西殿下的,如今也無處可去,求殿下準我留在身邊繼續伺候。”

    田真聽得一肚子火。

    先天神女,與我們住在外面就是怠慢,路大天王你他媽缺乏母愛啊,這麼急着讓你爹跟人同居?

    魔神“嗯”了聲,沒有説什麼。

    “我倒差點忘了,不能再踏入寢殿的,”田真拉起路小殘,“走,我們出去玩,走遠點。”

    見二人出殿,奐天女道:“小天王的事……”

    魔神制止:“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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