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都快娶老婆了還到處跑啊。”張潔坐在竹林邊一塊石頭上,笑眯眯的拍了下江舞的肩。她還是覺得江舞最隨便了,幾日相處下來,那爽朗的個性和笑聲讓人很容易就把他當成了朋友。
“娶老婆?”江舞一愣,明白時俊臉飛紅,“小丫頭知道什麼!”
“誰小丫頭!”張潔不服氣瞪他一眼,“沒大沒小!”
“我沒大沒小?”江舞瞪眼指着自己的鼻子,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説。
“當然,你親口叫的姐姐,還想賴?”張潔忽然又想調皮了,“某人那天叫姐姐叫得那麼甜。”
説完,她假裝嘆了口氣。
“我……唉,難怪聖人曰: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江舞學她嘆氣,竟然惟妙惟肖。
突然冒出的這句“難怪聖人曰”讓張潔笑得彎了腰,指着他道:“你……你真是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沈大哥,你,你説是不是?”
沈憶風看他二人鬥嘴不由也跟着樂了,臉上又露出明淨無比的笑。
“嗨,説真的,你的那個未婚妻姓田?”
江舞神色一黯,隨即抬臉道:“不説這個好吧?”
“哈,還害羞哇!”張潔得意的取笑他。
江舞卻低了頭默默不語,想起未過門的妻子田盈盈,心中一陣愧疚——當初見了田盈盈便已認定非她莫屬,如今想不到自己竟會對另一女子又生出恍惚之心,他終是年輕,一時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思,矛盾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童子跑來。
“江二公子,我家莊主請你回廳有事相商。”
張潔推他一把。
江舞立刻拋開思緒,露出爽朗的笑容:“我先回去了。”
説完他便起身大步向莊內走去,飛揚的神采更顯得他英氣勃勃……
“舞兒,老朽想了這幾日,你……你還是帶他們回去吧。”沈靜山輕輕道,顯見他對江舞頗為愛護。
“前輩説哪裏話!”江舞朗聲道,“江舞豈是那等怕死之人。”
鄭少凡不語,柳飛卻目光一亮,微露讚賞之色。
“舞兒!”沈靜山搖搖頭,“你父親與你的心意老夫領了,但這次不同以往,魔教如今將山莊四下圍住,人數之眾,計劃之周密,與以往對其他門派時都不一樣。看來黑風他是一心認定寒玉簫在莊內了,如今勝負尚且難料,你必要聽我一言,快帶他們回洛陽。”
“既然知道舞兒前來是奉家父之命,前輩還讓舞兒回去,不是讓舞兒為難麼?”
見沈靜山依然不語,江舞立刻又作黯然之色,“莫不是前輩嫌舞兒礙事?”
跟張潔混了幾天,他居然也能裝模作樣的撒賴。
“你這孩子!”雖然明知他故意這麼説,沈靜山還是急了:“想當年你出生之時我還抱過你,我實在是不忍讓你……”
聽他如此急不擇言,江舞頗感動,然而他終是血性男兒,哪裏肯走。
沈靜山看着鄭少凡無奈的嘆氣。
忽然,外面有人急急跑來道:“玉劍門曹讓大俠帶着好些人,説是要拜訪莊主。”
沈靜山聞言一驚,看向鄭少凡。
鄭少凡也皺了皺眉。
“請進來吧,”沈憶風搖搖頭嘆了口氣,“還是來了。”。
“沈莊主一向可好!”
卻見五六人已走了進來,當先一人三十來歲,身材高大、濃眉直鼻,卻也並不難看,只是無比鋭利的目光隱隱帶着煞氣。
沈靜山一一讓坐,當下與鄭少凡等認識,相互客氣了幾句,方才切入正題。
沈靜山不動聲色問道:“不知曹大俠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不瞞沈莊主與鄭公子,黑風到雲台的事二位只怕已知曉,”曹讓開門見山道,目光卻又露出恨色,“我等皆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聽得鄭盟主在此,真是天賜良機,我等特來相助,願早日除去這魔頭!”
見沈靜山不語,他又道:“我等一行十七人,還有十一位朋友皆在外面聽候,鄭盟主沈莊主有需要效勞之處,儘管吩咐便是。”
沈靜山面色一變,看看鄭少凡。
鄭少凡搖搖頭,緩緩道:“諸位還是——”
“我等願拼死相助!”
“此次不比往日,其中兇險——”
“但有機會為武林除害,何惜性命!”曹讓言語激動,眾人亦有躍躍之色。
沈靜山看看鄭少凡,緩緩道:“曹大俠還是請回吧。”
曹讓面色一變,聲音顫抖:“沈莊主莫非看不起我等?”
聞言柳飛陰沉的臉上眉頭一皺。
“曹大俠!”江舞忍不住揚起俊臉,為沈靜山辯解道,“沈莊主不願連累人命,你如何這般説話。”
“身為大丈夫有仇不報,與死又有何兩樣!”曹讓大聲道,目中竟已流下淚,“玉劍門上下老小一百二十一人皆命喪黑風之手,不想蒼天有眼,讓我曹讓僥倖逃出,此仇不報,又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眾人皆沉默,鄭少凡微微嘆氣。
一個眉目清清的青年站起來:“不錯!黑風那魔頭行事如此惡毒,父仇不報,我長孫成枉為人子!”
“你們看看,長孫大俠一生剛正,疾惡如仇,只為身在百毒山莊,竟遭此毒手!”曹讓一拍茶桌。
“當家的雖然行事粗糙,卻也並無大惡,只為當街罵了一小乞丐,竟命喪黑血掌下!”一女子怨毒的聲音。
“辱罵乞丐自是不對,然而也不至死!黑風那魔頭實是殘忍狠毒!”長孫成恨恨地附和。
鄭少凡無奈的看着他們。
“這是洛陽王倫之妻呂夫人。”曹讓黯然道,“那魔頭殺人不眨眼,倘若任其下去,不知還有多少無辜之人慘死!”
“何況在下身為人子,若為求性命棄父仇不顧,又有何面目偷生!”長孫成亦沉痛憤怒。
聞言眾人更憤慨不已。
曹讓又轉向鄭少凡:“我等皆知鄭盟主行事仁義,絕不會再讓雲台遭此大禍,是以我等拼死前來效勞,求盟主務必成全!”
説畢他竟身形一矮,向鄭少凡跪下了。
眾人亦跟着跪倒。
“求鄭盟主成全。”
鄭少凡温和的單鳳眼中頓起無奈之色,他站起身來:“你們不知,魔教高手眾多,我與黑風縱然一戰,也並無絲毫把握勝他,你們留下,只怕會枉送了性命!”
“在下雖然愚鈍,卻並非不知深淺之人,單憑我等此生定是永無復仇之日,”曹讓語氣堅定,“盟主放心,我等來時已安排好家中後事,只要有半分機會,我等也願冒這個險,雖死無憾!”
見他説得堅定,鄭少凡不由苦笑,看看沈靜山。
“此次天賜良機,黑風來雲台,”曹讓見他遲疑,立刻又道,“曹某雖無大用,我等武功雖不及鄭公子沈莊主,卻也算江湖有名有姓的人物,雲台上下加上我等十七人,又有鄭盟主,也並非全無勝算。”
“不錯,鄭盟主有何吩咐,只管差遣就是,赴湯蹈火,我等絕不皺一下眉。”
“求盟主成全!”
沈靜山與鄭少凡無奈,知道難以阻攔,只得吩咐下去準備住處……
“你們還在這裏?”
張潔正跟沈憶風説着希臘神話,被他的忽然出現嚇了一跳。
“你又回來啦?”張潔歪着頭,“跑得真快!”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江舞快活的坐下:“這幾天雲台山莊熱鬧了。”
“這是為何?”沈憶風不解。
“沈兄還是少莊主,竟不去見見客人?”江舞本性爽朗,不由打趣他。
“來客人了麼?”張潔眼睛一彎。
“不錯,都是來相助的,”江舞眉飛色舞,“他們聽説黑風在此,為了報仇竟不惜性命,以前倒是我看輕了他們。”
説完愧疚之色毫不隱蔽。
“報仇?”沈憶風眉頭一皺,搖搖頭。
張潔卻臉色一白。
“這下添了十七個人,曹讓長孫成他們雖非頂尖人物,卻也算江湖中的高手,先前我還有些擔心,如今看來十五一戰未必沒有把握!”江舞意氣昂揚,對沈憶風道,“你也不必擔心。”
江嶽與沈靜風交厚,沈憶風不會武功他早已跟江舞提過,所以江舞怕他擔心,這麼安慰他卻也是一片好意。
沈憶風也知他的意思,不由微笑着點頭,隨即又搖頭:“我並非擔心,只是……”
“十七個人?”張潔卻緊張的打斷他的話,拉住江舞。
“這……”江舞看着她的手,紅着臉尷尬不已,“不錯,一共十七個人,十來位有名人物,你……”
張潔卻又忽的放開他喃喃道:“他的仇人這麼多麼?他真殺了那麼多人?”
“哼,他殺的人豈止這些,只是那些人不知黑風來此的消息罷了!”江舞只道她不知黑風的事,便一一講來。
張潔面色更白,沈憶風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衝她温和一笑。
江舞眉飛色舞的講完,發現有些渴:“你們再坐坐,我去去就來。”
説完,他起身便往回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遠處竹葉間,有人咧嘴一笑,一道快得無法思議的亮光從竹葉間直射出去……
聽完了昊錦的上報,對於摧心散之事,黑風並不置任何看法,反而對江舞的到來略有些意外。
“江舞也來了?”不帶一絲情緒。
“不錯,屬下得知,他前日帶着江府幾個人入莊,”昊錦的笑容比冬日的陽光更温和,他似乎知道黑風的意外,“此事他人避之不及,只是江嶽與沈靜山素來交好,如今為了他連自己的兒子也願意搭進來了。”
“總堂主,”一個人進來,見了黑風立刻又道,“屬下參見教主。”
不冷不熱的神情,竟是白雲深。
黑風略一點頭,並不言語。
“白堂主何事?”昊錦問。
“玉劍門的曹讓帶着長孫成等十七個人進了雲台山莊。”
“好,”黑風嘴角一勾,笑容邪邪,詭異的面具竟也透着殘酷之色,“既是他們找死,多幾個有何不可。”。
劍,快得無影,只餘一道白色的光,眼看便要刺中目標。
忽然,距目標還有一米遠時,白光卻硬生生頓住。
張潔猶自未回過神,她只覺得背後微微有風逼近,很細,卻很急,後背一陣涼。
沈憶風見她一顫,方才發現不對,回過頭來。
發現那縷風忽然消失,張潔不解地回頭,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
“凌易,你何時也私下行事了?”温柔無比的語氣。
“青衣姐姐!”
張潔一喜,轉過去要拉她的手,卻被沈憶風一把拽住胳膊:“小心!”
她這才卻發現一柄明亮如秋水的劍正指着青衣的胸口,劍的主人有一張麻木的臉。
“你是凌易!”她一下就認出了他,那張臉太特別了。
“不怕,”青衣微笑着側過身拍拍她的頭,隨即又向凌易道,“你可知擅自行動是何罪?”
張潔明白過來——他是要殺自己,而青衣擋在了她前面。
凌易目光一動:“讓。”
青衣靜靜的看着他。
冬日的陽光,微微的冷風,淡淡的憂鬱,更襯得她如同仙子一般。
麻木的目光竟似乎已開始躲閃,他把臉轉向一旁:“我殺她是為了教主。”
“我救她也是為了教主。”
“你可知是誰讓我來的?”
“昊堂主。”
“你……”凌易愣住。
青衣依然帶着平靜温柔的神色:“今日他意外請教主商議事務,我便已疑惑了,不想果然是派你來。”
“你為什麼要殺我?”張潔不解的問。
凌易並不看她,也不回答,卻向青衣道:“既知道是他,你還不讓?”
青衣搖搖頭,隨即又一笑:“我武功不如你,但是,我還是可以先你一步擋住她,是麼?”
“青衣姐姐!”張潔頗為感動,眼圈一紅。
青衣看着凌易不動,卻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終於,人影一閃,凌易已不見……
青衣轉過身,衝張潔笑道:“剛看見姐姐還叫,現在嚇呆了?”
“是有些害怕,”張潔回過神,開心了些,“真想不到你會來看我。”
“是嗎,”青衣温柔地笑了,略透着一絲苦澀,“有人天天都在看妹妹。”
張潔並不明白。她朝青衣四周望了望,露出失望之色。
“他沒來。”青衣顯然知道她在看什麼。
“他……還好嗎?”張潔垂下眼簾,低低的問。
“不好。”
“啊!”張潔嚇了一跳,急切的問,“他的傷嚴重了?他沒事吧?”
青衣輕聲道:“你真的關心他麼?”
“他是我大哥啊!”張潔衝口而出,隨即又黯然,“他一定在怪我吧,青衣姐姐,其實我一直很想跟他説,可是……”眼中濛濛又有淚光,“他都不肯見我。”
青衣靜靜看了她半晌,突然微笑道:“他並非不見妹妹,是太忙而已。”
“是嗎?”張潔抬起臉勉強一笑,顯然並不相信。
隨即她一眨眼,好象想起了什麼事,拉過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沈憶風道:“青衣姐姐,你看他像誰?”
“恩?”青衣不解。
沈憶風也是一愣,不解,只好躬身一禮:“多謝姑娘相救。”
“原來你……”張潔見她不認識,這才知道她也沒見過黑風的面目,不由驚訝出聲。
青衣卻似乎不感興趣,她轉過身:“妹妹,我出來這半日該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張潔依依不捨的見那窈窕的身影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林中……
沈憶風本就對江湖之事不甚感興趣,他也並不問青衣與凌易是誰,只是有些擔心。
“沒事就好,若非她出手相救,你只怕……”他嘆了口氣,神色一黯,“我到底什麼也做不了。”
張潔知道他內疚,安慰他:“人各有所長,會武功就好麼,成天忙於撕殺拼命,如果會武功卻只會殺人,還不如不會。”
沈憶風知道她在安慰他,不由笑了:“你放心,我雖然有些感觸,卻還不至妄自菲薄。”
張潔調皮的笑了。
“你方才所説之人便是你大哥?”半晌沈憶風輕輕問。
“恩。”張潔心中又一酸。
“可是你那姐姐見了我並不驚異,你如何説我與你大哥一模一樣?”沈憶風不解。
張潔也沒料到青衣根本沒見過黑風,她正在想怎麼回答,忽然見地上光芒一閃,她立刻往旁邊倒去。
一道劍光擦身而過……
幸好在他未出劍時提前看見了地上白光,否則以他的速度張潔怎能躲得開!
執劍之人似也沒料到她會躲開,一愣。
沈憶風立刻起身擋在她前面:“你莫要傷她!”
凌易愣住。
方才他只在背後注意張潔,準備一擊得手。如今意外與沈憶風打了個照面,他不由呆了:“你……”
“你幹嗎非要殺我?”張潔想上前,卻被沈憶風攔住。
凌易似乎不屑與她説話,既不回答也不看她,只顧看着沈憶風:“你是……”
“在下沈憶風,”沈憶風靜靜的看着他,“你休要傷她。”
張潔心中一熱——他根本不會武功,卻也敢擋在自己前面。
“你是沈憶風?”凌易打量着他,皺起眉頭。
他本不願在教主沒有下令的時候隨便殺人,如今殺張潔已是破格,便不願再殺沈憶風,況且這人是一定要到那天才能死的,先殺了他豈非毀了教主的計劃。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
沈憶風無聲的倒了下去。
張潔嚇了一跳,急切道:“你把他怎麼了?”
“我不殺他,我只殺你。”凌易咧嘴一笑。
若非見到他和柳飛動手前也笑,張潔幾乎就當作是好意了。見他不殺沈憶風,她的心放了一半,立刻轉身便跑。
“救命——”。
凌易目中微有不屑,他一縱身,長劍如閃電般直刺過去,眼看就要刺進張潔的後背。
劍刺入肉體的聲音,有人倒下。