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二十五章我一直等你
堯雨是被敲門聲叫醒的。沒蓋被子醒了冷得她牙齒打顫。開了門看到許翊中一愣之下開口都是顫抖着聲音,聽到牙齒碰撞的脆響。
怎麼?看到我害怕得牙齒打架?許翊中挑了挑眉好奇地問道。他不以為自己是在做半夜鬼敲門的事。
什麼事?堯雨終於問出來,再打了個噴嚏。
怎麼冷成這樣?許翊中奇怪地問,順便把手上提的餐盒拿高晃了晃。他滿意地看到堯雨的眼睛跟小狗似的被餐盒吸引住了。他抬腿進門,輕車熟路地把餐盒放在桌子上,回頭招呼堯雨:你放我車上的麥當勞忘拿走了,想你沒吃飯,專門去買的,免得磊子抱怨説為了我們的工作餓着你們大唐的人了。
堯雨又打了個噴嚏,她凍着了。伸手就抱住了熱呼呼的餐盒暖手。
趁熱吃呵。許翊中拿出筷子,這回他學乖了,買了很多,他坐在桌邊也開吃,我也沒吃,快吃!
堯雨捧着餐盒:我沒胃口。暖暖手就好。
許翊中停下筷子,看堯雨鼻頭都凍紅了,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怎麼這麼涼?
還沒等堯雨把手抽出來,許翊中已自然地放開了。他的態度告訴她,就是很正常的關心而己。
吃點東西暖和下就好了。
堯雨一點食慾都沒有,頭還在痛。
你不用為了工作廢寢忘食吧?許翊中早就決定對堯雨一切類似拒絕不待見他的言行都無視。對了,這是你的加班費,這兩天工程就結束了,你什麼時候回家過年?
堯雨看看信封,笑了笑又推回去:我拿了公司的提成的,談不上加班,這個是當時想着你設計我非要把我放眼皮底下才故意要的。
五千啊!可不是小數目,你拿着吧。反正我也同意了。許翊中感到意外。他驀然笑了,是啊,我當時就是不服氣唄。其實也是真的忙。
都説了不是加班了,這個月我做你們的狂歡活動,還有這次,還有基本工資,我收入都超八千了,夠高了,這個錢不能要的。堯雨想起當時開口宰許翊中就樂。
堯雨蒼白的臉生動起來。那抹笑容重重觸動了他。他再次意識到,他就喜歡和堯雨在一起的感覺,舒服且自然。他瞟了眼信封,沒有勉強,打心眼兒裏笑了起來:唉,不要最好,這錢可是我的工資里扣出來的,你以為集團裏説要加班費就能給?你勒索得我心疼啊!
呵呵,你一個月工資多少?
我説吧,你肯定不信,我一個月就一萬二,連車的費用都在裏面,你説我老爹和大哥摳門不?生怕我成了敗家子似的。許翊中恨恨然。
堯雨放聲大笑,胃口來了,拿起筷子就吃:要不限制你,你真會敗家!我一開口就要了你半月工資你眉毛都不皺一下,難怪你會心疼聖誕大餐硬拽着我陪你去吃。
許翊中也跟着笑。這個晚上兩人之間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堯雨第一次不覺得許翊中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這一刻,她邊吃着東西邊和許翊中天南海北的聊天,忘記了去想佟思成的出現。也忘記了去想杜蕾。
我一直對家世好的男人有成見,總覺得沒有那種男人味兒,不思進取,只知道啃老。
現在呢?不會覺得我有男人味兒,好學上進,為老爹打工一樣被他榨取剩餘價值?
不是呢,是我覺得你還是人的。
什麼話?
哦,哦,説錯了,你頭上沒有那個圈圈的。
許翊中奇怪地問堯雨:什麼圈?
堯雨笑倒在沙發上:天使啊,神啊,頭上不都有個圈麼?
許翊中大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堯雨的笑容一絲不剩地都被吸進了他深邃的雙眸中。兔子?守株待兔她繞開走,直接去捉她拎着她的耳朵放在眼皮子裏底下,她會咬人。只有拿好吃的喂她,藏起想吃了她的慾望,她才會乖乖的上當。許翊中無比得意自己及時調整了方針策略。他想起了煮青蛙的故事,等水一點點加温到青蛙察覺的時候,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堯雨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許翊中,我想去一個地方,你能不能送我去?
她心情好轉,她想要去一個地方。
晚上十點多,寒風吹來,許翊中送堯雨來到了C大。從畢業後,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體育場。從前,是她不敢來,她避着這裏,躲着這裏。可是今天,見到佟思成之後,堯雨想來。
堯雨揚起笑臉對許翊中解釋:我想在這裏呆會兒,你回去吧,不用等我。我自己叫車回去。
我等你吧?堯雨想來的地方是C大,許翊中看堯雨的神情就明白這裏肯定有她和佟思成的回憶。他只是不知道這是他們分手的地方。
不用不用。謝你送我來。再見!
有時候人是需要這樣的獨處來反思的。也許再回到充滿記憶的地方,感覺已經不同。堯雨能讓他送她來,他已經覺得又前進了大大的一步。哎,我在這裏等你!
那好,我呆一會兒就出來。
堯雨從小門進了體育場,冬天這時候體育場內空無一人。路燈慘白地透進來,體育場內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霜一樣的凍着。
她緊了緊衣裳,抬腳走上了台階。這裏有十四級台階,每一層有五十公分高,堯雨閉上眼一步步邁上去。等她數到十四時睜開了眼,是數錯了麼?面前怎麼還有一層?
堯雨有點疑惑,瞬間就明白了。台階是十五層的,只是每次到了這一屋,她都喜歡停下來仰起脖子看佟思成。思成,要是你有這麼高就好了。
那我就超兩米了。依你的算法,我算是殘廢。
堯雨給佟思成算男人的最佳高度,她向來以自己為標準,和她差不多高或比她矮的一律殘廢,比她高出一個頭以上的也叫殘廢。她就用手比比佟思成的身高,她的頭剛好抵住他的下巴。堯雨就笑着説:你好危險呢,你再長高一公分就是殘廢了!
而堯雨後來就改變了這種算法,比如站在十四層仰着脖子看十五層台階上的佟思成,她覺得剛剛好。
怎麼你的算法又變了?
因為,堯雨抱着他的腰,我喜歡這樣抱着你的感覺。她喜歡把臉埋在佟思成的肚子上,使勁一壓,佟思成則用勁一彈:又幹什麼?
想武功裏的棉花肚是什麼感覺啊?
佟思成啼笑皆非。又禁不住堯雨鬧騰,每次就成了接頭信號似號的。
堯雨仰起頭,體育館外的路燈太晃眼,沒有佟思成為她擋着,堯雨眼睛被晃得花了。她眯了眯眼邁上最高那層台階回頭往下看。
從前,她走進體育館時,佟思成就直起身站在這裏看她,會是什麼感覺呢?她望着空蕩蕩的體育場想象。
她彷彿看到佟思成走了進來,一步又一步的靠近。堯雨臉上綻開一朵笑容,是啊,她就是這樣一步步向他靠近,而他就綻開了這樣熱烈而盼望的笑容。
堯雨泄氣地坐了下來。她撐着下巴望着空蕩蕩地體育場。
他回來了,站在路燈下等她。她要和他重新開始嗎?忘記分手的一幕,重新開始?
她愛坐在暖暖陽光下的台階上看小説,風吹開書頁,捲走了裏面夾着的花瓣。枯萎的淡黃色的曇花花瓣飛了出去,半透明的飄向台階下,她跳下台階去拾。拾起兩瓣後就看到佟思成手指拈着一瓣饒有意味地讀上面題的詞:自在飛花輕似夢
還我!堯雨臉紅。
佟思成嘴邊忍不住的笑意,那一刻,堯雨看到了陽光温暖明媚。他把花瓣送到她面前。淡黃色的花瓣躺在他手掌中像託着只蝶,秋風裏翩翩欲飛。
這裏是這麼冷清,路燈照在她背上,將她的影子投射在台階上。堯雨冷得縮成一團。她突然想起在體育場外等她的許翊中。不好讓人久等的,還是回去吧。
她一起身,影子拉長了,被台階鋸成了幾段。影子如刀薄薄地從心口劃過,不經意的呼吸就蹦出絲絲刺痛。堯雨跌坐下去,埋住頭無聲地掉淚。
她對他付出了全部的熱情,她以為她找到了書裏寫的那種最美好的愛情。她是那麼愛他,那麼愛他呢。
許翊中在車裏等了良久。他下了車摸出煙來吸。他有耐心等。雖然他知道堯雨一個人在裏面呆那麼久必然有她的原因。他極想進去瞧瞧她,努力告訴自己她需要時間和空間,許翊中壓下心裏的衝動,選擇了在外等待。
體育館對面的樹林的教學樓還亮着燈,路上偶爾有騎自行車的學生經過,車鏈條發出輕輕磨擦聲。他不禁想起自己讀書的時候,寧靜的校園,教室裏的晚自習。許翊中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多麼值得懷念的學生生涯。
單純,熱情。
他回頭望了眼體育館。堯雨也是這樣的懷念着大學時的戀情嗎?她還小,不明白再喜歡也是過去了。許翊中嘆了口氣。
他理解她。一如他曾經也這樣迷戀過的學生時代的感情。
這時候,他瞧見一個穿着大衣的男子慢慢地走過來,他沒看到站在樹林陰影裏的許翊中,只瞥了一眼路旁停着的車,便走進了體育館。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許翊中想了想,也走到了小門旁。
他看到高高的台階上,堯雨小小的縮成了一團抱膝坐着。像塊石頭,沒有生氣。
許翊中心抽了一下,就一個想法,不要她這樣。他情不自禁想過去,瞬間又收回了腳。
那個穿大衣的男子正向堯雨走去。直覺告訴許翊中,他肯定就是那個佟思成。燈光照着他的側臉,許翊中看到他怔了怔。他望向堯雨的樣子,渾身籠罩着一層傷痛。
真是巧。許翊中輕嘆一聲,堯雨想來,佟思成也來,這種默契只有相戀極深的人才會擁有。他無意看他們的碰面卻碰了個正着。他沉默地站在門邊,終於還是返身走回了車裏。或許,他該離開。
佟思成聽到心臟一陣狂跳。
那次你沒有。他回到家堯雨的話就一直縈繞在耳邊。他又來到了這裏。
回來這麼久,他已來過這裏無數次了。他盼望了無數次,坐在台階上望向小門的方向,她,都沒有出現。可是當他想她絕對不會出現的時候,她卻坐在哪裏,坐在他往常坐着的地方。讓冬夜的路燈把她照成了一處剪影,黑乎乎的蜷坐在最高的台階上。
佟思成想起了在蘇格蘭原野上破敗的城堡,每一塊石頭在月夜中散發着百年孤獨。悔意再次湧現。是他的錯!
他沉沉地看向高處,這是他的堯堯現在的氣息嗎?她無論何時都是開朗明媚的,她有無數的小趣味轉移開不開心。她有次考文學原理得了六十三分,佟思成從來沒見過堯雨為考試不開心,就問她:不是及格就好麼?
不是,老師説我的理解不對。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一首詩就非得照書上的解釋來。
是什麼詩?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詩人寫的是他的心境和心情,孤獨空明。我理解的卻是,如果有人陪他一起不是更好?就用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也一樣扣着雪啊,我這一解釋,老師説文不對題。鬱悶。
佟思成哈哈大笑,逗她説:那杜甫寫茅屋為秋風所破的詩,你會不會用天當被蓋地作衣,大丈夫當如是也來安慰他老人家?
不,我會説杜老的家自然環保,取材無污染。兔從狗竇入,雉在樑上飛,他與動物和諧相處。
佟思成笑噴。
就是這樣的堯雨,堯雨就是這樣。她從不悲傷。傷心瞬間就過,又活蹦亂跳。
佟思成慢慢走上台階,站在十四層停下了。
堯雨埋着頭聽到腳步聲,她不想讓許翊中瞧見她哭了,悶聲説:你不是在外面等嘛,等不及就先走吧,我呆會兒就好。
佟思成想起外面那輛車。等她的人是那天開車來接她的帥氣男子嗎?他沉默了下,輕嘆出聲:是我,堯堯。
堯雨嚇了一跳,猛的抬起頭來。除了她爸媽,只有佟思成叫她,堯堯。
她和佟思成戀愛後,就笑着告訴他,家人這樣叫她。朋友都叫她小雨。
佟思成蹲下身子望着她。
堯雨又想起生日哪天穿着佟思成買的藍色的裙子來見他,他就是這樣蹲着望着她。佟思成的眼神少了那時的熱烈,多一種沉痛。
她怔怔地看着。然後就瞧見他拉住了她的手。他的唇又印在她掌心,沒有了那時的灼熱,冰涼的唇帶着刺骨的寒冷從掌心直達心臟,堯雨受驚的抽手。
佟思成的眉皺了皺,看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堯雨哆嗦了一下。
對不起,佟思成輕聲地説,堯堯,他説着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目光中滿是眷戀和心疼。怎麼這麼涼,你一個人在這裏坐了多久?傻瓜。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暖着,一如從前。他的眉越皺越深,在眉間形成淺淺的一道褶皺:這樣會凍病的,不知道麼?
堯雨心裏狂喊了一聲,她猛的站起來,嘴皮都在發抖:我,還有朋友在等,我走了。她逃也似的跳下台階。
我等你!堯堯!佟思成的聲音彷彿魔咒一般。
堯雨只覺得心慌,她怎麼跑這裏來了?她怎麼又遇到他了?今晚,她看到他兩次!她不敢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會在這孤單寂靜的體育場裏因為情感的脆弱而失掉冷靜。
佟思成又一次看着她離開,她走得這樣匆忙這樣着急,她是在躲避嗎?她來這裏就因為無法忘記。他微笑地看着她。她心裏還有着他的。
堯雨跑出體育館,她沒有看到許翊中的車。她有點急,她害怕佟思成走出來看到她一個人。堯雨哭了起來。邊哭邊順着路邊往校外走。
拐出這條路,她聽到按喇叭的聲音,回頭一看,路邊許翊中含笑地坐在車裏。上車,我在這裏等你呢。
堯雨擦了擦眼淚上了車:好冷!
許翊中把空調開到最大,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大冬天的,在外面坐那麼久,不冷才怪,給你買的。他邊開車邊遞過一杯熱熱的珍珠奶茶。
堯雨如捧珍寶的捧着,喝了一口直暖進了心裏:你買這個去了?
怎麼?沒看到我以為我走了?許翊中看到她一個人出來已經很開心了,他準確地判斷出堯雨現在不想原諒哪個佟思成,意味着,他得加快腳步了。我答應了等你,就肯定在,我特別講信用,這是做生意練出來的,所以啊,我説的話以後就不用懷疑了。
你哪有這麼好,沒準兒啊,是自己等不及了就去喝奶茶,結果發現太甜,買了又不想喝就説是給我買的。堯雨坐在許翊中車上特別安心。她決定等春節回家再好好想想佟思成的事。
我還沒喝夠呢,你不喝還我!
憑什麼?你還欠我九百九呢,可以買多少杯奶茶了?
什麼時候欠你的?大餐你吃了又不是沒吃!
吝嗇!
我靠工資吃飯,我不節約點能行?
堯雨瞪了瞪他,心裏湧出一種感激,他看到她哭了,他隻字未提,他只是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話讓她開心:謝謝你。
嘴上説謝不行,來點實惠。比如請我喝茶吃飯一類的。
嗯,好吧,我不要你的九百九了。
明明是我自己的銀子。
那也是我存你哪兒的,存銀行還有利息呢。
許翊中心情很好,這時候的堯雨哪還有半點才和前男友邂逅的悲傷。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罷了。
第二十六章上門的女婿
許翊中大年初四到了B城。他開車到B城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B城只是座中等城市,過年的氣氛卻很足。街上人來人往,樹上掛滿了彩燈,遠遠看去,山勢連綿處,燈火星星點點,不時有焰火飛出,城市的夜空頓時五彩繽紛。
他看着這座城市,耳邊聽着零星的爆竹聲響,這才感嘆,真的過年了。在A市只有在城邊上才能放爆竹,城裏不行。他想起小時候過年,到了午夜十二點左右點燃爆竹的那種快樂。沒有爆竹聲響,過年的味道就不再濃郁。
沒想到這裏城內還能放爆竹,這一發現着實讓他驚喜。許翊中到酒店開了房間住下,就上街去逛。他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堯雨:小雨,你在幹嘛呢?春節怎麼玩的?
電話那邊傳來陣陣笑聲,堯雨樂呵呵地説:正打算去放煙花呢。你呢?A市好像只能在城外放吧?
對啊,所以聽你説起,太羨慕了,要是我能在B市,你會帶我去放煙花麼?很多年沒有放過了呢。
堯雨笑着答應:同情啊,沒煙花爆竹過年多不好玩啊!
真的?我來了你帶我去放煙花?
許翊中,你哪點像三十歲的人?説的像孩子似的,難不成為了放煙花你就大老遠的跑B市來?裝可憐啊你?
你就可憐可憐我吧,許翊中放聲大笑,説好了,我來了你要帶我放煙花。
好好好,堯雨連聲答應,我玩去了,再見!
許翊中得意地想,要是出現在堯雨面前,她會不會嚇壞了。他想起答應了杜蕾的那件事。許翊中壞壞的想,波瀾就從這裏開始吧,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堯雨的軟肋就在B市,多少與杜蕾有關係。他有時候看着杜蕾總覺得心裏明白透亮,男朋友?是給她父母看的還是給堯雨看的呢?看看時間,才晚上七點多。他就給杜蕾去了電話。
你到啦?在哪兒?我來接你。杜蕾的聲音帶着驚喜,她以為許翊中明天才會來。杜蕾在她母親家裏,正和母親及母親的丈夫一家子看電視。
小蕾啊,是不是他來了?趕緊去接!杜蕾母親聽説有這麼號人物,春節要來,早伸長了脖子等着呢。
杜蕾剛到酒店門口就看到了許翊中。她沒叫他,靜靜地打量着他。許翊中個頭很高,穿着防寒服的他少了辦公室衣冠楚楚的嚴肅,多了幾分活力,看上去更年青。他正站在酒店外賣煙花爆竹的攤點旁逗幾個買爆竹的孩子。杜蕾瞧見他突然笑了起來。
隔着幾米遠她也能聽到許翊中的笑聲。他略抬着頭,輪廓分明的五官英俊逼人。霓虹燈光照在他的笑臉上,杜蕾的心跳了跳,他的笑容,哪種明朗開懷,像,陽光,極具魅惑。這一刻,她聽到了心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嘆息,升起一股嫉妒,那笑容和堯雨開懷時一模一樣
翊中!杜蕾笑着喊他。
許翊中看了眼杜蕾:我在看煙花爆竹。你們這裏能放爆竹實在是太好了。
家裏買了很多,晚上我陪你放。杜蕾走上去挽住了他。
現在?明天吧。我只是想來了順便問問有些什麼注意事項。許翊中拿起一根煙花,不露痕跡地脱開了杜蕾的手。
哦,我媽聽説你來了,在家等着呢。杜蕾輕咬着唇,有點為難。
我是想是不是該買點什麼東西去,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去見你爸媽吧?這樣太沒禮貌,總是長輩。許翊中想也好,今晚見她母親,明天陪她去父親哪裏,一天就搞定,然後,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
沒關係,我就説是我同事,模糊點就行了。
許翊中想了想笑着説:這樣啊,我就在酒店櫃枱裏買點可好?
杜蕾陪着許翊中在櫃枱裏挑了兩瓶酒,一盒補品。杜蕾搶着要付錢,許翊中攔住了:不是別的意思,見長輩我來買應該的。
杜蕾抿着嘴笑了。她希望不是假扮的,許翊中真情實意地去拜訪她的父母該有多好。不過,只要許翊中肯來就好了。
一進門,許翊中就嚇了一跳。屋子裏至少坐了十來個人。杜蕾真的和她母親長得極像,她母親眉眼間多了一絲成熟女人的温婉。翊中是麼?聽小蕾説了你很久了。過來坐。
許翊中很自然地坐過去。席還沒有撤,看得出因為他來又新炒了幾個菜。他禮貌地坐下和桌上杜蕾的親戚們打了招呼,酒就端上來了。應付酒席他算得上經驗老到,自如地應付着與一干才認識的人。
杜蕾母親一直看着他。杜蕾坐在許翊中旁邊,為他佈菜,聽到好笑的事便自然地靠許翊中又近了幾分。觀察到這樣的親呢,杜蕾母親臉上綻出了笑容。
許翊中以為認識完了,酒也喝了,差不多時間就該回酒店了。他坐到晚上十點,便起身告辭。
不行,哪能讓你住酒店呢,我早收拾了房間,過年要住家裏!杜蕾母親笑容可掬地留他。她對許翊中極滿意,也細細問了杜蕾,知道他家世好,國外留學的碩士。她暗中叮囑女兒一定要好好把握。小蕾,帶翊中放煙花去。回頭我做消夜。
許翊中看了眼杜蕾,她滿眼都是求懇。杜蕾母親熱情似火,留下來,過年在女孩家裏住,他隱隱覺得這樣演杜蕾的男朋友有點過了,如果他比較着他的想法與事情發展的後果。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堯雨,我犧牲大了,他暗想着。
走上樓頂放煙花的時候,他皺着眉説:杜蕾,這樣好不好啊?你母親很關心你的,要是知道是假的,不會傷心麼?
杜蕾嬌笑着説:總比她成天來電話擔心我一個人在A市要好得多。我能照顧自己的。你來過一次,她放了心,以後就不會再問了。快來,翊中,我不敢點!
就這樣簡單麼?真的只是讓父母放心?許翊中揚了揚眉走過去點燃煙花。砰!煙花在夜色裏炸開,化作一蓬銀雨撒下來。很久沒玩了,他也很興奮,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能和堯雨一起放煙花,她一定很開心。
紅紅綠綠的煙花點綴了無邊無垠的夜。他默默地注視着流光溢彩的夜空,煙花炸開綺麗璀璨,許翊中突然有了思念。
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情緒了?久違了的激情在心裏突突跳動。極目遠望,他思念的那張素顏藏在城市的哪個角落呢?她現在也在抬頭望着夜空裏怒放的花嗎?她可知道有這麼一叢美麗是他為她燃放的心意?他剋制着給堯雨電話的衝動。希望明天早點到來。
杜蕾抬頭看空中的煙花,久久的凝望着:謝謝你,翊中,這裏是媽媽的家,她愛我,卻有另外的家人。父親的家也是。看着是一家人,我總覺得只有一個人在過年。
煙花熱鬧地在天際盛開,燃盡繁華。杜蕾站在天台上,白色的身影,帶着哀傷。
她不美麼?她很美麗。她不好麼?她是很好的女孩子。許翊中低下頭,他無能為力。
杜蕾回過頭,眼中淚光瑩動。許翊中彷彿看到一朵白玉蘭在夜色裏靜靜嘆息。天邊輕雲下隱約露出一彎殘月,這樣清冷,憑空就生出愁緒。
他自然又想起了堯雨,她那種對什麼似乎都不在意,淡而堅定的性格像亞.蓋拉西莫夫的《雨後》。對,堯雨就是雨後的風景,淡淡的陽光穿透林間,草葉閃亮。清新的空氣,木質的涼亭,帶着水氣的花,還有一杯飄香的茶。一抹温柔在許翊中目光中緩緩沉澱凝聚成一顆清亮的星星,他渴望的就是這樣一種雨後的温馨,充滿生活氣息。
許翊中拍拍她的肩:我看你母親對你真的是很關心的。別這樣,大過年的。
杜蕾笑了笑,伸手拉住他:走,去吃我媽做的元宵。
她像個孩子,緊緊牽着他的手,許翊中笑了笑。他是真心希望杜蕾能過得開心一些。
第二天杜蕾就帶着許翊中去了她父親哪裏。杜蕾父親家裏的條件明顯要好過她母親家,一介紹,原來她父親是B城的建委主任。許翊中和她父親自然有了共同的話題。杜主任對許翊中也是青睞有加。對女兒也甚為寵愛。他是直性子的人,拍着許翊中的肩樂呵呵地説:翊中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什麼時候把事辦了?
許翊中看了眼杜蕾,她臉上浮起一層紅暈,嗔了父親一眼:爸,説什麼呢。
呵呵,杜主任感慨萬千,翊中啊,我不好,一直覺得欠了小蕾,你好好待她,嗯?
許翊中只能笑着應下。
因為他的到來,杜主任格外高興,沒在家裏吃飯,去了酒樓。許翊中皺了皺眉,轉頭又看到杜蕾的神色,嘆了口氣,從看到這位強勢直率的杜主任起,他開始後悔,覺得演這出戏沒想象的簡單。在許翊中原來的感覺裏,杜蕾的環境沒這麼好,父母雖然離異,現在看來,其實反而對她更加珍愛,兩邊家裏都當她是寶,生怕委屈着她了。許翊中明顯的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沒有開口問堯雨的情況,他想,意外會一個接一個的來。
杜蕾挽着他走進酒樓。臨到春節,酒樓人滿為患,杜主任一路和人打招呼,一路介紹着女兒的男朋友。許翊中臉都笑僵了,低聲問杜蕾:今天中午在這裏吃飯的都是你親戚?
我不知道啊。老爸安排的。杜蕾輕聲説,對不住了,B城城小就這樣。
做戲做全套,當商務餐!許翊中低聲笑道。
推開包房的門,他腦子一暈,裏面又是十來個人候着。免不了又一番客套。許翊中含笑地應對。他沒想到這麼隆重。他想起杜蕾父親問他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他簡直有種真的上門的感覺。
聽説他是嘉林集團的副總,杜蕾父親巧妙地提示許翊中,完全可以來B市投資房地產。這裏的房地產業開發空間很大,不比省會城市競爭大。嘉林如果願意,B市在很多方面還能提供好的條件。
許翊中很有興趣地聽着,發現他沒有説錯。只是杜主任這番話不僅是説給嘉林集團的副總聽,也是説給未來的女婿聽。他含糊地把大哥許翊陽抬出來做擋箭牌。聽在杜蕾父親耳朵裏卻又是另一番理解了。
吃過午飯許翊中匆匆告辭,説要趕着回A市。他怕呆的時間久了,事情真的不像他想的那樣簡單了。
出了門,許翊中長舒一口氣,笑着對杜蕾説:你還是早點找個男朋友,這樣子真的不行。
我的男朋友可不是你嘛。嘿,現在爸媽再不會成天催我了。杜蕾臉上的紅暈還沒消退,你不急着走吧?我帶你四處逛逛。去雲頂山滑雪去。
不了,我回去了。許翊中心裏惦記着去找堯雨。
那好,謝謝你。
許翊中開着車要走,又猶豫了下對杜蕾説:杜蕾,你家條件也不差的,找個男朋友不是件難事,真的,好好談場戀愛,心情就開朗多了。
知道啦!你比我爸媽還嘴碎。再見,路上小心!杜蕾輕笑着揮手。
許翊中開着車避開杜蕾後,他對杜蕾的看法又有一些新的東西。以杜蕾的家的條件,她完全可以過得很好,而她給他的印象卻是一直很憂傷。許翊中想也許是父母離異給她造成的傷害太大了。
許翊中回到酒店好好睡了一覺。昨晚在杜蕾母親家,他就沒睡踏實過。起牀後他默默地想,以杜蕾家兩邊見着的親戚,杜蕾父親的地位,在B市有多少人家知道這個消息呢?堯雨有可能知道嗎?
他不知道的是就這一下午時間,他與杜蕾的關係已經在B城不少人家傳過一遍了。杜主任的千金找了A市房地產集團的公子成為春節B城認識杜主任的人嘴裏的熱門話題。
許翊中給堯雨打了電話:我到B市了,你帶我放煙花去!
哦,你真想放煙花?
你不要又説話不算話哦,我真到B市了。在酒店呢。
你昨晚不是在杜蕾家放過煙花了嗎?還沒盡興?
堯雨的聲音和平時沒什麼區別,許翊中卻聽得心花怒放,解釋還是必要的:杜蕾説她爸媽成天催她交男朋友,我想過來找你放煙花,順便假扮她男朋友幫她一個忙了。
堯雨呵呵笑了:你這假男友怕是做得很成功吧?聽説她老爸對你滿意極了,正四處宣揚打算催着你們結婚呢。
是啊,沒想到她們家這麼熱情,我都吃不消了,趕着吃完飯就開溜。那你還不過來安慰我一下?
堯雨心想,我來找你?我要是和你在大街上遇到熟人,人家嘴裏還不知道説成啥樣呢?她輕笑着撒謊:不行呢,我今天和我爸媽回鄉下老家。陪不了你啦。真是對不住。
許翊中看着手裏的手機放聲大笑。堯雨聽到他先來找杜蕾扮他男友馬上就變卦不見他了。堯雨不是一般的在意這件事。小丫頭片子!他嘀咕了一句,也不見惱,開着車回了A市。
事情沒有完全按照他的思路發展,卻也差不離了。他知道堯雨會因為杜蕾躲開他,他卻想讓堯雨不因為杜蕾而躲開他。
堯雨心不在蔫地接千塵的電話。
那個劉雲啊,就我劉叔的兒子,從小一塊兒長大,小時候這樣,長大了一點沒變,我媽想得出來讓我和他相親!小雨啊,你不知道這個春節我吃飯有多累?臉笑僵了不説,耳朵也聽起繭了。小雨,吃一次飯回來我媽就唸,你看看,你王叔的女兒出國讀研都回來了千塵啊,你瞧瞧你張姐姐多能幹,你看看你陳阿姨的女兒小雨,我煩得要死,就這樣東比西比的。拐着彎看不上阿陽!怎麼辦啊?千塵嘆氣。她這個春節被爸媽盯得緊,從初一到初五,每天走家竄户。要不就是變相的相親,要不就是看了親朋好友家的孩子,拿她去比。她已經煩透了。這個春節過得真是累啊。
你吃完就忘唄!堯雨想起許翊中在B城攪起的不大不小的話題。深深的佩服杜蕾的心計。她的目的那有這麼單純,就為了應付父母催她交男朋友?想起心裏就氣,她就差點沒罵許翊中是豬了。想想又意興闌珊,關她什麼事呢?沒準兒許翊中就起了這份心,不過順水推舟呢。
小雨,你在聽沒有?你今天怎麼沒精神似的?
嗯,我聽着呢。堯雨想着許翊中來B市的事就心煩,難道她也和杜蕾一樣,看到對方擁有什麼東西就不高興?堯雨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她只是為杜蕾感到難過。她連這樣的招術都使得出來。雖然許翊中一再強調是假扮她男友。可是在杜蕾的爸媽,她的親朋面前,許翊中就不是假扮的。
千塵説了半天堯雨蔫不拉幾地嗯了幾聲,她疑惑地又喊了她幾聲:是信號不好麼?小雨,你聽得到我説話不?
堯雨回過神,簡明扼要地對千塵説: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你自己橫下一條心對蕭陽,誰拿你也沒法,不過,就是要費點功夫去磨了。
磨什麼啊,千塵沮喪,我打電話給阿陽,春節都時間見面。每次打電話給他,他都在牌桌上,前些日子公司忙壞了,他也趁春節玩呢。我一想起我爸説他社會氣重,反對他打牌,他就是改不了,他怎麼就不想想我爸為什麼也反對呢,心裏實在是堵得慌。你呢小雨,春節還好吧?
好啊,回來吃好喝好睡得好,兩年沒回來,回來就成小霸王,啥事都順着我的心意,我可和你不一樣,我不喜歡應酬,不想去沒人勉強我,就窩家裏懶着舒服呢。對了,新消息,許翊中上杜蕾家當上門女婿去了。
啊?這麼快?他倆真在一起了?
他啊,假扮杜蕾男朋友了。
我説小雨,你怎麼聽到這消息不高興?你應該高興啊,杜蕾不就不會成天為了許翊中和你過不去了?你在意?
堯雨有點煩躁:我不是在意這件事,杜蕾,她的心思才沒這麼簡單。不過,不關我的事,我這幾天啊,成天在想佟思成,我見着他了。
啊?佟思成也來B市了?千塵大為吃驚。
沒有呢,我是説春節前我見到他了,他來找我。我拿不定主意。煩着呢。堯雨這些天窩在家還是沒有想清楚該怎麼辦。
千塵撲哧一聲笑了:看來人真的是看別人看得清楚。我看啊,你當佟思成是雞肋呢。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重新來過呢,又回不到從前的感覺,放棄他呢,你又念着以前的好。我看啊,那句話還給你,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堯雨心裏亮堂起來。是啊,想什麼呢?佟思成要找她,就找唄。自然的相處,到最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她聲音變得明快起來:千塵,剛才煩呢,也沒認真聽你説,相親有沒有比蕭陽好的對象呢?
千塵想,有呢,有比他帥,比他條件好的,只是心已經被蕭陽填得滿滿的,她本能的抗拒着相親,本能的抵制爸媽介紹的青年才俊。小雨,相親倒也簡單,能不能對上眼又不是吃頓飯就成了的。我是覺得家裏的壓力太大了。去一次親戚家,回來不停地拿別人家的孩子和我比,親戚們總是笑着説,千塵條件這麼好,怎麼着找個男友也不會差。我媽就瞅着我不吭聲了。我要找個家境差的,她面子往哪兒放啊!我爸還好點。但説起阿陽打牌,他就不喜歡。可是他又沒説錯,阿陽是喜歡賭。他不是那種賭徒,但卻好賭。我幾次打電話想訴苦,聽到他在牌桌上,心裏就氣,啥情緒都沒有了。有時候在親戚家坐着,感覺就和阿陽像兩個世界的人一樣,我拉他進來,無處着力,我離開,又拋不下。
可能真是前些日子忙壞了,藉着春節就好好玩了。等過了春節你再勸勸他,嗯?
千塵嘆了口氣,她覺得壓力太大了。她母親好強,面子思想又重。她能想象若是找了蕭陽,母親會有多麼失望,母親會在親朋面前抬不起頭來,會不好意思説她的千塵找了個什麼樣的男友。而蕭陽,都告訴他父親反感他打牌,他就是做不到。
一個春節,走到哪裏都能看到家人團聚情侶相依的親熱。千塵卻感到孤單,對着笑聲,她的心在陌生的彼岸。她像只落進蜘蛛網的蝶,無力的扇動翅膀,卻擺脱不開蛛絲粘身的沉重。每走一户親戚,又多一根纏繞的絲。她快要悶得喘不過氣來。
小雨,我覺得累極了。兩邊為難,真是不想活了。
説什麼呢?別亂想,我初七回來後找你玩,咱們慢慢再聊。
B市到A市走高速公路三個半小時。火車四個半小時。堯雨打算初七上午走,初六晚上她接到了佟思成的電話:我在B市,票買好了,我來接你。
堯雨愣了半天,重複着佟思成的話:你在B市,你買好票來接我?
嗯,明天上午十點,我在火車站等你。要是你想,晚上我帶你放煙花去。
堯雨有點暈,他來了,就為來接她?她的心彷彿被一隻手狠狠的捏了一把,疼了一下更多的是酸楚,酸得讓她皺眉。
大學四年,堯雨暈車,從來都是坐火車回家,車票都是佟思成給她買好,堯雨放假的時候佟思成總是陪着她回B市,又坐汽車回去。等到假期快結束,若是堯雨一個人走,佟思成又會坐大巴來B市,陪着她坐火車回學校。
堯雨的大學四年,就從來沒有自己買過一次火車票,沒有一個人坐過長途車。
可是,畢業後的兩年,她不僅一個人坐過火車,還不會暈車了。她可以自己坐大巴回來,坐大巴回去。堯雨想,她真的己經不是從前的堯雨了。
堯堯?佟思成見堯雨半響不吭聲,有點着急。
堯雨喉嚨口哽着一個腫塊,她有點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一字一頓地對佟思成説:再遠的路我都可以一個人走了,我已經能夠自己回去了。你知道嗎?你知道成長成熟的代價是什麼嗎?!她吼完最後一句掛斷了電話。
堯雨母親端着果盤站在房間門口,聽到堯雨吼完掛電話,放下水果盤就去哄她:堯堯,咱不理哪號人,嗯?
媽!堯雨號陶大哭。
乖,不哭哈,你一哭,媽也傷心。堯雨媽説着就哽咽起來,她心疼地看着女兒。堯雨是她的心肝寶貝。她討厭那個佟思成,害得堯雨兩年沒回家,硬着脾氣一個人呆在A市。好不容易今年春節回來過年,又惹得傷心一場。
母女倆在房間裏的動靜驚動了堯雨老爸。他皺着眉對堯雨説:他來了?堯堯,爸見見他好不好?
不!堯雨倔強地看着父親。爸,你就別插手了,我自己處理。
堯雨老爸憐惜地瞧了眼女兒:反正爸媽都站你一邊,別哭了,嗯?
初七上午,堯雨一早收拾好東西有點坐立不安。她能肯定,佟思成會在火車站等她。她磨蹭着時間。心裏有點慌,他在等她,和從前一樣在火車站等着她。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拎上行李就跑。上了出租車,她看看時間,已經九點五十分了,心裏更加慌。師傅,能快點嗎?我趕十點二十的車。
然而準點到了火車站,堯雨卻沒有下車。她坐在車裏遠遠地看到了佟思成的身影。他默默地站在從前等她的地方,朝城內的方向張望着。他的臉上帶着一絲焦灼,眉頭輕蹙。他在等她。
走出車門,走近他,從此兩人和好如初。堯雨此時不知為何,就是推不開車門,挪不動腿。她猶豫。
從前的堯雨會飛一樣地跑過去,揚起笑臉興奮地喊他。現在,她猶豫。
想着他在火車站等她,她就心慌,這會兒看到他了,卻又遲疑拿不定主意。他,真的成了雞肋了?
堯雨想起千塵的話,順其自然。既然猶豫,就不過去吧。
小姐,你下不下車啊?到火車站了。司機催促着堯雨。
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小姐,你別哭啊,我不催你就是。司機慌了。
堯雨看着佟思成,淚流滿面。她看着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往城裏的方向望着,終於轉身進了站。要不要過去?去還是不去?堯雨心亂如麻。
手機響了,他發了一條信息:我在A市等你回來。
堯雨心裏一鬆,她突然不想回A市了,師傅,麻煩你送我回剛才接我的地方好嗎?我今天不走。
第二十七章尋她千百度
堯雨向公司請了一個月的病假。專門寄了一張醫院的病假條附上了診斷報告。王磊一看診斷報告上的寫的線型纖維瘤建議術後休息一個月嚇了一跳,打電話給堯雨問是不是她時日無多。
堯雨指示母親一本正經地解釋説,此乃良性腫瘤,可以服用藥物,但是一刀下去又快又省事。不影響身體各部位的健康。術後會再附上體檢報告,絕對不影響工作。
掛了電話,堯雨和母親就吃吃地笑了起來。
堯堯,你這樣好不好?
媽,我累了,腦子裏成天晃盪着該不該和他好。我想呆在家裏啥都不想。
嗯,什麼都不要想,反正也請了假了,好好在家玩,媽養你一輩子都成!
堯雨滿足地摟住了母親。
堯雨媽拍拍她:媽巴不得你多呆些日子呢。説説,攢了多少錢了?
嗯,有四萬多了。堯雨認真的算了算,明年再攢一年,我就可以在A市按揭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了。
然後呢?
我不喜歡朝九晚五規規矩矩的上班,不喜歡有人管我,老闆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成天用錢來砸我,我要自己創造生存條件我討厭受制於人!堯雨嘟着嘴想起許翊中聯合王磊設計她。
堯雨媽呵呵笑了,神秘地説:媽又寫了本書,給你看,你爸不知道。
堯雨和母親心照不宣的笑了。
她在家的日子過得悠閒愜意。栽花養草,逗鳥溜狗,把佟思成全然拋在了腦後。
春節一過,新項目開盤,許翊中一直忙。給堯雨發信息她沒回,許翊中又找不着藉口和理由成天打電話發短信。等到忙過大年十五突然覺得不對,一打電話手機居然關機。許翊中一愣,堯雨上班怎麼會關手機呢?換號碼了?他打電話問王磊:你們公司現在忙不?
翊中,你們財務是不是太慢了,廣告費現在還沒打過來呢。王磊笑呵呵地想,先顧公事。
許翊中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勒索!
嘖嘖,反正你也欠不了我,我還不着急了。我們這陣子忙東南國際的活兒。就是江陽區挨着你們新項目不遠的麗成花園三期。王磊心裏暗笑,看你要繞多久才繞到主題上。他悠然自得的點了枝煙。
許翊中沉默了會兒,突然説:磊子,你還是先收了東南國際的廣告費。我等會幫你催催財務。知道你開公司不容易。
王磊愣了愣,臉上綻開了笑容:謝啦,對了,堯雨的事你知道不?
嗯?
她手術!王磊賣了個關子。
許翊中大吃一驚:她怎麼了?
好像是什麼瘤。
許翊中冷汗直冒,着急地説:死胖子,有什麼説什麼,別嚇我!
哈哈,我説我説,良性的啥玩藝兒,沒大礙,請假休息一個月。王磊暴笑出聲,你認真了?
千萬別説出去,壞我的事,看我怎麼收拾你,許翊中笑罵着。心裏一鬆,掛了電話摩拳擦掌。這下有理由有藉口了,朋友的關心很自然很正常嘛。
他興奮了會兒,想起堯雨手機關了,去B市上哪兒找她呢?
千塵坐在辦公室裏對着電腦屏幕發呆。文稿從一小時前的兩行字,現在還是兩行字。她雙手放在鍵盤上,敲了幾字又刪除了。臨出門時母親又唸叨了一句:千塵啊,我看你王阿姨介紹的政府團委那小夥子就不錯,要不你們約約?
這是第幾次第幾遍了?千塵好幾次心裏的火就忍不住要發作。一對上母親期盼的眼神衝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然而就算她沉默,母親還是嘆了口氣説:現在養兒女有什麼意思啊!
聽到這話千塵就難受。春節過了,相親也見了好幾個小夥子。千塵沒有表示,爸媽就明白她在拒絕了。家裏的氣氛總是凝重。父親看她也不説話,母親就總是用那種養兒女白養的話擠兑她。
想起回家又要聽母親嘮叨,千塵就累,無力的感覺在心頭盤旋。她看看時間,蕭陽這會兒還在忙嗎?她拿起電話打給他。千塵特別想聽蕭陽的聲音,想他能安慰她,鼓勵着她。
電話那頭傳來稀里嘩啦洗牌的聲音。千塵心裏一陣煩躁:阿陽,你又在打牌啊?
嗯,公司幾個朋友約。什麼事,千塵。
阿陽千塵突然不知道説什麼好,她握着電話輕輕咬着嘴唇。
蕭陽的聲音還是沉穩輕柔:怎麼了?
沒什麼,你,什麼時候完?
完了我給你電話,你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我現在就下班了!千塵有點賭氣。
蕭陽明顯有點為難,牌搭子剛湊好,他剛坐下來,現在走,得罪朋友。他沉默了一下:我六點來找你好嗎?
千塵掛斷了電話。不多會兒,蕭陽電話就來了,他顯然已經離開了牌桌,電話裏沒聽到打牌的聲音:千塵,不高興了?有什麼事?今天是朋友約,公司開業他們帶了很多生意過來,不好走。
知道了,沒事,你玩吧,完了再聯繫。千塵聽到蕭陽軟聲給她説是生意上的事,心又軟了下來。蕭陽也不容易。然而她卻覺得無力。遊走斡旋在兩邊,一隻手是養她愛她的父母,另一隻手是她愛了六年的蕭陽,砍了那隻手她都會疼。
每每給蕭陽打電話聽到稀里嘩啦洗牌的聲音,千塵就覺得無話可説。她幾乎能想象幾個男人坐在牌桌上吞雲吐霧叫嚷着出牌和牌的樣子。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社會氣息重,人不能有賭習,他大學讀書就因為賭被記了大過,現在也改不了,你們不適合
千塵捂了捂耳朵,蕭陽每次都是朋友拉着不好走,公司客户要陪她再想起這些話一種疲倦感油然而生,對着蕭陽想起父母的眼神,回家看着父母又想起蕭陽的温柔。她只覺得累,覺得肩上越來越沉重。不想,不去想,千塵命令自己,開始專心致至地寫稿。沒過幾分鐘,電話響了。
陶千塵?
誰?
許翊中,我打聽件事兒,堯雨是不是病了?許翊中已經問了陳慧安,她沒有千塵家的電話,也不知道堯雨家住哪兒。
千塵愣了愣,堯雨給她發了短信,説在家休息一個月,關手機,還不讓她告訴任何人。
嗯,好像説是病了,休息幾天就好。
你有她家電話嗎?她家住B市哪裏?
我不知道。千塵這回説的是大實話,堯雨從沒留過家裏的電話給她,她也沒去過B市。
許翊中覺得奇怪,怎麼堯雨的好朋友都不知道?杜蕾知道嗎?
她,可能知道吧,千塵這回奇怪了,明明春節許翊中假扮杜蕾男友去了B市,杜蕾和堯雨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B城能有多大?杜蕾多半知道。千塵馬上又反應過來,杜蕾和堯雨不就為許翊中的事鬧不愉快,許翊中不問杜蕾,難道他也知道?她敏感地覺得許翊中對堯雨是有這麼一層曖昧了。你找堯雨什麼事啊?
許翊中早想好了理由,從容地説:是我們江陽區樓盤廣告的事,她熟。
這樣啊,好像還是隻有等她回來呢,她只要關手機我們都找不着她了。
許翊中很失望,難道只能去問杜蕾?從B市回來後,杜蕾很積極地問他集團有無意向在B市投資,拿出了詳盡的資料並暗示説,她老爸還能提供很多便利。
許翊中一看就明白她説的不假,B市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和前景,目前B市還沒有像嘉林這樣的大集團入駐,那裏的居住理念還剛剛起步。加上杜蕾老爸的關係,會有更多的便利。
然而,許翊中卻壓下了這件事。他不想再去B城被當成杜蕾的男朋友。他淡淡地對杜蕾説:目前集團着重在A市發展,以後再説吧。
只要她關手機就找不到她麼?許翊中心裏有種失落。他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飛快地打通了王磊的電話:磊子,你們當初招堯雨的時候是不是有身份證複印件?她家地址是哪兒?
沒多久,許翊中就拿到了堯雨家的地址,他安排了下公事,第二天興沖沖開着車就去B市。許翊中不知道,此時,佟思成正徘徊在B市的大街小巷,想碰到堯雨。
沒多久,許翊中就拿到了堯雨家的地址,他安排了下公事,第二天興沖沖開着車就去B市。許翊中不知道,此時,佟思成正徘徊在B市的大街小巷,想碰到堯雨。
他和堯雨談了四年戀愛,他也沒有去過堯雨家。佟思成過了春節過了元宵節都沒有堯雨的消息。他和許翊中一樣打了電話卻發現關機。佟思成在大唐公司樓下等了幾天,也一直沒看到堯雨的人。
他想了想,打了大唐公司辦公室的電話找堯雨,就得到了和許翊中一樣的答案。佟思成馬上對堯雨沒有來火車站一事找到了答案。她,病了。
佟思成印象中堯雨一生病就愛撒嬌。不喜歡打針吃藥,對感冒,堯雨就一個字:拖!佟思成以前常守着她口水説幹,堯雨才勉強地吃藥。她吃藥也只吃糖衣片,別的不吃。而且她總是把藥片放在佟思成手心裏,拿一片吞口水嚥下,再猛喝幾口水順。
佟思成看得麻煩,眉一皺就説她:你一次吞兩片成不?
不行,我吞不下事實上,她也的確吞不下,不是藥片,是喝水喝飽了,藥還沒吃完。
佟思成目光中一片温柔,瞬間又凝上一層擔憂,她,做手術一定會怕的,她,又在哪裏呢?
B市的小街道很多,佟思成尋覓着記憶中堯雨説過的點點滴滴。
堯雨説B市有家賣小面的,叫鴛鴦面。一紅味一清湯,一樣二兩,各有各的味道。堯雨每次回來都會去吃。
佟思成抬頭看了眼麪館的招牌,不大的開間,擺了四五張小桌子。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胖胖的笑臉張口用B市的口音招呼他:吃幾碗?
嘴角忍不住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堯雨以前初來A市讀書時很鄙視A市的麪條,她説:我們哪裏啊,都問吃幾碗。
幾碗?能吃得下?
一碗就是二兩,不過,可不是這麼粗的麪條,細細的,湯料足,一窩絲似的,我們都叫水面,味道好得不得了!我每次都吃兩碗的。
佟思成坐下來,桌子還是老式的木頭桌子,刷得雪白,不見油膩。胖老闆端來一紅一白兩碗。紅的澆滿了濃濃的牛肉汁,白的飄浮着翠白色的香葱,光看着就有食慾。
他挑了一筷子,還真是一窩絲。慢慢地吃進嘴裏。濃濃的湯汁滿嘴留香。佟思成心裏突然就有種痛,那口面就哽在心裏,悶悶地讓他吃不下去。他又想起堯雨的話來,成長需要付出的代價。
當他兩年後再找着她,她已猶豫,她已學會了拒絕。
而他,卻明白自己再也不願失去她。
佟思成幾口吃完面。胖老闆笑呵呵地問他好吃不?
佟思成認真的説: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面。
三天,他在B城走完了記憶裏堯雨説過的所有的地方,他找不到她。他沒坐大巴,坐火車回了A市。離開前,佟思成望着B城的燈火默默地説:堯堯,我説過在A市等你。
許翊中再到B城照着地址就去找人。他不信他找不着。可是當他站在老城區面對一片廢墟再看看記下的址,他覺得自己又犯了回傻。
請問,這處房子原來的人家搬到哪兒去了?
都拆了幾年了,誰知道呢?
知道是哪個單位的房子不?
是師院的教師宿舍。
許翊中長舒一口氣。堯雨肯定是住爸媽家。她爸媽肯定有一個在師院工作。他馬不停蹄趕到師院去打聽。去了又呆住。寒假還沒結束,師院裏空空蕩蕩沒人。他不甘心地問守門大爺:你知道師院的老房子拆了,老師都住哪兒去了?
新的教師宿舍還在修呢,不知道搬哪兒去了。
他不死心地進去碰着一個人就問:請問你認識一個叫堯雨的女孩不?她爸媽好像是師院的老師。
不認識。
許翊中又跑遍了B市所有的醫院去查堯雨的住院登記,腿都跑斷了,還是沒找着。他是實在是氣悶。回到酒店人就癱在牀上了。難不成真要去問杜蕾?
許翊中見識了上次陪杜蕾回家的陣仗,裝都裝了,難不成他現在見了杜蕾老爸又説他不是杜蕾男朋友?他煩躁不安。
這時,他大哥許翊陽電話來了:翊中,你跑哪兒去了?
我在外有點事,什麼事,大哥?
我説你要有空去趟B市,杜蕾給我的資料我看過了,我覺得相當不錯,特別是它們的古城旅遊,要拿下那塊集團又多了一個新的開發項目,她父親不是建委主任麼?這事有譜,你去見見,順便通過她父親和當地政府搭上關係。
許翊中的眉一下了緊了起來,直覺地拒絕:大哥,我看這事不急吧?
生意上的事我説了算,你照辦去!許翊陽以他精明的腦袋迅速分析出B市大有可為。加上杜蕾父親的關係,事半功倍。這種房地產正在開發初期的中等城市,嘉林集團絕對可以從中獲得高回報的利潤。他仔細分析了B市的投資環境,對B市的老古城特別感興趣。果斷地做出了決定。
大哥,你不知道,這樣的許翊中無可奈何地把春節去杜蕾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許翊陽。大哥,要是我去,這不弄假成真了麼?
你是代表集團去。帶着投資去,地方政府招商引資高興還來不及,你公私分明不就行了。許翊陽想笑,又正經告訴弟弟這是兩碼子事。他可不願意就因為這點小事把生意毀了。
要來你來,我不行!許翊中開始耍賴。
許翊陽又好氣又好笑:翊中啊,這事是杜蕾提出來的,讓她去解決不就行了?照你這樣,集團業務還發展不?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知道不影響的。
許翊中也知道,可是他一想到明明已經回絕了杜蕾,她居然直接把資料和信息傳給許翊陽,心裏就不舒服。現在春節剛過不久,他就以嘉林集團副總的身份來談投資,看在杜蕾老爸眼裏,這算什麼事啊?難不成生意還沒談,就明告訴杜主任我對你女兒沒興趣,春節是假搶她男朋友上門的?
就春節那事,堯雨就找着藉口不見他,現在再以這種身份出現許翊中頓時覺得頭大如鬥。他後悔得狠狠一拳打在牀上。他怎麼把自己陷進這樣的地步?
想了良久,他又給他大哥打了電話:大哥,要不緩緩?你不知道,杜蕾老爸認定了似的,我總不能在這當口告訴他實情吧?他一氣之下弄不好還有反效果。
翊中啊,其實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看杜蕾很不錯的,有頭腦,漂亮,對你好像也有點意思,要不,你考慮考慮?
大哥!許翊中氣惱異常,衝口就説,實話告訴你吧,我看上一女孩兒了,我人就在B市,她和杜蕾水火不容的,你要做這生意,你弟我咋辦?
許翊陽在電話裏沉默了,片刻之後問他:B市哪兒人?她父母做什麼的?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以他的經驗,許翊中人己到了B市,那麼至少是十拿九穩了。
許翊中瞠目結舌,他大哥的話他一句也回答不了,猶豫了會兒,終於垂頭喪氣地説:我不就不知道,來B市找她麼。
這叫什麼話!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心血來潮哈,人反正在B市了,我明天叫杜蕾和市場部的人過來,你去了解一下B市的情況再看看地。就這樣!三十一歲了,別孩子氣!許翊陽説完掛斷了電話。
許翊中心裏悶得直想喊出來。他在牀上躺了會兒,慢慢冷靜下來,開始想整件事。看來和杜蕾老爸及政府一干人的接觸是免不了,大哥的話也沒錯,公私分明的好。他對杜蕾去找他大哥的行為也理解。如果嘉林集團能投資,集團賺錢,她老爸招商引資也是政績。
他想要是杜主任還當他是女兒的男朋友,只能讓杜蕾去解釋。公事接觸,男朋友就別提了。也許,杜蕾來了,他會找到堯雨呢。
第二天,杜蕾和集團市場部的人就趕來了B市。杜主任高興異常,當晚就設宴並引見了政府一干人與許翊中見面。
接下來幾天,許翊中忙得腳不沾地,又是開會看資料又是由專人陪同去看古城,中午晚上都是酒席。他見了杜蕾父親尊呼官名。杜主任覺得很正常,公事上他並不當許翊中是未來女婿,眉間眼底卻另有一種親切,直看得許翊中心虛。
公事完結後,杜主任直接安排女兒陪集團一行人去雲頂山滑雪泡温泉。偷偷對許翊中説:翊中啊,公事完了,你就來家裏玩。
許翊中含糊的應下。打定主意堅決不去。然而,杜蕾卻很不好意思地對他説:翊中,我媽知道你來了,非要讓你去家裏吃飯,我
杜蕾的神情為難,低着頭做錯了事似的:我媽一直對我很好,這,這離春節還不到一個月,你看
許翊中長嘆一口氣:杜蕾,就這一次,再不能假扮下去了,你還是和你父母好好談談可好?
杜蕾眼中露出歡喜:對不起,翊中,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當晚許翊中跟着杜蕾第二次去了她母親家。等到吃完飯,杜蕾母親親熱地送他們出門。杜蕾挽着許翊中和母親告別。
這時,許翊中就看到了堯雨。她在街對面牽着條金毛獵犬,悠然自得地溜着狗。她穿着件大花的厚棉襖,一人一狗走在微黃的路燈下。
第二十八章她在闌珊處
當晚許翊中跟着杜蕾第二次去了她母親家。等到吃完飯,杜蕾母親親熱地送他們出門。杜蕾挽着許翊中和母親告別。
這時,許翊中就看到了堯雨。她在街對面牽着條金毛獵犬,悠然自得地遛着狗。她穿着件大花的厚棉襖,一人一狗走在微黃的路燈下。
堯雨雙手插在褲兜裏,戴着頂線織的小紅帽,渾身散發着一種隨意自然的氣質。像一幅畫,許翊中注視着她,覺得真是美麗。
他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在看到堯雨的瞬間,他心裏長聲嘆息,終於看到了她了。他剛要喊她,就想起杜蕾和她母親還在旁邊。嘴角慢慢爬上了一絲笑意,這時間,她應該是遛狗回家了。她就住這附近麼?
許翊中看了看堯雨走的方向,微笑着和杜蕾母親寒暄。
那不是堯雨麼?堯雨!杜蕾也注意到了,她瞥了許翊中一眼,笑着喊了一聲。
許翊中下意識地想從杜蕾手中抽出胳膊,只動了動就停住了。他笑嘻嘻地看向街對面。
堯雨聽到聲音回過了頭。她看到杜蕾挽着許翊中,還有杜蕾的母親站在小區門口。她笑了笑,隔街招呼了一聲:回來玩啊?我遛狗。
她衝他們揮揮手,拍拍金毛的頭,就往前走了。
她就這樣雲淡風輕地走了。她仿若沒有看到他和杜蕾親暱地站在一起。許翊中突然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他還沒想明白這錯是怎麼造成的,但他已經感覺到了。他迅速收斂了心神,禮貌地和杜蕾母親告辭。
上了車,他不經意地問杜蕾:堯雨家住這附近?那狗真漂亮!
杜蕾很高興,抿着嘴微笑着:她家啊,她搬家後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這附近吧。
許翊中沒有再問,把車開回了酒店。他不動聲色地和杜蕾一起搭電梯上樓,説了聲晚安就進了房間。
他有種直覺,一種不能讓杜蕾知曉他心事的直覺。過了幾分鐘,他才從房間出來。開着車沿着堯雨遛狗的路尋找着。
他對自己一個人來B市的解釋是先期一個人來看看。然而杜蕾都明白。許翊陽吩咐她和市場部的人去B市和許翊中會合,她就明白了。許翊中一個人來B市除了找堯雨還能有別的事麼?
只是,她輕輕地笑了。以堯雨的性格,許翊中只有碰釘子的份兒了。
堯雨順着街遛着狗。金毛今天特別興奮,很久沒有出來玩過了。堯雨有點牽不住它。她有些惱:乖乖,聽話!
乖乖撒嬌似的蹭了蹭她。堯雨蹲下來抱住了它的頭:乖乖,我討厭杜蕾那樣子,她故意的。唉!
乖乖趁她不注意舌頭就舔在她臉上,弄她一臉口水。堯雨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叱道:回去再不理你了!
她坐在街邊的綠化帶裏,鬆開了乖乖的皮繩,乖乖噌地一下就跑開了。天真的冷,堯雨手籠在袖子裏呆呆地看着乖乖一個人瘋跳。舒散閒適的日子還是結束了。在看到杜蕾和許翊中的瞬間就結束了。她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佟思成,想起了A市的一切。
她慢吞吞地打開手機。一條條信息和未接來電跳了出來,她都來不及看,短消息的提示音一聲緊接着一聲,堯雨乾脆又關了。
原來關了手機也沒有被遺忘。她想起《手機》那部電影,通訊發達帶來的煩惱真是多。那些短消息迅速地跳出,她也看到了佟思成的號碼。還有,許翊中的。
許翊中繞了幾圈,幾乎把這一帶的山道轉完,終於看到街邊小公園裏坐着的堯雨。他長舒一口氣把車開了過去。
她的身影似乎又和那天C大體育場裏的身影重疊了,憂鬱而孤單。許翊中沉默了會兒,綻開笑容大聲喊她:小雨!
堯雨茫然地回頭,跟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臉上不見絲毫煩惱:怎麼是你?!
乖乖一下子衝過來,腳搭在了許翊中身上。許翊中逗着狗説:你的狗很漂亮!
嗯,它叫乖乖!其實一點不乖!
我聽説你病了?現在好了?做手術了?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堯雨才想起為了休假一月弄了張假病條的事,她含糊地説了句:沒事了,小手術。對了,杜蕾呢?你怎麼一個人?
許翊中就知道她會問,笑嘻嘻地瞧着她:我不剛來B市麼?時間太早就出來看看這裏的夜景,我就只熟這幾條路,沒想到轉了一圈就瞧到你了,對了,真的沒事?動手術怎麼會沒事?
好啦,順便就多休息幾天了。堯雨低頭摸狗玩。
如果她此時不是心虛説假話,抬頭看許翊中一眼,她就會從那雙眼睛裏看出太多的東西。然而許翊中一番話説得合情合理,堯雨就沒想過他是專門來找自己的,她已經把許翊中歸入了杜蕾的範疇。
她叱了乖乖一聲,笑着問許翊中:這次是真上門了?
後遺症啊!許翊中坐在她旁邊開始誇張地哀嘆,這不幫忙幫到底麼?我們集團正在考察B市的投資環境,離春節也沒過多久,她媽媽知道我來了,非得讓去家裏吃飯,總不能一個月不到説上次是假的吧?
呵呵,你就假戲真做唄!杜蕾條件也很好的。
許翊中含笑不語,張嘴説:你和杜蕾同歲,你爸媽怎麼就不催你交男友?要是也成天催着你,我免費再扮一次。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堯雨,她縮在棉襖裏,眼睛還是在看草地上跑來跑去的狗。許翊中連一絲嫉妒吃味的情緒都沒有看出來。堯雨怎麼這麼遲鈍?就感覺不到?前些日子,他生怕堯雨感覺出來了一腳踹他出局,現在他卻想看到她在意他。
許翊中沉住氣,他已經把堯雨的心態反覆揣摩了無數次。他要她不知不覺淡化了佟思成對她的影響。他臉上繼續掛着無害的笑容,盯着他的小紅帽偷偷地咽口水。
真的,我突然發現我的外形我的條件到哪家都是人見人愛,長輩絕對滿意型的。
堯雨抬起頭沒好氣地瞥了許翊中一眼:你以為B市有多大?你敢到我家來,我爸媽會打斷你的腿,直接冠以騙子的頭銜,還想假扮我男朋友?想都別想?
不會吧?我知名度有這麼高?許翊中開着玩笑,心裏又是一驚,杜蕾父母看來是當真了,且非常滿意他。杜主任在B市多少也是知名人物,怪不得上次來,堯雨第二天就知道了。
堯雨心裏嘆了口氣,她笑了笑。她絕對不要因為許翊中成為B市的笑話。
算了,反正遲早杜蕾會自己和她爸媽解釋,外面冷了,你回家還是帶我逛B市的風景?許翊中壓根兒不在意這件事,在他看來,構不成任何阻力。
我回家,乖乖出來很久了,也累了。它要喝水。
上車,我送你。許翊中想,無論如何,他要找到堯雨的家,他再也不做找不到她的事了。
好。堯雨手牽着狗上了車。
對了,堯雨,你什麼時候回A市?
過幾天吧。
坐我們的車一塊兒走?方便。
好!
你手機開機吧,免得到時候找不着你。
好。再見。
許翊中坐進車裏看着堯雨進了一個小區。他忍不住笑了。她的話可真是簡短啊,不冷淡不熱情,換個人興許就冷了心吧。許翊中又想起了堯雨遛狗時美妙的畫面。他嘿嘿笑了,他從不是半途而廢的人。
杜蕾帶着集團的人去雲頂山滑雪。大家都上車了,許翊中突然説:你們去玩吧,我給我家老頭子買點東西帶回去。
他故意在這個時候説,為的就是不讓杜蕾陪。杜蕾盡地主之誼,想下車也走不開了,只好關切地問他:你想買什麼特產?我找人帶你去。
不用了,我逛着看什麼好就買了,你們玩開心!許翊中開着自己的車走了。拐過街角他停下給堯雨打電話:堯雨啊,明天就走了,今天陪我給我家老爺子買點土特產行不行?我找不着地方。我在你那天下車的地方等你。
他不等堯雨找理由找藉口推辭就掛掉了。
堯雨是不想陪他上街,杜蕾的用意這麼明顯,許翊中不知道不代表她不明白。她望着手機對母親説了聲:媽,我陪朋友去買點東西。
許翊中惱火地看着堯雨和他拉開的距離。她總是離他兩步遠,彷彿他身上帶着黴菌,挨近了就被傳染似的。她隱藏得再好,他也看出她眼神東張西望,一副生怕遇着熟人的樣子。只是因為怕熟人也認識他?怕人家説她和杜主任千金的男朋友曖昧?
許翊中抿了抿嘴,臉上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來。他也集中了精神,等待着機會。在商場櫃枱選B市特產的藥材時,他瞥見一對中年夫婦眼睛正盯着堯雨看,許翊中不管遇到的是誰,拿起藥材一步靠過去:這個如何?我選不來!
堯雨低下頭看,許翊中身體側了側,轉了個角度,他看到那對中年夫婦邊走邊往這邊瞧,嘴裏還説着什麼。許翊中微埋着頭,身體已離堯雨很近。他嘴裏唸叨着:我家老頭子有輕微的風濕,泡酒用的。
可以啊,這個泡酒很好的,我爸也拿這個泡酒。堯雨説着抬起頭來。她絲毫沒有發現從別的角度看,她和許翊中極為親密。
許翊中哦了一聲,掏錢買下。他滿意地看到那對中年夫婦臉上帶着詫異的神情離開了。
他心裏一陣狂笑,B市可真是小,上街遇熟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以他的記憶力他肯定與那對夫婦中的一個見過面。他拿着買好的藥材,忍俊不禁。堯雨啊堯雨,你千萬別怪我拖你下水啊!
所有因為假扮杜蕾的懊惱和後悔一掃而空。許翊中心情無比舒暢。小雨,我有點餓了,帶我吃本地的小吃?
有鴛鴦面,小蒸籠,帶你吃小蒸籠吧。
為什麼不吃鴛鴦面?名字聽起來很舒服。
堯雨咯咯笑了:等以後你讓杜蕾帶你來吃吧。我就算了。
許翊中想,還非得吃這個面不可。吃碗麪也這麼講究?不行,我要吃。
堯雨笑着不肯,這時候麪館人多着呢,一不留神就要遇見熟人。許翊中越發想吃,順手拉住她:啥面這麼金貴,走,帶我去吃。
堯雨掙扎了下,許翊中握得很緊,握住堯雨手的瞬間,他才發現他太想牽她的手。
好啦,你放手,我帶你去吃。堯雨妥協。
許翊中戀戀不捨地鬆開手,劍眉一挑:小氣,吃碗麪都捨不得。
堯雨嘆了口氣,嘀咕着:陷我於不義。
你説什麼?許翊中裝作沒聽清。
沒什麼,吃麪而已,別説我小氣。堯雨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怕被人撞見。君子坦蕩蕩,她幹嗎這麼縮手縮腳的?走,吃麪去,吃了包管你再不想吃A市的面了。
許翊中終於知道為什麼堯雨不想帶他來吃了。這家麪館很出名,裏面坐滿了人。如同上次他和杜蕾去酒樓赴宴一樣,堯雨一進門,先和幾位吃麪的人打招呼,賣面的大姐也樂呵呵地招呼她:是堯雨啊,還是兩碗?
兩個兩碗!堯雨脆生生地回答。
賣面的胖大姐就順勢上下打量了下許翊中,笑容裏多了幾分瞭然。
再多看看!許翊中恨不得這麪館裏所有的人都認識堯雨,都用這種探究的目光看他。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好奇地問這家麪館得名的由來。他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出他和堯雨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許翊中一看就是外地人,身材挺拔,英俊迫人,一身西服筆挺。來來往往吃麪的人多少都看過來幾眼。許翊中盡收眼底,俊臉上綻開的笑容收盡了冬日所有的陽光。
小雨,你人緣很不錯!在一個女的和堯雨打聲招呼走了之後,許翊中忍不住問堯雨。
B市有多大?這家面味道好,很多人都習慣來這裏吃,遇到熟人有時就把錢付了,大家都這樣。
那認識你的人也認識杜蕾嗎?
哦,是認識她爸,杜主任唄。她爸也常來這裏吃麪的。
堯雨話音剛落,許翊中就看到杜蕾父親走了進來。許翊中心裏狂笑,他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
小雨!翊中!杜主任略帶驚詫地看着許翊中。
杜主任,今天我沒去雲頂山,買點藥材明天帶回去。
杜主任坐在隔壁一桌,笑着説:我早備好了B市的一點土特產,明天一塊兒帶回去。小雨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小蕾沒和我説起呢。
哦,我就回來看看,明天搭杜蕾的順風車回去。
你也認識翊中啊?
杜蕾今天陪同事去雲頂山,讓我帶許翊中去逛逛。堯雨面不改色地撒着謊。她幾口吃完,搶着掏出錢來付賬。
杜主任忙攔着她:吃完走你的,杜叔怎麼能讓你請呢。他一個眼神看過去,跟着他一起進來的人就站起來去把面錢付了。小雨啊,下次回來,一定要來杜叔家玩!
謝謝杜叔叔,我們先走了。
許翊中微笑地衝杜主任點點頭,跟着堯雨出去了。他好笑地看着堯雨目不斜視,腳步加快。直到看不到麪館了,許翊中才呵呵笑着説:怎麼?怕杜主任誤會?
堯雨撅着嘴:回家有的玩了,你真是個惹禍精。不解釋還以為我搶杜蕾男朋友呢。
許翊中心想,我要的可不就是這層曖昧。卻苦了臉叫委屈:我那不是幫杜蕾忙嘛,我還委屈呢。見了她父親,就跟做了虧心事一樣。唉!
堯雨噗哧一聲笑了:算啦,也怪不着你,濫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